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卷首语:
二零一五年,七月五日,
在仲夏时分的最后一天。
以后,每年的今天,
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在这里,有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五年后的上海。
六月暮,初夏,傍晚时分。
“夏雨沫,去把钢琴练了再看电视。”宫玟萱戴着粉色的头巾,身系围裙,从厨房往客厅的饭桌上端菜,对一个在电视前乐呵呵年仅五岁的小孩子说道。
“妈妈妈妈……我先看电视,再练钢琴好不好……”
这个叫夏雨沫女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对着宫玟萱撒娇,这副无辜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的同时却又像极了一个人。
“不可能,快去练琴。”
雨沫立刻跑到夏与冰的卧室,在他身边不停地摇着他的胳膊。
“爸爸爸爸,你好不容易在家一次,你快陪我玩吧!”
夏与冰放下手中的文件,拍拍她的头,笑着对她说:“爸爸还有工作要忙,乖,快去看电视。”
“不要,不要嘛爸爸!我要是一个人看电视,妈妈就会催我去练琴!”雨沫立刻抱住夏与冰撒娇,“你快点跟我玩,要不然你就让胡姐姐来跟我玩,给我带好吃的……”
夏与冰的眼里闪过一丝忧愁,却笑着对雨沫说:“胡姐姐今天有事情,等会儿让你钟伯伯陪你玩好不好?”
雨沫眨眨大大的眼睛:“钟伯伯?钟伯伯是谁呀,他会给雨沫带好吃的嘛?你看我那么可爱,他一定会给雨沫带香草冰淇淋的对不对!”
夏与冰微微一笑,摸摸雨沫可爱的脸蛋,轻声对她说:“会的。”
“哦太好喽太好喽!”夏雨沫高兴地拍拍手掌,蹦蹦跳跳离开夏与冰的卧室。
不一会儿,门铃声便响起。
夏雨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到门前,踮着脚把门打开。
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的英俊男人站在门前,手里还提着见面礼。
“哥,你来了,”夏与冰听到门铃声也立刻走过来,“雨沫,还不快点叫大伯。”
夏雨沫看着钟亦峰,一句话不说。
“雨沫?”
“大伯,我要吃香草冰淇淋。胡姐姐也要,她最爱吃香草冰淇淋了”
钟亦峰却被她的话所惊住……
香草冰淇淋……
这简短的五个字却不禁让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那回忆中的人……
“快进来吧。”夏与冰对钟亦峰轻轻说道,“小孩子乱说话,不用管她。”
饭后,夏与冰和钟亦峰一起坐在别墅的庭院里乘凉,宫玟萱则去哄夏雨沫睡觉。
繁星点点,好久没有再见到过这样的天空。一轮模糊的月悬挂在星空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哥,这次回国,是身体都好了吗?”夏与冰对钟亦峰轻声说。
“嗯,在美国待了五年,也够久了,是时候回来了。”
“那就好,你不知道五年前,你把我们所有人吓得……”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钟亦峰打断夏与冰未说完的话。
夏与冰看着眼神复杂的钟亦峰,不知在这过去的五年里,岁月又怎样改变了他。
“哥,五年来一直未娶,是因为沫沫吗?”夏与冰问道。
钟亦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头,仰望那片星空。
我愿做那颗永远陪你流浪的星,他倏地想起那年他的那片赤城之心。
“不是,只是一个人呆的习惯了,也就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
就好像,曾以为自己会陪你一起流浪,却未曾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在一个人流浪。
“她,怎么样?”钟亦峰轻轻地问。
夏与冰却不知如何回答,犹豫再三还是只说了那三个字。
“她还好。”
“哥,既然你不走了,那么我就把桓旗正式还给你。爸爸死前说过,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只是代你管理桓旗而已。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就算完成任务了。”夏与冰认真地对钟亦峰说,“你不要劝我再留在桓旗,我已经替你守了它五年了,以后,我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仅此而已。”
而钟桓就在他在美国治疗的这五年里,败给了病魔撒手人寰。钟亦峰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对外界而言,他是以治疗的借口无法回国。可是在钟桓的心里,他知道,亦峰始终都无法原谅自己。
钟桓去世的时候,最想念的不只是樊樱那天真的面容和与她极为相似的夏语翎,还有为她倾尽一生的朱煜晴和他亏欠至多的钟亦峰。也许,一直以来他都排斥他们母子只是因为自己心虚。而在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拥有过那么多。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背叛,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宿怨?
良久,钟亦峰淡淡地说。
“好。”
夏与冰轻啜一口茶水,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咽回了口中。
五年前。医院急诊。
钟亦峰被送到急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多次对他体外电除颤都没有任何效果。他的心跳渐渐趋平,变成一条直线。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为病人准备后事吧。”
莫沫立刻冲进急救室,她看着浑身是血躺着的钟亦峰,心仿佛窒息那般痛。
“深蓝,钟亦峰,你给我醒过来!你不能死!”莫沫大声喊着,用力晃着一动不动的钟亦峰,“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深蓝,我想起来了,我想起那个男孩是谁了。你肯定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气我忘记你!”
“钟亦峰,你醒过来,我不许你死。”莫沫用力捶打着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希望能够得到一丝反应。
“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你说过,你是那个胡桃夹子……你会保护我……你快给我起来,我可以失去爸爸,可以,被妈妈抛弃,也可以,与冰和玟萱在一起,都可以!可是我不能失去你,不能……为什么,我现在才想起了你……”
“深蓝……我喜欢你,十八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钟亦峰,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我喜欢你,钟亦峰,我喜欢你!”
为什么十八年后,才想起那种第一次见面的心跳就是喜欢呢?!
为什么十八年后,才明白那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其实就是爱呢?!
“深蓝……你是不是生气了,气我以前丢下了你,还忘记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钟亦峰,我爱你,我爱你!求求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你醒过来……”
“再也不离开你……对,不离开你……”
顾雷眼泪落下,看着已经离开人世的钟少,看着彻底崩溃的莫沫,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
他抹抹眼泪,却听到一声巨响。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莫沫已经躺在地上,头流着鲜血。
“莫沫!莫沫!”
不要离开他,既然这个世界已再无所求,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场与生活厮杀的斗争中,父亲的离世是因为母亲的自私,母亲对她的抛弃,还有在生死关头姥姥强迫她离开钟亦峰的痛心,十八年发生的这所有那一切让年幼的她承受不住那份压力失去记忆。而十八年后,曾经爱的人跟自己马上就要结婚的时候,却又跟挚友走到一起,是命运在作怪,没错,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将她击垮。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这所有的一切呢?
原来,十八年前,第一次见深蓝的时候,自己便喜欢上了他。如果说七岁那年对夏与冰只是迷恋的话,那么九岁那年与钟亦峰的相遇,使她第一次有那种温暖和开心的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跳,那种想跟他在一起就好,无论怎样的感觉……
她可以接受所有的磨难,却独独不能接受就这样失去了他……就在她想起他的时候,他又为了她倒在那片血泊中……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输了。在和生活厮打的最后关头,她真的撑不住了。这种痛苦她真的无法再去承受一次……
不要再松开他的手。
这是钟亦峰跟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好,不再松开。莫沫看着那片白色的墙,毫不犹豫的撞了过去。一时间,世界安静无比,她好像是看到了深蓝,看到了他那温暖的笑容……
顾雷立刻把医生叫来,对莫沫进行抢救。
“嘀……嘀嘀……”
而这时,钟亦峰的心电图却慢慢波动。他好像是听到了莫沫的呼唤,莫沫的哭泣声那般……
后来,莫沫并没有死。剧烈的撞击使她脑受伤,医生说如果醒不过来,那便是一辈子植物人。而她昏迷了整整十天后,醒了过来。
夏与冰和宫玟萱看到清醒后的莫沫,开心坏了。
“莫沫……你终于醒了!”
“沫沫……”
莫沫的大眼睛却不再有神,她只是轻轻地说了句:“你们是谁?”
夏与冰和宫玟萱惊讶无比。
“我好饿啊……我要吃饭……哥哥姐姐,你们有没有什么吃的……”莫沫说着咧开嘴哭了起来。
因为脑部受伤厉害,醒来后的莫沫智商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时而安静,有时都不说一句话,时而狂躁,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
七月五日晚,仲夏之末。
在那个曾经飘满白色风信子的公园里,小孩子们都围在一起,听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人讲着故事。
故事讲完,许多小孩子泪流满面。
“胡姐姐,为什么那个那个咬核桃小人不去把公主抢回来,公主明明是属于他的!”
“胡姐姐,那个国王真的好坏,他怎么可以这样!”
“胡姐姐胡姐姐,那个咬核桃小人没有名字吗?他叫什么呀!”
“哎呀,我忘了这个咬核桃小人叫什么名字了!”莫沫转转眼睛,露出笑容,“要不然,我们就叫他胡桃夹子吧!”
小孩和莫沫笑成一片。
“胡姐姐,你明天还会来吗?再给我们讲故事?”其中一个小孩子问。
“应该不会来了吧。”莫沫笑着说,“我只有今天才在这里哦!”
“为什么呀,胡姐姐,你为什么今天才在这里呢?”
“对呀,为什么呀,胡姐姐,难道你明天要上班吗?”
莫沫却突然不再说话,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委屈地说道。
“不是的,我没有工作。我来这里,好像是要等一个人。他约好跟我见面的,却没有来……”
停车场。
钟亦峰将那辆熟悉的银色劳斯莱斯停下,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神复杂。
二零一五年,七月五日,在仲夏时分的最后一天。
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在这里,有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他想起了五年前自己曾经在这里做出的承诺。他不知道莫沫会不会在这里,也许她不在吧。如果她想找自己的话,在过去的这五年里,她怎么会音讯全无?
最后,他还是一个人在医院里醒过来。这就是他的宿命,无论做什么,他都没法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早就知道,不是吗?
他缓缓下车,走进公园。刚刚走出出口的那一刻,不远处的喷泉便喷涌起来。安静悠扬的音乐响起,滴滴水花漂浮在空气里拂过他的脸。
仲夏之末的时候,所有的精灵都会渐渐进入沉睡,所以,这是奇迹发生的最后契机。在他的身上,还会有奇迹发生吗?
不知过了多久,喷泉停了下来。
而钟亦峰却看到了喷泉后面那被一群孩子包围着的绑麻花辫的人。
钟亦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思暮想的她就在他的对面,然而,这一刻钟亦峰却畏惧了。
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勇气在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了……
因为,她,自始至终还是不爱他。
音乐渐渐散去。
他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那群孩子中央的人说。
“我们就叫他胡桃夹子吧!”
钟亦峰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身,向她走去。
孩子们看到突然向女人走过来神情恍惚的怪叔叔都纷纷散去,不一会儿,只剩莫沫一人。
莫沫抬起头,望向钟亦峰。
“大叔,你找谁?”莫沫撅着嘴说。
钟亦峰立刻看出了她的异样。
“我找莫沫。”
莫沫咧开嘴笑,指着刚刚离开的那几个孩子:“我们这里没有莫沫,他叫小扁豆,她叫小红花……啊……其他人的名字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帮叔叔你问问。”
莫沫起身要离开。
她经过他的身边时,他用力抓住她的胳膊。
“啊痛……叔叔你这个坏人……”
莫沫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我要告诉胡桃夹子你欺负我!”
钟亦峰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忍,轻轻问她:“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莫沫突然又笑了起来:“我就叫胡桃夹子呀!不过他们都叫我胡姐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钟亦峰的眼泪却倏地落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五年来他一直都在等她,她却迟迟不出现……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了……
可是,他的心疼却仍是压抑不住,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她?这个女孩没有做错过什么,却一直都在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
“叔叔,你怎么哭了?”
莫沫说着,伸出手替钟亦峰擦去眼泪,自己的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奇怪,叔叔,为什么看你哭,我也好难过呀……”
钟亦峰的眼泪却止不住,他紧紧地握住莫沫的手。
这次,他不会再松开,就算死,他也不会松开。
“叔叔,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胡桃夹子去帮你打他……”
莫沫流着泪,却对钟亦峰微笑着。
“叔叔,你,以后不要再哭了。”
她那副傻傻的样子眼神却是那么地坚定。
“因为,以后,我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