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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刘峰和钱亮回到房间,两人先后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看电视,钱亮酒量差些,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刘峰裹着浴巾贴着门问道:“是谁呀?”

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服务员。”

刘峰感到诧异,心想自己并没有要什么东西,这么晚了服务员来干什么,但他没有多想,就开了门。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闪了进来,其中一个女人冲刘峰不停地抛着媚眼。

“你们是什么人?”刘峰厉声喝道。

“服务员哪,就是专门侍候你、为你服务的人员,简称服务员。”那个抛媚眼的女人搔首弄姿说。

刘峰哭笑不得,现在什么新鲜事都有,“妓”不叫“妓”而叫“鸡”,“鸡”又称自己是“服务员”,不过她们是提供性服务的,从大的概念上实在是挑不出什么语病。

“我们不需要,请你们立刻离开。”刘峰拉开门对这两个女人说。

“大哥,别那么绝情呀,是男人都需要我们,出门在外不就是找个乐子么。你说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俺们东北的名人小沈阳说过一句话:哼,眼睛一睁一闭,一天过去了;眼睛只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年轻时不逍遥快活,到老时空自嗟叹,你觉得你对得起这一辈子吗?”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人嘴皮子也很利索,振振有词地开导起刘峰来。

这两个东北小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长得娇小玲珑,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要是在大街上遇到,刘峰肯定以为她们是大学生,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居然操着“皮肉生意”。

“你们年纪轻轻的不好好读书,找个正当职业工作,居然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你们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吗?对得起你们自己吗?”

那个抛媚眼的女人叹了口气,说;“这位大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讲的这些大道理我们都懂,对于我们这些家在农村的穷学生来说,父母为供我们读书债台高筑,大学毕业后也不容易找到工作,即便找到工作每月也只有一千多元,我们能怎么办呢?时下有一条短信是这样说的:‘工资好比眉毛短,物价犹如头发长。遥望楼盘空幻想,一年能买几平方?财政气粗是大爷,银行有奶就是娘。管土地的是霸王,工商税务两条狼。电老虎,水阎王,公检法,是流氓。白衣天使黑心肠,交通警察象蚂蝗。当官的喜贪赃,掌权的没天良。电信局,如暗娼,乱收话费更猖狂。教育部,是明抢,人民群众像羔羊。咱们工人有力量,三千万人齐下岗。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几;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住不起,一万多元一平米;娶不起,没房没车谁嫁你?养不起,父母下岗儿下地;病不起,药费利润十倍起;活不起,一月辛劳一千几;死不起,火化下葬一万几。概括起来八个大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刚才开导刘峰的那个女人把身子贴近他,说:“我们知道你们是大记者,你们也要帮我们这些大学生们呼吁一下,让社会各界听听这个曾被称为天之骄子的群体的声音。”

刘峰更是惊讶,一是这两个女孩果真是大学生,二是她们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是朱海宝他们安排的。于是气愤地说:“既然你俩知道我们的身份,不怕我报道出去让公安把你们抓起来?”

女孩咯咯笑着,“怕什么,公安也是人,不是在真空中生活的,他们也隔三岔五地来休闲,不仅白嫖还要收份子钱。别看外面扫黄口号喊得山响,可哪回是动真格的?打一次我们的队伍就膨胀一次,因为他们要靠我们‘钓鱼’,故而离不开我们,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的工资甚至灰色收入有一部分就是我们小姐贡献的,这样说来我们就是他们的恩人,打击恩人是谁都不愿意做的。”

抛媚眼的女孩也说:“我们也是不常来的,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接的。这次是杨经理让我们过来的,并说你们是北京来的记者,品位不低,再三叮嘱要把你们服务好,一晚上给我们俩每人1000元,要是你们不接受,我们俩这个月还得出来挣这份钱,要不我们就没有生活费了。”

刘峰常在下面跑,知道这两个女孩说的有一些真实性,但她们的价值观念颠倒,难道不能搞点勤工俭学养活自己,非得做这些下贱违法之事?归根到底是她们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思想在作怪。

两个女孩见刘峰陷入沉思,以为他心动了,于是上来动手动脚,抛媚眼的女孩伸手搭在刘峰肩上,说:“我们还没陪过记者,滋味一定与众不同,今晚可得好好尝尝。”

刘峰用力推开她们,厉声骂道:“滚,滚,快给我滚,否则我就报警了!”说完向电话边上走过去。

两个女孩愣了一下,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钱亮也被惊醒了,他问是怎么回事?刘峰把情况告诉了他,他也大骂朱海宝真是卑鄙,连这样龌龊的伎俩都使得出来。

506室里,黄兵戴着耳机,将隔壁刘峰房间里小姐色诱他的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原来在他上午进房间的时候就在房间里做了手脚,将一个小监听发射器安放在床头灯的底座里,通过这个发射器可以监听到房间里谈话的全部内容。

他知道自己的“美人计”失败了。他最初是想让小姐以“服务员”的名义敲开门,如果里面没有应声,准是这两个记者酒后口渴喝了房间里他提供的饮料或矿泉水,一定会熟睡十多个小时,那时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对房间进行地毯式搜查,找到叶志交给他们的神秘材料。如果小姐进去发现他们没有被迷倒,就让小姐进去搞定这两个记者,趁他们睡熟将材料偷来,如果偷不到就拍下他们交欢的裸照,作为“谈判”的筹码,以便交换叶志提供的材料。如果小姐成功,这两个记者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跟自己过不去,拿回那些材料基本上胜券在握。

现在这三套方案都失败了,黄兵心里十分懊恼。杨大龙不知道黄兵的计划,以为他烦燥在听音乐,就坐在旁边默不作声抽烟。

两个东北小姐敲门,杨大龙开门让她们进来,急忙问道:“搞定了吗?”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黄兵知道这种结局,他打量着这两个女孩,发现她们身材苗条、明眸皓齿、婉约动人,心想确实是难得的美人胚子,看来杨大龙对自己的话还是当作圣旨一样执行。

杨大龙骂了一句“蠢猪”,他既怕黄兵骂自己办事不力,又心疼白白花了1000块钱。原来他和这两个女大学生讲好,每人1000元,先预付500元,事后再付余下的500元。

喜欢抛媚眼的女孩对杨大龙说:“杨老板,请把我们余下的钱付了吧,我们还要回学校去。”

杨大龙此刻气不打一处来:“事没办成还要钱啊,你当我这里是银行啊?”

另一女孩狡辩起来:“杨老板,事没办成我们确实感到抱歉,可责任不在我们身上呀。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只是让我们来陪那两位北京来的记者,我们也下了决心陪到底的,可人家不干怎么能怪到我们的头上?再说我们又不能强奸了他们,现在你到底给钱还是不给?”

杨大龙还待要争辩,突然眼角的余光发现黄兵正色迷迷地看着她们,心里突然一动,对她们说:“你们去门外等一下,我跟这位老板商量一下。”

那两个女孩本没指望能拿到钱,一听杨大龙这么说知道有戏,于是悄悄退出来站在门外等。

“黄局,这两个东北妞还不赖吧?她们是向阳师范学校的学生,我可是瞄了很久才挖到的,出场费每人每晚1000块,睡过的客人都说值。今晚的事虽没办成,但钱我已经付出去了,也要不回来了,我看这样就让她们俩今晚陪您,算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

黄兵此刻正在盘算着一下步的计划,一点“性趣”都没有,他不耐烦地说:“没那个心情,你让我静一下,有事再叫你。”

杨大龙有些不解,他看到黄兵确实心事重重的样子,再打扰他必定惹他生气,于是告辞出来,领着那两个东北妹到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

“你们不是要钱吗?先把大爷我侍候好吧!”杨大龙想自己在道上混了这么久,决不能被两个黄毛丫头涮了,平时自己忙上忙下都是为别人“服务”,今天也不能亏待自己了,钱既然花出去就要得到同等价值的回报,他要在这两个白白嫩嫩的身子上兴风作浪一回。

两个女孩对望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喜欢抛媚眼的女孩说:“杨老板,我们讲好是来陪北京的记者的,要是陪你价钱不止这个数。”

“什么?见风涨价,要么给老子滚,要么就得陪好老子拿钱走,两条选一条,老子不逼你们。”杨大龙气不打一处来,他自知长得豹眼暴牙,脑门上又“寸草不生”,没有女人会看上他。可眼前的两个女人是“鸡”,“鸡”是看“钱”情而不是人情,何况这又不是谈恋爱结婚,两个小“鸡”还挑三拣四的,这让他很不爽。

两个女孩又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喜欢抛媚眼的女孩说:“杨老板,余下的钱我们不要了,下次有大单做还请你多关照我们。”说完两人手挽手走了。其实这两个女孩不是不想做杨大龙的“活”,她们听行内的小姐妹们说这个杨大龙性变态,跟他做过一回以后晚上都经常做噩梦。

杨大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耳边响起“要是陪你价钱不止这个数”,他后悔忘记问清楚到底是哪个数,然后问她们那地方是不是镶金戴银。

黄兵坚信叶志的材料关系重大,他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踱着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冲进去把材料抢来”这样的念头时不时闪过他的脑际,但对方是记者,而且是北京来的记者,背后的势力大着呢。他努力克制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一再告诫自己切不可冲动行事。为此他吃过的教训不少,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情更是让他“印象深刻”。那是莲花村的几个拆迁户到省城上访,秦威指示他带人将他们“接”回来,而且要保证安全地接回来。他接令后带领信访局和公安的人火速赶到省城,却发现这些人和他们捉起了迷藏,玩起了“失踪”。黄兵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在省信访局门口守候,终于几个上访户过来了,黄兵他们几个人飞速冲过去,将他们摁倒在地,然后将他们铐回到向阳。这件事被捅出来后,一时沸沸扬扬,莲花村的拆迁户们联合起来在县政府门前静坐,打着“信访合法,我们要生存”的横幅标语,要求公安局放人,并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县长吴常师被迫和这些拆迁户对话,承诺放人并追究公安局负责人的责任后,这伙人才散去。吴常师将黄兵找到办公室,见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这个公安局副局长是怎么当的?谁给你权力想抓人就抓人想铐谁就铐谁?这些拆迁户不是违法犯罪分子,只是他们的利益诉求没有达到预期,我们信访制度设立的目的就是要听取他们的想法,给他们说话的权利,然后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明白我们的政策。当然这其中有一些人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但不能说所有的人都不讲道理的。即便是这些少数不讲道理的人,行为上也没有违法,你凭什么抓人、铐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你这是知法犯法,你知道不知道?黄兵,我告诉你,我要是书记,我现在就召集常委会撤你的职。”

吴常师连珠炮般一番责问,弄得黄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低头默不作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其实他心里很不服气,心想你们当领导的就知道剋人,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工作吗?要不是秦书记指示他去“接”人,他才懒得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但吴常师毕竟是县长,是自己的上级,上级永远是对的,这是他信奉的真理和信条。虽说自己有秦威这个靠山,但秦威不可能一辈子在向阳呆,他走了后吴常师就会坐上书记的位子,如果现在得罪他是很不明智的,任何时候都要留有余地,这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等吴常师的火发完,他态度诚恳地认错说:“吴县长,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接受您的批评教育,您要怎么处理我都没有意见。”

吴常师知道黄兵与秦威的关系不一般,断定他会辩驳几句,没想到他立马认错,而且态度十分诚恳。他不知黄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何况他是秦威派去的,秦威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自己无从知道。他本想黄兵在听了自己的批评后会理直气壮地说是秦书记让他这么干的,那自己就会哑口无言,幸好黄兵没有这样说,没有把自己推到秦书记的对立面,这说明他是聪明的。吴常师对自己的做法也知道承担的风险,但他觉得值得一试,这样可以摸清秦威的底牌,毕竟莲花村拆迁留下很大的后遗症,那些村民对拆了他们的房子和学校建“白宫”意见很大,至今上访不断。吴常师知道在“白宫”这件事上,毛致用背了“黑锅”,自己决不能再走他的老路,替别人“擦屁股”。他沉默了一会,对黄兵说:“你回去吧,好好反省一下,至于怎么处理等候通知。”

黄兵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来到秦威的办公室,秦威正坐在那雕龙画凤的大班椅上抽烟。他把吴常师对自己说的话从头至尾地复述一遍,秦威听了,淡定神闲地说了一句:“他是在摸我的底牌呢,没事,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过,你的毛病就是好冲动,你说你铐他们干什么?犯不着嘛。上访怕什么,只要他们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愿意访到什么时候就访到什么时候,愿意到哪里上访就到哪里上访,现在全国各地这种情况多着呢。难道我们因为少数人的上访就不干工作了?上面让我们接访是必须要做的,找不到人就回来,大不了多去几次,下次做事之前要多冷静想想,别再给我添乱。”

黄兵从秦威那里吃了定心丸,后来此事不了了之。黄兵从与秦威的对话中知道他与吴常师不和,他知道官场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是在明争暗斗。官场有两个法则:在混沌时期信奉的是“丛林法则”,讲究操作主义,每一次操作都是让别人出局自己入局。一旦秩序厘定,又实行“潜规则”,表面上看鱼不跳水不动,其实底下暗流涌动,大鱼吃小鱼,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两个“规则”交替适用,就如“量变”与“质变”一样,每一次进化都使官场来一次升级,使得官场文化更丰富多彩,官员们也越来越聪明。

时间已是凌晨,黄兵毫无睡意,他又拿起耳机仔细听了起来,耳机里传来刘峰和钱亮的鼾声,此起彼伏。

他会意地笑了笑,一个计策涌上心头,打定主意要把材料偷回来。他找杨大龙要来505房间的钥匙,插入锁孔,一阵轻轻的电脑识别声响过之后,绿色显示灯亮了,黄兵大喜,轻轻转动把手正待推门进入,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原来里面插上内栓了。他懊恼地退了回来,暗骂自己弱智,他应该考虑到这一层的。可反过来一想,不试又如何知道呢。

室内都是烟雾,他打开阳台的窗户想透透气,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心里又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通过阳台上的窗户进去。他想要是他们的窗户没有关严就好了,他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菩萨保佑这次能成功。

黄兵爬上窗台,外面的风很大,天气预报播报今明两天向阳将受到台风影响,阵风七至八级。黄兵站在窗台上往下望,只见街灯闪烁,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一阵狂风袭来,吹得黄兵左右摇晃,站立不稳,差点从五层楼上面跌下去,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让杨大龙去找绳索,杨大龙眨巴着睡眼惺忪的双眼,不明就理。黄兵骂道:“那么多屁话干什么,叫你去找就去找。”

过了半个多小时,杨大龙将绳索找来了,并问黄兵做什么,要不要帮忙?黄兵说不做什么,留着有用,并让他回去睡觉,然后“啪”地关上门。杨大龙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黄兵要寻短见?看上去不像,上吊还不如跳楼来得痛快,他要是寻短见还会等到这深更半夜的。杨大龙想黄兵这一天行为够反常的,他要绳索做什么用呢?还是不要管他吧,这些公安做的事情不掺乎好,连续被打断几次,他早已哈欠连天了,眼皮都上下打架了。

黄兵将绳索一头牢牢固定在窗棱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然后爬出窗外,双手扶墙,脚踩在空调的室外机上,慢慢向隔壁房间的窗台挪去。

风仍然很大,黄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站到了505室窗户外面的空调室外机上,他轻轻的用双手拨动窗户,四扇窗户全部从里面锁死了。他后悔忘记带一个玻璃刀来,要是有玻璃刀,可以在窗锁边上划开一个口子,像电影里那个飞天大盗一样用吸管将玻璃吸住,然后打开窗户,进去将材料偷出来。

黄兵再一次骂自己弱智,这么大的台风旅客肯定会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地。他又折腾了一番才从原路返回,心想自己怎么这么不顺?不顺就是出大事的先兆,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将手机闹铃调到七点钟,倒在床上又思考了一阵明天的计划,然后沉沉睡去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朱海宝乘坐的航班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这个机场是为迎接2008年北京奥运会新做的,也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忙的机场之一,一架架飞机载着四面八方的人们在这里进进出出。

在出入口,郭主任早已站在攒动的人群中迎接。他名叫郭一平,是向阳县驻京联络处的主任,这是个正科级事业单位,他在这干了十多年,京城的各方面情况都很熟悉。自从省市在北京设立驻京办以后,上行下效,许多县也跟风设立了驻京联络处。这些机构的主要功能不外乎领导到北京来公关提供方便和联络在京工作的老乡为家乡争取项目资金支持,说得直白点就是个公关公司,工作的职责就是“跑部钱进”。有人形容这些人像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总能在各大部委准确地嗅到钱味,然后迅速出击,为地方争取利益。即便不能争取到项目,也没什么大碍,蛋糕就那么大,谁眼明手快谁沾光,而省市驻京办机构庞大、人员众多、经费充足,优势自然就明显。县级如果没有老乡在部委工作,往往连门都进不去,只好做做接待工作,领导及其亲属到北京旅游,联络处的同志路熟,全程陪同。

“朱部长,您辛苦了!”郭一平上来紧紧握住朱海宝手,然后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

“你不也是,搁上这种事,大家都跟着受罪。”朱海宝满脸倦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十分勉强。

“我已替您订好房间了,现在直接去宾馆,还能睡上几个小时。”郭一平拉开车门,用手放在车门的顶部,防止朱海宝碰头,待他坐进去后才关上门,然后将朱海宝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开车直奔朝阳宾馆而去。

朱海宝没有哼声,他已记不清多少次来北京了,有时是陪主要领导过来参加“在京向阳人联谊会”,有时是过来“灭火”。“联谊会”是每年开一次,春节前县党政班子成员来到北京,邀请在京的向阳老乡在宾馆聚餐,沟通一些信息,顺便向他们恭贺新禧,意在加深友谊,请他们不要忘记家乡,为家乡建设献计献策、贡献力量。“灭火”是对一些报道向阳的负面新闻,找人将它们压下去不报道或尽可能地消除负面报道带来的不利影响,花钱消灾。朱海宝记得最清楚的主要有两次,一次是花山镇发生矿难,死了三十多人;一次是南湖镇一家私人烟花鞭炮作坊发生爆炸,炸死了十多个小学生。这两次事件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记者都来到向阳采访,朱海宝得到消息后报告了主要领导,主要领导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降低影响,最好是不要播出。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是个金牌栏目,中央和省市领导都看,要是弄个批示下来主要领导的“乌纱帽”就没了。但要想不播出没有很厉害的关系不行,朱海宝和郭一平找到那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同乡,那同乡表示事情太大了,自己无能为力。禁不住朱海宝和郭一平软磨硬泡,加上这件事发生在家乡也确实脸上无光,那位同乡表示可以找他的恩师广电总局的一位领导出面,那位领导向中宣部的分管领导请示汇报后才没有播出。这两次事件朱海宝居功甚伟,被冠了个“超级灭火员”的称号,也算是名副其实。

“罗主任那联系好了么?”

“联系了,凌晨一点多给我回了话,说他今天不能陪你,他要陪中央某领导出访非洲,早上七点多钟的专机,他还说会在上飞机前给那个《正义报》的副总编缉王强发信息,让他接待我们。”

“你怎么不早说?没有他引荐我们可能办不成事,甚至可能连面都见不了,那我不是白跑了一趟吗?要是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朱海宝脸拉了下来,一副苦瓜样。

“我得到情况后立刻打您电话无法接通,可能您已经上了飞机。”郭一平解释说。

这句话提醒了朱海宝,他连忙打开手机,手机上显示有五条未接来电信息,都是郭一平打的,那时他正好在飞机上。

“你说今天我们怎么办?我怎么向秦书记交待?!”朱海宝忧虑地说。

“我们只要能见上面就好办,不行就多花点钱,这个社会没有不见钱眼开的。”郭一平安慰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也只好如此了。”朱海宝轻叹了一口气,心想早不走晚不走恰恰在自己来时就出国,怎么这么巧呢?可这件事怪不得罗天佑,人家那是国事,国事要紧,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人说背运的时候,放屁都砸脚后跟,这话还真不假。

上午九时,朱海宝和郭一平开车来到《正义报》编辑部,在门口被两个值勤的武警堵住了,要他们出示出入证。

郭一平把自己的证件和向阳驻京联络处的介绍信给他们看,他们睬都不睬,说必须有出入证才允许进去,其他什么证件都不行。

“同志,请行个方便,我是向阳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咱们是一家。”朱海宝自视甚高,心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人家会给他个面子。

那个为首的武警乐了,说:“我管你是什么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没有出入证你就是省长、市长来了也不许进。”

郭一平也哭笑不得,心想我的朱大部长,到北京你还提什么官呀。不是有一句话说“在北京不言官大,在深圳不谈钱多”吗,北京处级干部坐地铁、挤公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个副处级干部在北京像蚂蚱一样多,一脚踩死几十个。

朱海宝弄了个大红脸,心想现在可不是《列宁与卫兵》那个年代了,别狗仗人势好了,要是中宣部部长来了你敢不让上去,你也敢找他要出入证?可转念一想,那样大的领导随便到哪里去都人员众多,前呼后拥,一看架势这帮人管保吓得屁滚尿流。朱海宝有一个兄弟在东海某部队当兵,他探亲回来说一次司令员(上将军衔)到他部队视察,省里主要领导陪同,全城警卫,市委书记和市长连面都没见上。他在机场附近执行警卫任务,司令员要到岛上部队驻地去,飞机起飞后,他准备撤销警戒,哪知飞机又降落下来,原来是师长坐飞机沿机场飞了一圈检查飞机安全情况,在确认无任何问题后司令员才乘飞机飞往目的地。古往今来,官当得越大,排场就越大,无不是这样。

郭一平毕竟在北京呆过多年,情况熟悉一些,对朱海宝说:“朱部长,北京不比外地,这里是中国的首都,治安保卫等级高、要求严,那位小兄弟说的没错,除非是里面工作人员带你进去,否则你就是市委书记、市长也照样被堵在门外。”

正这样说时,郭一平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一看就是罗天佑发来的,罗天佑在短信中告诉他打王强手机没打通,已把朱部长到京的来意用短信告诉了他,请他帮忙,并把王强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让他们直接与他联系,最后还让郭一平转告朱海宝,说临时出国没有接待家乡领导请他见谅。

朱海宝听郭一平说了罗天佑短信的内容,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心想在罗天佑的眼里咱还是领导,而在眼前的这些小喽罗面前却一文不值,说到底还是境界高低问题,越是大干部越和蔼可亲,而那些手中有点小权的人眼睛恨不得朝天上看。

朱海宝让郭一平发短信联系王强,先表明与罗天佑的关系,然后说自己已到编辑部楼下要当面向他汇报工作。很快,王强回短信称自己生病在家休息,他们的事罗主任已经说了,自己会尽力但不能保证。

朱海宝有些失望,知道这些是王强的托词,但他不甘心,于是又让郭一平继续发信息请他赏脸吃饭,并说自己非常想拜望他,哪怕几分钟也行。郭一平知道朱海宝言外之意无非是想当面“表示”一下,就按照他的意思委婉地表达出来,既含蓄又能让人明了其中的意思,不让人觉得俗气,这些社交辞令他已经烂熟于心、信手拈来。

王强又很快回了短信,说:“谢谢美意,非是不想晤面,实在是因为前两天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我与罗主任是朋友,对他所托之事自当尽力而为,请放心回去,下次来京欢迎到报社作客。”

朱海宝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了。他知道在北京办事很难,但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不顺,上次矿难死学生的事都让自己摆平了,这次这点小事都搞不好,回去实在无法交待,也对不住那个“超级灭火员”的称号,大家一定会说自己是浪得虚名,只不过那两次撞了大运而已。

“朱部长,咱们回联络处吧,等会我再联系一下在京的其他老乡看可还有办法。”

朱海宝默默上了车,良久,他突然说:“直接到机场,我要赶上午的飞机回去,那两个记者还在向阳,这一块是我负责,秦书记需要我。”

“朱部长,明天是星期六,正好休息,家里你安排一下,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你每次来京都匆匆忙忙,我也没好好陪陪你,这一次就说在京协调,等王强病好还要当面请他定夺下来。在等的过程中我陪您在京城转转,北京自从申办奥运会后变化太大了。而且北京的‘小丫头’档次在全国是最高的,什么类型的都有,今天早晨您来得匆忙,也就没有替您安排,您多呆几天,我保准让您找回年轻时的感觉。”

朱海宝苦笑了笑,说:“你的美意我心领了,要是秦书记知道我在北京事没办成,却有闲心游山玩水逍遥快乐,非把我吃了不可。”

郭一平知道朱海宝说的是实情,这个秦威脾气坏,喜欢独断专行。有一次他去汇报工作,秦威对他说:“在京搞好联络工作不容易,处处都得花钱,可也不能天女散花,对重要方面人物要重点攻关,要舍得投入这样才能钓上大鱼。我听说你们联络处搞账目公示,这样不好,小的支出公示,大的支出我知道就行。不要怕人说闲话,这些人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一无是用只能发发牢骚。我常对下面说领导错了也要按错的办,因为领导错了责任在领导,下面只要搞好执行就行。下面有人反映我搞一言堂,我承认,不是我喜欢搞一言堂,懂得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不搞一言堂不行,我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实行长官意志。”郭一平不停地点头,并请书记明示哪些是重要方面人物,秦威笑了,说:“你真不懂还是跟我装马虎?当今社会,我们的党政组织架构中,数组织部门最重要,试想人都被管住了,还管不住你手中的权和钱?你要往这方面努力,争取在中组部里认识几个熟人,一般工作人员都行,那里衙门门槛高,跺一跺脚底下就能地震,我们这样做就是要把向阳的干部推上去,越多越好,这样就有了人脉资源,有了众多掌握实权的人脉资源还怕招不了商引不了资?”郭一平知道秦威暗示自己转换方向,要为他的晋升打点路子。郭一平心想能管住人的重要方面人物,组织部门的人能算,可纪委的人也不能排除,但纪委是专门查处违法犯罪的官员的,领导拿着纪委的鸡毛当令箭,往往是对下对别人的,从来没有把自己考虑进去。郭一平心想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员最忌讳提纪委,秦威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时就是借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这上面提。

两人到机场的时候,机票已订好了,凭身份证领取登机牌。朱海宝想郭主任不愧为联络处的主任,只在车上打了个电话就搞定了。郭一平想陪朱海宝一道回去,一来自己亲自陪同给领导撑点面子,二来想回家与老婆团聚几天,这算是因公,不计入他的探亲假。在联络处工作辛苦,三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对于有家庭的人来说是有点长了。朱海宝说:“你还是在北京呆着,我们两边互通信息,有个什么事好及时处置。再说我到星江机场就有车来接,不麻烦的。”

朱海宝和郭一平在安检处告了别,进入候机厅。他边走边拨通了秦威的电话,详细地把在京的情况进行了汇报,当他汇报到罗天佑出国、王强拒见时,秦威气冲冲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了,回来再说。”朱海宝本想再说王强答应帮忙,但秦威的手机已经断了。其实这很好理解,什么人都喜欢报喜不报忧,领导也不例外,这是人之常情。朱海宝记得那年摆平矿难的事,主要领导找他去了好多次,每次对他的汇报都津津乐道,还不厌其烦地问清每个细节,语气是褒奖的,笑容是灿烂的。朱海宝不愧为宣传部长,平时是在给别人宣传,这次可得好好给自己宣传宣传,于是他口若悬河、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通,领导不停点头,又在其他场合多次表扬,使他获得了“超级灭火员”的光荣称号。这次他本想说自己如何经过努力终于使王强答应帮忙在秦威面前表表功,哪知秦威并不关心这些,他要的是结果,连面都没见上还能办成什么事?虽说秦威没有在电话里骂他,可比当面骂他还要严重,当面骂他骂过气也就消了,要是一个领导对下属不满意的气一直含在心里发不出来,那这个下属可就惨了,基本上就属进步无望了。

朱海宝在官场摸爬滚打许多年,虽说不是多么高明的政客,但长期耳濡目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知道如何应付场面。比如他不在郭一平当面打秦威的电话就显出他的精明之处,本来他完全可以在报社门前、车上或机场打秦威的电话,第一时间汇报工作,但当着郭一平的面,如果秦威发火,自己就会很难堪,就会在下属面前很没面子。现在自己一个人单独汇报,即使被骂得狗血喷头很丢面子,但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认识他。现在的官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面子就说明没有威信,没有威信你这官当得也就窝囊了,因为没有人会买你的账! bDPeRhhRcuOQfgx9JVPK5d9MeKBbIKMat/kT2DB9ApLUTus98JsRB/KWEydc5ED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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