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昕一直吵着要来顾旸所在的城市看一看，她说要将顾旸曾经走过的路跟着他再走一遍，顾旸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她。

夏昕抬头看着顾旸，这样会不会就能离你更近一点？她有些失落，尽管他们在一起了这么久，顾旸对她也很好，算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他没有说出口，有的时候她会觉得顾旸莫名地悲伤，好像突然就离她好远好远，她尝试过问他，可是每一次顾旸都笑着说什么也没有，虽然她希望真的什么也没有。

“顾旸，那我们就从你的学校开始吧。”夏昕挽着他的手，轻轻地说。“好。”于是他带着夏昕走遍了他的小学和高中学校，可独独没有初中。

“我的初中学校有些远，而且环境不是很好，还是算了吧？”夏昕感觉顾旸的语气里带着排斥，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顾旸，你的中学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夏昕小心翼翼地问。“没有，怎么会这么说？”夏昕注意到顾旸表情有些不自然，“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吧。”夏昕有些难过，他终究不想告诉自己。

“可是，我在那待了不到一年。”顾旸仍然有些不愿意，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夏昕换了温柔的语气，“那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只待了不到一年吗？”顾旸看着她，愣了片刻，“我带你去。”他依旧说不出口，他又能怎么说呢？

站在学校的大门口，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有些年代感，这是他多少年梦靥的源头，也是改变他一生的地方。他以为他再也不会踏入这地方半步的。

“我们进去吧。”夏昕挽着他的手。因为放暑假，学校里很安静。仔细看看这其实是一所很美丽的学校，有不少银杏和梧桐，还有樱花和木樨。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个学校，就被迫离开了。想到这里，那久违却熟悉的感觉从他心底渐渐涌入，仿佛要吞噬他，要收回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顾旸？”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站在他们面前，他显得有些惊讶。当顾旸撞上那张脸的时候，无尽的黑暗向他袭来，他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真的是你，变化真大，可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表情让我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烨泽，趁我还能控制自己，赶快从我眼前消失。”顾旸有些失态，那是夏昕从未见过的表情，眼神里有痛苦，有悲伤，甚至还有一丝想要毁灭一切的邪恶。

“何必呢，当初就只是开一个玩笑，不过现在很多人都能接受了吧。而且，你现在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何必再耿耿于怀。”烨泽云淡风轻的每一个字都让顾旸痛苦。

“顾旸，他是什么意思？这和你有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夏昕听不懂，也不知道顾旸为何如此激动。顾旸只从烨泽的嘴型中读出了他的话，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他转身看见了夏昕惊讶的表情。

“可是现在我喜欢的只有你。”他近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对不起，顾旸，让我静一静。”夏昕挣脱他的手，跑开了。

“是嘛，连你也接受不了。”顾旸又跌入了那无尽的黑暗，“所以我就不应该去拥有爱情，去渴望幸福。”他也转身跑了，他不知道要去哪，只觉得现在只能用跑步来发泄，否则他怕自己就这样被毁灭。

时间倒流回他刚上初中的时候，那时的他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不知愁苦滋味，却也因为长的太白嫩，性格又太内向，所以常被误认为女生，于是有不少男生看不惯他，常常欺负他。还好，他脾气好，不管别人怎么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是，有一天，有一个很高很强壮的男生挡在他面前，也就是烨泽，呵斥着那些欺负他的人，告诉他，以后由他来保护他。那是他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从此顾旸天天和他在一起，只要烨泽在他身边，就没人再敢欺负他。

无数个夜晚，顾旸只要想到烨泽陪在自己身边就会很安心，这是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唯一一个对自己温柔的人。只是年少的他分不清友情和心动，他只知道烨泽对自己而言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可是烨泽对他无微不至，他会想在烨泽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是特殊的。在他们认识的第三个周，顾旸有些害怕，他每天被猜测自己在烨泽心里的地位折磨，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有些扭曲，在那个时候，同性恋这个词还算是禁忌，但顾旸也从电视和网络中有所接触。他开始怀疑自己对烨泽究竟是很深的友情，还是真正有一点点喜欢。

直到那天晚上，烨泽将他约到操场。顾旸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只清楚地记得一句话，“顾旸，如果我说喜欢你，你愿不愿意接受我？”顾旸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确定自己对烨泽是否是喜欢，但是既然他说喜欢自己，那么他愿意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他不能伤害保护自己的烨泽。

可是他永远没办法想到，当他小心翼翼地说出“好。”的时候，身后涌出一堆人，开始嘲笑他，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你看，我说了吧，他就是这种人，他就是喜欢男生。”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可烨泽脸上和他们一样的表情让他仿佛一下遭遇冰封，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不知道烨泽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要对自己好，为什么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

“烨泽，你真厉害，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就试出了他的真面目。”顾旸恍然大悟，他恼怒，他咬牙。在他们的对话中他知道烨泽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为了证明真的有同性恋的存在，而他无疑是最好的对象，可是如果你不说喜欢我，我明明就只是把你当最重要的朋友的，对我而言，只是不想失去你，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

顾旸的思绪被拉回，他不停地奔跑着，竟跑回了家。这一次，他是否能得到一丝安慰，他推开门，只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父亲的责备，“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

“你们吃吧，我先回房了。”顾旸现在只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站住，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随心所欲，你妈妈做了那么多菜，必须吃。”

“你从来都是这样，不管我的想法，你是不是从没原谅我？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你的耻辱！”顾旸怒吼，他转身跑了出去，外面是灯红酒绿的世界，他能去哪？

站在十字路口，一辆出租车向他鸣笛，他就这样看着它，一动不动，轻轻闭上眼，“就这样吧，这样一切就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

“砰。”他感到身体有一阵重量压住自己，他们一起应声倒在了地上。他睁眼，父亲的手死死地护住自己，手上全是擦伤，他连忙将他扶起来。

“爸爸老了，不中用了。”父亲竟然笑了起来，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过的温暖笑容，是顾旸小时候最熟悉的温暖笑容，此时像一束光重新照亮了他。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路边。

“爸爸对不起你，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只是你恐怕不知道，爸爸从来就没有不原谅你，我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是我没有好好教你，教你分辨感动和喜欢，在我知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时，在我知道你和别人打架，被送到医院时，我就发誓我要对你严格，我要让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珍视的人的男子汉，可是如你所说，我忽视了你的感受，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选择让你一个人煎熬，我以为这样才能让你成长得最快，可是却忘了爱的缺失是最让人心痛的，我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说着他竟有些哽咽，那个坚强了半辈子的男人，此时此刻因为自己留下了泪水，顾旸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都明白了，他怨了他整个青春，却忘了他是一位父亲，没有哪一个父亲会真正对自己的子女残忍。“对不起。”顾旸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对不起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顾旸，不管你喜欢谁，我们都愿意尊重你的选择，现在我想你也能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嗯，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当初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贪恋他的温柔。我痛苦的不是被嘲笑，而是他欺骗了自己，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现在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她接受不了，我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既然如此，就这样吧，爸，我好累。”这是他们父子这么多年第一次敞开彼此的心扉，一切都说清楚了，原来你们从来都没抛弃过我。顾旸笑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许我也该放过自己了。

“顾旸，我不是不能接受你的过去，只是你一直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不是吗？你从来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你始终没有让我参与到你真正的生活里去。我回去了，不用再找我。”夏昕的短信让顾旸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想了很久，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上去，“夏昕，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开心，你说我不信任你，我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我始终走不出去，我以为我被所有人抛弃，可是直到我爸爸告诉我他的真正想法，我才知道囚禁我的一直都是我自己，我要走出去了，在大学我最幸运的就是认识了这么多温暖的人，你们每一个都教会了我很多。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许我们的确是有缘无份，那就让这段感情成为我们生命中美好的回忆，好聚好散，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那个他。”

顾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挽留，也许有的东西真的无法勉强，尽管和夏昕在一起很快乐，但是在心底他也明白，他们不合适，夏昕没有真正理解过自己，自己也没有真正去走进她的生活。他们只是在彼此孤单的时光里陪伴对方走过了一段路，也许是时候说再见了，他们不是彼此的终点站，不过不管你今后去往何方，都祝愿你能幸福。

分手来得如此突然，但是两个局中人却没有其他情侣的大吵大闹，悲痛欲绝。他们好像早就料到这结局一般，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到来罢了。所以这一天真的到来，两人竟有些释然，仿佛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只是心里依旧是难受的吧，尽管隐忍着不说出口，曾经那么多回忆，就这样随着风飘散，夏昕摸了摸被泪水浸湿的枕头，“顾旸，再见。” 58gFBGWRBn3t9CVejfdxoAbE5JZxqClVEh/5nUJPRSYCRBlN9uw4dTpbT/GpfIm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