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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司机之争

【1】

牟奇胜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危机的到来,依旧每天牛逼哄哄地上班下班。由于是给一把局长开车,牟奇胜除了领导朱士强以外,单位的一干人等全都不放在眼里。他到每个科室,也不敲门,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看报纸,抽烟也不知道讲卫生,有烟灰缸不用,将那烟灰弹得满地都是。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尊重人,说话总呛着唠,嘴巴不是一般的黑,同事们都烦他烦得不行。

计生局的财务科有 3 个人,除了科长李明外,还有两个女同事,一个年老的是会计,叫韩淑芳;年轻的是出纳,叫张蕾,是政协副主席张继山的女儿,靠关系进来的。牟奇胜总跟韩淑芳闹笑话,由于年纪相仿,韩淑芳倒也不在意,但是才 20 多岁的张蕾还没结婚,对于一些黄色笑话就很敏感,听着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可牟奇胜一把年纪的人了,却一点也不注意影响,也不管张蕾在不在场,在行为上总是无所顾忌。

这天,牟奇胜又来到财务科,见三个人都不忙,就坐下来扯了一会儿。他对李明说:“前几天搞计划生育,下乡去一个村长家,村长说全村女人的味道他都能闻出来。有人不信,就拿来马寡妇的围裙让他闻,他张口就说这是马寡妇的。又拿后屯小王媳妇的围巾让他闻,他说是小王媳妇的。这下大伙都叹服了,还有人不服气,决定考考他,专门找了一块新围巾,在一头老母猪的屁股上抹了一把,然后让他闻,他闻了半天也没闻出来,最后惊叹道,咱们村什么时候又来新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明和韩淑芳听完都哈哈笑了起来,张蕾则不好意思笑,低下头红着脸,感觉如坐针毡一般。

韩淑芳对牟奇胜说:“你咋一点正经的都没有呢,整天讲这些黄色的东西。”

没成想牟奇胜却抓鼻子上脸,涎着脸皮说:“老韩啊,哪天我把你的围巾拿过去让他闻闻,看能不能闻出来。哈哈!”牟奇胜说完笑得前仰后合的。

韩淑芳骂道:“去去去,要拿就拿你媳妇的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牟奇胜却越闹越过分,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方围巾,竟真的装模作样地在韩淑芳的臀部处抹了一把。这下可不得了,倒不是韩淑芳跟他急了,而是张蕾立即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把抢过那围巾,拉下脸来说:“你有病啊,这是我的,你咋随便乱抹。”原来围巾是张蕾的,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子,原本就对牟奇胜讨厌万分,平时也从来不跟他说笑。如今牟奇胜的举动显然是侵犯了她的利益,她岂能坐视不管。

眼望着张蕾怒目而视的样子,牟奇胜有些尴尬。他一直在计生局骄横惯了,还没有人敢这样顶撞他。张蕾不但将围巾抢过来,还骂他有病,这让他感觉很是没面子。于是就回敬道:“你怎么这样说话,开玩笑呢不知道啊?”张蕾丝毫也不给他留面子,说:“谁跟你开玩笑呢,你愿意开跟别人开去,动我的围巾就是不行!”

韩淑芳和李明眼看着两个人要闹掰,赶紧从中调解道:“算了算了,开玩笑而已,别当真。”

张蕾也就气呼呼地坐到了座位上,将那围巾擦了又擦,没再说啥。

牟奇胜却刚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感觉很不服气,小声嘟囔道:“领导家的孩子有什么了不起,装啥啊。”一句话把张蕾说火了,本来她想息事宁人不跟牟奇胜一般见识,但牟奇胜把她是领导家的孩子这件事作为话柄,让她的火噌地就上来了。她一下子又从座位上窜起来,怒视着牟奇胜说道:“我是不是领导家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领导家的孩子就得受你欺负是不是?你算老几,一个臭司机,装什么装!”

李明和韩淑芳看事情越闹越大,赶紧横在两个人中间,让他们都少说两句。李明更是连推带搡地将牟奇胜推了出去,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牟奇胜到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操,仗着自己的老爹是政协副主席,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什么玩意儿!”

张蕾对牟奇胜的话听得是清清楚楚,气得胸脯是不住地起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韩淑芳赶紧劝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没读过几年书,没啥文化,完全是大老粗一个。”

张蕾说:“没读过几年书也不能这么没素质啊,做人没有礼貌,开玩笑也没深没浅,还说我是领导家的女儿。领导家的女儿怎么了,领导家女儿就该他讲究的?你说他跟一个臭无赖又有什么区别!”

韩淑芳说:“算了算了,他就那德行,单位谁不知道啊,大家都忍着他呢,像我们这年纪大的老同志,也就不在乎了。他这人也是,跟你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开玩笑也不把握好分寸。”

尽管韩淑芳和李明都劝张蕾不要和牟奇胜一般见识,但是回到家里后,张蕾还是大哭了一通。他父亲张继山问怎么了,张蕾就把白天的事情说了出来。张继山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当时就把电话给朱士强打了过去:“我说士强啊,你们那个姓牟的司机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

朱士强当时还蒙在鼓里,赶紧问道:“怎么了?张主席为什么会这样说?”

张继山猜到朱士强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把事情的经过跟他学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说士强啊,小蕾是我的女儿不假,但是我不希望她被人说三道四。她是正规学校毕业的,分到计生局在程序上也是合情合理的,你说是不是?”

朱士强听了,一个劲儿地点头抱歉道:“是是,那个牟奇胜说话是不大注意,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他。”

张继山又说:“士强啊,你是该好好说说他,在单位不注意形象,什么话都敢说,这样造成的影响会很不好的。”

朱士强说:“是的,我正考虑换掉他呢,这人的确有时不注意形象,另外年纪也大了,腿脚不那么勤快,反倒开始多嘴多舌起来,我不想再用他了。”

张继山看目的已经达到,不便于太过纠缠,就说了一句:“嗯,你看着办吧!”然后啪地一下就撂了电话。

朱士强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立即就把牟奇胜找来,甩他几个大嘴巴,居然会给他捅这么大的篓子。朱士强强忍着等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牟奇胜来接他,上车之后朱士强阴着脸对牟奇胜说:“你昨天跟张蕾吵架了?”

牟奇胜听了,心里直打鼓,心想这事情局长怎么知道了?莫不是张蕾把状告到朱士强那里去了?牟奇胜先入为主地说:“嗯,我跟韩淑芳开玩笑,用了她围巾一下,她就跟我翻脸了,我就说了她两句。”

朱士强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说道:“你以后少各个科室乱窜,没事就在办公室待着,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事张主席特意打电话给我了。另外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她是不是领导家的孩子也不是该你说的。”朱士强的口气是异常的严厉,由于理亏,牟奇胜只能忍受着朱士强的批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2】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朱士强就更加反感牟奇胜的为人,有时着急出去办事,碰巧牟奇胜不在的时候,也不给他打电话,索性直接让赵刚开车载他去。一来二去,牟奇胜的心里面就有了危机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总以为赵刚要撬他饭碗,就越发对赵刚看不顺眼,心中琢磨着要找赵刚的别扭。

这一天,牟奇胜去机关食堂吃饭,恰好赵刚也在。牟奇胜是很少去机关食堂吃饭的,平时总跟着领导一起出去蹭饭吃。这天朱士强并没有出去吃饭,牟奇胜没有办法,肚子又饿得不行,只得去食堂对付一口。

牟奇胜进到食堂的时候,大伙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那饭菜也被打得所剩无几。望着那剩饭剩菜,牟奇胜的心里就有气,心想这冷锅冷盆的,也不说给他留一点热乎的。

终于盛了一些剩菜剩饭,牟奇胜想要找个座位坐下来,却发现原本不大的机关食堂已经坐满了人,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而且由于他平时的人缘并不好,没有一个同事主动让座给他,大家都闷着头吃饭,假装没有看到他。牟奇胜平时骄横惯了,本来心里就有气,见此情景嘴里不由骂道:“一个破单位,本来人就够多的了,还总招人进来,害得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牟奇胜这话说出来,起码有两个人不愿意听,一个是张蕾,因为她年龄小,在这个单位也算是新人,前些日子还和牟奇胜闹了矛盾,她觉得牟奇胜这话就是说给她听呢。另一个就是赵刚了,赵刚也是新分到计生局不久,很明显牟奇胜这话也包括他在内。但是两个人都比较有修养,就装作没听到,谁也没吭声。

食堂管理员老宋见牟奇胜没地方吃饭,就赶紧找来一个凳子,让同事们闪出一个空隙,在一张桌子旁插了进去。

牟奇胜刚坐下,就有同事问道:“老牟,今天怎么没出车啊?”

牟奇胜回答道:“嗯,领导在办公室坐着呢,估计不会出去了。”

那同事又说:“还是给领导开车好啊,天天悠哉悠哉的,不像我们整天坐办公室这么辛苦。”

牟奇胜说:“好什么啊,你没看那操心的时候呢,这几天车子总有人乱动,会开不会开的人都开,都给弄得有点不大受使唤了,哪天得大修一下。”

赵刚在旁边一听,就坐不住板凳了。这话分明是冲他说的,那车子除了牟奇胜之外,就他一个人开过,不是说他还能说谁呢。赵刚觉得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就板着脸问道:“牟叔,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开过那车子不假,但我却没有给你弄坏啊,相反却开得很小心,每次都把车子打扫得很干净,按时进行保养。”赵刚尽管对牟奇胜恨得要死,但出于礼貌,还是尊称了他一声牟叔。

牟奇胜瞥了赵刚一眼,一脸不屑地说:“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啊,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赵刚说:“可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动你那车子啊,你这不是说我又是说谁呢?”赵刚强压住怒火问道。

没想到牟奇胜也不客气,阴着脸说:“既然你觉得我是在说你,那你以后就少碰车子,免得摊嫌疑。”

赵刚真是气极了,嗖地站起来,高声回敬道:“请你搞清楚,不是我愿意碰那车子,是局长让我开的,如果不是局长放话,我才懒得碰那玩意儿。”其实赵刚说的也是实话,这也是明摆着的道理,要不是一把局长放话,谁敢动那车子一下呢,牟奇胜这话本身就问得有问题。

牟奇胜嘴里嘟囔道:“谁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别人咋没碰呢,偏偏你碰,还是他妈的手痒,说不定心里打什么歪主意呢。”

这一句话终于让赵刚爆发了。他正处在年轻气盛的年龄,哪能受得了牟奇胜这样的侮辱,尤其牟奇胜众目睽睽之下还骂了他一句“他妈的”,这让赵刚觉得如果再容忍下去就已经涉及尊严问题了,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涵养了。赵刚立即翻脸问道:“你骂谁呢?”

牟奇胜根本就没有把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依旧蛮横地说:“我就骂你了,怎么着?”

这句话刚说完,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赵刚双目一瞪,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气,以快似闪电般的速度抄起身下的凳子,夹带着风声嗖地朝牟奇胜劈头盖脸地砸来,牟奇胜本能地朝旁边一闪,虽然脑袋躲过去了,但是大半截身子却躲避不及,只听咔嚓一声,正好砸在他的肩膀上,那凳子被砸得粉碎。牟奇胜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只觉得肩头仿若被拆掉了似的,瞬间丧失了知觉。幸好那凳子不算太结实,否则砸在他的头上,估计这一下都会要了他的命。

旁边众人都被眼前突发的一幕惊呆了,大家呼啦啦一下本能地四散开来。牟奇胜也被吓得脸色突变,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赵刚此刻竟会变成一头愤怒的雄狮。牟奇胜当然不会甘心吃亏,他平日里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不禁恼羞成怒,他嘴里大骂道:“哎呀,龟孙子,还敢跟老子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挥起拳头还击,没想到他的架势还没有摆好,就被赵刚快如灵猫般地赶到面前,左右开弓“嘭嘭嘭”一连几记重拳,全部打在牟奇胜的腮帮子上,直打得牟奇胜两眼直冒金星,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赵刚毕竟在武警部队服过役,平时军事技能就很过硬,身手十分敏捷,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等到同事们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拉架的时候,赵刚的第一轮进攻眨眼之间已经完成。牟奇胜被打得栽坐在地上,只有喘息之力,没有还手之功。赵刚还想进攻,同事们怕把事情闹大,赶紧上前拦住赵刚,又有人上前去搀扶牟奇胜。

牟奇胜稀里糊涂地就被打了好几拳,腮帮子和肩膀头是火辣辣地疼,而且已经有鲜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他用手一抹,弄得满脸都是血水,样子看起来很是吓人。

牟奇胜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平时都是他欺负别人,如今怎么会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吓倒。他感觉十分窝火,还要竭力挣脱大伙冲上前去打赵刚。赵刚见状,又抄起一把凳子,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高声喊道:“你们大伙儿放开他,让他过来,看我不打死他才怪。”说完,顾不得几个人拉扯,死命地想要挣脱冲上去,想要将牟奇胜再次打倒。牟奇胜看着赵刚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通过刚才的交手,他自知不是赵刚的对手,稀里糊涂地就挨了好几下子,怎么被打倒的都不知道。但眼前的情景又不能让他示弱,只能装作不服软的样子,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地想要还手。

其实旁边这些拉架的人也不是想真拉,他们平日里对牟奇胜恨透了,正巴不得能有一个人好好地收拾他。大伙儿见牟奇胜还有不服的意思,就有人偷偷撒开了手,想看看他究竟能有多大本事,究竟能把赵刚怎么样。牟奇胜见大伙儿并不是想真拽他,他虽然挣脱了身子,但也不敢真的靠前,只是虚张声势地在不远处骂着。

赵刚见牟奇胜还有不服的意思,而且嘴里的脏话骂得很难听,就顾不得大家的阻拦,趁人不注意挣脱大伙儿,又抡起凳子朝牟奇胜头上狠狠地砸去。旁边的同事怕闹出人命,赶紧从身后将赵刚拉住,只见啪嚓一下,那凳子虽然没砸到牟奇胜,但是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又摔得粉碎。

牟奇胜这回是真的怕了,他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个不要命的,这两板凳如果真的砸在他的脑袋上,随便哪一下都会要了他的小命,如果再跟赵刚对峙下去,没准真的连命都不保,于是赶紧趁着大伙儿劝解的当口儿,就着这个台阶下,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一边灰溜溜地走了。

【3】

牟奇胜被赵刚打了这件事,仿佛一声炸雷一样迅速地在计生局传开,大家无不拍手称快。牟奇胜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大家都是有素质涵养的人,没有人跟他一般计较,正因为这样,他以为大伙儿都怕他,越发地肆无忌惮。没想到这次遇到的却不是善茬,年轻气盛的赵刚丝毫也没有给他留情面,三拳两脚就将他打了个落花流水。

事情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朱士强的耳朵里,朱士强虽然表面上没露声色,但心里很清楚,这事情一定是由牟奇胜引起,否则赵刚不可能动手打他。尽管朱士强不希望在计生局发生诸如此类不和谐的事件,但他对于牟奇胜的为人很清楚,知道他说话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心想赵刚教训他一下也好,否则他还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朱士强原本想将牟奇胜和赵刚叫到跟前,好好地跟他们谈谈,但想想还是算了。下属之间的矛盾,有时候作为领导的还是不过问为好,所谓难得糊涂,这也是领导艺术的一种体现。

关于被打一事,牟奇胜当然也不会主动跟朱士强说,明明是自己的不对,说出去只会让朱士强更生气,所以牟奇胜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就好比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被打之后,牟奇胜的心里当然不舒服,甚至越想越窝火,本来他也想报复赵刚一下,比如找朋友帮忙修理赵刚,但遗憾的是他平时为人就不好,还没有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而单凭一己之力,显然他又不是赵刚的对手。思来想去,牟奇胜也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后来牟奇胜想开了,还是算了吧,他原本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心里清楚赵刚这样的主儿惹不起,生怕赵刚再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情来,想想也只能作罢。

牟奇胜越发地觉得自己不顺起来。一段时间以来,他感觉自己在计生局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不但主要领导看他不顺眼,就连同事们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有甚者居然还敢动手打他。牟奇胜心里这个憋屈啊,他有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倒,恨不能找个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

这天,牟奇胜送完朱士强回家之后,无事可做,正在心情烦闷之际,忽然有朋友打电话过来,约他出去喝酒。牟奇胜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想自己这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放松一下,就开着车子径直去赴约了。这顿酒他喝得十分不畅快,因为有烦心事,就多饮了几杯,不知不觉竟酩酊大醉。酒席结束之后,他自己执意要开车回来。朋友们看他喝了不少酒,就劝他不要开了,打车回去,等酒醒了再来取车。牟奇胜死活不依,喝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还要驾驶汽车。朋友们拗不过他,按说以前这样的经历也有过,而且酒店离家里也不远,就由着他的性子上了车,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小心。牟奇胜嘴上答应着,上了车之后,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

也合该牟奇胜倒霉,当他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恰好有一辆货车经过,由于牟奇胜的车速过快,为了躲避大货车,一打方向盘,车子径直冲上马路边的绿化带,只听咣当一声,一下子就撞到了路边的隔离墙上,整个车的前脸都凹陷进去了。由于没系安全带,巨大的冲力一下子就将牟奇胜射了出去,将前挡风玻璃哗啦啦撞碎了一大片,牟奇胜趴在车窗位置,顿时满头满脸的血。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场车祸,拨打了 120,牟奇胜被迅速送进了医院,虽然小命最终保住了,但诊断结果却是右腿骨折,肋条也折了两根,需要长期住院治疗,那车子是一定开不了的了。

朱士强虽然原本就想换掉牟奇胜,但是却没想到最终会通过这种方式。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出事,但是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办法。朱士强很庆幸出事的时候自己没有坐在车上,否则保不准现在也跟牟奇胜一起在医院躺着。朱士强想想都有些后怕,像牟奇胜这样对自己没有约束和节制的人,出事是迟早的,不出事反倒不正常了。朱士强长叹了一口气,心想也好,起码这次不用再找任何借口换掉他了,他的身体基本被撞残了,他想开车也开不了,只可惜单位的那辆红旗车被撞得基本报废,还要跟市财政申请再买一辆新车才行。

赵刚听说牟奇胜出事后,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清楚地意识到,属于他的机会来了。这次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朱士强一定会启用他当司机。这就叫作天意,该是你的迟早都是你的。不知为什么,赵刚总有一种预感,他感觉自己命太硬了,凡是跟自己作对的人,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记得在部队时,赵刚曾跟他的班长闹过矛盾。班长是一个南方人,训练的时候经常体罚他,他受不了,就表示了强烈不满,结果经常被班长找别扭。后来赵刚就暗中诅咒班长不得好死,令人惊讶的是,班长果真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开的车不知怎么突然就制动失灵,跌进万丈深渊摔死了。

为此,赵刚还内疚过,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诅咒应验了,硬是把班长给克死了。如果果真如此,那他觉得这可真是一件罪过的事情。班长虽然对他不好,但还不至于非让他去死。

如今,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牟奇胜身上时,赵刚的心里就有些狐疑了,难道真的是他命硬吗?跟他作对的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他所有的诅咒都能应验?

不过,这个时候赵刚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在等待着机会。果不其然,牟奇胜出事后,司机这个差事很自然就落到了赵刚的头上。由于单位那台红旗轿车已经被报废,赵刚就开另一辆捷达轿车每天接送朱士强。后来没过多久,市财政又给朱士强配了一辆新的奥迪轿车,赵刚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朱士强的司机。这一切好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样。

当赵刚坐到那辆崭新的奥迪轿车里,他手握着方向盘,感觉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一刻他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对未来也是充满了很多美好的向往。

【4】

其实赵刚能够成为朱士强司机这件事,赵祖民的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认为凭借他和朱士强这多年的交情,朱士强还是能够帮他这个忙的,毕竟他只有赵刚这一个儿子。问题的关键还在于,朱士强对那个牟奇胜不太满意,早就有辞掉他的意思,加之赵刚已经给朱士强送了 5000 块钱,那么这件事早晚都会搞定的。

赵祖民原本以为只要耐心地等着就行了,但接下来的一系列变故还是让他感觉很震惊。他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发展。

首先,他听说赵刚把牟奇胜打了,而且是在单位食堂众目睽睽之下。赵祖民心中暗暗叫苦,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牟奇胜动手的,这种激化矛盾的做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赵祖民知道这件事之后,埋怨赵刚道:“你也太冲动了,你知道这么做对你当司机是很不利的,不管怎样也不能动手打牟奇胜。”

赵刚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不利了。”

赵祖民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啊,你这样做起码有两个后果,一是从今以后牟奇胜会和你结怨吧,他能心甘情愿让你开这个车吗?誓死都会跟你争下去;二是你当着单位那么多同事的面打牟奇胜,会让大家以为你和他就是因为抢车才闹的矛盾,这将会使朱士强很难决断,你说这车是给你开还是给牟奇胜开?我要是朱士强,干脆谁也不给开,再重新找一个司机算了。”赵刚听了父亲的分析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父亲在官场这么多年,见识和阅历果然远在他之上。

赵刚虽然有些后悔,但事情已经酿成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小心翼翼地征求父亲的意见:“爸,那你说该怎么办啊?打也打了,我又不能跟他赔礼道歉去。”赵刚想了想说道,“要不我跟我们局长解释一下吧,我是实在气极了,忍不住才打他的。”

赵祖民摆了摆手,说:“没有必要。”他背着手在窗前转了一圈,然后问道:“对了,你们局长有没有问过你这件事?”

赵刚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没有。”

赵祖民说:“这就对了,既然他没有主动问过,你也不要主动跟他说。我料定朱士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没主动问你,就说明他不想参与这件事。作为单位的一把局长,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糊涂啊!”

赵刚听了之后,越发对父亲分析处理事情的能力佩服不已。他想,以后再有类似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多征求父亲的意见,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原本赵刚为一时冲动打了牟奇胜而后悔不已,没想到的是,牟奇胜竟然出车祸了,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赵刚将这个消息告诉赵祖民时,赵祖民的第一感觉就是,赵刚这个司机是当定了,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可能命中注定赵刚就该当这个司机。果然不出赵祖民所料,牟奇胜出事的第二天,朱士强就将开车这个重任交给了赵刚,一切都那么地水到渠成。

当赵刚如愿以偿地拿到新车钥匙时,赵祖民认真地叮嘱赵刚道:“儿子,你要好好开车,司机这个差事可不好干。这个岗位说重要比什么职位都重要,干好了,你会大有发展前途;干不好,你会落个一身不是。所以,你一定要眼快腿勤,处理好和领导的关系,如果能做到这些,那么你就能胜任这份工作了。”

赵刚见父亲语重心长的样子,就说:“爸,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赵刚也确实说到做到。新车到手后,他像爱惜自己的宝贝一样,每天小心翼翼地擦拭,并且严格按照规定驾驶,做到安全谨慎驾驶,丝毫也不肯让它受到一点点伤害。

朱士强对赵刚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每天有很多正经事情要做,不想在司机这件事上分心,他需要的就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司机。显然,赵刚十分符合他的要求。至于牟奇胜,跟赵刚简直没有可比性。本来这次牟奇胜酒后驾驶公车,照理单位都应该追究他的责任,但朱士强考虑再三,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心想既然他已经被撞成重伤了,就不能再火上浇油了。他主动出面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对外界就说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跟醉酒无关。不但如此,朱士强还买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去医院看望牟奇胜,还安慰他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相关的善后工作他会帮忙处理,让他安心养病就是,如果康复了,这个司机还是由他来当。其实,天知道牟奇胜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当这个司机了。尽管这是一句客套话,但牟奇胜当时还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都恨不得给朱士强跪下,心想摊上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领导,就是被换下来也无话可说。

至此,朱士强顺利地完成了司机的调换,并且让当事人双方面都很满意。尽管对朱士强来说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他的处事风格,那就是凡事尽可能周全,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赵刚成了朱士强的御用司机,并且一干就是很多年,这期间发生的很多事情,饱含着苦辣酸甜,并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s4XON8gzvUxdCuUfTsIgvO+dWVHiveiFRkrqqNc+azvwiXSG5jCgoPfYTHoi3w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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