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卷首语:
深蓝,
在这片白色风信子花海里,
在阳光下簌簌飘落的雪花里,
我是否曾经见过你?
第二日清晨。
上海郊区,钟亦峰的家里。
莫沫从床上醒来,头晕脑胀。当她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对眼前的环境感到陌生至极,偌大的卧室,简单的装饰,给人以干净和安逸之感。
可是,这里哪里?
她只记得昨日和钟亦峰出去吃饭,然后她喝醉了……
昨天晚上。
钟亦峰看着醉倒在桌上的莫沫,轻声喊道:“莫沫?”
钟亦峰晃一下她,完全没有反应。他只好熟悉地再次扛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她,准备送她回去。
他架起她的时候,她却突然耍赖那般的抱住他,黏在他身上不动。顿时,钟亦峰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莫沫?”
而莫沫完全没有理会他,就像橡皮糖黏在他身上,嘴里还碎碎念:“加菲猫,你这么变得那么胖,加菲猫睡觉觉……”
钟亦峰想起了莫沫家里床上那个又肥又大的加菲猫,头上立刻冒了三道黑线。
不一会儿大雷到餐厅来接他和莫沫,大雷看到醉醺醺的莫沫紧紧抱着钟少后哭笑不得。到达莫沫公寓楼下的时候,她依然紧紧抱着钟亦峰不松手。最后无奈至极,大雷只好把车开到了钟亦峰的家。
莫沫努力回想却大脑却仍是一片空白。她缓缓起身,离开卧室,穿过客厅,隐约看到了院子里的那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背影。当她走出落地门看到外面的风景时,不禁一惊。
晴蓝的天空释放出的色彩照耀着复古铜色铁门,别墅前院被一片又一片的白色风信子花海挤满,四月份正是这花怒放的时节。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花的身上,微风拂过,花浪颤涌,花香随之扑鼻而来,这香气顿时渗入人的血液,在浑身汩汩流淌。
不知为何,莫沫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白光击中,眼前这片景色给予的感觉竟是那般熟悉。
“你醒了。”
注意到缓缓走出来的莫沫,钟亦峰淡淡地说。
“嗯,这是哪里?”
“我家。”
这是钟亦峰真正意义上的家,简单而又低调。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喜欢一个人的静谧,至少不会再有那些属于家庭的腥风血雨和疼痛残忍的过去。
“今天,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从小到大,我都特别畏惧我的父亲,并且从没有感受过父爱,父亲真的很严厉,一切只因为我是桓旗集团的继承人。十二岁的时候,我出过一场很严重的事故,就在那场事故后,我被喜欢的人抛弃,还失去了母亲的爱。”
十八年前。事故后,钟亦峰从医院回到家里不久。
这日,钟亦峰再次自己关在屋子里,听着门外的父母争吵。
“你又要去找那个贱人吗?夏语翎那个下贱的女人,不要脸的婊子!”钟亦峰母亲朱煜晴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
在钟亦峰的眼里,母亲一直都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可是自从他从医院回来后,母亲就变了。变得疯狂,变得骄躁,变得不安。她不再关心自己,不再给自己讲故事,不再跟自己说话。钟亦峰只知道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那个叫夏语翎的女人,都是她害自己的母亲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害得原本相敬如宾的父母变得这般仇敌,他已经对那个叫做夏语翎的女人恨之入骨了。
“你自己又好的到哪里去?当年你是怎么对樊樱的,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钟桓的声音像野兽般咆哮而来。
“什么?是谁告诉你的!”朱煜晴的声音里顿时充满惊慌。
“哈哈!根本不能怪我,她跟夏语翎一样,都是贱婊子!这种勾引别人丈夫的人活该被千人骑,天生的贱……”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这偌大的房子里。
“贱人,闭上你的嘴。我不准你那么说樱子。”
“啪……”
“我让你说……”
“啪……”
“你这张贱嘴……”
“啪……”
……
一个接一个耳光声不绝于耳。钟亦峰在房间里听到这一切,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他背靠着门慢慢蹲下来,手脚发麻,浑身冰冷。这便是事故后的他的童年,他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每次从学校回家后,他都会听见父亲跟母亲吵架甚至动手。他所感受到的,是父亲的凶暴残忍,还有母亲的歇斯底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偌大的钟家别墅里只剩下朱煜晴的哭泣声。当天晚上,她便被发现在浴室里割腕了。
钟亦峰永远都忘不了那鲜红的一地的血。只是,每次陪她在医院的都不是钟桓,而是年少的钟亦峰。
“亦峰,永远都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女人爱的都是男人的钱,男人的物质。不管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东西……”在钟亦峰的记忆里,这是母亲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再后来,记忆里的母亲不再穿光鲜亮丽的衣服,不再化妆,每天穿着朴素的衣服,吃斋念佛。仿佛她的整个人生荒芜的就只剩下那尊佛像。
钟亦峰对此感到害怕极了,他看着她越来越瘦的身体,看着她每天不知所云。为了让母亲开心,让母亲跟他说一句话,他去找顾师傅学习烹饪。顾师傅起初听钟亦峰这样说非常惊讶,这个小家伙居然信口雌黄说要学习做菜。但是后来顾师傅听他说明缘由后,便一口答应了。
因为,他不能扼杀一个未长大的小男人扛起对自己母亲的责任。
只是,顾师傅没想到钟亦峰这一学竟学了五年。五年来,他一直没有停止学习,尽管母亲从未吃过一口他亲自做的菜,因为母亲的心,母亲的魂灵,好像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
某日午后,钟桓急冲冲的赶回家。
“你把樊樱的事情全部告诉语翎了是不是?”
父亲狠狠的抓着正在佛像前念佛经的母亲的衣领。
“给我说话,贱人,装什么死。”钟桓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一个耳光将母亲扇倒在地。
“现在语翎也离开我了,你他妈的开心了!”钟桓右脚狠狠踢她的肚子,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她,只是因为她跟我一样可怜。我是你事业的牺牲品,而她只不过是你爱情的替代品。”朱煜晴的语气坚定。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孬种!”钟桓用力的踹她的身体。
“别打了,别打了,爸爸,别打了。”钟亦峰跑过来,用瘦小还弱不禁风的身体护住母亲。
“你他妈以后最好给老子老实点。”钟桓看着冲过来的钟亦峰,对朱煜晴说完后便生气地扭头离开。
“妈,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钟亦峰抱着母亲,流着泪问她。
“因为你。孩子,你现在还不懂。你外公把他的一切都给了钟桓,我不能让这一切毁于其他女人手中。所以,将来你一定要继承桓旗,否则我死不瞑目。”
“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我一直都在为了桓旗集团努力,为了顺利继承桓旗,我也尽量不忤逆钟桓。所以当他希望我和任茜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没有拒绝。可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莫沫不知道钟亦峰为什么要和她解释他和任茜之间的关系,但是当她听到他童年的那些事时,心疼不言而喻。谁说的有钱人家都是幸福的孩子,如果钟亦峰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一定不会选择生在这样富裕却冷漠的家庭里。
“莫沫,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存在吗?”钟亦峰问道。
“有吧。就算没有,我们也要相信它是存在的。”
“为什么?”
莫沫微微一笑:“因为,相信爱存在,至少还是有希望的,至少还是可以勇敢前行的。”
钟亦峰温柔地看着莫沫,莫沫亦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许久。
“深蓝。”
“嗯。”
你喜欢我吗?”莫沫看着钟亦峰深邃的眼睛,认真地问。
钟亦峰刚要开口,眼神里却拥有了一分迟疑。
“我根本不值得你……”
就在莫沫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钟亦峰就打断了她。
“不喜欢。”
这三个字如此简单,如此清晰的从那性感的嘴唇脱口而出。
他说的那般轻松,那般让人不得不相信。
而听到他的回答后莫沫脸色煞白,气氛不禁变得尴尬起来,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她有些傻乎乎的呵呵笑道:“啊这样哦,对了,深蓝,为什么院子里会有那么多的白色风信子?”
“出事故前,妈妈陪我在公园里面一起放风筝。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妈妈相处的快乐时光,当时在那个公园里,满满都是白色的风信子。”
一阵四月的微风吹拂过脸颊,带来了无数的花香。莫沫看着钟亦峰,满是对他的心疼。
“深蓝。”
“嗯。”
“你有没有听说过,如果在风吹来花香的时候许个愿,愿望就会实现。”
“现在我闻到了风信子花的香味。我想许个愿,希望这些花早晚有一天可以消失不见。这样的话,说明深蓝不会再伤心,不会再难过。”
钟亦峰认真地看着莫沫,不言语,眼神又是充满说不出的温柔。
又是尴尬的气氛。
莫沫故作轻松笑道:“哎,你说这么美的景色,要是下雪就好了。”
“这么好的阳光,怎么会下雪?”
“谁说不会出太阳的时候下雪,我们第一见的时候,不就下起了太阳雪吗?”
听她说罢,钟亦峰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那般。难道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记得那片白色风信子花海,还记得那阳光下漂浮的白雪?
莫沫注意到了钟亦峰的异样,心里有点打颤地说:“难道我们第一次在机场见的时候,不是下的太阳雪吗?”
原来如此,在她的记忆里面,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浦东机场的那场太阳雪里。失望的情愫在他的心间顿时繁衍生息。
“是,”钟亦峰淡淡地说,“但这才真的糟糕了呢。”
“怎么了?”
钟亦峰轻松笑道:“因为,下太阳雪时相遇的人,都是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然后会在彼此的生命里写满痕迹。难道,以后你会一直缠着我?”
下太阳雪时相遇的人,都是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然后会在彼此的生命里写满痕迹!
下太阳雪时相遇的人,都是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然后会在彼此的生命里写满痕迹!!
为什么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这句话,她一定听过!刚回国的第一天,耳畔似乎就是回响这些文字……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钟亦峰!
不知过了多久,她略显失神的缓缓地对他说道。
风安静地吹,洋溢着一片花海。
深蓝,在这片白色风信子花海里,在阳光下簌簌飘落的雪花里,我是否曾经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