“秦先生?”
“周太太……”
楚迎与秦靳相视无言几秒钟后,同时笑出声,楚迎撑着腿往上又登了几个台阶,秦靳见状忙快步下来扶住她,楚迎朗笑道:“他乡遇故知!”
“公司接了个政府的项目,明年要在p市发展出一条旅游路线,趁着这几天有空,我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竟然遇到周太太,真巧!”秦靳彬彬有礼地扶稳楚迎,两个人站在石阶上,一时感叹起世界之小。
石阶太窄,楚迎不敢挡道,便邀请秦靳同她一起往山上走,没走两步便遇上了陪同秦靳前来视察的沈冰,沈冰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运动服,手中拎着一瓶矿泉水,瞧见楚迎,也是万分惊讶的模样。
楚迎失笑,刚要开口邀她一同游山玩水,身边的秦靳突然出声道:“沈冰,你先到山下等我,我陪周太太逛逛。”
此话一出,楚迎先是一愣,再抬头看沈冰,对方脸上也半是清明半是困惑。
按理来说,楚迎和沈冰的关系比起秦靳,那才是相知多年的友人,要陪同逛山踏青,又哪轮得到秦靳来作陪?
沈冰对着这个副总裁即使有顾虑也只能领命,这便摇晃着手里的水瓶,健步如飞地下山去了。
楚迎站在原地,略带探寻地看着秦靳。
秦靳却是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山上走,“周太太,走吧。”
“……软趴趴和安导怎么样了?”楚迎没走几步,拣了个最安全的问题问道。
别问她为什么感受到了危险,不管这种危险是来自于身体还是心理,作为一个天生敏感并且依靠灵感吃饭的女人来说,楚迎一直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这个秦靳,相遇至今,第一次让她觉到了危险。
“软趴趴?”秦靳转头笑问道:“这是阮小姐的闺名吗?”
楚迎想起这个外号的来由,心里一阵乐,“有一次小阮开我名字的玩笑,我便这样取笑她。”
“哦?什么玩笑?”秦靳饶有兴致地看着楚迎。
“呃……这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你为此对广大年轻女性的闺房私话从此失望。”楚迎哈哈笑过,她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个大男人,几年前小阮耻笑她的名字又“粗”又“硬”,自己不甘示弱,从此改口叫她软趴趴,两个女人为了这事,没少互相扯后腿。
秦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意盎然地继续往上走,“安导拿你的剧本利诱阮小姐,让她随同剧组一起拍戏,明后两天大概就会动身前往影视基地了。”
“这么说来,他们和好了?”楚迎松了一口气,软趴趴的性子她了解,如若不是她自愿服软,安导就是驾着十门红衣大炮对准阮家大门,也决计逼迫不了软硬不吃的软趴趴女侠半步。
心里的一块石头暂时搁下,楚迎的脚步不知不觉轻松了许多,她越过秦靳,快活地往上爬,“解决了软趴趴的终生大事,我可算放了一回心啦。”
秦靳跟在她后头,好笑地看着她雀跃张开的双臂,笑问道:“你还有多少心事没有了?”
楚迎站在山阶上,转身笑嘻嘻地看着下头的秦靳:“这是秘密。”
秦靳抬头看她,笑道:“周太太,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呢?”
楚迎今年25岁,一张脸又生得青嫩,30岁的秦靳每次面对她,尽管内心知晓她已为人妇多年,并且心思缜密处事玲珑,却仍总是在瞧见楚迎由衷欢喜的表情时,不由自主地,将她当成了小姑娘。
更何况,他明知她心里还藏着那么大的一件秘密。
一个不守妇道的妻子,一个叫人不知如何对待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心情,出现在他秦靳的面前,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两个人走上半山腰的小茶亭,平台上有许多孩子正绕着圈追逐打闹,秦靳过去买水,楚迎便站在茶亭的台阶边上等他。
一个小女娃娃吧唧一声摔倒在楚迎面前,楚迎忙弯腰去扶,谁知身后一个火车头般的半大孩子莽莽撞撞冲了过来,也不瞧路,一头扎到楚迎侧腰上,楚迎的身体往前一俯倒,膝盖“吭”得一声撞上了台阶的边沿,疼得她“哎哟”一声,落了金豆子。
秦靳瞧见这边的动静,忙飞奔过来将趴在台阶上一动不能动的楚迎搀了起来,连声问道:“你没事吧?嗯?哪里痛?”
楚迎指着自己的右腿膝盖,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一睁一闭,一串眼泪掉了下来。
秦靳心里一颤,将她打横抱起,寻了最近的椅子将她放下。
店家和闯了祸的孩子们都围聚而来,一个个紧张兮兮地看着疼得直抽气的楚迎。
秦靳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向上卷着楚迎的右腿裤管,寒冬腊月,楚迎穿着秋裤,连着外面的牛仔裤,紧紧地包裹着她瘦瘦的小腿,秦靳手上稍一用力,她就挥着手拦着不让碰。
秦靳看她这般疼,不敢妄动,索性扭过身蹲下,说道:“我背你下山去医院。”
楚迎从小身体健康,连针都没打过几支,被保护得很好的皮肉便变得格外怕疼,这会儿她也不清楚有没有伤筋动骨,便不敢逞强,在旁人的帮助下,果断爬到了秦靳背上。
秦靳稳稳站起身,有力的双臂在楚迎的后膝盖处轻轻托了托,安慰道:“忍着点,我们马上下山。”
“嗯。”楚迎的双手乖乖拢在秦靳宽阔的双肩上,牢牢攀附住他,右腿膝盖处传来阵阵透骨的疼痛,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视线随着秦靳脚步迈动的晃动感,飘飘渺渺的恍惚起来。
先前那种莫名其妙的危险感不知不觉又出现了。
危险。
危险。
危险。
山道上的游人瞧见他们两人,总会自觉侧身避让,楚迎每每迎接到他们的眼神,不管是不知情的惊异还是似懂非懂的暧昧,都让她浑身不对劲。
楚迎的胸口抵靠在秦靳微微透着汗的后背上,秦靳每往下迈出一步,她的心跳便要随着这身体的晃动,隐隐流露出深层的不安。
楚迎不是没被男人背过,不管是留在记忆深处的生父,还是童年时代的养父,亦或是长大后的兄长和丈夫周岩砚,他们背着她的时候,她除了快乐和心安外,再无丝毫突兀的感情,那种天经地义的依赖,与如今身下这男人传达给她的,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秦靳背着楚迎,又稳又快地下山,楚迎趴在他背上,几乎听不到他疲惫的喘息声,她尚来不及惊讶与敬佩,山脚下,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们已经注意到他们二人了。
有人小跑着去敲一辆白色车子的车窗,有几个男人快步迎向他们二人,伸手要去接秦靳背上的楚迎。
“我来就好。”秦靳抱在楚迎膝盖处的双手丝毫不肯松动,十指间的力道透过厚重的冬衣传入楚迎冰凉的身体里,让她一阵心悸。
一张脸,不知不觉便红了起来。
旁人识趣地让开,人群后头,灰白色的沈冰从车子里钻出来,不解看向他们二人。
秦靳将楚迎小心放到沈冰的车子里,自己刚要坐进车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秦靳弯腰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不自觉地微微皱眉。
“是清持,你们等一下。”秦靳冲楚迎微笑,俯身退出车子,到外边接起电话。
楚迎僵着腿看向秦靳走远的背影。
前头,沈冰坐进驾驶座,扭头关心地看向楚迎,问道:“周太太,你怎么了?”
“摔了一跤,膝盖撞上了台阶,暂时动弹不得。”楚迎简略答道。
“哦。”沈冰点头,细长的指节一下一下弹在方向盘上。
楚迎与赵清持的这两个特助相处时间颇长,心里知道沈冰比齐海洋难缠,这会儿被她撞上了这样尴尬的一幕,一时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车外的秦靳一手插在裤兜里,后背的白色衬衫上晕染开一片湿迹,楚迎偷眼看他,头一次迫切希望这个男人赶紧回来救场。
前排的沈冰沉吟半晌后,突然笑道:“周太太,我们都知道秦副总是赵老太爷看上眼的准孙女婿,总裁现在是穆桂英挂帅出征,时机一到,总是要恢复真身的,对这秦先生,你说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到底该持什么样的态度呢?”
楚迎心里一凛。
这个问题几天前放在齐海洋嘴里,那是真心实意的请教,今日搁沈冰这儿,倒更像是警告而非试探了。
秦靳是赵家老大们百里挑一物色给赵清持的良人伴侣,整个赵氏上下,但凡知晓赵清持女儿身的人,心里又对秦靳有所肯定的人,谁不对此持祝福心态,尤其是常年跟在赵清持身边的沈冰和齐海洋,忠心护主的名声响彻在外。
楚迎当日为了赵清持,与她合演了一出红杏出墙蒙骗秦靳,今日却又被沈冰误会。
如果自己仍然是个待字闺中的良家少女,那么一切好说,偏偏自己还顶着个周岩砚夫人的名号,传出去,岂不又是一场不堪入目的肮脏事。
楚迎低下头,指尖一点一点触碰着自己受伤的膝盖,心中暗暗觉得委屈。
当年的自己,果然还是太过理想主义了。
真是天真地叫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