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杰夫默盯着窗外灰黑夜空陷人深思,他能预料到郁建业的离婚会给郁可菲带来思想的冲击,但冲击程度如何,他无法估料。
今天下午设计小样中途休息时无意点开一个网页,居然发现建业集团总裁郁建业离婚了。当时,他大吃一惊,曾无数次亲耳听郁可菲说起过她的兄嫂如何恩爱,怎么可能会走离婚这条路?
他很怀疑这条网络消息的真实性,另外,又实在担忧郁可菲,于是,他托大哥打听这件事的真伪。可是,打听出来的结果出人意料,居然是真的。
他不能也不敢想象郁可菲会怎么样,会缩在黑暗角落喝酒?抑或是静静咀嚼着悲伤书写她的爱情札记?想到越多,他越不安。他恨不得马上到她身边,第一次,他觉得飞机飞行速度并不快。
如邵杰夫所料,此时的郁可菲确实在独自饮酒。
但是,并不是缩在黑暗中。她打开了家中所有能打开的灯,仿佛这样,她就能躲开那无处不在的伤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仍然背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边喝边看碟。
她面前,茶几上的那瓶红酒已少了一半。
郁可菲很想醉,但是,多年饮酒的结果就是她发现越喝脑袋竟越清醒,想醉后狠狠睡一觉的想法根本不能实现。
她也有点想哭,为大哥也为晓曦姐。她一直把嫂子称之为姐,用她的话说,那么叫显得更亲。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很相爱的两个人却要选择这条路。可是,她哭不出来,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哭过。
其实,她更想大喊,找个清静的地方尽情喊叫,借以喊出胸中郁积的闷气。但她内心却异常清楚,她不会这么做。当然,也做不出来。多年来情绪内敛已成习惯,习惯把所有情绪憋在心里自己慢慢化解,习惯高兴时或是难受时神情都是淡淡的,习惯……当一切习惯都成习惯时,她就是现在的模样,遇事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
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接下来把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然后用力甩甩脑袋,郁可菲再一次对自己说:“所谓的爱情,根本就是短暂快乐后永远的痛楚。所以,不要轻易相信。”
为防止胡思乱想,她开始看电视。但是,情节内容她根本看不进去。
于是,起身到书房拿出笔记本。熟练打开E盘,唯一的一个文件夹出现在眼前。
点开,关闭。再点开,再关闭。
她不知道从何处动笔,大哥没有负杨晓曦,杨晓曦也没有负大哥。两个人的婚姻亮起红灯的缘由是两个人无法孕育正常的孩子。郁可菲不能理解,现今社会丁克家庭何其多,甚至裸婚群体也越来越大,另外,大哥也一直表态不愿意有个小第三者插足他们的二人世界,为什么思想前卫的晓曦姐竟为这么个理由执意离婚呢?
想不通,也不能理解。
所以,郁可菲拿起电话再次拨杨晓曦手机。仍是关机状态。
郁可菲继续再拨时一通电话适时拨进,看看号码,她不太想接。邵杰夫这么晚打电话来只会因为一件事。
可是,邵杰夫却很执着。
因此,手机顽固地振动着。
她知道如果她不接,他就会一直打下去。
胡可菲很无奈地摁下接听键。
“可儿,五分钟内上线,要不然我会一直打下去,如果关手机就打固话,若拨固话插头,我直接去你家拍门。”邵杰夫一直称她为可儿,他说这种叫法是他专用。对这种事,她向来不跟他抬杠,因为她清楚结果肯定是他赢她输。
拍门?这人不是前天才飞去香港吗?她很清楚地记得他说他会在那边待两周。
邵杰夫显然清楚她的脾性,所以,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焦躁和担忧,用略显霸道的声音说:“说话。我刚进家,没力气跟你磨牙。”
郁可菲苦笑,虽然知道这个时间段他进不了小区,但他有的是法子折腾她。这人向来说得出来,必做得到。
郁可菲还是一声不吭,直接按下手机通话结束键。然后,慢腾腾登录上QQ。
【沙华1号02:03:51
可儿,在?
沙华1号02:03:59
在的话,马上现身。
沙华1号 02:04:31
可儿,你这个夜猫子,出来呀!!!(外加愤怒夸张的卡通表情)】
十几条留言一下翻了上来。
郁可菲QQ中的好友,男人们统用名为沙华。女人们统用名为曼珠。
1号,顾名思义就是最常联系的。也由此可以看出,在郁可菲心中,邵杰夫地位还是蛮高的。
郁可菲唯恐搞混,除1号外,其他的人通用名后面都会加上后缀。例如,沙华?杨亚樨、曼珠?梁思毓。
当然,1号就只有一个,其他多是聊友,有的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邵杰夫的急切郁可菲能感受得到,因为她慢腾腾的动作直接导致他再次一通电话拨进来。郁可菲没有接,她异常清楚接通后他会咆哮些什么。
只是,她动作稍稍快了一些。
【曼珠02:07:56
什么死
沙华1号02:07:59
你哥离婚了?死……事?你的字能不能打得正确点,刚飞回来,脑子嗡嗡的,没精力辨别你的错别字。
曼珠02:08:45
是啊,离了,怎么了?
沙华1号02:08:49
……你没事吧?】
郁可菲无力地看了眼天花板,然后身子后仰倚旧靠在沙发上。
五分钟后,茶几上手机再一次振动。
郁可菲的手又开始快速敲击键盘。
【曼珠 02:13:45
猪头,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我离。
沙华1号 02:13:50
我看看你,真没事的话我就卧了。
曼珠 02:14:05
我穿睡衣,不方便。
沙华1号 02:14:05
你的睡衣全是“乖宝宝”牌子,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穿睡衣的样子,快点……】
邵杰夫时常夜宿她家,他确实看到过她穿睡衣的样子。可是,现在的郁可菲确实没有这个心情,因此,她直接拒绝邵杰夫的视频请求。
【曼珠 02:14:20
你没事是吧,我下了。
沙发1号 02:14:50
呃,你……你没写你那什么……爱情札记吧?】
爱情札记是郁可菲的私密日记。
札记内容很杂,有对人对事的看法,有她委屈时书写的当时心理感受,但更多的是她各个年龄阶段对感情的看法。这日记从她十六岁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存在。那时候电脑没有普及,她用的是带锁的日记本。有电脑后,她边继续写边把以前的内容输入进去。到现在已近十万字。
邵杰夫曾用过她的电脑,并由那次得知日记的存在。当然,他也趁机仔细把日记内容看了一遍。也是从那时起,他知道了花季的她为什么没有知心好友,知道了她为什么对男人那么冷淡。
郁可菲曾警告他。要他永远不能对第三人提起札记内容,也永远不能再用她的电脑。当时,邵杰夫笑嘻嘻答应了,他果真再没问过没说过,当然也没当着她的面用过她的电脑。
今天,被他突然间提出来。郁可菲有被人窥探内心的窘迫,当然还有点气极败坏的意思。因此,也不顾忌大开着的窗子,拿起电话回拨过去:“死猪头,管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吧。我写什么,干你什么事。”
邵杰夫没有接郁可菲的话,因为他知道那是火上烧油。
但是,他也没闲着,郁可菲本本上的留言一条挨着一条往上翻。
【沙华1号 02:20:12
可儿,你所谓的爱情札记不过是你记录下来的你自己所知道的别人失败的婚姻,你以一个旁观的身份去总结他们失败的原因,然后比照自身,这么一来,你恐惧,你彷徨,在感情方面你裹足不前,连被爱也反抗,你知道你这样是不健康的,是病态的。
沙华1号 02:21:03
白天,你是万余人规模集团公司的一方负责人,晚上则像个孩子似的孤独地守候着自己寂寞的心灵。可儿,你醒醒吧,你才二十六岁,你仍在花季,你想想,你有多久没有泡吧了,咱们拼族组织的活动你有多久没参加过了?】
邵杰夫并没有挂掉电话,但仍是没有开口。
郁可菲的心头怒一点一丝褪去,邵杰夫的留言对她有些触动。
是啊,二十六年来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交往过任何男人,她明白她的心理是不健康的。可是,她不敢有任何改变,她害怕她稍稍改变一点,局面会变得她难以招架。
胡思乱想中,忘记手中还握着手机。
直到“啪”一声,她才惊得回过神。原来是手机自手中掉了。
郁可菲不由自主向留言看去。像是最后一条。
【沙华1号 03:03:03
可儿,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即使对象不是我,嘿嘿,我也希望你去尝试,去经营。
碟子已经放完,屏幕上出现刺目的蓝色。
郁可菲用遥控关了它。本就是淡紫灯光的客厅因此暗了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脑桌面变成黑色屏保。
而她仍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
Z市是省会城市。郁可菲的老爸郁达明曾是Z市职能部门的重要领导,现在,是金谷集团总裁。她还有个哥哥郁建业,郁建业旗下的建业地产口碑良佳。郁可菲现在所住复式楼就是郁建业公司所建。
按理说,郁家是令人羡慕的家庭。
可是,事实与表象总不太一样。
郁可菲是郁达明婚外情所生的女儿。也就是因为这段情感,郁达明不只在妻子孙素影面前底气不足,而且还万分无奈地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因此,郁达明看到郁可菲时心里总是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气。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郁可菲要求严苛。
还好,郁建业并不排斥这个异母妹妹。看郁可菲挨得辛苦,他便给支招,说如果想要自由,结婚前必须得按老爸郁达明为她铺的路走,什么时候郁达明觉得满意了,什么时候她就自由了。
郁达明最希望的是子女入仕,用以填补他当初的遗憾。即便不走这条路,他也希望一对儿女进入他的粮食王国继承他的事业。
郁建业是个例子,他大学毕业后发誓既不人仕,也不进金谷集团,他选择了自己的专业,土木建筑。这个决定曾让郁达明恼羞成怒,盛怒之下郁达明把他轰出了家门,直到他的公司成立,郁达明脸上才阴转晴。近两年,逢年过节他领着妻子杨晓曦回家时郁达明终于不再冷言相向。但是,截至今日郁达明仍不愿对郁建业和颜悦色。
因此,郁建业嘴里的“满意”二字,郁可菲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为了自由,郁可菲大学毕业后进了金谷集团,从一般员工做起,经过三年的努力工作,她升任集团人力资源部部长。果不其然,郁达明终于同意她出去单住。她果然心想事成。用牺牲自己的兴趣获得了自由。
夏天夜短,凌晨四点,天已微亮。
把心中想说的给郁可菲Q过去,邵杰夫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刚才聊的那番会不会影响郁可菲的心情。他放心不下,他决定马上去东风路建业森林半岛小区郁可菲家。
于是,他关掉电脑起身回卧室拿换洗衣服。
他有轻微洁癖,从香港飞回后只顾操心郁可菲情绪了,还没来得及洗漱。
几天没进家门,空气不流通导致洗澡间有些燥热。邵杰夫用冷水洗。瞬间周身冰凉,脑筋也清醒许多。
不由自主,他又想到了和郁可菲相识相知的经过。
那是八年前的一天,他和家里的老爷子又一次起了冲突。他一直不明白,已进公司多年的大哥胜任有余,为何老爷子还试图让他也进公司。他认为,已正常运营数十年的公司高层有一个声音已经足够。否则,很容易产生派系,员工们容易分心走偏路。结果势必影响公司运作,当然也会引起不必要的家庭矛盾。
但是,和老爷子讲这番道理根本就是白说。老爷子一心希望他们兄弟二人同心经营公司。
邵杰夫的对策一贯是讲不通就躲。因此,那天冲突后他再次市躲到。在Z市常去的酒吧里,他发现一个安静的女孩子坐在光线暗淡的酒吧一角。其实,如果郁可菲只是安静,他也不会一直留意她。他发现,女孩并不是常饮酒的人,这一点从喝酒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另外,他还发现,这个女孩子有心事,她似乎非常痛苦。
这就是他和她初次相逢的场面。他一直观察她,而她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然后,连续半个月时间,邵杰夫总能隔三差五见到郁可菲。有天晚上,他突然不可抑制想结识她。于是,他走向她向她伸出手。很幸运的,郁可菲并没有拒绝他坐下。
当然,彼时的她也没有和他交流的心情。
再然后,又是近半个月时间,他和她面对面坐着,各喝各的酒,各想各的心事,她还是没和他说一句话。
但是,他坚持每天晚上都过去陪她,终于,两个月后的一天,郁可菲和他说话了。他记得很清楚,她说的是: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于是,他和她慢慢熟悉了。他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其实,邵杰夫一直想把他和郁可菲的关系再推进一步。可是,无论他怎么样努力,郁可菲都会轻描淡写间化解。他明白,她在拒绝。拒绝就拒绝吧,反正他是不后退的,他相信,铁杵总有磨成针的时候。
洗完澡,他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与此同时,郁可菲最终还是点开那个名为爱情札记的文件夹。多年习惯最终战胜一时的心潮澎湃。她开始记录兄嫂离婚始末。
时间:2008年6月25日。
下午在集团会议室开会,正议着行业发展部的部长人选。哥哥忽然发了条信息:你哥哥我离婚了,她执意如此,我没有办法。
曼珠总结:晓曦姐其实特傻,仅因为自己是RH阴性血,流产过一次后再没有办法正常孕育孩子。哥哥一直表明不在意,可她依然打不开心结。我很迷茫,晓曦姐和大哥明明相爱,她的这种选择也算是种爱吗?如果算是,这种爱是多么的痛彻心靡。以爱为名的伤痛未必人人都能承受。也许,永远不走这条路会是正确的选择?
打了无数个问号,郁可菲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她再难集中心神,没有办法继续分析下去。邵杰夫的留言总在她脑子里晃,“所谓的爱情札记不过是你记录下来的你自己所知道的别人失败的婚姻”、“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自认识邵杰夫起,他从没说过这么一大通“正常”的话。郁可菲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确如此吗?真如邵杰夫说的那样吗?
略有怀疑的她翻到爱情札记的第一页。
时间:2000年2月14日下午两点
哥哥的同学小秦结婚仅两个月就离婚了,原因很简单,青年男女头脑一热偷食禁果。
曼珠总结:结婚像考试,没有准备,肯定考砸。
时间:2002年6月2日下午15点老爸的司机小王离婚了……
曼珠总结:丈夫,丈夫,一丈之内称之为夫,小王整天随着领导没日没夜的,又不是为自己奔前程,不离才怪……
鼠标慢慢往下拉,郁可菲又慢慢开始迷茫。
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似乎每个人的爱情和婚姻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相似群体有一定代表性,但细节却真真切切有着千差万别的不同。爱情与婚姻没有固定模式,也没有任何统一的参考资料。
如果不是一通电话打入,她会一直这么迷茫下去。也许直到清晨,她仍没有答案,这是近几年常常发生的事。
郁可菲没有看号码,她知道是谁打来的:“邵杰夫,你还让睡不让了?”
小区外马路边倚车而站的邵杰夫笑了,听声音郁可菲并没有为那通留言而恼羞成怒:“可儿,你家灯还亮着。你真睡了?!我在永和豆浆买了早餐,现在你们小区门口,你出来一趟。”
建业旗下所有住宅小区物业做得极其到位。保全、人文环境在Z市屈指可数,甚至也可以说只此一家,因为没有其他地产公司能比得上建业地产,用郁建业的话说“咱做的是品质,挣钱那是品质之后的事”。小区就连灯光也有统一规定。晚上零点是界限,之前灯光炫亮张扬,在万家灯光的夜幕下可谓璀燦耀眼。而之后则是暗淡柔和,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
郁可菲所住复式别墅C幢15楼正好处于小区外围。
因此,从邵杰夫站的位置看过去,她家本就稀有的淡紫灯光在暗淡的夜里显得越发醒目妖媚。
听邵杰夫声音中透着疲惫,郁可菲说“我不想动。刚飞回来不回家休息,你超人啊。”
“你家不能休息呀。快点出来接我,还不到五点,我的车进不去。”
不到五点,外车或者没有记录在册的车不能随意出人,这是小区的明文规定。
“还不到五点哪吃得下早餐啊。你回家吧。”
“送早餐只是一方面,其实,还想给你道个歉。刚才Q上说的那些别在意啊,我不是故意提你那……札记的……”邵杰夫越说越小声,装腔作势的样子果有几分真。
郁可菲觉得头痛,邵杰夫如果打定主意做某件事,她还真拧不过他。但是,她确实不想出去。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拉开纱帘一角,往大门方向张望。
晨曦中,邵杰夫看起来似乎正常许多,不像晚上那么阴柔。
郁可菲腔调刻意迷糊了些:“真睡了,我只是忘记关灯。现在不想起床。你想进来,就在小区门口等到五点后,反正你有我家钥匙。如果不想等,那就走人。”
“切。”邵杰夫没说等还是不等,径自挂断了电话。
郁可菲很意外,她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容易搞定。心中很得意地去冲凉,不管他是走还是等下去。
邵杰夫是省里L市名企双鱼集团总裁邵藏德的二儿子。
双鱼集团是大型的肉类加工企业,生产链遍布全国,产品畅销东南亚。
邵藏德是L市的特等功臣,同时也是中国肉类十大功勋企业家,更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国家级专家。这么多光环顶着的老企业家自然看不惯邵杰夫率性而为的生活作风,更看不惯邵杰夫身为男人却比女人打扮得还要精致。
总之,邵杰夫不仅是邵藏德不成器的儿子,更是整个邵家不愿提起的人。
只有郁可菲知道,邵杰夫并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只是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干自己想干的工作。
邵杰夫设计的服装品牌“可姿”在香港很受欢迎,专卖店本来只在香港,三年前开始往大陆发展,截至目前全国各大城市三十余家。
现在的人很怪,国内知名品牌的衣服做工质地都属上层,可人们依然觉得国外的好。即使不是国外的,香港的也不赖,虽说是一个国家,可“一国两制”也不只是政治上的术语,经济上也一样。
因此,邵杰夫的荷包很鼓。
但是,他却不愿向他家老爷子谈及这些,整个邵家家族当然也不会知道或许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出自邵杰夫之手。用邵杰夫的话说“我何苦拿自己的成绩去满足他人”。虽然,这个“他人”中有他家老爷子。
很自然的,这样的性格导致邵杰夫几乎没有朋友。
郁可菲和邵杰夫有共同点,他们看似倨傲,其实那不是傲,而是深沁人骨的孤独寂寞。他们看似冷淡漠然,其实,那只是不擅长与人交流。
除此之外,两个人还有一方面很相像,那就是他们两个都不介意外人看法。他们的观点根本就是生活是自己的,想怎么样折腾都是自己的事,别人想插一脚,门都没有。想议论,可以,任凭你怎么说都可以,前提是只要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其实,郁可菲很羡慕邵杰夫。
当年,顶着双鱼集团二公子头衔的邵杰夫,生活得很不爽,觉得处处受掣肘,走到哪都有人注意。极其讨厌这样的生活的他逃了出来,跳出了那个圈子,他亲手把自己头顶上的光环生生打碎,最终过上属于他自己的日子。
郁可菲羡慕他,可她却做不到。她不敢也不想逆郁达明的意思。她的自由是有门槛的。
但是,即便是这样,两个人也算是虽有不同的遭遇,却有相同的烦恼,这是事实。
因此,自认识起,他们就一直交往着。也算同病相怜吧。其实,彼此有个这么长久的朋友对于两人来说都很难得。
冲完澡,已是凌晨五点。郁可菲走到窗边发现邵杰夫的车子已消失不见,估计是走了。她把淡紫纱帘拉严实,走进卧室随手把电话扔在床头柜,她要睡了。
凌晨睡觉已是她近两三年的生活习惯,试图改,尝试几次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生物钟的周期已发生改变,要改过来着实很难。但是,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她虽然只是集团的人力资源部部长,工作算不上最忙,可是郁达明的意思却是学会了怎么用人之后集团的运营操作才是她郁可菲应该掌握的。因此,她的官职在集团虽说不大,可作为集团未来的领导人,她的应酬却极多,很难保证正常的作息时间。
所谓应酬,就是以创造集团最大利益的前提,说着客套的话,做着心口不一的事。每每回来后她就觉得异常空虚,她想,也许这不是她诚心的追求,所以才觉得累吧?不像邵杰夫,做生意做成了空中飞人,从没听他喊过累,也从没听他说过苦。
邵杰夫当然清楚她内心的苦,可是,却不屑她的做法。他曾揶揄她:“别看你表面风光,离开金谷离开你老爸你能干什么?说不定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你大学念的设计,不妨想想我的话,尝试做做设计。大不了我屈就一下,招你这个半吊子设计师进我的公司。”
也就是因为这句话,郁可菲在意了,闲暇时她开始不断思索,毕业起就进了自家企业,从未涉足过其他行业,如果真出了集团,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的她做过教师、做过邵杰夫口中的设计师,但更多的却是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煮饭,腿边站着个小男孩,一会儿拉一下她的围裙催促“还没好吗”、“我能先吃一口吗”这时候,郁可菲总是腾出手笑着轻拍一下小男孩粉嫩的面颊,然后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那个人影影绰绰出现在眼前,可总不清楚,有时候像邵杰夫,也有时候像大哥郁建业,更多时候只是个影像,看不真切究竟是谁。
今天,同样没有例外。
郁可菲刚睡着就开始做起梦来。
梦中小男孩撒着娇:“我好饿哦,能不能先吃一口?”
她笑着摸了下小男孩的头,然后回过头,那个人的眉眼意外的很清晰:他相貌硬朗,眼睛不是太大,但眉眼唇轮廓线条异常有型。上身皮质西服经过褶皱后自然做旧,内穿紫色的毛衣,下身则是有口袋的工装裤。这个男人的装扮极为精致,但又和邵杰夫的精致有所不同。邵杰夫是精致的颓废,而这个男人是精致的激扬。
梦中的她牵着孩子的手走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容貌也慢慢地清晰……
这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却突然振动。
被惊醒的郁可菲默躺在床上,她的思绪仍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想了会儿,脑中忽然有了个清楚的认知:难道这就是心里最渴望的,成个家,家里有孩子和老公。
这个认知成功让她心中震惊。内心的抗拒竟然是她潜意识里的渴望!
原来,自己骗自己才会骗得最彻底最干脆。理智在潜意识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手机仍在振动。
集团中层及其以上人员手机不能关,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人。这是集团新上任王副总的规定,以备遇到紧急事件时随叫随到。
今年的粮食世界性吃紧,可中国是农业大国,况且连续五年都是丰收年。紧急事无非是下属分公司收粮有困难。可粮贩子把粮食炒成了天价,公司不可能高过他们的价,谁能有切实的解决办法?没办法购到粮食,各分公司的粮仓空置一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粮贩子再炒,总有价钱回落的一天。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粮食储备总局开始抽查各省国有粮库库存。所以,现在省内各国有粮库都是备战状态,轮换出陈粮购人新粮填仓,是每个国有粮库工作的重中之重。国有粮库是集团的大客户,他们有雄厚的资金链,是集团不能得罪的财神爷。因此,郁达明布置紧急任务,要求每个分公司都要行动起来,要把省内个个国有粮库所购粮食数量拿下。集团相关部门及分公司领导不敢有丝毫懈怠,相关部门的领导及员工都已下乡驻点,准备赶在储备总局检查组到达之前协助省内国有粮库购进新粮。
这些虽与人力资源部关系不大。但手机不能关,令郁可菲多了不少烦心事。
譬如现在,她确实不想接听任何电话。可是,现在的她必须得接。这是人力资源部员工的请示电话。郁可菲三言两语便安排完了工作。
挂断电话后,她起床走到客厅。酒喝得太多,郁可菲觉得口有点干,她边听电话边起床走出卧室,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谁知一抬眼却见邵杰夫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甜。这个人,还真进来了。
知道他出差归来必然疲累,郁可菲小心控制动作以防弄出声响。梳洗化妆完毕后拿着车钥匙就准备出门,这时,邵杰夫却恰好醒来:“可儿,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
郁可菲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上午好。”
邵杰夫腿仍横在沙发上,但上半身已经起来:“早餐在厨房,你吃了没有?”
郁可菲看了眼腕表,距十点半还有五十分钟。从家到公司只需二十分钟。不会耽误,邵杰夫看了她的举动,以为她赶时间。所以,他飞快起身端出早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女人不吃早餐等于变相毁容。”
这个男人总有无数个理由让她听他的,她知道他是为她好。于是,郁可菲非常配合地蹬掉鞋子,走过去和他共进早餐。
这时候,邵杰夫发现新大陆般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脚。
郁可菲抬脚在他眼前晃了下。
邵杰夫没防备,脸差点蹭到她的脚上,他身子本能地往后一闪:“可儿,我有没有说过,你可以去做凉鞋的模特,做裙子代言也可以。呃,我们公司的短裙代言干脆找你得了。”
已经席地而坐的郁可菲喝了口豆浆:“邵杰夫,我只有三十分钟时间,废话就不要说了,省得影响我食欲。”
邵杰夫收回目光:“我说真的从没发现你脚丫子这么好看。这真不是废话,我也没有开玩笑,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行做我的专职御用模特。”
郁可菲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正自己说得热闹的邵杰夫忽然盯着郁可菲的脸:“可儿,我说有哪不对劲,你往日上班就穿这些。我从香港带回来的单款单件?你还是你吗?你这样子活着不觉得累啊?”
郁可菲抬起头:“上班总该有上班的样子。”
“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是女人的天职,省得影响男人心情。”
两人面对面坐着,郁可菲的位置刚刚好看到他衣领下白皙光洁的皮肤。她看几眼后,低头看看自己脚:“你身上皮肤和我脚上的差不多,我如果能当凉鞋模特,你可以光着膀子拍泳衣广告了。”
邵杰夫眉毛稍挑:“损我?!”
已经吃好的郁可菲拉张纸巾站了起来,边往门口走边说:“你一没有胸肌,二没有腹肌,呃,对了,女人不需要这两样。不过,你皮肤细腻如凝腊,我的‘女伴’中你皮肤算是数得着的。这样算是损你吗?”
愤怒的邵杰夫扼起身后沙发上的靠枕扔向她:“丫头,你的女伴我十分中意你这幢房子的装修,极符合我的审美观点。我要搬进来和你过同居生活……”
郁可菲只当没听见,直接开门向电梯方向走去。
这层有两户,郁可菲等电梯时邻居恰好也走出家门。
习惯使然,她漠然盯着电梯上方的数字,本想打招呼的邻居只好咽下想说的话。其实,郁可菲并非不清楚外面她的传闻,只是她不想也不愿去费这个心就是了。
性格使然,公司里的郁可菲同样很少和员工们聚集聊天谈笑。因此,公司里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员工,很少主动找她谈工作之外的事。久而久之,她成为公司里神秘而又冷漠的人。目光追随异于自己的人,这是人最原始的劣根,只不过有的人控制得较好,有的人不去控制。而集团又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郁可菲的真实身份,没有了顾忌,于是,员工们公开议论她。她成了集团里女人们关注的焦点,她的一切也成了这些女人们的谈资。二十六岁的姑娘,婚事理所当然成了谈资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郁可菲知道暗中流传的一切,知道她们说她清高,说她难以相处,说没有男人会喜欢她这种女人,虽然她在她们眼里很成功。她也知道,有人还猜测说她有可能是公司高层某个人包养的情妇,所以才会这么年轻就平步青云,这么受高层器重。
这些,她并不在意。
走出电梯,她脸色一如平日,冷漠中带着淡然。目光看似在眼前的路上,其实并没有聚焦点。
“阿姨,我头晕。今天能不能不去儿童之家?”稚嫩的小男童声音响在郁可菲右前方。
“贝玺,我知道你是不想去幼儿园,才说自己不舒服的。要乖哦,要不然你爸爸会送你进全托,一个礼拜才接一次哦。”说话的女人声音虽刻意柔和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还有些烦躁。
男童声音已略带哭腔:“爸爸要几天才能回来?贝玺想他了。”
女人开始不耐烦,声音比刚才略高了些:“贝玺,不许闹了……啊。”
郁可菲没有防备,被眼前的小人撞得趔趄了下。
小男孩的皮肤呈健康麦色,不同于时下其他小孩子的白皙粉嫩。
郁可菲的心没来由地跳得快了些,眼前的孩子似曾相识。竟然很像她梦中出现过的小男孩。
有种奇妙的感觉触动她的心灵深处,令她不由自主蹲下身子,很自然从包里拿出纸巾把小孩子脸上的泪轻柔地擦了去。
男儿脸颊火烧,似乎是热感冒。看来男童是真病了,而不是他口中阿姨所说的那样。
“贝玺,给阿姨说‘对不起’。”已走过来站在男童背后的年轻阿姨约三十岁,她表情略显焦急。看情形像是赶时间。
贝玺教养极好,虽然不想答理阿姨,但还是听话地对郁可菲说了句“sorry”。只是说完后,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贝玺头晕,耳朵痛,双臂也痛,不想去儿童之家。”
阿姨显然已被激怒,但脸上极力保持着和善笑颜:“贝玺要乖哦……”
虽然心底有丝别样情绪荡漾,但向来不管别人闲事的郁可菲站起来准备走。但是,贝玺却用力拉住她拎包的手。
孩子描述的疼痛很有可能是因发烧而导致的肌肉酸痛。看着孩子可怜巴巴的模样,郁可菲心里有点不忍,于是,破天荒地,她含笑向阿姨委婉提出:“这孩子像是发烧了,还是带到医院去看看比较好。”
阿姨听后敷衍地摸摸男童额头:“是天太热吧,哪烧啊,走,贝玺。”
这阿姨可真没责任心的。郁可菲心中暗自叹气,可她无法再说什么。
男童大哭着随着阿姨跟郁可菲前后脚走进地下停车场。
郁可菲的代步工具是一辆银灰色雪铁龙,这是她分期贷款购置的。
郁建业听说后嘲笑她脑筋有问题,说放着穷得只剩下银子的大哥不用而跑去跟银行贷款,白白地给银行利息,是不是在金谷集团待久把脑筋待傻了。郁可菲听后,果真应景似的傻傻笑了起来。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郁可菲的房子是郁建业白给的,装修也是建业公司一手包办,家电家具也没花她郁可菲一分银子。郁可菲自不会再花郁建业的钱。因为郁可菲心里清楚,郁建业说是借给她,可她能还得上吗?郁建业哪会接她的钱。
把包放在副驾驶位子上,郁可菲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得先带去医院,你再等会儿……早餐还没吃?那家酒店的早餐还是不错的……”刚才的那家阿姨急躁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郁可菲耳中,“……他不愿去幼儿园……那怎么行,孩子大了会学话了……你……唉……行,行,我马上过去……”
原来赶时间不是为了小孩子,而是为了自己。很会控制情绪的郁可菲心里竟然升起丝愤怒。
不过,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令她大为光火的场面还在后面呢。
郁可菲的车子缓缓向前驶,距出口十多米时,一辆白色本田却忽然冲过来。估计是想超车。如果不是郁可菲反应快,及时踩了下油门,两车必定相蹭。虽然如果两车相蹭郁可菲没有一点责任,可她怕麻烦,更没有纠缠的习惯,因此她只是自倒车镜中看了一眼就准备继续前行。她想,这类水平的司机还是离远点好。
可那一眼看过去,郁可菲却改变了想法。
刹车,打开车门直接向白色本田走去。走到驾驶员位置上轻轻敲了下车玻璃:“这孩子状态不太好,还是带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如果有急事,不妨联系一下他家里人。”
阿姨很不耐烦回头看一眼贝玺:“这孩子经常用这种借口逃避去幼儿园。你过虑了。”
突然而起的无明火直接冲向郁可菲大脑,令她不自觉提高声音:“人要有起码的责任心,雇主请你是为了照顾孩子,孩子应该是你工作的第一位。其他的,都应该排在后面。”
那阿姨似乎不想和她费口舌。
郁可菲很无奈地看着车玻璃快速关闭。
这时候,泪迹未干,情绪也略显委靡的贝玺竟然快速打开车门:“PP阿姨,我爸爸出国公干,家里只有我和阿姨。”
孩子的举动让郁可菲做了一个异于平常的举动,她直接拉开驾驶室车门,对那阿姨说:“不如这样,你既然有急事就先去办自己的事。我今天正好要去医院,把这孩子交给我,我顺道带他去看病。我叫郁可菲,住c幢15楼。你如果不放心,我们可叫来小区保安证明我的身份。”
这也许是郁可菲十六岁之后第一次向外人放低身段,这种异于平常的一反常态,事后,她理解为是一种渴望。内心里她渴望和这个孩子单独待一会儿,她明白这是因为那个梦。
阿姨很犹豫。
贝玺却快速打开车门走到郁可菲身边拉着她的手。
车子副驾位置上的手机再次鸣叫。阿姨脸上焦急神色再起。
这时候,贝玺说:“阿姨,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爸爸。”
听到这句话,那阿姨居然柔声对贝玺说:“乖,好孩子。”
这行为等于变相教孩子撒谎,郁可菲真怒了。可是,为了能顺利带走这孩子,她强忍下这股怒气。
保安证实过郁可菲的身份后,白色本田车绝尘而去。
贝玺执意坐到副驾驶位子上,提起精神仰起小脸:“pp阿姨,我不想去儿童之家。”
孩子嘴里的“PP”就是漂亮,郁可菲觉得好笑。
她抬手抚了把贝玺的小脸:“贝玺,叫我可菲就行了。我们今天不去儿童之家,但有个条件,等一会你要乖乖的哦。”
贝玺顺从地点头:“可菲,我不喜欢阿姨,每天小朋友们都被接走了,就剩我自己在儿童之家,她总是很晚才去接我。”
郁可菲笑容柔美:“贝玺,不可以这样哦,阿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嘛。”
贝玺似懂非懂地点头后又摇摇头:“她的工作就是照看我啊。”
从贝玺无心的只言片语中,郁可菲知道贝玺姓凌。他和爸爸凌长风住在小区后面的独立别墅区,他从小没有见过妈妈。他喜欢吃爸爸做的牛肉面,可爸爸凌长风很忙,总没有时间给他做。他喜欢和爸爸一起去马拉湾游泳,可近三个月,爸爸没带他去过一次。
临到医院时,贝玺要求:“可菲,我能叫你可儿吗?”
郁可菲一愣,这孩子竟然和邵杰夫一样叫法。再次想起邵杰夫强调的只能他自己叫,她觉得很好笑,于是,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了。”
贝玺比想象中的坚强,抽血检查时居然没哭。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并不是病毒性感冒,只是受凉了。
郁可菲这才放心。
贝玺打吊瓶时,郁可菲电话接到公司的会议通知。距会议时间还有一小时,还好,可以错开时间。
新加玻。
埋头在文件堆里的凌长风接到Z市金拇指儿童之家的电话:“凌先生,凌贝玺为什么没来上课?”
凌长风看看腕表:“我出差在外。请问你打给楚阿姨了吗?”
“打过了。她一直拒接。”
凌长风心里“咯噔”一下。“我了解过情况后打给您,谢谢老师。”
凌长风打给楚阿姨,发规已经关机。打家里座机,没人接听。打给儿子,没有接听。
顿时,凌长风慌了。
三个电话轮流拨打,仍是刚才的状态。
推门而入的杨成辉见他神色有异,问:“长风,有事?”
“儿童之家说孩子没去上课。”
“联系不上阿姨?!”
凌长风边点头边继续拨打电话。
见状,杨成辉也焦急起来:“你应该带他一起过来的。你妈非常想他。打给杨乐乐,让她过去找找。”
“你昨天不是让她回来了吗?她现在应该在飞机上。”说这话时凌长风有些气愤。他很不满意杨成辉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杨成辉有些尴尬:“乐乐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可我还没有再婚的心理准备。”
“长风,晴晴已经走了这么多年。该放下了”凌长风没有接口,现在的他已经心惊胆战。
会议由郁达明最赏识的王副总亲自主持,此人遇事冷静果断,处理工作客观公正,因此,会议极短。Z市分公司领导竟然在郁达明三令五申要求全力购粮时利用差价中饱私囊,此事经查属实。Z市分公司总经理开除职务,副总经理暂兼任总经理的职务并主持工作。
会议结束后郁可菲在第一时间下发这一项人事变化,她明白这节骨眼上老爸郁达明要杀一儆百。
安排完工作,郁可菲回到办公室时发现贝玺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甜。
电脑屏幕上尚显示着未打完的儿童游戏。由此可以看出这孩子很会自己跟自己玩。
很自然的,郁可菲先摸摸贝玺的额头。然后,把冷气调高一些后歪靠在旁边沙发上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和孩子亲密接触过,也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但是,今天她却做得得心应手。她不由得暗中思索,仅仅是因为那个梦吗?或许,她本身就是渴望亲情的。只是,只有在孩子面前她才能脱掉心灵的盔甲,显得更真诚一些。又或许,潜意识里她是希望每个孩子都有快乐无忧的童年……
正在这时,手机振动的嗡嗡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循声打开贝玺的随身小包,她有些惊讶,这孩子包里竟放着一款珍藏版手机。电话号码并没有显示名字。
她有些犹豫,接还是不接?接,似乎有些不合适。可是,如果不接,万一是那阿姨打来的,岂不是让人着急。
“喂……”一向沉稳的郁可菲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合适。
终于打通电话的凌长风也有些愣:“你是谁?楚阿姨呢?”
这男人声音虽很冷但很有磁性。听语气,应该是凌长风。知道了对方身份,郁可菲恢复惯常的神情语调:“你是凌长风凌先生吧?”
“你是谁?这应该是我儿子的手机。”
郁可菲看一眼睡梦中的贝玺:“我叫郁可菲,住C幢15号。今天贝玺身体不太舒服,楚阿姨有急事,我今日恰好要到医院去一趟,就顺路带着贝玺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凌长风打断:“孩子怎么了?”
“没有什么大事,感冒了。”
“谢谢你。现在你们在哪?医院吗?”
“没有。在我办公室。”
电话里凌长风歉意地客气:“耽误你工作了吧?!”
郁可菲很有耐心:“没有。不要客气。”
“郁小姐,您费心了。贝玺呢?麻烦让他接电话。”
很显然,一直没听见儿子动静的凌长风并没有完全放心。
郁可菲并不太想叫醒贝玺,患病的小孩子应该多休息。可是,眼前这情形哪能拒绝呢?!况且,这孩子是人家的亲生儿子。
恰在这时,熟睡的贝玺居然说起了梦话:“……我还要再吃一碗,爸爸……可儿。”
梦中呓语模糊不清,但意思很明显,小家伙梦中正吃美食呢。郁可菲趁机把电话贴在小家伙嘴边,过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又说了句:“可儿,尝尝我爸爸做的牛肉面。”
不确定凌长风是否听到,郁可菲重新拿起电话:“凌先生,贝玺睡得正香,我舍不得叫醒他。他醒后,我会回拨过去让你们通话。”
终于放下心的凌长风笑了:“小家伙又说梦话了吧?!谢谢。”
郁可菲如释重负后大松口气。
而挂断电话后的凌长风却仍然不放心。
他打给朋友孙宁:“我在新加坡。不费话了啊。我儿子现在被一个女人带着,这个女人……”
杨成辉等他打完电话问:“你还是马上回去吧?”
凌长风回头望一眼文件堆:“我等等孙宁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