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卷
卷首语:
家是什么?家就是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所谓故乡,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绿树青葱,山水环绕?
曾在青春满怀壮志之时,
坐在远处的山头望向穿越故乡的铁轨,
立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
乘载这趟列车远走他乡。
而现在,将要离开的时候才禁不住
那仰望的侧颜和凝泪的双眸。
青年的中国没有乡愁,
乡愁只是给不回家的人。
钟亦峰拉着莫沫跑出婚宴主场,进电梯按到B1层。
“下午几点的飞机?”
“三点十五。”
钟亦峰看一眼手表,现在是将近一点,那么还来得及。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那辆劳斯莱斯最终在街道边的一个规模较小的公园停下。
“这里离机场比较近,不用担心误机的问题。”钟亦峰将车放在公园的停车场里,对莫沫说。
阳光照耀在公园的音乐喷泉上,透明的水珠宛若颗颗晶钻向外倾洒着。悠扬的纯音乐从广场四周的音响中氤氲而出,空气中弥漫着那丝沾着点点忧伤的安静气氛。原本环绕在四周的白色风信子早已开落,而树丛里那几株木槿却开得正好,围墙上那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凌霄也丝毫不逊风采。
几个小孩子围绕着喷泉前后跑着,他们的笑容似乎比阳光还暖。
莫沫看着眼前这景色,突然有一种难以说出的感觉。此刻,微风之中,她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以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莫沫。”
钟亦峰轻轻说:“这次走了,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莫沫看着钟亦峰英俊的侧脸,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是的,不回来了。”
“可是,这里才是你的家。”
钟亦峰说的并没有错,她始终都是一个中国人。
“家是什么?”莫沫却微微一笑,“家就是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所谓故乡,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绿树青葱,山水环绕?
曾在青春满怀壮志之时,坐在远处的山头望向穿越故乡的铁轨,立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乘载这趟列车远走他乡。而现在,将要离开的时候才禁不住那仰望的侧颜和凝泪的双眸。
也许,很久以后,在大洋的彼岸,她也许凝望曾经这片属于她的故土。深深给过她伤害,让她活得窒息的故乡。
也许,青年的中国没有乡愁,乡愁只是给不回家的人。
然而,在这个回不去的地方又会有谁在翘首企盼着她能够归来呢?
“在这里,我不再有什么留恋。从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一直都是保持着一种姿态。有过梦想,也奋斗过,体会过成功,也享受过幸福。每每失去的时候,哭过,怨过,任性过。但在这所有的一切中,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一个人,踽踽独行。时而躁动,间歇停止。总是一个人,讨厌这种寂寞,久而久之却又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实生存着的。”
莫沫那样淡然的说完这番话。
只是这字里行间繁衍出的每一丝苦楚都让钟亦峰倍感心疼,他不知道到底要经受多少苦痛和折磨后才能有这样一番看似乐观实质孤独又冰冷的体味。
“二零一五年,七月五日,在仲夏时分的最后一天。”钟亦峰轻轻说。
“嗯?”莫沫看着钟亦峰的眼睛。
“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这里等你,”钟亦峰认真地对他说,“不为别的,我只想让你知道,在这里,有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有个人,一直都在等她。无论是十八年前,还是现在。他,一直都在等她。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时光里,在她不小心遗忘的那些记忆里。他一直都在等着那情窦初开后的重逢,等着那覆水难收后的相爱。
莫沫不再说话,眼泪却悄无声息的划过脸颊。
仲夏时分,树林里所有精灵都复活,奇迹总会出现的这样一个时节里,会有一个宛若童话里王子那般的人等待着她……这些都已经足以让她永远都记住他。在她那缱绻错叠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人这般存在过,此生便再无所憾。
浦东机场。安检前。
莫沫起身,拿起她的手提包,手里握着机票准备离开。她没有带任何大件行李,真的没有什么是需要带走的,一切可以等到回去美国再准备。
钟亦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说:“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吗?”
莫沫停下脚步,转身,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拥抱他。
“不,不说再见。”她轻声说。
莫沫走过安检,一路没有回头再望他一眼。她只怕若一转身,便再也不忍离去。
钟亦峰看着莫沫的身影消失在过道里,一瞬间他的心就好像被撕裂那般。他突然好后悔,就这样让她离开。他多想自私的把她留在身边,如果他告诉她,他很爱她,那么她会不会为了他留下来?
突然,钟亦峰很想知道答案,他疯了一般挤进人群去追她。机场大厅的乘客都被他吓了一跳,警务人员立刻拦住他。
“这位乘客,请你保持冷静。”
钟亦峰才不管!他一定要追上她!
一个警务人员努力拦着他说:“请出示机票,否则不能过安检。如果您硬性闯入,我们一定会追究你法律责任。”
他钟亦峰才不在乎这些!这一刻,他简直快要疯了。心疼的撕裂,他不能失去她!他用力将拦着他的那人推开,疯一般的跑过去。
当他跑到机场过道时,却看到她乘的那架飞机滑翔而去,迎风起飞。
一滴眼泪划过他的脸颊,原来十八年前,他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下太阳雪相遇的人,都是命中注定都是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只不过,他们终会在彼此的生命里写满错过而已。
因为他深深的明白,莫沫的那句“不说再见”的深刻含义。
不说再见,是不想再见不想分离。
却又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