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卷首语:
他曾对我说,我们再也不分开。
二十年后,
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我们再也不分开,却是因为,
我们再也不会在一起。
在一个平凡的小镇上。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三个小孩子在安静的走着。
男孩在中间,没有任何言语。右边的小姑娘不停地偷偷看男孩,左边的小姑娘亲昵的牵着男孩的手,蹦蹦跳跳地拉着他走。
经过一家婚纱店,右边的小姑娘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到了大大的招牌“花火”。
这是镇上为数不多的一家奢侈而又华丽的婚纱店,年幼的心不懂得如何描绘那悸动的小心情。右边的小女孩呆呆的看着橱窗内正中央的红色婚纱,看看身边的男孩,脸上不由的泛起了一阵阵红晕。
“与冰,你看,那边有卖糖葫芦的耶,我们去买糖葫芦吧!”
“玟萱……我们……”
男孩的话未落,左边的小姑娘便拉起男孩去马路对面。
他就这样跟她擦肩而过,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颗小鹿乱撞的心。
小姑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简朴的碎花裙,再看看牵着他的手的她身上的小洋装,脸越发得红。她看着她牵着他的手穿过马路,渐渐地,视线模糊,她看到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
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阵风吹过,一滴泪落下。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她转过身,自己一个人默默的离开。
不知不觉,一个人,仿佛走了好久好久。
天边袅袅炊烟渲染着那一抹紫红色。夕阳的霞晖映照在这条乡间小路上,绿地下的湖泊的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空气里弥漫着混合泥土香气的淡淡花香。暮春初夏之际,是这世上最浪漫的时节。
“小沫,放学回家啦!”
骑着三轮车的李大婶冲女孩微笑说。
“是,李大婶又要去集市买菜了?”
“可不是嘛,这时候集市最便宜了!”
看着李大婶费力的蹬三轮车远去的身影,女孩不由的心里一颤。
微风悄悄拂过她的发丝,她轻而薄的刘海被风吹起。这时的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女孩。她以为自己的童年非常简单,家人给予的简单的爱,她那简单的马尾,简单的碎花连衣裙。她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子,脑海中又闪现出她牵着他从她身边走过的画面,她不由得狠狠咬了下嘴唇,直到下嘴唇泛出了滴滴血丝。
难道,这就是痛的感觉?
困顿的黄昏中,那抹袅袅炊烟氤氲着她内心些许零星的呼唤。
“莫沫。”
熟悉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她立刻转身。
男孩就这样戏剧性的出现在这条乡间小道中,手里握着一支糖葫芦。夕阳的余晕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红红的,不停地穿着粗气,显然是刚刚奔跑过。
她走向他,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抢先说:“喏,糖葫芦,你最爱的,香草口味儿。”
她刚刚接过糖葫芦,他就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奔跑在这美丽的夕阳中。仿佛一切都来得太快,她看到了湖面上晶莹剔透的光芒,看到了空气中凝结的水滴宛若钻石,看到了他微笑着的侧颜。
这难道就是年幼时光里的窸窸窣窣繁衍生息的爱情?
一种又寂寞,又美好的感觉。
奔跑了不知多久,也许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但是却只给予一瞬的绽放着的记忆,宛若天际一霎而过的烟火。
莫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当她抬起头时,看到了那件美丽的婚纱裙。这时,“花火”已经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婚纱店内灯光闪烁,照亮了两张红扑扑的小脸。
她惊喜的看着他。原来,他一直都在注意她。
“你……”
他露出微笑。
“沫沫,等我们长大了,我娶你好不好?为你穿上美丽的大红色婚纱,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这年,她七岁,他八岁,他对她许下了一个美丽到让人窒息的承诺。
天空中的星星零零点点地跳动着,像极了女孩被惊喜扰乱的心。
“好,一言为定。”
二十年后,二零一五年,七月上旬。上海桓旗酒店。
娱乐圈知名人士纷纷来齐,与宫玟萱交好的各国异地明星也都欢聚一堂,人群的笑靥与酒店四周包裹墙壁的黄色蔷薇花一齐绽放着。色彩斑斓的氢气球占据着屋顶,挂在气球上的彩带垂吊着祝福新娘新郎的话语。
夏与冰一身白色西装,踉踉跄跄的穿梭在人群中仿佛是找不到了该前行的方向。身体的剧烈疼痛让他几度失去意识,唯一清晰的便只有来自那颗心脏的痛苦,压迫他到窒息甚至心跳骤停。
这份肉体的疼痛,远不足内心苦楚的万分之一。
一只纤长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一袭白色婚纱的宫玟萱亲昵地挽住他后,向身边几个知名演员微笑着说:“这就是我的丈夫,夏与冰。”
夏与冰眼神些许迷离的看着他们,顿时,夏与冰只觉身体的疼痛已经腐蚀了他全身的骨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眼前漆黑一片,跌倒在地。
“与冰!”
宫玟萱一声尖叫制止了婚宴现场人群沸腾的同时,又引起了另一波喧嚣。
人群纷纷聚集过来。宫玟萱抱着昏倒在地的夏与冰,眼泪落下。
“你不要有事……我求求你,与冰……你不要吓我……”
没有人知道,躺在地板上却被宫玟萱紧紧抱着的夏与冰有多么的孤独与寂寞。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
桓旗酒店停车场,一辆银色劳斯莱斯内。
莫沫身着红裙,坐在副驾驶上。她紧闭着双眼,她怕在睁开眼睛的同时泪水会不听话的落下。
“如果你想离开,现在我就带你走。”
钟亦峰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缘拂过。
此时,泪水却拗过双眼,顺着莫沫苍白的脸颊滑落。
钟亦峰扭动钥匙,准备开车离开。莫沫却握住了他放在方向盘上的那冰凉的手。
“不,我要去。就算他的新娘不是我,我也要以一个伴娘的身份和他一起出现在婚礼上。”
“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
钟亦峰沉默良久。
“走吧,还有半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始了。”莫沫声音轻轻的,像微风那般。
“告诉我,到现在,你还相信爱情吗?”
钟亦峰感觉到内心难以抑制住的疼痛像是洪流,席卷他的全身。他知道,她这样做对她来说到底有多么大的伤害。他更知道,她别无选择。
“相信。”
莫沫用闪烁着泪花的那明亮双眼,坚定地看着钟亦峰。
“为什么?”
“至少……至少爱曾经有一朝一夕眷顾过我。”
三十分钟后。
宴会主场的大门开启。
宫玟萱挽着夏与冰的手微笑的向前走着,遮在她面前的白纱依然无法掩盖住她摄人心魂的美丽。红毯四周的仆人从手臂的花篮中不停地拿出黄蔷薇的花瓣,撒在这对新人的面前。好像这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应该绽放最美的笑靥,用微笑定格这美丽的瞬间,也只有这样才足以映衬黄蔷薇背后那份爱的含义----希望你拥有那永恒的微笑。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三个人,少了那份微笑。
夏与冰努力让嘴角上扬,但是唯一感受得到的只有背后那悲伤而又绝望的目光。
在夏与冰的身后,一个身着深蓝色西装面容英俊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有在望向身边那一袭红裙的女人之时眼神才拥有了一份心疼和宠溺。
莫沫望着夏与冰,不知不觉她的眼泪落下,心疼却让麻痹的她感觉不到眼泪的存在。二十年后,婚礼如约而至,她亦是一身红裙。只不过,他是新郎,她,是伴娘。
钟亦峰再次看到了她的眼泪,心如刀绞。他伸出手,碰触到身边的她那满是冷汗的手掌心。他紧握着她的手,给她继续前行的勇气。
在神父的面前,夏与冰宫玟萱面对面站着。莫沫望着台上的他们,只觉光线刺眼,未觉那从刚才紧握着她的手一直都在。
“宫玟萱,你是否愿意夏与冰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此生契约:无论生死,富贵,贫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矢志不渝,直至海枯石烂?”
宫玟萱露出微笑:“我愿意,当然愿意。”
“夏与冰,你是否愿意宫玟萱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此生契约:无论生死,富贵,贫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二,直至地老天荒?”
……
夏与冰一阵沉默。他不由自主地撇头望向台下那一身红裙的人。他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形容心里的感受,只知那是一种此生都未曾有过的痛。
“夏与冰,你是否愿意宫玟萱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此生契约:无论生死,富贵,贫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二,直至地老天荒?”神父看着沉默的夏与冰,再次说道。
莫沫看着望向自己的夏与冰,不知为何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那么多的痛楚。这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自己失聪。她好怕听到那三个字,她想逃,想立刻逃出这个仿佛让她魂飞魄散万劫不复的地方。她倏地感觉到了那股来自掌心的温暖,她无助的望向身边的他。
钟亦峰看到莫沫的眼睛,立刻读出了她眼神里的东西。
“我带你走。”
钟亦峰轻声说罢,紧握着莫沫的手,拉着她逃离这个看似喜乐实际却被悲伤浇灌的地方。
二十年后,依然是牵手奔跑,只是那掌心的温暖,不再是他的温度。
台下一片喧哗,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在他们跑出宴会大门的刹那,夏与冰对着眼前有些惊慌失措的宫玟萱轻轻地说了那句。
“我……愿意。”
莫沫任凭钟亦峰拉着自己奔跑,任凭自己逃离那场属于夏与冰和宫玟萱的婚礼。然而在他拉着她奔跑的这短暂的时间和空间里,她的脑海却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幕重新浮现。
“沫沫,等我们长大了,我娶你好不好?为你穿上美丽的大红色婚纱,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偏偏在这个时候,失去那段记忆的她想起了那个曾经在黄昏突然出现的夏与冰,那个曾经在婚纱店前许下的承诺。顿时,她的泪如雨下。
可是现在,她感受到的却是钟亦峰掌心的温热。在踱出宴会大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二十年前那句承诺的真正含义。
我们再也不分开。
却是因为,我们再也不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