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1、
“晨曦，哪怕这是你已经考虑得很清楚的决定，这张申请表我依旧会为你留下来的，只留给你。我给你半天的时间去考虑，中午的时候再来找我吧，给我你最后的答案。”老师说完，把那张决定着我未来的申请表放回了我的手中，握紧我的手，不让我松开。
我看了他很久，他也扬着头看着我，就好像认定我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再去找他。其实……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我走出教室的大门，迈向那个要终结一切的地方，脑子里全部都是老师那胸有成竹的神情。
其实……
说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从教室门口到老师办公室，只是一百米都不到的距离，我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每一步都过了很久的时间。
我站在教室门口，看到洒满整个走廊的阳光。那阳光太灿烂、太耀眼，竟然忽然让我有一种刺目的感觉。白花花的阳光模糊了我的视线，期间不断有淘气的男同学跑过走廊，他们的身影融化在阳光里。我忽然想，如果我走在走廊里，会不会也被融化掉呢？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晴朗的天气也会让人忧伤。
我终于明白，决定心情的不是天气，而是埋在心底的心事。
很少有人能体会那种心情，因为我知道，大部分人都没有梦想。有梦想的人要么在追逐，要么已经放弃，而很少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梦想失之交臂。
梦想，想到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中竟然会响起秒针走动时发出的规律的“滴答滴答”声，好像在提醒我，时间有限，假如我不抓紧，我想得到的一切都会从我身边逃走，再也抓不到。
但是……
老师离去时的表情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发现他很了解我，或者说是了解人性，了解梦想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但是他又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家庭，不了解在我的心里有那么一个地方，有三个人，而且从来就只有那三个人。
失去那三个人，对我而言就是失去整个世界，梦想……则是那个世界不需要的奢侈品。
走廊上的欢笑声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照着我的阳光也仿佛在空气里流动着。
我终于还是走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停在门口，我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力气好让自己走进去。等我终于鼓起勇气靠近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
“到底是为什么呢，道润？你是一个天才，你是天生的设计师，在国内你会被埋没的！去了法国巴黎，你就会像跳进了水里的鱼，一定会有一番不小的成就，况且……”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声音听起来又困惑又疲惫。
“老师，不要再说了！”男生的声音粗鲁地打断了老师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不会去的，决不！”
“可是，总得有一个理由吧？世界上有谁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况且，你自己也是很喜欢这个专业的，不是吗？”虽然听起来有些无力，可是老师还是在极力地劝说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的傻瓜吗？
好奇心让我忍不住偷偷地透过门缝向里面瞧了一眼：男生和老师就坐在不远处，男生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一个挺直的、显得有点儿倔犟的背影。
他的白衬衫很干净，袖口卷在手肘以下，我能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他的手指纤长漂亮，讲话的时候两只手会随着说话做出一些幅度并不大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手指竟然会不自觉地想到他画画的样子。
老师说他是天生的设计师，那么那双手一定很喜欢握着画笔吧？会在上课的时候随手在课本上画一些简笔涂鸦，那些涂鸦或许还不是成熟的作品，但是，从那能看出他的天赋。
这些话，也是老师以前对我讲过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难过起来，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老师。我总觉得我好像做了坏事，对我的老师。于是，我又靠墙躲到了一边，低着头望着地板，不愿在这个时候走进去，那会加重我的负罪感。
“呵，”屋里的男生忽然发出一丝自嘲似的笑声，“天才么？只有去国外才能让我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吗？”
男生顿了一下，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睛对老师说：“老师，你不是问我理由么，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理由就是我不想按照别人给我安排的道路走。我知道我父亲联系过你，我也知道他在法国为我安排的一切，他甚至说服了一位一流设计师做我的老师，但是对不起，我并不喜欢这些所谓的好意。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我很自信，我充分相信我不需要外力的帮助也能完成我的梦想。”
梦想？外力？
这个男孩和我不一样，忽然间我觉得他很幼稚而对他失去了兴趣。没有兴趣了，也就不在乎了。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是时候解决我自己的麻烦了。
“道润！不准走！”
就在我进门的那一刻，老师忽然大叫了一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很高的男孩子猛地一下撞到了我的身上，将我撞到了地上，我手中的申请表也掉落了。
抬起头，我第一次见到了道润——那个带着奇迹的男孩。
2、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时两眼发黑，等到清醒一点儿，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张掉落的特选生申请表。
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心情，我不愿它掉在地上被弄脏，即使是我没办法留学，即使是那张纸对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什么意义，我还是很珍惜它。
我微微皱着眉迅速向申请表伸出手去，可就在我的手指触碰到那张纸时，忽然有一只白皙的、大大的手掌覆盖在了我的手指上，我触电似的猛地把手收回来。
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申请表的样子。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他的瞳人上，那睫毛那么浓密，连我这个女孩子都觉得羡慕。阳光从他背后倾泻下来，灰色的阴影映进他的瞳孔里，我能看到他琥珀色的瞳人、高高的鼻梁，整张脸完美得不像话。
看着他脸上好看的线条，忽然有那么几秒钟，我傻傻地想，这就是所谓的黄金比例吧？对色彩、图案、比例等一直很敏感的我，竟然不由自主地看呆了。直到男生转过头，看着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左晨曦，你要去法国留学吗？”
他的笑容让我一下子愣住了。
左晨曦……他叫得那么自然，好像我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可是……我反复在脑子里搜索，也觉得这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停顿了一会儿，我大脑中挤成一团的脑细胞才慢慢松散开来。我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那个名字——道润。嗯……对，没错，他就是刚刚在办公室跟老师大声争吵的那个男生吧……刚刚我还站在门口偷看他的背影。
可是……这还是不能解释他为什么知道我叫左晨曦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迟疑地问。
道润有点儿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又一次笑了起来，说：“是我先问你的，你是要去法国留学吧？”
我看了看道润手里的申请表，心微微一沉，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迟疑了半天竟然还是没说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呵……”男生忽然低头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是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吗？真是没办法呢。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这张申请表上有写啊。”
道润说完，就把申请表向我递过来，大手在我面前扬着，很轻松的样子：“还你。”
我看着男生白皙纤细的手指，忍不住脸上微微一红，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之前自己竟然在脑海里幻想他用这双手画画的画面，还是因为他刚刚说的话。
“谢谢。”我默默地接了过来。
道润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听到办公室里老师喊了一声：“道润。”
男生看了我一眼，回头答应了一声“哦”，便又转过头对着我说：“你是来见老师的吧？走吧。”
“啊？”我有点儿诧异地看着他。
“走啊。”男生好脾气地重复着，说着竟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
“我……不……”我吓了一跳，窘迫地被他拖在身后，可是他的力气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直到走到老师面前，我才挣脱开他的手。
“晨曦？”老师看了看我，又惊讶地看了看道润，才问，“申请表填好了吗？”
想到老师才被道润拒绝过，我的心，一个很软的地方无意识地被人戳了一下，很轻的一下，却惊心动魄。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现在看到你们两个站在我面前，我真的很高兴。你们两个都是天生的设计人才，把你们送去法国念设计就好像把一块上好的璞玉送给最高明的雕刻师，经过一番雕琢，你们一定会在设计界做出一番成就的。”老师的口气似乎很欣慰，望着我们，他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这个名额很难得，整个学校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抢，但是我知道，只有把这两个名额留给你们才是最正确的。或许其他人也有一定的天赋，但是跟你们两个相比，完全不在同一个层级。”
虽然没有跟老师对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和道润的脸上久久地停留，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和欣慰，而他的声音还在继续，不顾我的心情，不断地继续着：“法国那边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你们刚过去可以住在校舍，如果觉得不方便，熟悉环境后也可以在附近租房子住。虽然自己住公寓不如住寝室安全，但我还是更建议你们自己租间公寓。学校里限制太多，确定安全因素的同时，也会剥夺很多你们获得灵感、感受艺术的机会。我有同学在法国，我可以安排她照顾你们。”
我愣愣地听着老师的话，知道他已经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虽然心里难过，虽然不忍心开口，可我还是说：“可是……老师，我的决定……还是……放弃……”
我的声音那么小，就像是一只蚊子拍动着翅膀从身边飞过，迅速被道润的声音淹没了。
“租公寓的话，在塞纳河旁边租一间也不错啊。每天面对着那么美丽的自然景观，想没有灵感都难吧。至于安全的问题，老师你放心啦，我和晨曦可以合租啊，这样相互也有个照应嘛。还有，我可吃不惯法国菜，晨曦应该也不喜欢吧？到了那边，我们还可以一起去超市采购，时间充裕的时候在公寓里做中国菜吃。我的厨艺还有待考证，这个……就靠晨曦吧？”道润说着，转头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道润，你……”老师有点儿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过了，老师你说得没错，我是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对。”道润笑着对老师说，就好像时光可以倒流，刚才发生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师的脸上立刻现出欣慰的笑容，声音有点儿激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把你们两个送去法国，我会有罪恶感的，我会觉得是自己让国内的设计界丢掉了两个人才。”
“我和晨曦会努力的。”道润自然地说。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自始至终麻木地听着道润和老师的对话。他们口口声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可是他们谈论的话题仿佛完全与我无关，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意见。
还有这个叫道润的人，今天，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吧，这个……应该不会错吧？我望着他，用力地望着，想要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我要的答案。但是他回头望向我，好像这一切都是应该的，理所应当的，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就好像……
他对着我眨了眨眼睛，好像血脉里早就有了我的痕迹一样自然。
“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晨曦？”
晨曦，晨曦……
这不是他可以叫的名字，这是专属于那些人的，那些可以这样叫我的人的。
“道润，你能改变主意真是太好了。”老师还在说着什么，我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对不起，老师，我是不会去法国的，我来这里是把申请表交还给您的。我决定不去了，对不起。只能对你说……抱歉了，真的对不起！”
这间容纳着我们三个人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忐忑不安地抬起头，看到老师的脸上写满了震惊。陡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我一定是让老师失望了。但是，我不后悔。我把申请表放在桌上，低下头快速地说：“老师，对不起。”说完这句话，我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了。
重新走到阳光下，我却觉得有双眼睛一直跟随着我，他的目光炽烈，好像火一样，又好像光的奇迹。
努力不让自己回头，我不能回头！
3、
我没有回教室，而是转身冲下楼梯。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糟糕，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免得有人问东问西，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应对，好像一个被丢到异世界的怪物。
我跑得很快，满脑子都是刚才老师脸上那种震惊的表情。我知道我离开后老师会有多失望。就在刚才，他才又一遍地说，如果不把我和道润送去法国，他会觉得内疚的，会觉得是自己让国内的设计界流失了两个人才，会觉得对不起他自己。老师这么看重我，他一定以为我会填好申请表，等待着去法国，却没想到我竟然也会拒绝。
我……一定让他伤心了吧。
其实我很想对老师说，即使不出国，我也会好好学习设计，在国内有一番成就的。可是，即便是我都知道，那对我来说或许永远都是一个遥远的梦。说这种空话根本不能安慰任何人，因为——我连自己都很难说服。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视线还是被泪水模糊了。我不知道我跑向哪里，或许是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吧。我需要彻底的安静，只要安静下来，我就能守住我的决定不受任何的影响。
想要安静，安静下来，我不断地向前走着，速度很快，因此当我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子，我就差点儿摔倒。当我惊恐地稳住自己，才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跌入了一个宽大有力的怀抱。
我吓了一跳，慌乱地想要跟扶住我的人道谢，抬起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男生——道润，那个吐出一半的“谢”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别过脸去，别扭地说：“怎么是你……”
我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也很不礼貌，可是现在我真的顾不得那么多。我们第一天认识，我和他无冤无仇，但是他的存在已经严重地影响到我了。
道润并不生气，他安静地看着我，口气温和无比地问：“为什么不去法国呢？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我……”
我家太穷了。
我没有钱。
如果出国的话，我的三个哥哥就要为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辛苦奔波，我怕他们甚至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话我没有说，我把它们硬生生地压下去，胸口隐隐作痛。道润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抬头看着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让口气变得平和，“我只是没有兴趣而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你最初的决定不也是拒绝的吗？不管你之后想到了什么才改变了主意。”
“你听到了我和老师说的话？”他没有直面我的问话，却反问了这样一句。
“是的，又怎样？”我盯着他，隐隐觉得他的脸好熟悉，好像在身体的最深处有一部分和他早就认识了一样。
不！
我甩开这样的想法。他的脸确实好熟悉，好像经常在电视上或者报纸上能看到一样。不管怎样，他都是有钱人的孩子吧。
“我是听到了，道润公子，你和老师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不也不去吗？不也浪费了这么好的名额吗？我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我也不想表现得如此失礼，实际上我不是这样粗暴的人，但是今天有点儿控制不了情绪，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必须放弃梦想的缘故吧。因为我是左晨曦而不是别人家的千金的原因，必须放弃梦想的缘故吧。
我顾不了了。
“所以，我想你也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吧。”说完，我要走，却听到他在我身后轻声笑了起来。
然后，就在我远离了他，却没有远离太远的地方，我听到他用整个学校的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冲着我喊：“左晨曦，不要随便放弃！我会给你一个奇迹的，你会去法国的，相信我！”
“什么？”我惊讶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到底在干什么？因为他的举动，身边其他的人都停了下来，望着我们。
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其他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的尴尬，他却一脸坦诚，似乎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晨曦！我是奇迹男孩，你不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再一次冲他吼，因为他的声音更大了，我仿佛觉得整个学校的人都在注视着我。
“我是奇迹男孩！”道润笑起来，那笑容洒脱而帅气，蕴含着力量。
“我会创造奇迹的，为了你！”他望着我说，目光所至，好似我是整个宇宙的中心。我就那样被他注视着，慌了神，乱了心。
奇迹？
奇迹会发生在我这样的女孩身上？我想要的奇迹又到底是什么？
再次望了他一眼，他依旧笑着，张扬而放肆。我不想再理他，转过身，风吹在我身上，有一点点冷。
手摸到口袋，这才发现那张申请表竟然还在我的手上，没有还给任何人，仿佛天意。
4、
夜雨哥哥学校有事因此没有来接我。其实我倒也喜欢一个人回家，伴随着黄昏的日光走在很长的回家路上，会让思绪冷静下来，想通很多平时想不通的问题。
可是今天快到家了，我脑袋里还是混乱一片。道润的喊声还有口袋里的申请表都让我心神不宁。
走到家门口，隔着厨房的窗户，我抬起头，那里果然有一个人影在晃动。模糊的玻璃窗里，清瘦而挺直的背影，我知道那是谁的——那是一个会随时随地让我的心感到温暖的人。
好像是被烟呛到了，里面的月霜咳嗽了一下。
那一下，我脑海里毫无缘由地闪过道润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那么一下，突然让我有了一种深深的罪恶感。
“我回来了。”我一边换鞋子一边说，眼睛不自然地低垂着，盯着地板。
“饭马上就好了。”月霜哥哥的声音传出来。隔着走廊，我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尝着一锅正在煲的汤。
“嗯。我来帮忙。”我应了一声，便向厨房走去。走过客厅的时候，忽然看到桌子上的淡紫色小花瓶里插了几支漂亮的向日葵。
“好好看！”我惊喜地跑过去闻闻花瓣，不是很香，但是有很淡很美好的味道，心情几乎立刻就好了起来。
桌子上的花瓶是很多年前我收到的生日礼物。其实不是生日的时候得到的，只是那天路过一家陶艺店，我看中了它，然后它就变成了我很多很多件不是生日礼物的“生日礼物”之一。
失去依靠的生活让我们学会节俭，所以每年只有在我生日的时候哥哥们才会买一些用处不是太大的东西，而我是这个家里唯一有很多很多生日礼物的人。
但是那么多生日礼物里，没有一件是月霜哥哥买给我的。但是自从这个花瓶来到家里后，里面便时不时的会有野花被插上去，哪怕只是路边的小雏菊，也会让我开心很久。因为我知道月霜哥哥知道我喜欢花，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花。
“月霜哥哥，是你买的吗？”我笑着走进厨房问。
月霜哥哥先是把我挡在门外，指指炒菜冒出来的油烟示意我太呛了，才转头问了一声：“什么？”
我指指客厅，故意表现得没什么：“就是那几支向日葵呀，是你买的吗？”
“嗯，那个啊……”月霜哥哥表情平淡，嘴角却似乎在偷藏起什么，“我是想你最近好像有点儿不开心，回来的路上又刚巧碰到路边有人在卖，看上去今天卖不掉就坏了，所以……不过，你喜欢这些东西吧，这些没有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
月霜哥哥就是这样的，从来不会讲些好听的话让人开心。买都买了，还非要说价钱很便宜，不买就浪费，好像是被逼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讨人开心。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开心地掩着嘴角笑。
“不要一个劲儿地傻笑，去做作业吧！”月霜哥哥赶紧说，好像是想迫不及待地再次躲进厨房。
忽然间有种想要“调戏”他的冲动，我故意靠在门边上不走：“哥哥，今天没有作业。哥哥，花好漂亮的！”
“其实都快要枯死了，不然我就不会买了。”
“不，真的好漂亮的！”我固执地说，看到面前的人忍不住慌起来后，内心有一阵小小的恶作剧得逞的开心。不过那开心立刻就变成了黑色的云。月霜拿出了惯用的用来敷衍我的方法，他转过头认真地问我：“晨曦，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陡然间……
道润！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几支金黄色的向日葵，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脑中竟然浮现出了道润的脸。
他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他说让我相信他，他会给我一个奇迹，会让我去法国念书。
我就这么愣愣地站着，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失神，月霜哥哥看了我一眼，神情变得紧张：“晨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从昨天开始你就有些不对劲，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这才回过神来。月霜哥哥的脸上虽然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可是我知道，要看穿我，他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或许夜雨哥哥更细心，也和我关系更亲，但是……眼前的男人……
是月霜，这个家里独一无二的月霜。
光是这个名字，就让我的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我险些全盘托出。我很想告诉月霜哥哥我的心事，告诉他法国和道润的事，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他的衣领有点儿破了，那件衬衣还是5年前的圣诞节，夜雨哥哥用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给他的。
最终，我什么都没说，我们俩沉默着，直到锅开始冒烟。菜做好了后，月霜哥哥把饭菜在餐桌上摆好。
我想帮忙，月霜哥哥却自然地挡开我的手，就像刚刚我要进厨房他怕我被油烟呛到而不让我进去一样，动作那么自然。
他已经习惯这样了，不让我做任何事，不让我为家里有一点儿担心，但是正因为这样……
月霜哥哥走到桌边，我也跟着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一直都不看我，似乎生着气，刚才的谈话如果不是被别的事情打断，他一定会问到底的，哪怕会凶我。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着。月霜哥哥慢慢地摆放好碗筷，坐到我的对面。又一次看向我后，他盯着我，不再将视线移走。我知道他在等我自行交代，我总是很乖，我会这样做的。但是今天，我望着他，摇摇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心没肺地说：“我没什么呀。月霜哥哥你想太多了呢！学校里哪会每天都有事情发生！”
我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看着月霜哥哥，假装自己很开心，希望他也这样认为。但他就是这样看着我，然后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后，猛地站起身。
我吓了一跳，以为月霜哥哥生气了，以为他看穿了我在撒谎，要教训我，却看到他两只手用力按在桌上，又把目光移开，脸上是一副隐忍的表情。接着，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听啤酒。
“没事就好。”月霜哥哥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你先做会功课吧，等夜雨和凝雪回来吃饭。”
5、
他拿了啤酒，却不肯坐回来，站在原地把易拉罐打开，就站在那里，安静地喝起来。带着冷气的液体顺着他的嘴唇流进去，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着。从厨房窗外射进来的白色月光，好像冒着寒气。
我害怕他生气，但更讨厌他这个样子。我看着他的背影，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就是忽然觉得好难过。
他没有对我生气，却在他和我之间筑起了一面坚实的墙。
我跟他之间仿佛永远都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都是关心对方的，可我们都不肯靠过去。我是不敢，而他是为了什么？他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气氛瞬间变得好冷，我局促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对月霜哥哥说点儿什么，或者让他坐下来，可是我张张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似乎时间并不长，只有几分钟的样子，可在我感觉起来，好像过了大半天。月霜哥哥终于拿着空了一半的罐子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看样子是想看我做功课。
这是月霜哥哥的习惯，也是家里的传统。小时候，我们做功课总是有妈妈陪着的，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妈妈就坐在稍远点儿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我们。那时候虽然觉得束手束脚的，不能玩耍，不能偷懒，心里却觉得很踏实。后来妈妈离开了，这个位置就由月霜哥哥填补。可是这种感觉，慢慢地变得有些不同，然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我掏出作业簿，手里捏着笔，认真地盯着面前的习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精神怎么也无法集中。
月霜哥哥就坐在我的身边，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啤酒味，我甚至能感觉到月霜哥哥的呼吸，还有月霜哥哥慢慢地喝啤酒时吞咽的声音……我稍稍抬头就会看到他依靠在桌边，削瘦却蕴含着力量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紧张起来，甚至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加速。
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声音那么大，我忽然有点儿担心月霜哥哥会不会听到。这么想着，心跳得就更厉害，接着就更担心，简直就是恶性循环。我攥着笔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奇怪，气氛也变得好奇怪，我好害怕月霜哥哥会忽然说“怎么不写功课”或者“你怎么了”之类的话，胡乱地在作业簿上写着答案，大脑却像短路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还好就在这时候，大门被再次打开，凝雪几乎是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冲进来：“我们回来了！哇，饭菜的味道好香啊。”
然后是夜雨哥哥的轻笑声：“就知道吃啊你……晨曦回来了吗？”
我连忙站起身迎出去，心脏狂跳着，好像躲过了一劫。
“我早你们一步回来了啦。”
“准备吃饭了。”身后的月霜轻声说。他扔掉易拉罐，转身走进了厨房。只是在他转身之前，那双透亮的眼睛似乎用力地瞪了我一眼。
我骗了哥哥，在无意之间。望着月霜哥哥再次消失在客厅里的背影，我陡然间有那么一点儿负罪感。
“咦，谁买的向日葵？”凝雪活力四射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我立刻迎了上去，不知道为何舌头有点儿打结：“是月霜哥哥，很漂亮吧？”
“好巧，”凝雪哥哥想都没想就把身后的夜雨推了过来，“二哥也买了一束……”
“真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迎面对上了一大捧向日葵。迷人的香味，还有那种阳光凝结成的金色立刻将我包围。
“夜雨哥哥？”我拿着那一大捧向日葵，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么多，那么地鲜艳。
“喜欢吗？”夜雨走过来，潇洒地将花束送给我的同时，露出一抹好看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微笑，“喜欢就好，傻瓜。”
“哥哥才是傻瓜。”嘴上这样说着，却拦不住嘴角甜腻如蜜的笑容。顷刻间，我好像变成了公主。
“哥哥怎么买这么多花给我？”我追着他问，看到夜雨哥哥笑着转过头来，薄薄的薄唇微微翘起，帅得张扬无比：“因为打折啊，晨曦。”
“打折就买这么多？二哥最近发财了，你可怜的小弟弟零花钱有点儿紧张……”凝雪立刻凑过来装可怜。
我低头闻着花香，抬起头正要说点儿什么，就看到月霜哥哥端着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顿时，就好像我的表情会说话，夜雨转过头去，对上了月霜。他们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夜雨看到了桌上的向日葵，月霜看到了我手里的。
气氛陡然间冷了下来，就那么一下子，好明显。我仿佛可以看见霜在瞬间染白了空气，然后手里的花就没那么香了。
“吃饭吧。”月霜在桌边坐下，夜雨也坐了下来。凝雪还在说着什么，我忽然没精力听了。放下花，手又一次摸到了口袋里的申请表，它还在那里呢。
6、
“好香，一定很好吃！”
“凝雪，我真的怀疑你上辈子根本就是只猪。”
“夜雨，你少胡说八道，有像我这么热爱运动的猪吗？”
“那我怎么知道，搞不好你是猪中的另类存在呢？”
刚才那种感觉大约是我的错觉吧，没过一会儿，夜雨哥哥和凝雪就开始了“例行斗嘴”。这个家里有他们在总是热热闹闹的，应该说只要有三个哥哥在总是热热闹闹的。
“别吵了，你们不知道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吗？”月霜哥哥也终于加入了战局，我盯着夜雨，知道他会立刻反击。
“吃饭时也不能看报纸好吧！”
果然！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哥哥顿时一同转过头瞪我，于是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埋头吃饭。过了好久，几个哥哥都没有说话。
“说话更不应该。”
“看报纸更不应该吧？”
“说话要用到嘴。”
“你直接用手吃饭吗？”
但是，那种很小声很小声的斗嘴声根本就没有停过。再一次，我和凝雪相视一笑。我叹了一口气，开始猛吃菜。“剩饭机器”，有人这么愿意当就让他们去当吧。
可能是受到了我的干扰，今天月霜哥哥的手艺有点儿糟糕，但是吃进嘴里，感觉还是很好，好过我从没有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其实今天不能算是说谎吧，因为我不会去的，所以那个申请表也完全可以当成没有出现过。
吃过饭，凝雪哥哥收拾碗筷，月霜哥哥在查看冰箱的存货，而夜雨哥哥……依然不顾我的反对一把把我横抱在怀里。
“送小公主去睡觉觉了。”夜雨哥哥肉麻地说。
“不要啦……”我挣扎，“夜雨哥哥，我还没刷牙洗澡呢，睡什么觉啊？”
夜雨哥哥愣了一下，仿佛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是这样吗？那……没关系，我就送我们的小公主去楼上洗澡刷牙喽。哦，不过我只能送你到卧室里，去浴室的事情就要你自己解决了。”
我满脸黑线，还有一点点难堪：“重点不是这个吧……夜雨哥哥，哪有这样的啦……你放开我啦！”
“怎么？担心你太重了，伤害到我吗？没事，晨曦，我已经被伤害很多次了。”
“哥哥！”
“哈哈！”夜雨哥哥笑起来，他动作很轻柔，力气却很大，仿佛抱着我就不会有人能从他身边将我抢走一样。
不过，我真的已经很大了……
“夜雨。”忽然有人喊住了他。夜雨停下来，转过头去，陡然间我的脸红了。
“夜雨，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晨曦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这样惯着她！”身后传来月霜严厉的声音。
“还有今天的向日葵，买那么多花，我们不是说好了打工的钱要放在一起用的吗？”月霜继续说。
夜雨哥哥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你不是也一样？不也给晨曦买了向日葵？晨曦喜欢向日葵，你可以买，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买得太多了。”
“但是晨曦喜欢啊！”
“她喜欢什么你就要买什么吗？你当她是孩子吗？”月霜哥哥大声地说。
“是你做事不公平！”夜雨转过身面向月霜。于是，我被夜雨哥哥抱在怀里的这一幕就这样被月霜看在了眼里。
目光无法逃避地撞上了月霜哥哥的，陡然间我们俩都错开了对方的视线。
“你先把晨曦放下来，她大了，你不要总是这样宠着她。”月霜哥哥走过来，手指触碰到我的瞬间，我抖了一下，他立刻受伤似的收了回去，只是更大声地说，“放下她！”
“晨曦又不介意。你不要管太多啦……”夜雨说着话，转过身向楼上走去。
“夜雨！你给我站住！”
月霜的吼声让抱着我的夜雨在楼梯上定住了。和他贴得那么紧，我轻易地就感受到了他胸膛里缓缓地燃起来的怒火。
不要，有个声音在小声地请求，不要。
“夜雨，你不是要送晨曦去楼上吗？你这样抱着她站在楼梯上，不担心手臂会断掉吗？来，换我，换我送晨曦公主上床啦！”好像终于有人听到了我的恳求，晚餐后出去倒垃圾的凝雪此时推门进来。
月霜哥哥停在了楼梯边，夜雨哥哥转过身，脸上也恢复了一丝笑容。他笑着低头看了我一眼，说：“你算了吧，我比你体力好多了，手臂才不会因此就断掉呢，对不对，小晨曦？”
这一次，不等我回答，夜雨哥哥便迅速地抱着我，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好像在和身后的人赌气。
直到到了楼上，夜雨哥哥还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仿佛刚刚跟月霜哥哥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过。其实……夜雨哥哥跟月霜哥哥吵架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根本就是每天必演的戏码。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夜雨哥哥今天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以前他会大声吵出来，可是今天……他的口气那么冷淡……
“好了，小晨曦，早点儿洗澡早点儿睡，我走了，晚安。”夜雨哥哥说完就要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夜雨哥哥……”
夜雨哥哥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问：“怎么了？”
不等我回答，他便又笑了起来，走过来揉着我的头发，宠溺地说：“不会今天没去接你，你太想念夜雨哥哥了所以不想我走吧？”
我没有接夜雨哥哥的玩笑话，而是有点儿担忧地说：“夜雨哥哥……”我又想起那些向日葵，总感觉它们才是罪魁祸首，可是张张嘴巴，我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你不要总是跟月霜哥哥吵架好不好？”
夜雨哥哥愣了一下，但立刻做出一副好笑的样子，摸着我的头，说：“我跟月霜没有吵架啦，那只是斗嘴。斗嘴你知道吗，小晨曦？那也是生活的情趣之一啦。”
“但是今天……”我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脑海里闪过幼年时每一次他们之间发展至动手的争吵。他们之间第一次动手是为了我，第二次好像……还是为了我。
“今天怎么了？”夜雨哥哥在我身边坐下，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我腿上，我却不自然地缩了一下。他立刻收回了他的手，而到口边的话也没法顺利说出来了。
“总之，夜雨哥哥，不要和大哥生气，好不好？大哥太累了。”
“你的二哥就不累吗？”没想到他这样说，望着我的双眼显得有些失望和疲倦，“给你买花的钱是加班加出来的哟。”
“夜雨……”
“傻瓜！买花给你才不是为了看你这样的表情呢。”他又摸了我一下，眼帘低垂着，仿佛藏起了什么心事一样，“不要想这么多，早点儿休息，做个好梦。”
说完，夜雨哥哥转身离开，轻轻地为我带上了房间的门。光线陡然间消失无踪，黑暗中我合上眼睛，没想到看到的还是那个自称奇迹的男孩。
不要再想他了，第二天他就会消失，彻底地消失！
7、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可是一走进学校，情况就有点儿不对劲了，很多人远远地盯着我看，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窃窃私语，或者指指点点。他们讲话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但我见到的那些人，很明显都盯着我，而且表情复杂，夹杂着惊讶、暧昧、羡慕、嫉妒等情绪。
对我？
很多女生在看到我的时候脸上居然都是一副恨恨的神色，而男生的脸上则洋溢着怪怪的笑容。
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可是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我奇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可是什么都没有，跟往常完全一样。我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好像听到有人说“就是她”。
就是我……我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困惑的目光向他们投过去，却又被他们避开，我只好加快脚步向教室走去。
应该……应该都是我的错觉吧，毕竟一直以来，我根本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我不是校花，不是风云人物，什么都不是。
错觉，都是错觉！
我推开教室的门，以为一切会恢复正常。结果，原本喧闹的教室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我的座位旁围了很多人，发现我进来，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表情转过头看着我，就像我一路走来时看到的那样。我有些局促不安，试探着地向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原本挤成一团的人竟然自动给我让开了一条路，终于，我看到我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光芒四射，却也孤傲不群。他远远地向我扬起了他的下巴，露出迷人的微笑，咧开嘴，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中闪着光泽。
“道润？”我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
道润看到我后，笑容更灿烂了，接着他站起身，又弯下了一点点腰，当着在场的所有人的面向我伸出手，好像在邀请一个公主。
“你好，我是新转来这个班里的同学，我叫道润，以后，我就是你的同桌了，多多关照。”
新转来的同学？同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奇迹？这就是他说的奇迹吗？
愣了好半天，直到发觉周围所有的女生都对我投射过来的又恨又妒的目光，我忽然明白了。难道……他，他，他是为了我，才转到这个班上的？而这就是从我进学校开始所有人都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我的缘故吗？
道润，这个男孩到底是谁？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愣愣地看着道润那只手却迟迟没有伸手握住。
他看着我，发现我好久都没有反应后，突然凑了过来，嘴唇几乎就贴在我的耳朵上。顿时整个教室都尖叫起来，声音震得我发憷。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软，他就那样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快要上课了，如果被老师看到我刚转来就扰乱正常秩序的话，大概会责备我的，还会质疑你的，所以快点儿到我身边来吧。”
到我身边来……
他的话让我顿时羞红了脸，而他丝毫没给我反击的机会，就移开了身体，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快上课了，大家还是各自回自己的座位吧。”
听完道润的话，周围的女生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听话地散开了。周围变得清净了，他才转头又对我说：“晨曦，你要傻站到什么时候？快上课了。”
我回过神来，脸还是红得吓人，身体僵硬着，只能慢腾腾地挪过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可才坐定，那种让我脸红心跳的感觉又随着他的声音跑了出来，他的唇依旧就在耳边，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晨曦，奇迹马上就会发生了。”
奇迹！
我险些叫出来，转过头看他，他的目光灼热得让我浑身发烫。
奇迹？难道这样大费周折，只是为了那个说说而已的奇迹？
8、
奇迹、奇迹、奇迹……
昨天晚上还下定决心忘掉这一切的我，大脑在整个上午再次被这两个字占满。整个上午，我都没有跟道润讲过一句话，连眼神也小心翼翼地避开。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明明对那个所谓的奇迹抱着一份期待，却又害怕自己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而他则根本是说话机器，和我对话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应，整整一上午都在不停地说啊说。
“晨曦，你喜欢吃什么料理啊？法国菜喜欢吗？”
“还有啊，晨曦，我看过你画的画了，什么时候给我画张肖像好吗？”
“还有啊，晨曦……你……”
老天，这就算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每当我离开座位，我总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注视的目光，以及无数道全班女同学仇视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所有人都去餐厅吃饭，道润也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照例从书包里拿出早上带来的盒饭。
今天的盒饭有几只虾子，虽然小小的，但是我知道这是月霜哥哥特意买给我吃的。
我看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买一点儿“奢侈品”回来，比如降价的虾子或深海鱼，有时候是打折的午餐肉，这些东西从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过，但会被月霜哥哥营养均衡地搭配好后放进我的盒饭里。
“晨曦，你的养殖标准是松阪牛级别的，我们都是普通水牛。”这是凝雪开玩笑时经常说的话。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感觉怪怪的，但是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无比幸福。这种幸福感远比其他人在高级餐厅吃到的从日本空运过来的新鲜生鱼片或欧洲进口的牛排更让我觉得满足。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终于安静了。我拿起筷子正准备吃，忽然门口一个人影晃进来。
还能是谁？
我低下头，想假装没看到继续吃饭，没想他却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
“你在干什么？”他眨着眼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大而亮的眼睛像极了讨好人的小狗，但那只是一瞬间。
“不是很明显么，我在吃饭。”我冷冷地说。
“哦。”这一次，他没有说什么。
过了好久，四周都很安静。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结果他还蹲在那里，好像一只在等待着主人关注的小狗。
不要跟他说话，不要跟他说话。
“你呢，怎么没去吃饭？”实在无法抵抗他那种小狗似的眼神，我还是妥协了。
“你在关心我吗？”什么叫做“给点儿阳光他就灿烂”？他就是。原本心情阴郁到快要“发霉”的小狗，陡然间变成了活力充沛的金毛猎犬，等我发现时，他已经拉住我的手，站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喂……”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道润拖出了教室。
一直被拽到走廊，我拼命地挣脱开了道润的手：“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个人真的很霸道，你习惯做事从来不问其他人意见的吗？”
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愤怒地说，没想到道润根本不理我，而是侧开身子，说了一句法语。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是我隐约听到了“文森特”和我的名字，似乎走廊上还有别人。
“晨曦。”他叫了我一声，努力隐藏住脸上的笑意。接着，我就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一位有着浅棕色头发的长者。
那是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却依然风度翩翩的外国人。他亲切地对我笑着，嘴角有浅浅的皱纹，眼睛温和且充满感情。他……不，这个人……一瞬间，我像被电击了一般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因为，我熟悉这个笑容，更熟悉这个名字，他就是法国凡赛尔设计学校的校长——文森特。他是个天才，有着传奇的一生，在设计界风生水起，是时尚界的灵魂人物，引领着时尚界的潮流。然而他在中年，也是他事业巅峰的时候急流勇退，毅然选择了做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校长。
用他的话说，他希望发现更多的人才，为设计界注入新鲜的血液。
我那么崇拜他，不同于对电影明星、帅哥型男的崇拜，是一种从心灵深处的仰望，可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见到文森特校长。
“你好，晨曦。”文森特校长用生硬的中文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还是愣着，直到道润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才回过神来，英汉夹杂着一通乱说：“您，您好，文森特校长，我……我一直都很崇拜您。”
“哈哈……”一边的道润忍不住笑起来，我恨恨地朝他瞪过去，他却已经转过头，对着文森特校长说出了一长串法文。
然后，就在我傻傻地愣在那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道润再次转过头来，握紧了我的手。
“奇迹，马上就要发生了。”
“奇迹？”我望着他，忽然间听到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地渴望。
“是的，奇迹！”
9、
加长的香槟色宾利轿车停在学校的门口，陷入了同学们的围观中。看到我们走过来，守候在车门边好像木偶般的司机突然“活”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微微欠身，然后为我们打开车门。
那些围观着我们的同学几乎同时也将视线移向了我。而我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好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被道润紧握着手，走向了那辆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车子。
“皇家酒店。”道润送我上车后，轻声对司机说。
“是，少爷。”司机说完，车门关闭。那些目光和议论声陡然间和我隔成两个世界。车子平稳地向前方开去，好像带着我前往我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地方。
我诧异地盯着道润，他却一改上午的聒噪，微笑着盯着我，不和我说话。
道润究竟是什么人？虽然我一直都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同的气质，隐约也感觉到了他的家世不一般，可现在发生的一切……
他是王子吗？立刻我就为我会有这样傻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又瞪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又是那种得意的坏笑，我陡然间判定：无论他是什么人，他都一定不是好人。
但是……
奇迹？
“等下要参加一个酒会，是国内一些大公司特地为文森特校长的来访准备的。我带你过去主要是要你跟他谈谈去法国留学的事，顺便午饭也在那里解决吧。”坏笑了一会儿，道润终于还是开口，轻描淡写地对我说。
我想掩饰住惊讶，但是酒会？那种高级酒会，除了电视上、小说里有，现实生活中，起码是我的现实生活中真的有？现在，我就要去参加酒会吗？更重要的是，我要去跟文森特谈出国留学的事？对象是“设计鬼才”文森特啊！是鼎鼎有名的文森特，我的偶像文森特啊！
这一连串的事情一下一下地冲击着我的神经。虽然很不甘心，愣了好半天的我却只能问道润：“可是……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跟文森特校长商量留学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吗？还有……酒会……我要注意什么……”
最后几个字说得好不甘心，道润也仿佛诚心气我一样，笑得令人恼火。
笑完，他故作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丢过来“你是白痴”的表情，说：“天啊，不会吧？晨曦，难道你不知道跟学校合作的那个法国设计院校就是凡赛尔学校，而他们的校长就是文森特？”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大叫起来。
我注意到文森特校长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于是连忙脸红地低下头去，压低声音说：“不会吧……真的是文森特校长？怎么可能……我……”
“奇迹还会有更多。”道润的声音传来，我望向他，车厢里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奇迹。他微笑着，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景里，他似乎真的就是他口中的奇迹男孩。而我……我身上甚至还穿着运动衫式样的校服。
“这样的衣服不适合参加酒会吧？”虽然说出来有些丢脸，但我还是忍不住就那样说出口了。道润盯着我好像盯着一个陌生生物，我于是变得更加窘迫了。
“不要这样看着我，都是你，根本不给人准备的机会就私自做决定。我……”
“那么你呢？你又是和什么人做了多少的准备，才决定不去法国的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好像能够看穿我一样。
“我……”险些说出点儿什么，但最后我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就在昨天，他还是一个陌生人不是吗？
“你怎么？”他追问着，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我冷冷地说，视线回到文森特校长身上。汽车就这样行驶着，不顾我的意愿驶向酒会地点。
原本已经决定要放弃的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拉扯着、引导着向前行去。我不太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独自走下去。
总之，我已经做出决定了，那个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轿车在一座大酒店门口停下，很久没有说话的道润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那种掩藏不住骄傲的笑容。
“接下来要看到的奇迹，你做好准备了吗，晨曦同学？”
“我不需要准备什么。”抛给他一声响亮的回答，我走下了车，前方有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10、
月霜哥哥讨厌电视，更讨厌我看电视。我知道月霜哥哥是为我好，所以我也讨厌电视。但是如果我有看过很多很多电视的话，今天就不会表现得这么丢脸了吧。
下车的地方有一个瀑布，房间里的瀑布。
原来车子能直接开进很大很大的房间里，原来房间可以大到装得下瀑布。我望着这个我到过的最大的房间、传说中国际连锁酒店的大厅，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奇迹，看到奇迹了吗？”道润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完全是自尊让我闭上了嘴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控制住了我四处乱瞟的目光。
“我只是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老实地说出真话，我看到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带着惊讶的愉快表情。
“如果你要嘲笑我，就嘲笑吧。我是真的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站在电梯里，我又说。
“我没有要嘲笑你。”道润轻轻地说，拍了下我的肩膀，“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能带给你奇迹呢？”
“其实……”看到这个房子，来到这个地方，我就已经觉得是奇迹了。只是他要给我的奇迹，是我想要的吗？忽然间，我这样问自己，感到一阵又一阵的迷茫。
“好了，请看奇迹！”电梯门打开，道润上前一步，摊开手，挥向空中，迎着他手的方向，是一大片碎金般的灯光。
“那是什么……”迎着光走出去，我才发现所有人都望着我，所有人都在对我微笑，鼓掌。
“什么？”
会场的中心，被花束装饰的墙壁上写着的字居然是：“欢迎樱花高中特选生”！
这是……
这是……
一场真正为我而办的酒会！怎么可能？
“晨曦小姐，这就是你将拥有的生活，这就是你和我将要在法国拥有的生活！”
道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梦一般。我被灯光弄得模糊的视野清晰起来，看到站在我面前的人，个个都穿着那些我只在时尚潮流杂志上才看到过的高档订制礼服，还有直接从法国T台上买来的唯一款，今年春天最流行的颜色和最流行的配搭，所有的……所有的……
我只在梦里才看到过的……
梦想！
“晨曦，你先去吃点儿东西吧，下午上课前我们还要回学校的，不要饿着肚子。”在我晕头转向、如在梦游的时候，道润在我耳边轻声说，把我拉到了没有那么打眼的角落。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甚至不能完全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虽然明知道这时候我似乎是应该做点儿什么的，可是留在这里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我拿着餐盘，心不在焉地在食物区走来走去。或许是因为心情太紧张，那些极其精致、看起来很美味的小蛋糕我吃起来却味同嚼蜡。
食物进入身体，反而让我更加紧张。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我根本不应该来这里，不应该任由道润牵着鼻子走，似乎更不应该……不应该把命运交到道润的手里。
我究竟在想什么？我昨天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想出国的事了吗？不是已经决定把申请表还给老师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停留在这里呢？
我的脑子越来越乱了。
就在我端着餐盘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两个穿着漂亮礼服的女生走了过来，笑着跟我打招呼：“你好，我们是林氏集团姐妹，相信你一定听说过吧？”
我认出来，她们身上的衣服正是今年某个国际知名品牌的新款。这样的人和我打招呼，好像和我是一国的——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哦，”我看着两个漂亮优雅的女生受宠若惊地连忙回答，“你好，你好。我是晨曦。”
“请问你是道润的同学，特选生中的一员吗？”其中一个女生问。
“嗯……是的。”以前还算不上，但是从今天开始，他是我的同桌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可是特选生中的一员，我居然就这样默默地接受了。越来越读不懂自己的同时，一种难以描绘的感觉如乌云一般爬上我的心头。
“真的吗？好羡慕你啊。特选生可以和道润一起留学，以后，我们要经常联系啊。哦，问你啊，道润在学校里一定很受欢迎吧？”女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涂得亮晶晶的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嗯……好像是……嗯……会的。”
没等我说完，另一个高个子的女生马上插嘴说：“不用问了啦，道润一定是最受欢迎的男生啊。真是沮丧，可惜我们学校就没有这么厉害的男生，长得帅，家里有钱，功课又好，而且啊，他是GU公司的继承人呢，谁不知道GU今年顺利收购法国公司后，就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服装公司了。哦，晨曦，前几天GU新品发布，你去了吗？一双走秀款的限量版鞋子当场被拍卖到一百多万呢。”
“是啊……好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林氏也能做出这样的品牌。”之前的女生一脸羡慕地说。
高个子的女生笑着摆摆手说：“不要想啦，比较现实的还是嫁入GU，做GU企业的少夫人，然后……”
“然后跟道润双宿双飞一起出国留学！哈哈。”先前的女生也笑起来，随即望向我，“不过，道润那么有才华，连我老爸都说，道润是设计界可遇不可求的天才，国外很多知名的设计学校都在抢他……有才华又优秀，晨曦，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啊？要追到他很难吧……”
“呵呵……呵呵……”无言以对的我只能一个劲儿地傻笑。
道润……原来就是那个著名的GU集团接班人。
难怪我会觉得他的样子熟悉，那个集团是我所在的这个城市最大的公司，他们的新闻几乎每周都会出现在电视里。
难怪今天道润转到我们班里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整个学校了，也难怪那么多女生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了，更难怪……
我禁不住抬头望向大厅里豪华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吊灯。
更难怪这让人惊讶的奇迹了。
我忍不住又向不远处和文森特校长侃侃而谈的道润望去，即便是在这么华丽的宴会里，道润身上的光芒也很难让人忽视。他的周身仿佛有一圈特别的色彩，那么耀眼，让人无法轻易忽视。
我忽然发现，我跟道润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远到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或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明白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推开他吧。
聊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共同语言，那两个女生寒暄之后就知趣地走开了。房间里其他的人都穿着礼服，其他的人都有着很有名头的姓氏，只有我不是。放下餐盘，我偷偷地走到会场外面，深深地吸入一口没有食物、酒精和那种豪华气氛味道的空气，身体放松了很多，心却没有。
里面是一个世界，外面是另一个。对我而言，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只是一步的距离，这种感受前所未有，它让我觉得我手上多了一个东西，随时可以抓住——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梦想。
梦想？
脑海里无意识地闪过一个画面：啤酒的冷气沿着他的脖子爬动，他转过头来，目光严肃，却无限包容。
如果……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也走出会场在我身边停下来。我止住联想，转过头——是道润，他的两只手里还各拿了一杯香槟。
“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道润说着，把一杯香槟自然地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却没有喝。
“嗯，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道润笑了，笑得很爽朗，盯着我的眼眸藏着深深的理解：“其实很烦吧？”
“什么？”我惊讶地问。
“好了啦，不用装了，我也觉得这种宴会很无趣，但是有时候不得不去应付啊。”道润拿起香槟轻轻抿了一口。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道润，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是忽然间发现，道润跟我想象中的大少爷似乎有些不同，却又很可能大少爷就是这样的。
“对了，刚刚我跟文森特校长谈了你的事，他说在我跟他见面之前他就看过了我们两个人的资料和部分作品，他很看好我们，真诚地希望我们能够去他的学校念设计。”
“你很期待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道润微微有些惊讶，说：“当然，喂，是文森特校长呢，哪个喜欢设计的人不期待啊？”
“可是……之前我听到你跟老师说你不想去念……”我迟疑着说出这些话，可是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人走过来跟道润打招呼，我只好闭上嘴巴，悄悄退开了。
11、
我提前离开了会场，没有告诉道润，也没有惊动等在外面的司机。
我是一路走回学校的，皇家酒店离学校并不远，而且我想一个人走一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脑袋里面乱腾腾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我的心里一直都有波动，加上今天见到了文森特校长，让我更犹豫了，可是家里的情况我又不可能不考虑。但更让我犹豫的是，一想到去法国，身体里似乎就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炸弹要爆炸。
那个炸弹是什么，我看不清，起码现在还看不清，只知道如果我动摇，它就会被点燃，然后毫不留情地引发一场灾难。
“你怎么一个人先离开了？”
根本是突然的一声，让我险些受惊地叫起来。平静下来后，我盯着他。
“你是不是每次出场都要这么劲爆、这么突然啊？”我怒气冲冲地说。
他笑起来，笑容坏坏的，却让我忍不住觉得好看。讨厌，讨厌死了。
“我只是想让你更深刻地记住我。”道润看着我，同时顽皮地笑了一下，说，“还有就是告诉你，汽车永远比脚更快，所以下次你要逃跑记得坐车。”
“我没有想逃跑！”我大声地反驳，却因为太大声而知道我实际上很无助。
道润靠在楼梯的拐角，看样子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他靠在栏杆上，一只手自然地插在裤子口袋里，仔细地端详着我，过了好久才说：“你就这么不想待在那里吗？这么怕吗？你怕什么？”
“我……”我不想和他对视，却觉得此时必须这样做而强行抬起头，“我想回来就回来了……再说那个地方本来也不是我该去的，也不是我愿意去的。”
我没有打一个招呼就独自离开道润没有生气，我之前做了很多过分的事道润都没有生气，可是听到我这么说，道润突然站了起来，周身散发出一种让我战栗的气息。他语气很不好地说：“晨曦，你这是什么话？那个宴会本来就是为了让你跟文森特校长谈出国留学的事才带你去的……你听清楚了吗？我现在直白地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不过……”
我的沉默让他的态度软化了一点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是不是因为一直都是我跟文森特校长在聊天所以不开心了？其实那是因为你们语言不通啦，而且我想我大概也能知道你要说些什么，后来就代劳了。但是即使是这样，就这么离开也是很不礼貌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顺利出国留学！为了让你看到奇迹！”
奇迹，那是你的奇迹！
“道润。”我打断他，叫他的名字。
“嗯？”或许我真的对他太不客气，以至只是叫他的名字，他就立刻安静下来，漂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大大的闪着光芒的眼睛让他看上去仿佛一只在认真等待我的指令的小狗。
“记不记得……之前我问你是不是很期待去法国留学？当时你回答说‘是’，可既然是这样，你又为什么在最初拒绝了老师的提议呢？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一起去法国留学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著于这个问题，按理说这对我并不重要。但是我就是想知道，因为我的选择有我无法逃避的原因，而道润的选择呢？他又是为什么？他没有理由拒绝的，起码我觉得他没有。明明他是那么优秀的人，很多知名的学校都在抢他，我去不去法国根本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的啊。
“哦，原来你是要问这个啊……”道润笑了，显得很轻松，“其实早在老师找我谈之前我就有意向去文森特校长那里念书，而且我也开始着手准备申请留学的相关手续了。只是老师突然找到我，而我知道这都是我父母为我铺好了路，这让我很反感。我不喜欢按照别人为我设计的路走，我喜欢用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我想要得到的一切，所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啦。那个时候我的想法是，就算是去，我也要找点儿其他的附加理由，绝对不能仅仅是听从别人的安排。”道润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笑着继续说，“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紧接着我就撞到了你。”
“什么……”我完全愣住了，一时竟然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我只是道润刚好碰到的一个“附加理由”？而他竟然就为了这样幼稚的“附加理由”，把我拖进老师的办公室，为了让我去法国念书做了一系列夸张的事情，转学到我的班里还做了我的同桌，甚至邀请我去参加酒会跟文森特校长见面……
奇迹，他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奇迹，其实出自这样幼稚的“附加理由”。
而做着一切的时候，自始至终他从未问过我的意见，甚至没有认真跟我谈过出国的事，所有事情全部凭自己的意愿安排，而原因就是他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国更有理由而已……
只是为了让他显得更像一个大人而已。
忽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的心情变得很讽刺，自己烦恼得死去活来的事情竟然被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地搞定了。不，说搞定并不确切，因为他做的这些事并不是出于我的意愿，我只是刚好出现在一个有钱人的游戏里，附带地得到了一些好处而已。想到之前自己对那个“奇迹”念念不忘，想到自己有那么一小会儿觉得这个男生出现在我面前或许是上帝的安排，我忽然觉得可笑极了。
果然，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我应该好好地待在那个属于我的世界里。
“那么……这个就是奇迹产生的理由吗？”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我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着。
“是啊，”道润依然是一脸的坦然和天真，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眨眨眼睛笑着说，“这个，送你，这是第二个奇迹。”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你打开看嘛。”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张巨额支票。我数着上面的数字，足足有六个零。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我们整个家甚至从未拥有过这么大一笔钱，但是现在，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我的手里，对连吃几只虾子都要等待超市打折的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已经微微有点儿怒意。
我是乞丐吗？为什么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钱？
道润眨眨眼睛，仿佛我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给你出国留学的费用啊，我已经调查过你家的情况了，我知道你没办法出国是因为家里没有钱。”道润说着，脸上依然挂着天真的微笑，问我，“嗯，到这里为止，‘奇迹’演出完毕。晨曦，我安排得好不好？有没有很像偶像剧？”
我看着道润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生气，我定定地看着他，他则用一种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气不起来了。
是啊，我没有理由生气的，道润做这些也并不是出于恶意，不管这些奇迹是出于什么初衷，他的目的都是为了帮我。
我对着道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声音平静得我自己都不认识：“我一直觉得偶像剧里有一个情节最恶俗了，就是很穷的女孩把大把的钱甩到男主角的脸上，所以，我不想用。”
说完这些话，我平静地把支票递了回去。
道润完全愣住了，接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什么？不用？”
我点点头，表情依然很平静。
“是的，不用。”我把支票塞回道润的手里，“我家里很穷没错，但是我不想出国留学单纯是因为不喜欢法国而已，跟我的家境没有关系，是你想太多了。所以，你不用像偶像剧里的公子哥一样给我创造奇迹，更不要像偶像剧里的那些公子哥一样爱上我。”
说完这句话，我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走出很远之后，我听到道润在我身后大声吼着什么。今天的风很大，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吹散了，我听不真切，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去分辨了。
下课一路走回家。看到门的时候，月霜刚好从另一个方向提着才买的菜走回来。好像我们从未在这种状况下遇见彼此一样，他看到我时愣了一下，才很小声地喊我的名字：“晨曦。”
夕阳照在他身上，那一刹那，月霜哥哥清瘦高大的身体，配合着身上有点儿显大的毛衣和白色的衬衫，朴素却俊秀，像极了杂志上才有的模特。
他的衣服很普通，但是，在我眼里，他比那个酒会上所有的人都要好看。
“哥哥！”我大叫着扑进他的怀里，好像完成了很大的任务后邀功的小孩。
“怎么了，今天？”月霜哥哥想要推开我，我却把他抱得更紧，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儿，我只能抱到他的腰了。
“傻瓜，你今天是怎么了？”他说着话，又想推开我，而我只是把他抱得更紧更紧。因为我就是完成了很大的任务后邀功的小孩，今天的我就是，就是！
“傻瓜……”忽然他不再推我，宽大的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家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只要再往前走几步路，我们就能回家，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前进。他摸着我的头，我就任由他摸着我。
“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你带我去看流星，结果我们只看到月亮。”
“我……”月霜哥哥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说，“记得。”
“那次，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是不是，哥哥？”我在他怀里撒娇说，感觉到他摸着我的手停了一下，才缓缓地做出回答：“是的，我记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月亮可以见证。”
“是的，是的。”我说着，觉得今天我就是我自己的英雄。我要奖励自己，奖励的方法就是让这一刻不要那么快过去，不要。
“夜雨……”忽然月霜哥哥轻轻地推开我，我转过头，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夜雨哥哥。他从东方走来，那边天已经黑了。
12、
那天之后，道润重新转回他自己的班里，也没有再来找过我了，我甚至再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他。
其实我并没有期待再见到道润，我甚至觉得再见面也不是多么愉快的事。见到道润，我能说些什么呢？他和我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不同生物，原本就是不应该相见的，见了面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又还有什么可以继续在我们之间延续下去的呢？
不管怎样，我的生活算是重新归于平静，没有了出国留学的困扰，没有了道润，也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关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安静地上学放学。每天傍晚，在班上同学期待的目光中，夜雨哥哥会出现，接我回家。回到家的时候，小小的房子里已经被温暖的味道填满。吃月霜哥哥做的饭，跟凝雪聊天开玩笑，这就是我的全部，也是我要的生活。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法国，想起那个遥远的梦想，但现在的生活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道润不是也说过吗，他说他不喜欢别人为他铺好的路，希望一切都以自己的能力去争取，那么，我也应该是可以的吧。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吧。对了，下星期我会安排一次小测，同学们要做好复习。”老师一边收东西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
“啊？”
“又是小测？”
“老师，你放过我们吧，周末啊……”
下面一阵抱怨，老师也不理，依然是笑眯眯的，夹着教科书离开了。在周围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我一件件地收好我桌上的东西，心里想着小测的事，有那么一点点走神。
“喂，晨曦，你真的很淡定呢，一点儿都不怕考试的吗？”前面的小爱突然转过头来，托着腮郁闷地对我抱怨。
“还好啦，反正讨厌不讨厌都要考试的呀。”我收起桌上的最后几件文具。
小爱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教室门口，然后迅速地戳戳我的胳膊：“晨曦，你哥哎，你哥又来接你了。哎呀，我真羡慕你，能有夜雨这样帅的哥哥。”
我顺着小爱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夜雨哥哥站在教室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我。他把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已经摘下来塞进书包里，高挑的身材在走廊上显得分外打眼。
想到尖叫声还有女孩子们痴迷的目光马上就要在眼前爆炸，我迅速地把最后几件东西塞进书包，站起身说了一声“小爱，下星期一见”就赶忙走到了他的身边。
身后是小爱透着沮丧和郁闷的声音：“再见啦……”
我迅速跑到夜雨哥哥身边，看了他一眼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夜雨哥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古怪地问。
我还是笑个不停，说：“没有啦……我只是忽然想，明明你穿着其他学校的制服，为什么门口的阿姨总是放你进来，看来长得帅真的还蛮吃香的。”
夜雨哥哥立刻一脸黑线，有点儿生气地说：“喂……晨曦，我这张脸的用处可不只是这个……”
我看到夜雨哥哥一脸严肃的样子更是笑个不停了。和夜雨哥哥在一起就是这样，我忍不住就会笑，忍不住就会开心，从学校到家里，一路上我们乱七八糟地聊着天，两个人更是笑声不断。其实都是很普通的话题，从家里该换的拖鞋到学校里某个有点儿笨笨的同学，还有我喜欢的明星或者夜雨哥哥鞋子穿几号，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就是笑点连连，开心得不得了。
我跟夜雨哥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喜好最贴近，共同话题也多，夜雨哥哥也是三个哥哥里面最宠溺我的人。想到这里，我有点儿沾沾自喜地想，月霜哥哥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总是对他发脾气，或许，这也是他们一见面就吵架的原因吧。
“月霜做的炒饭啊……也不是不好吃啦，但是再美味的东西也会有腻的时候吧，尤其是胡萝卜和青椒，我真的很深恶痛绝哎！”夜雨哥哥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却不知道我已经神游了一小会儿。
我回过神来，顿了一下才说：“是啊，但是我觉得还可以啦。”
迟疑了一会儿，我意识到过了好久都没有人说话，这才发现原本热络的谈话好像忽然降了温度。我转头望向夜雨哥哥，他也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忽然不再接话。
我看着他忽然阴郁下来的表情，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夜雨哥哥说：“夜雨哥哥……你生气了？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不是故意的啦……”
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颤抖了一下，好像有冰晶掉进了我的心脏。就像那天我从月霜哥哥的怀里起来，看着夜雨哥哥从东方的黑暗中走来。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申请表来到我身边后，在和几个哥哥相处的时候，我越来越小心谨慎，就像走在很陡的悬崖上一样。是因为他们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吗？还是因为我第一次有事隐瞒了他们？
夜雨哥哥很快就笑着摇摇头，对我说：“没有啦，我没有生气，只是……”
“什么？”
夜雨哥哥没有讲话，我觉得奇怪，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吞吞吐吐的人。
“夜雨哥哥……”我小声地叫他。
夜雨哥哥的脸上露出很复杂的神情，有点儿犹豫，又有点儿为难和不知所措。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很犹豫，但最后还是开了口。
“晨曦……你说我们是不是最亲近的人？”
我有点儿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夜雨哥哥忽然问起这个。
最亲近的人……当然是啊。
我看着夜雨哥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当然是啊，夜雨哥哥。”
“真的吗？”夜雨哥哥有点儿不确定地问。
我坚定地点点头，说：“真的。”
“那……最亲近的人之间……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心事都告诉对方？”
几乎想都没想，我就说：“嗯，有事情要一家人共同承担的嘛，这是月霜哥哥说过的。”
慢点儿……明明我就有事情没有跟他说，想到这里，陡然间我内心生出一片阴霾。
夜雨哥哥看着我，表情复杂，漂亮的嘴唇里溢出很慢很柔的句子：“那么……最亲近的人之间是不是不会有秘密存在呢？”
果然。
我望着他，竟然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夜雨哥哥仿佛也没有期待我的答案，而是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夜雨哥哥……我……”我努力说着话，“我没有事瞒着你，我真的没有……”
“不。”夜雨哥哥打断我，几乎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快速地说出了那句让我的心颤抖的话，“晨曦，我只是想做你心底最亲近的那个人。”
心脏猛地被敲击了一下，半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是……
我并不觉得意外，就好像知道这些会发生一样，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看到了火星，于是知道，一直都知道，有一天火星是会变成火焰的。
过了好久，我才慌忙地重新开口：“夜雨哥哥，你不要担心啦，你当然是我心底最亲近的人啊。你，还有月霜哥哥和凝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爸爸妈妈不在了，我只有你们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们的位置啊。”
夜雨哥哥看着我，一脸失望，和那天他从东方而来，看着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望着他，视线不知为何好想逃。忽然，他露出一个微笑，很深很浓的那种笑，然后走过来，慢慢地抱住了我。
陡然间，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种叫做夜雨的东西。温度是夜雨的，气味也是夜雨的，甚至我的脉搏也随着那具抱着我的身体变成了夜雨的频率。
“小晨曦长大了，我越来越不放心了呢……”
温柔的声音传来，他的拥抱真的很温柔，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被夜雨哥哥紧紧拥在怀里，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让我局促不安。
好像心里有一团灰色的云朵从角落慢慢地钻出，冷冷地看着我。那是一个秘密，一个被很多人费尽心思隐瞒着的秘密。
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他们的妹妹，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因为不是亲妹妹，所以……
因为不是亲妹妹，于是……
因为不是……因为，我不是！
冰晶……或许那就是我心底一直以来埋藏着的一颗冰晶。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颗冰晶在慢慢地膨胀，膨胀。好像会慢慢蔓延开，用冰冻住我，用冰撑开石头间的裂缝。就像是一根鱼刺哽在喉咙里，不影响生活，但总是会很难过，而且慢慢地会发炎，会流血。
我的身体僵在原地，思绪却在神游。我还没搞清楚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夜雨哥哥就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样子。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
“我们回家吧。”
“好……”我轻声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能感觉到手上有温热的汗冒出来。直到夕阳下那座熟悉的小房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淡色干净的身影在看到我们后打开小房子的大门，他的声音冷淡却温柔：“今天回家有点儿晚啊……”
是月霜，我陡然间恢复了神智一般，惊愕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个和我一起长大的男孩。只见他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目光停留在我跟夜雨哥哥牵在一起的手上，好像滚烫的沥青滴在上面，凝固住。我注意到月霜哥哥的目光，心跳骤然停了一下，手慌乱地从夜雨哥哥的手中抽出来。我立刻感觉到身边夜雨哥哥的神色变了，而我太害怕了，不敢去看他。
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长了，一分钟变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或许就跟那天夜雨哥哥撞见我从月霜哥哥怀里起来时一样长。最终还是月霜哥哥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然沉稳，甚至透着一丝冷淡，他说：“夜雨，你跟我来一下。”
“那天之后，哥哥就不再是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