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君料理花间课。莫负当初我。
眼看鸡犬上天梯。黄九自招秦七共泥犁。
瘦狂那似痴肥好。判任痴肥笑。
笑他多病与长贫。不及诸公衮衮向风尘。
容若第一个词集,取晏几道《清平乐》中“侧帽风前花满路”之句,名为《侧帽词》,刊行于康熙十七年(1678)。后容若因倾慕顾贞观才学人品,将自己的词作交给他辑集,并嘱以“莫负当初我”之语。顾贞观果然也不负其所托,不但为其细心勘集,在吴中增订时,又引道明禅师答卢行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语(出自《五灯会元》),为其更名为《饮水词》。
容若以后蜀赵崇祚编的《花间集》比喻自己的词作。他与顾贞观诗词唱和颇多,就请梁汾为他的词作选集付梓。这阕《虞美人》为此而做,因此有“凭君料理花间课,莫负当初我。”之语。
零星单薄的文字资料无法让今人真实理解顾贞观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格魅力。我们只能心怀揣测着看这两个人,彼此是如何映衬?若容若是开在河流之中不能自甘沉没的水仙,梁汾是岸上临花照水的那个人,他姿态妖娆脆弱。他低头就读懂他的迫切渴望。
于是驻足。停留,相知许。
和顾贞观在一起的时候,容若更多的显露出性格中桀骜不驯的地方。他慷慨笑骂浑浊世道。有小人入仕朝堂,登上高位。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才之士却屡遭排挤。容若以黄庭坚,秦观等才高运趸的名士代指自己与顾贞观,自命是仕途失意之人,甘心落泊。他不再是个循规蹈矩的贵族公子,抛开礼教,抛开身上背负的期望和要求,甚至抛开风花雪月的柔软喟叹,他成为一个洁净刚硬的男子,如蝶破茧,沉着放纵做自己。
感觉上这应该是容若最锋芒毕露的一首词了,比“仕宦何妨如断梗,只那将、声影供群吠。”还要痛快淋漓,说牙尖嘴利也不为。
若是落泊文人如此说不免有酸溜溜的味道,听容若这样的贵公子如是说,忍不住就很乐。好像,再一次穿过那些花繁叶茂的情孽,看到了容若孩子式的单纯和直率。如同《皇帝的新装》里那个说实话的小孩。就是那么直接犀利,那些名利何尝不像皇帝的新装呢?
或许有人不平,你纳兰容若天生贵胄,你哪里晓得世间的疾苦?十年寒窗一朝成名,这条独木桥不是我们甘心要挤的。很多时候,是命运乾纲独断决定了人生的方向,并不顾虑人的意志。
的确如此。但有些人真有不被名利熏染的心,这是无可辩驳的。
即使有优越条件,他们也不愿做官迷禄蠹,没有振翅飞入青云的欲望,只愿像穿梭花间的蝴蝶,追寻着生活中花粉般细小微妙的幸福,内心有清醒计较。却不为名利扰心。
抑或是对自己有清醒认识,自知不适合官场,容若情愿抽身,和顾贞观一起沉溺仕人们看不上的诗词之道里。
人生长路,目的地虽然由不得我们选择,至少在每个路口,该往哪走,我们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判断。执迷,还是看淡——人各有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