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和钱亮第二天一早就乘出租车离开海丰宾馆,向莲湖村方向而去。一辆外地牌照的车辆无声无息地远远跟在后面。
在宾馆506房间,黄兵接到跟踪人员的电话报告后,让手下将宾馆经理杨大龙找来。
杨大龙对黄兵很怵,知道他是公安局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却担当着一把手的角色。这年头,比的不是权力,而是背后的靠山。每个一把手都不想当傀儡,可有时候遇上个当副职的狠角儿,不得不敛了锋芒,夹起尾巴做人,其实就是明哲保身,这也是生存主义的法则之一。
“杨经理,最近生意不错嘛。”黄兵见杨大龙进来,故意看着窗外没有理会。
杨大龙见黄兵爱搭不理,心里有些着慌。尤其是听黄兵说“生意不错”这句话,他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敲他几个子儿。
“蒙黄局厚爱,谈不上十分好,日子还过得去。”杨大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牌香烟,双手举着敬过去。
黄兵视而不见,伸手从自身口袋里抠出一支烟来。杨大龙一看就明白了,现在这些实权的领导都抽“天价烟”,自从那个倒霉鬼周大局长出事之后,现在的官员都学精了,好烟也不显摆,放在身上掖着,要抽时掏出一支,手指夹着烟屁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杨大龙讪笑了笑,忙替黄兵点着。
黄兵吐出一口烟,对手下递了个眼色,那两个人悄悄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他缓缓转身,眼睛直盯着杨大龙看。
杨大龙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不敢和他对视,两只手不停地搓着。黄兵或许感觉自己的威风还没有充分发挥,效果没有完全达到,于是开口骂道:“你这个鬼东西,现在长志气了,老子昨晚上就过来了,没有人通知你?还要老子派人去请你,你好大的胆子!告诉你杨大龙,老子可以把你拉起来,也可以把你踩在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哥哥骂得对,可小弟实在不知道哥哥明察暗访,罪该万死,要杀要剐随您便。”杨大龙之前领教过他多次,知道这一阵暴风骤雨必然要来,自己要做的就是不断认错。
“你小子胆大包天,我问你昨天北京来人了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宾馆还照常做那种‘生意’,你是想往枪口上撞啊。”
“不就是两个记者么,他们才不关心这种事呢。要曝光这种问题,就是报纸印成杂志厚也暴光不尽。”
“什么记者不记者的,我说的是领导,农业部常务副部长杜援朝、星江省副省长李江涛、还有南山市的书记市长,算不算大干部,恐怕你这辈子都没见过。”黄兵正色道。
“电视上见过,我真不知道他们来,也没接到通知啊。”杨大龙嬉皮笑脸,讨好地说道。
“幸好他们是路过,连夜走了,所以没人通知你。我告诉你要有政治敏锐性,在中国不懂得这一点,你哪里都混不开,你也就算活不明白。”
“是,是,谨遵哥哥教诲。”
黄兵见杨大龙态度下来了,于是切入正题:“我看你还是不明白,记者就能慢待吗?尤其是北京来的记者,他们整点材料报纸上不发,在内参上给你捅一下,那可要坏大事的。内参你知道吗,那可是中央首长看的,首长在上面批几个字,下面就要地震。鲁迅先生说文人手中的笔是投枪是匕首,杀人不见血的。远的不说,就说向阳,前几任主要领导不就栽在他们手上。舆论引导民意,紧咬着你不放,你就无处可逃。”
杨大龙若有所悟地点头,轻轻问道:“你说他们是带着目的来的?”
黄兵点了点头:“亏你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你把隔壁房间门开一下,我要检查一下。”
杨大龙找来楼层客房服务员,把门打开了,对服务员说:“你先到别处忙,我检查一下卫生。”
服务员走后,黄兵悄悄进去,让杨大龙留在外面望风,不让其他人进来。
房间里有些凌乱,黄兵戴上白手套,四处翻找。他打开记者带来的皮箱,里面除了一些换洗衣服外,没有其他东西。他又打开记者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提示需要密码才能进入。他判断这帮记者不可能马上回来,就打电话将局里的电脑工程师叫来,让他破译电脑密码,查看里面是否有对向阳不利的材料,尤其是叶志的那些材料有没有录入电脑传送到北京。电脑工程师忙活一阵,很快就打开了电脑,经过仔细查看,他们一无所获。
电脑工程师走后,黄兵仔细搜寻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叶志送来的那个文件袋,难道是他们带在身上了?看来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们不会带在身上的,这样想时,黄兵感觉一股冷气直冲脊梁。
他不动身色地出来,进了自己房间,对杨大龙嘱咐几句。杨大龙又喊来服务员,批评道:“客人不在房间,要立即搞好卫生,这样让客人回来有个舒适干爽的环境。回头我对你们经理说,扣你这个月的奖金。”
那个服务员红着脸,委屈地进去搞卫生了。
杨大龙复又来到黄兵面前,见黄兵闷头抽烟,讨好地说:“黄局,需要兄弟我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黄兵狠劲掐灭烟头,嘴里喃喃说:“也只有如此了,你去找两个小姐,人要外地的,脸蛋身材要好的。”
杨大龙会意地笑了,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我手上可有高级货,黄局现在就要吗?”
黄兵白了他一眼,说:“不是我要,晚上让她们去侍候这两个客人。”
“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这我有点不明白。”
“记者先生也是人,再说出差在外很辛苦,老婆又不在身边照顾,做点出格之事也是人之常情。”
“要是他们拒绝怎么办?”杨大龙感觉这种事不靠谱,担心地问道。
“到时我自有办法,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如果泄露出去,我们俩在向阳就呆不下去了,背井离乡的滋味我可不想尝。”黄兵一边说一边拿眼瞧杨大龙。
杨大龙赶紧说:“我也是,一切听哥哥吩咐。”
在黄兵的眼里,杨大龙就是一条可以随时使唤的狗,对自己不仅言听计从,更是忠贞不二。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这可是他心中的秘密,既然是秘密,自己一个人知道最保险。
黄兵让杨大龙将刘峰房间里的矿泉水和饮料全部换成自己带来的,杨大龙有些不解,说:“房间里不是有了吗?干吗要换?”
黄兵骂道:“哪那么多屁话,叫你换就换。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不好,不过,他们走后这个房间先不要住客,要等我检查过后再对外使用。”
其实黄兵一开始想到用迷魂香省事,中国的电影里经常有这样的场面:一个江洋大盗捅破窗户纸,用一支竹管朝里面吹了一些烟雾,房间里的人就晕倒了。要是有这样的迷魂香或迷魂烟多省事,将他们熏倒,直接进去将材料拿走,神不知鬼不觉的。黄兵参与打击过“治理城市牛皮癣”行动,也抓了几个在电线杆上贴“售迷魂香一百元一支”小广告的人,那些人说:“迷魂香是骗人的,其实是用粘土和木屑制的,连蚊子都熏不倒。”黄兵用收缴来的东西拿老鼠试验了一下午,老鼠比以前更活泼了。
却说刘峰和钱亮二人来到花山镇,他们看到公路两边竖起了鲜亮整洁的高墙,于是停了车查看。在围墙后面,他们大吃一惊,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整片整片破旧低矮的砖瓦房,比电视上播放的棚户区还要脏乱不堪。他们明白这又是“形象工程”惹的祸,这些工程的“政治”意义表现为它们要被装扮得冠冕堂皇以便如期迎接上级领导的视察。
两人拍了一些照片,又乘车赶回市区。
在回城的车内,刘峰和司机拉起家常:“师傅,向阳这几年发展很快呀,你看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多气派,简直赶上美国的‘白宫’了。”
司机是个青年人,属于愤青的那种,笑着说:“这不都是当官的搞政绩嘛,四大班子屁股下面坐着全县一年的财政收入呢。”
钱亮插话说:“那说明你们县有钱嘛,要不然也不会建这么气派的办公场所。”
司机辩驳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当然不知道内情了。向阳是个穷县,到现在还戴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呢。国家每年几千万的扶贫资金都用在这些‘政绩工程’上面了,刚才那些墙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老百姓称它们是‘遮羞墙’,碰上这么些个领导,老百姓可苦了。”
刘峰话题一转问道:“听说秦威书记很有魄力,你们怎么看他?”
司机笑得更响了:“有魄力,真搞笑,你们不知道我们老百姓背地里喊他什么,说出来雷死你!”
“是什么?”
“秦始皇,向阳的秦始皇!”
刘峰知道司机的意思,就是说秦威在向阳很霸道,是个土皇帝。他好奇地请求司机讲讲关于秦威的故事。
司机见这两个人对他的话很感兴趣,于是口无遮拦地讲起了秦威的趣事。秦威认为把向阳县搞成经济强县难度太大,就把目光盯在县城创“三优”上,为此不惜血本,营造“南国风光”。早在2006年,秦威在向阳人民没有稳定脱贫的情况下,就耗资1900万元,在4平方公里的城区搞起了夜景工程、绿化工程、隔离带工程、人行道铺花砖工程等10个重点建设项目。在这些工程中,群众意见最大的是绿化工程。所谓的绿化工程就是在县城里建7条不同风格的街道,把过去几十年已长大的梧桐树一律砍掉,代之以棕榈树一条街、云杉一条街、垂柳一条街、法桐一条街、翠竹一条街、黄杨一条街、四季桂一条街。据当地群众反映,这些花木大多数是从秦威老家蓝湖村购买的,不仅价格高得惊人,而且成活率较低。几百元一棵的棕榈树死了刨,刨了再植,植了再死。
秦威还喜欢在公路上做些文章,在他的安排下,县直各单位在途经向阳的国道、省道上树起了近百个“龙门架”,上面书写着一些标语口号,如“中国某某先进县、中国某某第一县”之类的东西。每个龙门架耗资几十万元,总的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还有就是刚才看到的“遮羞墙”,每堵墙花费至少几万元。
秦威喜欢开现场会,一开现场会,电视台的人就忙乱起来。有一次他在前呼后拥下绕城巡视创“三优”工作,他手舞足蹈,把“三优”创得不好的单位头头大骂一顿,被县电视台的记者们一一录入镜头,尔后,记者们风风火火返回台里,中断正常节目播出,打出“重要新闻”字样,接着,向阳县80万老百姓就能看到秦威颐指气使的“风采”。这样的“重要新闻”的播出,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总之,是秦威随到随拍,随拍随播,而且是滚动播出,当地百姓有一民谣说:向阳新闻不用看,里面全是“秦始皇”。
刘峰和钱亮哭笑不得,他们知道老百姓的这种民谣在一定程度说明了一些问题。“春江水暖鸭先知,百姓冷暖官先知。”如果当官的不考虑百姓的感觉,不替百姓着想,就会得不到百姓的拥护,百姓就会编些民谣之类的顺口溜来讽刺他。
刘峰想起昨天中午叶志送来的那些反映秦威搞“形象工程”、贪污受贿的检举材料,那里面不仅提到“白宫”形象工程,还提交了秦威非法倒卖土地、赚取巨额钱财的相关证据。刘峰告诉叶志,他们记者不是办案人员,只能帮助他将这些证据材料转交上级纪检监察机关或检察机关。
叶志一再央求他们转交中纪委,希望能引起上面重视,并说如果上面批转下面处理,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刘峰答应了他,并说自己尽全力帮忙,这样叶志才放心地离开了。
刘峰和钱亮回到海丰宾馆,在一楼大厅里,远远的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迎了过来,笑着问道:“是北京来的记者吧?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刘峰不认识这个人,正考虑怎么回答。这时,跟在胖子后面的一个年轻人上前介绍说:“这是我们向阳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朱海宝同志。”
刘峰忙伸过手去握了握,笑着说:“在下刘峰,朱部长客气,本不想惊扰您,哪知还是让您操心了。”
朱海宝手上暗暗加了点劲,显得极其诚恳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能结识你们这些中央媒体的记者,是在下的造化,还请多多指教。”
“不敢当,我们的工作还要靠朱部长大力支持呢!”
“应该的,需要什么直接吩咐,朱某当效鞍马之劳。”说到这时,朱海宝才松开握着的手,拿眼看着钱亮,问道:“这位是……”
刘峰连忙介绍说:“这是我同事钱亮,快来见过朱部长。”
朱海宝又用力地握住钱亮的手,说:“欢迎,欢迎!”
钱亮说:“朱部长好,真不好意思惊动您的大驾。”
朱海宝谦虚地说:“钱记者快别这么说,朱某真是惭愧得很。要说我们是一家,接待好上面来的客人是我们这些地方宣传部门的责任,照顾不周,多多见谅!”
接下来朱海宝向刘峰和钱亮介绍了身边的那位年轻人,是向阳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的程一鸣科长。
程一鸣过来寒暄几句,将自己的名片分送给两位记者,又向他们要了名片。
朱海宝说:“刘记者、钱记者,我已在二楼餐厅备下薄酒,请二位赏光一聚。二位贵客初来敝县,让朱某略尽地主之谊。”
刘峰连忙推辞说:“不劳破费,我们可是有纪律的,这样不好。”
朱海宝面露不悦之色,但他马上又堆起笑容说:“刘记者,咱们是一家人不犯纪律,今晚没有外人,就我们四位,我以私人名义请二位,还请二位成全朱某这点薄面。”
刘峰见朱海宝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再不答应就会伤了和气,何况今后采访工作还要他支持,于是爽快地笑应说:“朱部长太盛情了,我们再不答应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程一鸣过来帮忙拿刘峰身上的背包,被刘峰礼貌地谢绝了:“谢谢,我们当记者的习惯了。”程一鸣也就没再坚持。
朱海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连忙说了声:“请!楼上请!”
“还是朱部长先请!”刘峰常在下面跑,知道底下的一些礼节,他知道这些官员级别虽然不高,但都很看重这些。比如在班子中的排位先后、在报纸上的图片大小和电视里面镜头的多少,这些象征着权力,是绝不能含糊的。一次他听说这样一个故事,某县召开一次工作会议,一位常委因为工作人员把席卡位置摆错了,一位排在他后面的人席卡摆在他前面,他气得拂袖而去。
朱海宝不再谦让,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那神态那表情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就像模特一走上T型台,步伐自然就变成了台步,这是一种长期形成的习惯。
进了餐厅,朱海宝习惯性地坐在了主宾的位置上,他让刘峰和钱亮坐在自己两侧。因为是四个人,也就不需要为座位的事客套,要是在往常大的应酬场合,为座位的事至少要拉拉扯扯耽误不少时间。有主要领导在场的话,先等主要领导坐定,其他人才能入座。好在每级机关里都有专门负责接待的人员,他们对这些繁文缛节谙熟于心,总能弄得井然有序。
二个漂亮的服务员在包间服务,一个负责上菜,另一个就站在他们身边倒酒。
刘峰推托不会喝酒,朱海宝笑着说:“晚上你又不工作,喝一点舒筋活血,睡觉也香。再说无酒不成宴,不喝酒也没气氛。我们这个小地方比不上你们北京,菜上不了档次,但酒却不差。今天晚上就喝我们本地产的向阳春,品质不输茅台五粮液。来,我给你倒一杯,总得给我个薄面吧。”
其实刘峰酒量不小,也爱点酒,但他清楚自己有采访任务在身,一旦贪杯很容易误事。他知道下面的人总是想方设法陪酒,有时是车轮战术,一个一个围着敬你;有时是在酒水中做手脚,他们喝的是凉开水,你喝的是白酒,目的就是要把你灌倒。
刘峰见朱海宝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又亲自倒酒,想一点不喝是不行的了,好在他们那边只有两个人,就是一对一自己和钱亮也不含糊。于是说:“朱部长太盛情了,那就尝一点向阳的名酒,不过我事先申明一点,我酒量有限,仅此一杯。”
朱海宝表面答应,心想到时就由不得你。于是将四人面前的杯子全部倒满,一瓶酒也就没了。
菜陆续端上来了,有金鲍银翅、乌鸡甲鱼、木瓜燕窝等等,琳琅满目。刘峰想中国的吃喝风真不得了,要说在北京吃这些东西很平常,可这是个贫困县,居然什么都有。
四个人边吃边喝,朱海宝殷勤劝酒,不知不觉大家又干了一杯,朱海宝让开了第三瓶酒。
这时酒桌上气氛已与一开始时的拘谨完全不同,朱海宝挽起袖子,开口闭口“兄弟兄弟”的叫着。刘峰没想到这个部长这么能喝,这也是自己这么多年在基层中没见到过的。怪不得人说有些干部是“酒精考验”的,还真不假,工作上无精打采,一到酒桌上就精神亢奋。
四个人当中数程一鸣酒量差些,刘峰注意到他面前放着一杯茶,他每喝一口酒就喝一口茶,本来只有半杯茶的茶杯水位不知不觉地升高了。他一直暗中留意,等机会点破,然后就可以借口不喝了。这时,久不说话的程一鸣站起来要和刘峰炸雷子,刘峰知道炸雷子是指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于是说了一个故事:“朱部长、程科长,小弟一次在东北采访,席中几位公安的领导轮番敬酒,当时我们说好是一轮一轮清,一位派出所长面前放了半杯茶,他喝一口酒马上喝一口茶,渐渐地茶杯中的茶水不但没有少反而多了起来,我就说这样喝不行,我就提了一个要求让那位所长将茶喝干了我就再喝,那位所长不好意思只好将茶喝干了。”
程一鸣听刘峰说了这个故事面红耳赤,他端起茶杯尴尬地说:“刘老师,在下一直有这个习惯,喝酒时喝茶是为了稀释酒精,为了避嫌,我将这杯茶干了。”说完将杯中的茶连同茶叶一起吞了下去。
刘峰见目的达到,连忙假装劝阻说:“我并不是影射程科长你,那件事确实是发生在兄弟身上,你千万不要有顾虑,你怎么……唉,怪我酒多话多。”
朱海宝见程一鸣露馅,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将面前的一满杯酒敬刘峰喝干了。
“朱部长,您是海量,我真不能喝了。”
“哪里话,你老弟才是海量呢,看你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定是个中高手,只怕哥哥没量陪你。老哥酒喝多了,在还没醉之前斗胆问兄弟一句,哥哥想求你件事,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帮忙?”
“朱部长客气,有话直说。”
朱海宝说自己想了解刘峰他们这次来向阳的目的,采访了哪些人,手头上有什么材料,还有下一步的采访计划等等,并表示宣传部可以配合搞好采访工作。
刘峰想这话不是要挟自己吗?自己的使命就是揭露下面的一些违规的东西,让它暴露在阳光下,在任何情况下自己都不会作无原则的支持,于是说:“哥哥说哪里话,只要是符合中央政策、符合人民利益的,我一定会支持并不遗余力地宣传,只是我们的采访情况要请示领导后才可以与你们通气,这一点请理解。”
朱海宝刚才是拿话试探,见刘峰丝毫没松口,直接把话挑明说:“兄弟,下面工作难哪。向阳是个农业大县,这年头越是农业为主的地方就越穷。因为穷,干部上不去,有些领导一急就走点捷径,难免不出问题。这几年媒体对向阳的报道一直是负面的,弄得向阳的干部都被妖魔化了,这对向阳的发展很不利,我作为宣传部长感到痛心哪!”说完,朱海宝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眼睛。
刘峰想向阳穷是不假,但穷则思变,千万不能再搞假大空。“数字出官、官出数字”只会贻害无穷,只会越来越穷。当然,媒体的炒作是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但也是可以杜绝的。地方政府只有拿出勇于接受媒体监督的勇气,以案说法,对干部群众进行一次深刻而生动的警示教育,实行阳光政治,可以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如果继续态度暧昧、遮遮掩掩,只怕还会造成更恶劣的影响。现在朱海宝在自己面前掩面而泣,这是演的哪一出戏,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说:“除了我们的采访计划暂时不能透露外,其他能够为朱部长做的尽我所能。”
朱海宝向程一鸣使了个眼色,程一鸣会意地支走服务员,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两个信封,放在刘峰和钱亮面前。
朱海宝说:“两位老弟,这是我们主要领导的一点心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刘峰瞟了一眼,知道那里面是钱,却装作酒喝高了,故意问道:“我不知道朱部长是什么意思?”
朱海宝以为刘峰他们嫌少,直白地说:“两位,向阳是个穷县,但再穷不能亏待你们。主要领导嘱咐我们给两位一人准备两万元,我知道这在北京只能够一餐饭钱,只能算是聊表心意了,还请二位不要报道对向阳发展不利的新闻。当然,如果两位能正面报道向阳近几年的发展成就,我向主要领导汇报后再多多表示感谢!”
刘峰知道朱海宝口口声声所说的主要领导是指秦威,他明白他们这样做是要堵自己的口。时下一些不良的记者确实存在“有偿新闻”的现象,但自己决不会搞。刘峰和钱亮不约而同地将钱掷还给程一鸣,刘峰正色道:“朱部长、程科长,两位不是要陷我于不义之地吧?盛情领了,我们会客观报道的。感谢款待,我们要回去休息了。”
朱海宝弄了个没趣,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这没什么,主要是考虑二位鞍马劳顿辛苦,只是一点小意思,犯不着上纲上线的。既然不入二位法眼,那咱们不谈这个,来,继续喝酒。”
刘峰被他们一闹,心想来者不善,千万不能再掉以轻心。于是推托晚上还要跟领导汇报工作,今天就到这里了。
朱海宝见二人要走,便挽留说:“酒不喝了,总得吃了主食再走不迟。”
刘峰说:“二位领导盛情款待,这么多菜已将肚子填饱了,再也吃不下了,要是再吃就撑破肚皮了。”
刘峰和钱亮两人分别与朱海宝和程一鸣握了手,说了些感谢的话,告辞回房间了。
朱海宝目睹两人离去,气得将手中杯子摔了,骂道:“妈的个鸡巴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招待所101房间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是一个大套间,相当于总统套房,但面积还要大得多,里面设施一应俱全,有会客室、卧室、厨房、卫生间、健身房,甚至还有一个小会议室。
当然,厨房只是一个摆设,书记不可能自己做饭吃,而是由专人服务,这主要是夫人来了时做做样子的。现在县级的主要领导都是异地任职,大多数是从省市空降下来的,夫人不愿意来小地方工作,因此两地分居的特别多。而且地方上的事务繁多,主要领导要搞好工作就不能兼顾家庭,往往是双休日抽空回去一趟,平时就在下面呆着,这几乎是司空见惯。
秦威的情况是这样,吴常师和纪委、组织部、公检法以及其他要求必须是异地任职的部门的头头脑脑也是这样,这些外地来的干部就统一安排在县委招待所里面的一个独立的小楼里,称为“干部楼”。
这幢小楼掩映在香樟树的怀抱中,显得静寂而神秘。在向阳人的眼里,这里是权力核心的地方,许多的决策都是在这里产生,许多的号令从这里发出,这里影响着向阳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
更让人感觉到神秘的是小楼的布局十分精妙,东西两头分别是书记和市长的寓所,两人房间的外侧都配备了值班室,秘书和司机随时听候召唤,底层还有保卫室,一个大会议室。楼外侧有一个楼梯,用钢架作支撑,上面是一个遮雨蓬,其他外地任职干部通过这里上楼到自己的房间。
以前书记的房间是西头101室,市长住东头108室。因为前几任领导出了事,作为市长升任书记的秦威就没有搬过去,他觉得西边的向不好,给人以“日落西山”之感,而东边好,“东方红,太阳升”,自己不是在“白宫”事件之后没有受影响,而是继续升任书记么。当官不仅讲能力,有时候也要讲风水,说到底就是一个“运”字,但“运”要靠自己把握,占据了风水宝地就会风生水起、青云直上。
书记的寓所条件不能比市长的差,于是秦威对东边进行改造,扩建了两间房,使得寓所比西边原来书记的寓所更气派、装修标准也高很多,更为关键的是,他将房间号从东边开始排,自己的房间号为101,寓意自己是“老一”,原来西边书记的房间变成了市长的,房间号为108。
寓所在这些“地方诸侯”的生活中作用十分重大,已经不仅仅是睡觉休息的地方,也沾染了政治的色彩。因为白天办公室里有许多不好谈的事情,包括一些见不得光的话题,一般都是晚上在寓所的房间里解决。因此,一到晚上,许多带着不同目的和想法的干部都喜欢到领导那汇报“思想和工作”,有的是为了挪位子、有的是为了争利益,还有的就是想和领导套套近乎混个脸熟,为今后提拔时领导心里有个好印象。到领导那去大多数人自然不会空手,因而晚上的好处还有带着东西不容易被人看到,因为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谁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心中的秘密,只要领导心中有数就行。
于是乎,一些领导也渐渐习惯于在晚上办公。晚上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经过白天的喧闹,到晚上一切都寂静下来,这时候领导头脑清静,思路也清晰,适合于思考和判断问题,很多决策和影响人命运的决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形成的,至于会议研究发发文件那都是事后的形式了。
秦威也喜欢在晚上谈工作,许多决策是在他的寓所里形成方案的,许多重大人事任免是在他和某个人见过面后拍板定下来的,事后只是和分管领导沟通一下,表明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分管领导和组织部长就会围绕着自己的意思走完程序,最后把事办成。不怪乎人们说,如果他心里拐一个弯或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一个人的命运或许就改变了。
这天晚上,秦威推掉了所有应酬,早早回到房间看电视,省市和向阳电视台都将在黄金时段播放杜援朝来向阳考察的新闻。
果然,七点四十分,星江新闻头条就播报了这条消息,画面上杜援朝在李江涛、欧阳健和他及一大帮官员的簇拥下,深入到花山镇莲湖村调研新农村建设。秦威十分满意,那天镜头中的主角除了杜援朝外就是自己,连欧阳健和陈大民都站在自己边上。接下来南山新闻和向阳新闻都播报了这一消息,而且新闻时长也一个比一个长。向阳电视台显然把这作为近年来向阳的一件大事浓墨重彩地进行报道,还配发了评论。半个小时的新闻栏目中除了这条新闻,再就是通报气象台关于未来几天向阳天气酷热,请有关方面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秦威意犹未尽,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广电局局长侯方根的电话,对他进行了褒奖,并说这次杜部长来向阳考察活动是向阳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电视台报道很好,既有深度也有力度,他代表县委县政府对同志们付出的努力表示慰问和感谢。侯局长一边“嗯嗯”地应着声,一边谦虚地说:“感谢秦书记关心,我们一定要继续努力,争取使向阳电视台的工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全市位于前列。”
秦威听了侯方根的话,心中十分满意,他忘却了一天来叶志带给自己的不快,高兴地说:“老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对你们的工作是有信心的,也相信你们会充分发挥舆论宣传这个党的喉舌作用,把向阳电视台建成对外宣传向阳的重要窗口和阵地,为维护向阳的形象和促进向阳经济社会全面发展发挥重要作用。”
秦威挂断电话,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秦威打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仪态万方的女人。他马上面露惊喜之色,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出差了么?快请进来,这几天你不在我可想你了。”
那女人进得门来,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是夏奈儿的,这种味道秦威很熟悉。女人噘着嘴,嗔怪地说:“想我是假话吧,说不定屋里就有相好的女人,否则我敲了那么久的门你都没开。”
秦威愣了一下,哈哈笑着说:“吃醋了,我这哪有什么相好的,不信你检查一下。我刚才是在打电话,没听见你敲门,要是知道你来我也不打什么鸟电话了,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你摁倒在床上。”说完过来一把搂住她,伸过嘴来就要亲。
女人或许还带有狐疑的心态,闭着嘴不让他亲,但秦威顽强地用舌头轻叩她的双唇,像攻克敌人的堡垒一样一阵急冲锋,终于让他得逞。女人手中的坤包滑落在地毯上,她用双手勾住了秦威的脖子,两人搂抱着往房间移去。
两人心头跳跃着欲望的火焰,迫不及待地互相为对方除去衣服。女人身上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当裙子滑落到地时,白皙的肌肤似冰赛雪,一下子点燃了秦威如火山般的激情。“等等,几天不见,看你猴急的样子,我去冲个澡,这大热的天在门外等了一会,身上都汗透了。”
秦威说:“不嘛,我没有洁癖,我喜欢你身上所有的味道。”
女人坚决地推开他,说:“可我觉得不舒服,还是等我一会吧,你先看会电视,我马上就好。”
女人进到卫生间洗澡去了,秦威坐在客厅看电视,此刻他的心思都在女人身上,手里拿着遥控器胡乱地换着台。这时,门外响起了门铃声,秦威老大不悦,想什么人不打电话擅自就往自己这闯呢。
他透过猫眼,一看是朱海宝,心想他肯定有什么急事,否则不会不打电话就直接找到这里,于是开了门让他进来。
朱海宝进得门来,就听见卫生间哗哗的水声,问道:“是嫂子来了么?我说几句话就走。”其实他比秦威还大两岁,但秦威是他的领导,领导无论什么时候都大,他的妻子一定是自己的嫂子,这是他的逻辑。
秦威不置可否,引着他进了小会议室,然后出来走近卫生间,轻轻敲开门对女人说:“我来了客人,你洗好后到房间等我,不要出来,我一会就好。”
女人会意地点了头。秦威放心地来到小会议室,对朱海宝说:“什么事这么急?那两个记者搞定了么?”
朱海宝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世道真还有见钱不眼开的人,我长这么大算是没见过。”
秦威在心中暗骂窝囊废,但现在批评无济于事,于是安慰说:“你尽力了,北京那边可联系了?找到他们领导没有?”
朱海宝见秦威没有责怪,感到很惊讶,他平时可不是这种风格,搁上这事非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不可。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他老婆来了,不便于发作?
“跟向阳驻京办郭主任联系了,郭主任找了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一个当副主任的向阳籍老乡罗天佑,以前给我们帮过不少忙。罗天佑跟《正义报》的副总编王强熟悉,马上打了电话,可那个王副总编却说这是总编交待的工作,自己作不了主。”
秦威不满意地说:“有这种关系为什么早不用?临时抱佛脚搁在谁身上心里都不痛快,那个郭主任平时肯定没烧香,现在遇事求人家人家怎么会愿意帮忙,真不知每年几十万的经费他都用到哪里去了?”
朱海宝自知工作没做好,听秦威这样一说,也想推卸责任,于是火上浇油说:“郭主任可是听吴县长的,什么事情都向他汇报。要是给宣传部多拨点经费,我自己亲自去打点关系,我就不信摆平不了这两个记者。这几年,各路记者闻风而动,除了这个《正义报》的好像和咱们故意较着劲外,其余的还不都让我给打发了。”
秦威听朱海宝这样一说,想想也是,觉得宣传部长这个位置真的很重要,是掌握话语权的。记者虽说是个无冕之王,但发表话语权的平台还是在各级媒体,而各级媒体都被各级宣传部门管着,只是自己这一级管不了中央媒体,这个时候要是自己认识一个中宣部的领导就好了。突然,秦威眼前一亮,于是说:“海宝啊,你可得辛苦一趟了,我要你马上乘晚班的飞机到北京,明天找到罗副主任,让他出面请《正义报》的副总编吃饭,另外该打点的就打点打点,不要怕花钱。我认为那位副总编讲的是托词,不可能他的话连底下的小记者都不听,你信吗?”
朱海宝点点头,肯定地说:“我也不信,那个副总编完全有理由以这个问题需要核实一下将稿子压下来。”
秦威摇了摇头说:“我要你过去并不是让他将稿子压下来,而是让他将两个记者立即召回,免得在这给我添乱。”
朱海宝答应一声,忙称回去准备,就不跟嫂子打招呼了,要不赶不上最后一班飞机。
秦威目睹朱海宝匆匆而去的身影,心中暗骂了句“蠢货”,便急急忙忙奔房间而去。
女人穿着一件真丝睡衣斜躺在床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翻看。白色的睡衣薄如蝉翼,那鲜红如葡萄一般的乳头和那阴部的黑色都一览无余。
秦威看得眼热心跳,像狼遇上羔羊一样猛扑上去,恨不得一下子将她撕碎。
女人扔掉书,像一条蛇一样缠绕住他,和他滚作一团,两个人激烈的做爱。
“萍萍,你真好,你是我这辈子最钟爱的女人!”秦威一边猛烈地进攻,一边凑近她耳边说。
“威哥,我要,我要……”女人一边呻吟,一边用灵动的香舌在他的脸上游走,双手抱紧秦威的腰身,身子不停地上挺。
秦威喜欢女人放荡的样子,这是他在妻子魏腊梅身上无法体会到的,这种快感像巨浪拍击着海岸,一时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一股强大而幸福的电流涌遍全身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然后紧紧地拥在一起。
这个女人名叫叶萍,是叶志的小女儿,在南山市农业银行工作,半年前调到向阳县农行任副行长,说起她调动的原因,主要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秦威。
秦威大叶萍六岁,两个人自小认识,只不过那时的叶萍还是个调皮的小孩子。秦叶两家到秦威这一代是三代交好了,秦威的爷爷秦铁军和叶萍的爷爷叶子龙都是解放军的小战士,在一次战斗中敌人的一颗炮弹呼啸而来,叶子龙为了掩护秦铁军,扑在他身上,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经过抢救,叶子龙昏迷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因为那时候的医疗条件有限,他的身上还留着好几块弹片没取出来。在那种残酷的战争年代,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传奇将军许世友据说身上就留着三十多块弹片。
建国后两人根据组织安排回到地方工作,秦铁军任向阳县花山公社书记,叶子龙在县委统战部工作。经过那一次生与死的考验,秦铁军和叶子龙结为异姓兄弟,秦铁军大叶子龙六岁是哥。两人成了莫逆之交,两个家庭经常在一起聚会,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深厚友谊。58年的时候,时值我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生活更加困难。叶子龙旧伤复发,因病去世,只留下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秦铁军痛不欲生,操办了丧事,将他安葬在花山公社蓝湖村青龙山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并常常前去凭吊。他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叶子龙的孩子,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叶志这个名字还是秦铁军给取的,意思是继承他父亲的遗志。
秦铁军有一儿一女,女儿名叫秦芳,在家中是老大,儿子名叫秦保国,比秦芳小两岁,比叶志大三岁。叶志的母亲改嫁后又养了一大堆儿女,就将儿子托付给秦铁军抚养。秦铁军待叶志如同已出,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好。这里面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值得一提,上山下乡的那个年代,学校停课了,秦保国和叶志中学未毕业也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第二年,县里给花山公社分配了一个上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作为公社革委会主任的秦铁军毫不犹豫地给了叶志,为此,秦保国和父亲闹翻了,差点断绝父子关系。但父亲已经决定了,秦保国没有办法,只有从心里嫉恨叶志,要是没有他,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大学,离开农村,拥有那令人羡慕的城里人才有的商品粮户口。那个年代,能够上大学改变自己命运是多少年轻人的梦想啊。
这以后不久,秦铁军就办理了离休手续,他选择在蓝湖村盖了一处房子,好经常去看望他的老战友叶子龙,他常常一个人呆在叶子龙的墓前喃喃自语:“子龙兄弟,我来看你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志上大学了,他可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啊。”
叶志大学学的是农业,毕业后他不顾秦铁军的反对,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回到向阳县,在县农业推广中心工作,他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回到秦铁军的身边,好时常去看望他,以便对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尽一点孝道。
秦保国娶了个农村女子,在蓝湖村落了户,当起了农民。他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就恨叶志,是这个人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幸福。可是叶志忙于工作,不常过来,见了面有父亲在场,他还得装出笑脸接待。而秦铁军每天都在他的视线中,他为了报自己的恩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前途,秦保国觉得父亲很自私。秦铁军看出儿子心里的这些想法,常常骂他自私,说要是没有叶子龙,会有我秦铁军今天吗?更不会有你秦保国。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个不知恩图报的小兔崽子,忘记你叶叔叔就是不忠不孝。不仅我在世时你们要报叶家恩,今后世世代代都要报下去,如果你们做不到就不是我秦铁军的孝子贤孙!
秦保国安心做农民,生育了二子,长子秦威,次子秦海。说起这两个人名字的由来是和一个地名有关,是山东威海,这里是秦铁军的老家,秦铁军从那里参军踏上了革命道路。人,尤其是一个年届耄甲的老人,对家乡的感情是很深的。“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可少小离家老大不回,家乡只能在心中生长成无边美丽的风景,时时慰藉着一个游子孤独的内心。他给两个孙子起名秦威、秦海,就是让他们记住秦家的血脉之源在威海,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许多和秦铁军相识的人都夸这名字起得好,说老人会起名字,秦威,威风八面,这孩子将来一定出将入相;秦海,大海浩瀚无涯,海纳百川,长大一定有经商的天才。只有熟识内情的人才知道,原来是和一个地名有关。关于这电影界还有一段佳话,著名演员陈强在奥地利首都布达佩斯演出,正值孩子出世,于是取名陈布达,后来次子出世后就取名陈佩斯,后者成了家喻户晓的著名小品演员。两个人不知是谁借鉴了谁,大概是一种巧合吧。
叶志生育了两个女儿,长女叶岚,次女叶萍,她们的名字很平常,要是叶子龙在世和秦铁军一样,或许会整出个有寓意的名字来。
秦保国和叶志之间心存芥蒂,两人面热心冷。秦铁军知道责任在儿子一方,要想维系秦叶两家的世代友好关系,只有在孙子这一辈发展了,他常带两个孙子到叶志家玩,意在培养起孩子们的感情。叶岚比秦威小两岁,两个孩子自小投缘,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像有一天叶岚成为秦家的孙媳妇。叶志也特别喜欢秦威,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从小就有一种霸气,加上秦家也是革命后代,根正苗红,两家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秦叶联姻是两家关系维系世代友好局面的最佳选择。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命运喜欢捉弄人,秦威和叶岚之间并没有按老辈的意思喜结秦晋之好,虽然两人也心生爱慕,但最终在一场马拉松式的爱情长跑后分道扬镳,倒是叶岚的妹妹叶萍和秦威之间产生了不明不白的爱情,叶萍甘心做起了秦威的情人。
叶萍偎依在秦威的怀抱中,幸福地缱绻着。
而此刻,秦威心中却浮想联翩。他无法回避叶萍是叶志的女儿这个事实,现在这个叶志正在外面举报他,而自己却和他的女儿“暗渡陈仓”、风流快活。叶志,这个是他曾经多么崇敬的名字,现在却变得十分的厌恶和陌生。叶志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自己下了他的职务而心生忌恨吗?他自己都摇了摇头,这个叶志对自己很好的,可能他是太在意自己了,把他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的宠爱,容不得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可两代人毕竟有代沟,对社会的感觉和认知程度不一样,人生观和价值观自然就有差异,秦威知道叶志不仅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叶萍也意见相左、缺乏沟通,父女之间来往很少。和叶萍谈起叶志,她就不耐烦,称父亲是老古董,20世纪的“出土文物”。叶萍和秦威相好的事,两人都隐藏得深,叶萍也从不敢告诉父亲,要是父亲知道她充当“小三”的角色,又要进行“政治教育”,在她的眼里,父亲严酷得不近人情,这不仅让人更让她望而生畏。
“威哥,我不在这几天你可想我?”叶萍眨巴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问道。
秦威觉得女人有时候很笨很蠢,整这些无聊而又毫无智商可言的问题,于是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想,时时都在想。”
叶萍眼睛盯着秦威的眼睛,狐疑地说:“假话吧?想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秦威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说:“我想你在这里。这几天不是忙嘛,上面来了几拨人马,好不容易才忙完,正好你回来了。咦,你不是到明天才能回来吗?”
“怎么啦,那边项目考察很顺利,就提前了,再说我不是想你了吗?过几天那个澳门的黄老板就要过来和你面谈合作的事,你交待的任务我算完成了。对了,临走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们一对劳力士情侣表,我知道这表很贵,就坚决没有收。”
“好,你做得对,辛苦了,等会我再慰劳慰劳你!”
叶萍用手轻轻地擂着秦威的胸口,说:“叫你起坏心思,我不干,我得走了,免得被人看到了说三道四,对你影响不好。”
秦威心想这个叶萍可真是个完美的情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还知冷知热、通情达理,这么多年来从不争风吃醋,总是在秦威需要的时候来,像是摸透了他的心思。这些让秦威很是感动,也对她欲罢不能。
“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别走了,我还想要呢。”秦威像个没吃饱的孩子似的,可怜巴巴地说。
“威哥,你跟那个黄脸婆的事什么时候解决?我可是为你离了婚,为你来到向阳这么个小地方,你总不能让我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一辈子吧?”
“我才当这个书记,现在就跟她提出离婚,一旦她闹起来影响不好,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吧,过一段时间我一定跟她摊牌。”秦威搂过叶萍,信誓旦旦地说。
“过一段时间,我不想再听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拜托你下次在我面前不要打这种官腔好不好?”叶萍委屈得直掉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秦威又心疼又生气,这个叶萍怎么回事?自从她到向阳来了后,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出这个问题。第一次她慎重其事地提出这个问题时,秦威笑着反问:“难道我们像以前一样不是很好吗?你要爱我就要理解我的难处,这么多年我心里对你有愧疚,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请给我时间好吗?”他记得叶萍只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后来在一次缠绵后她又再次提到这个问题,秦威对她保证说:“我们之间是彼此有爱的,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不是玩玩而已,我刚当上书记,总得考虑影响,过一段时间再说好吗?”今天是叶萍第三次提出这个问题。
“我可以对你承诺,但我不想下次再听到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每次见面就说多扫兴。”秦威故意板起脸。
“好,我不说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怕她闹影响不好,就不怕我闹影响更不好吗?”叶萍有些赌气地说。
“你不会的,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绝不会这么做的。”说完勾起叶萍的下颌,仔细地端详着她,想从那黑色眼珠中探究出什么秘密来。
“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好吗?你工作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看起了《金瓶梅》?”叶萍做了妥协,知道不能和秦威硬来,像他这种聪明人只需点一下就明白了,便拿起她刚才翻看的书,问道。
“是一个朋友送我的,我还没看,你要喜欢就送给你。”秦威说。
叶萍说:“我以前看过的是盗版的,不知这本可真是像封面介绍的那样是作者原著?其实那里面没什么可看的,就是写一些男女风流之事。”
“古今以来,把男女风流之事写得最好最美妙的莫过于此书了,它还是明代四才子书之一呢,是最早版本的中国四大名著之一。”
“不会吧?四大名著我知道,《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哪里说有《金瓶梅》了?”
秦威见叶萍诧异,愈发卖弄说:“在清末和民国初年,那个时候流行的一种说法是‘明代四大才子书’,指的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金瓶梅》,都是明朝人写的,可能是因为《金瓶梅》的描写太情色了,就由《红楼梦》代替了《金瓶梅》。”
“别是胡绉吧?《金瓶梅》我可读过,写的是清河县县城的一个暴发户西门庆怎样玩弄女性的,我还知道金代表金莲、瓶代表李瓶儿、梅代表春梅,按现在的说法,西门庆算得上是一个色情狂。”
秦威笑道:“按现在的说法,西门大人也算个民营企业家,三妻四妾和现在‘二奶’、‘小三’没什么不同,男人有钱就变坏可能就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这里面仔细分析一下还真有不少经典呢!”
叶萍一听还真是有道理,连忙说:“这本书是哪个坏男人送你的,他是教你学坏哩。要是你成了西门庆,不知要残害多少良家妇女呢?”
秦威嘻嘻笑道:“西门庆不好吗,书里面哪个女人对他不死心塌地?我要是西门庆,你就是李瓶儿,还真是巧呢,你名字里就有一个萍字。”
叶萍用手揪住秦威耳朵,装作生气地说:“你家里那个人名字里面有一个梅字,这么说就是春梅了,我是李瓶儿,看来还有一个金莲,你现在要交代哪一个是金莲?”
秦威知道她是假装吃醋,愈发显得可爱。他不喜欢那种低眉顺眼的女人,这种女人只要他愿意上随时都可以有,他要的就是叶萍这种泼辣风骚劲。
“本故事纯属虚构,到此打住。你要是想知道,等我当了药品公司的总经理时再告诉你吧。”
叶萍不知其意,秦威告诉她西门庆其实就是一个开药材铺子的,相当于现在药品公司总经理。“想不到你还真幽默,如果说整个向阳是一个大公司的话,总经理你是当不上的,吴常师已经在那上面干着了,你顶多只能算个董事长。”
秦威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叶萍,心想这小妮子反应够快的嘛。他嬉皮笑脸、不怀好意地对叶萍说:“你知道西门庆成功的秘决吗?”
“你刚才不是说了,男人有钱就变坏吗?要我看,还要加上一句,女人变坏就有钱。那里面的女人还不是图他的钱,想过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生活?”
秦威摇了摇头,说:“非也,钱只能一时,却不能长久。许多财主阔佬哪个没钱,但老婆姨太太还和下人偷情,你想这是为什么?主要是身上没那个本钱,说得直白点就是床上功夫不行。”
叶萍笑得直不起腰:“你坏,看来你有那个本钱,我倒是想领教一下。”说完就过来抱住秦威,眼里喷射出欲火。
秦威转身打开床头的小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写着英文的小盒子,他从小盒子里拣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叶萍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
秦威隐秘的一笑,说:“是伟哥,很贵,一粒要一百多块,一个朋友送的,等会让你领教美国男人的威力。”
“那你这算不算受贿?”
“目前不算,受贿主要指收钱,现在性贿赂都还不算,这点药算什么?来吧,让你瞧瞧我的本钱。”秦威翻身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