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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错综复杂的班子(上)

老鹰站着的时候眼睛是眯着的,看起来好像在睡觉,老虎走路的时候懒洋洋的好像生病了,其实这只是它们捕获猎物的手段罢了。在官场修炼到老鹰和老虎捕获猎物的状态时,那种狠才会敌不可抗,要么不出手,出手则胜,这是官场中最狠的一招。

“让你去柳县可能是一大错误,你目前对如何与官员沟通没有更深切的体会,你更不知道在刘守望和龚道进两方如何取舍。官员与官员之间的沟通学问太大,一句简单的问好,很有可能包含太多的东西。一如龚道进说的那句话,柳县人的枪口一致对外,这话水深着呢。刘守望和龚道进已经有了分歧或意见,但是他们不是冲着某项具体的工作而去的,你真要就事论事去想他们的话,那就大错特错。工作从来都是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借口,刘龚二人真正的意图在于,一个想要急于创造政绩进入武江市常委的班子,一个却要把实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刘守望是强龙,可龚道进是地头蛇。两方都不好惹,在权力之争的混乱之中,我真的好担心你。昨天全部是龚道进在试探我们的一出戏,我昨晚留下了吴月英,是因为她和龚道进关系非同一般,否则我不可能会出现在龚道进的专用包间里。你肯定没有去想这一层,你暂时什么工作都不要往身上揽,少说多看,实在不行,忍半年,我想办法调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吴月英全天跟我在一起,回武江再联系。”

一大早,杜逸凡就收到了李冉春这么长的一条信息。当他盯着信息上的一个又一个字时,他的思绪又一次陷入混乱,瞬间他有一丝对不住李冉春的感觉。一个拿真心在帮助自己的女人,一个把身体和爱全部给了自己的女人,他却总想要躲开她,想要做一个独立的自己,可他能够做得到吗?

柳县的复杂性,杜逸凡已经意识到了。在柳县要论职位高低去谈论具体工作的话,他怕是连核心问题的边边角角都触摸不到。目前是两虎之争,只是杜逸凡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两虎都对他感兴趣呢?他的这个副县长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摆设,文、教、卫都有具体的局长在做事,他顶多开开会,打打杂,可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偏偏盯上了这个闲职的副县长呢?这是杜逸凡想不透的问题,却又是不得不想、不得不应对的问题。

龚道进是老江湖,而且在柳县树大根深,最可怕的是龚道进朝中有人,刘守望这个书记想拿权力压他,怕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还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点难道刘守望不清楚吗?他和姚海东可都是从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他比姚海东还要小两岁,在林河县任县委书记三年了,难道他看不清楚形势?一个地方稳不稳定,最主要就是看领导班子搭配得和谐与否。如果班子不和谐,刘守望的精力一大半会被班子耗掉,而且他就算耗了精力也未必能控制住整个局面,这事就是刘守望至今被动的原因。可刘守望绝对不会甘心,这就是搁在杜逸凡身上,他也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成为李冉春的摆设,当然更不会甘心自己成为龚道进的摆设。思来想去,他真正想接近的人是刘守望,再怎么说他们算是学院派,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理想,但是他如果靠近刘守望,就是一步险棋,走得不好,车毁人亡。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杜逸凡的思绪,他迅速删掉李冉春的信息后,起身去开门。小周站在门外,他一见杜逸凡就毕恭毕敬地喊:“杜县长早。”

他笑着对小周说:“以后不要太拘束了,毕竟我才比你大两岁呢。”

小周笑了笑,仍然很恭敬地说:“大一天也是领导。”

他便不再多说。他想起了一本官场小说中写的话,官员的架子该端着的时候就得端着,而且端得越正,越有魅力,越让人尊敬,官员就得用神秘性包裹着自己,谁处在云雾深处,谁就能爬得更高。

小周接着又说:“杜县长,我来接您上班,您今天的活动是去明川希望小学参加捐赠仪式。”

杜逸凡听了小周的话问:“捐赠仪式还有哪些人参加?”

小周说:“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吴部长让我来接您,送您去明川希望小学。”

杜逸凡不再问,就随着去。在路上,杜逸凡问小周:“这车是不是吴部长的?”

小周显然没想到杜逸凡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逸凡说:“你以后是我的司机,有话直说。”

小周还是没说话,似乎是在壮胆,又似乎是在找合适的话,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这车确实是吴部长的,吴部长去年才换的一辆车,在几个副县长中,杜逸凡的车目前算是最好的。

杜逸凡“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显然小周很怕吴月英,或者是小周怕吴月英背后的龚道进。

明川希望小学在柳县南边,尽管不是处于闹市之中,可好歹在县城,是柳县在京城的革命后代捐资修建的一所学校。很多在柳县县城打工者的孩子都在这所学校就读,其最大的特色就是在这个学校读书的孩子不用交一分钱就可以进校学习。

这个学校的特点,杜逸凡知道。他曾经来这个学校采访报道过,只是今天作为出席活动的领导,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当小周把车开进明川希望小学的时候,校长吕为民正带着学校的老师在校门口迎接他们。

小周的车一停,吕校长就迎了上来。杜逸凡认识他,上次来采访就是接待的,吕校长的口才很好,很多话不用杜逸凡启发他就知道该怎么说。采访这活此人,说白了就是要引导被采访人按报纸需要的套话说出来就行了,你再激进,再有理论,上不了报纸的道,就没办法见报。

吕为民五十多岁了,据说当年他和龚道进的老婆在同一所村办小学任教,救过龚道进老婆的命。龚道进到县城后,吕为民也随之进了县城。当柳县第一所希望小学落成后,吕为民从柳县二小调到这里任了校长。上次采访的时候,吕为民处处拔高龚道进,说没有龚道进肩挑背扛地把柳县的茶叶送往京城,就不会有明川这座希望小学的建立。从某种意义来说,吕为民是藏在龚道进身后的影子,杜逸凡来柳县参加的第一个活动,显然是龚道进安排的。

杜逸凡刚走出车门,吕为民热情地迎上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杜县长,辛苦了。上次采访的时候,我就感觉您与众不同,前途不可估量啊。”说着,就给杜逸凡一一介绍来迎接他的人。其中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吕为民特地把她拉到杜逸凡面前说:“这是来我们学校义务支教的龚,杜县长有兴趣和她一起为学生互动一堂课吗?”

龚瞟了杜逸凡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尽管声音不大,杜逸凡还是听到了,那种不屑的神态让杜逸凡很不爽,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好。”

吕为民显然没有预料到杜逸凡答应得这么爽快,赶紧对那位叫龚的女孩说:“小龚,快去教室里准备一下,让杜县长和你一起上一课堂。”

龚没有再看杜逸凡一眼,径直往教室里走,吕为民赶紧对杜逸凡说:“谢谢杜县长为学生们上课,电视台的记者就等候在教室门口,杜县长请。”

杜逸凡暗暗叫苦,他没有想到吕为民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他感觉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他却不知道,任由别人掌控着他的行踪,难怪一个小小的支教女老师都敢轻视他,说不定还在心里骂他,一上任就作秀,出风头。可是他已经没退路了,除了被吕为民引着往教室里走外,他别无选择。

进教室的时候,果然教室门口站着两名电视台的记者,对于他们的架势和动作,杜逸凡太熟悉了。两名记者一见杜逸凡,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杜逸凡这么年轻吧,不过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杜县长好”。看来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杜逸凡除了迎合外,没别的办法。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龚道进要让他上电视?不是说有捐赠活动的吗?为什么除了他一名领导外,其他的领导都不在场?这些问题都压在他心里,他急于想知道,却又无从知道,只得听从吕为民的安排。

杜逸凡一站到讲台上,所有的学生都站了起来齐喊:“欢迎杜县长来明川希望小学,请杜县长为我们讲课。”

两名记者不停地按着快门,站在学生后面的龚脸上又有了那种不屑的神态。杜逸凡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开始对学生们讲学习的重要性,讲他的童年,他讲这些的时候,忘了自己是刚来上任的副县长,完完全全沉浸在学校的生活之中。他告诉这些学生们,他读书的时候,一心要求自己拿班上的第一名,这不仅是一个目标的问题,更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一个人如果从小就有这种积极向上的习惯,再高的山都能够爬得上去。最后他送给同学们一句话:没有不过的河,没有越不过的山。

杜逸凡的话一落,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连站在后排的龚也激动地为他鼓掌。吕为民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个笑容被杜逸凡看在眼里。他更加确信,这一切都是龚道进指使吕为民这样做的,只是他不知道龚道进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杜逸凡走出教室后,吕为民赶紧跟了上来。当他带着杜逸凡往校长办公室走时,龚从后面追了上去,她望着杜逸凡说:“你讲得太好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下次我还请你来为我的学生们上课好吗?”

杜逸凡这才认真地打量着龚,奇怪的是龚脸上的神态和孙小木有相似之处,她们都有一种明净的目光,有一种逼人,这种傲气是杜逸凡一直想拥有的傲气,可他一直做不到,或者说是他一直不具备的。龚一头短发,衣着很男性化,这一点与孙小木不一样,孙小木总是一袭长裙,柔柔静静的,让杜逸凡有一种想要去保护和爱护的冲动。龚身上没有这种柔弱,有的是一种野性,这种野性让她敢不屑一顾地瞟杜逸凡,也敢无所顾忌地要求他再来这里上课。

杜逸凡微笑着点了点头,龚满意地走开了。吕为民赶紧替龚解释,这孩子上大四了,正在实习过程中,让杜逸凡别见怪她的冲撞和没礼貌。

杜逸凡还是微笑着看了看吕为民说:“没关系的,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呢。”

吕为民没再说这件事,而是转了一个话题说:“杜县长,龚书记和潘老九点半到,潘老是柳县的老首长,这次捐赠他的全部积蓄和一幅亲笔题词‘明川希望小学’的书法作品,龚书记说希望您和我一起接过这幅字。”

杜逸凡“哦”了一声,他没有去问这次活动的详细安排,尽管他很想知道,但还是忍着没问,他要以静制动。现在他的行动都已经被人提前安排好了,他不过就是一个道具而已,只是这个戏演得真不真,全靠他的表演功底了。

九点半很快到了。潘老在龚道进和石志林的陪同下,走进了明川希望小学的会议室,随之而来的还有马先礼以及教育局局长古得胜、电视台台长齐强等一大群人。吕为民代表明川希望小学致了欢迎潘老回故乡的辞,石志林也代表县委、县政府致了热烈欢迎的辞,最后就是潘老谈对故乡的感情以及举行捐赠仪式。潘老的亲笔题词由秘书展开交到了杜逸凡和吕为民手中。面对镜头,吕为民和杜逸凡举起了潘老的题词,随着闪光灯一次又一次划过,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在杜逸凡的心间漫无边际地扩散,以前那种对主席台领导们的羡慕以及领导们的神秘感荡然无存。

仪式结束后,潘老要回北京,龚道进一帮人陪着他离开了明川希望小学。龚道进从始至终没有和杜逸凡讲一句话,石志林也没有,除了围着潘老转,这群人眼里再没有别人。

这群人离开后,杜逸凡也要走,吕为民却坚持要留杜逸凡在学校。杜逸凡不肯吃饭,在这样的希望小学吃饭怕是也吃不下去。吕为民见杜逸民执意要走,说了一句:“龚书记希望您能够留下来吃饭。”

“为什么?”杜逸凡脱口问了一句,问完后,他就后悔了,在官场没有为什么,就是有为什么,也不是他可以问,甚至是能够去问的。

吕为民支吾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说这样做是希望加深杜逸凡对明川希望小学的印象,有什么政策上的倾斜,希望杜逸凡能够给予照顾。这理由放在任何一位来任职的副县长身上都通用。杜逸凡没有再继续问,而是说:“既然吕校长这么热情地挽留,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逸凡留在了明川希望小学吃饭,让他尴尬的是,司机小周被吕为民安排到其他包房去了。他、吕为民还有龚三个人吃饭,龚一看这架势,就直接对吕为民说:“吕叔叔,你这电灯泡当得也太不合时宜了,你也去别的地方吃吧,我和他有话要说。”

吕为民竟然笑呵呵地转身就走,他甚至连句招呼也没和杜逸凡打。直到这个时候,杜逸凡才意识到龚道进要给自己介绍的女孩就是龚,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吕为民一走,龚大大咧咧地招呼杜逸凡吃菜,好像这就是龚的家一样。不过就龚对吕为民的称呼来说,龚的来头肯定不小,杜逸凡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很随意地一边吃菜,一边问龚:“你很喜欢当老师吗?”

龚看了看杜逸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拿起桌上的酒问他:“要酒吗?”

杜逸凡摇了摇头,龚开始发笑,又是杜逸凡上午看到的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他有些恼怒,不管是在北京还是在武江日报,他还没遇到过这么对他不屑一顾的人。可眼前这个女孩,他认为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来柳县是锻炼自己在官场上的能力,不是来受一个小女孩的气。这么一想,怒气不由自主地布了一脸,那些李冉春教他的官场理论和做人处世的道道全部被他抛在脑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拉开椅子就往外走,就在他准备伸手拉门的时候,龚在他的身后说:“你只有这个能耐就想在柳县混?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吧。”

这句话如钉子般钉住了杜逸凡的双脚,一种被人击碎的虚弱以及生疼感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那只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缓慢地转过身,拉开靠在门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撑住了自己的头,沉默地看着桌面上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房间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如暴雨前的乌云般,劈头盖脸地罩住了杜逸凡和龚,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落,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吃菜,这种对抗大约相持了十分钟,杜逸凡认输了。他开口说:“作为同龄人,我只想说一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为将来想一想,三思而后行。”

龚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杜逸凡皱了皱眉头,他实在受不了龚对他一次又一次的轻视,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说:“你不过就是一名义务支教的老师,来这里支教就是想赚起一点点政治资本,为就业打下基础,你又比我高尚到了哪里呢?”

龚听了杜逸凡的话,却大笑起来,她指着杜逸凡的鼻子说:“杜县长,我的县长啊,你真是可爱极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在柳县,本小姐用得着捞政治资本吗?再说了,本小姐对官员没有兴趣,你既然为了讨好我爸来相亲,怎么事先不去摸摸我的底,看看本小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好对症下药呢?”

“我是来相亲的吗?”杜逸凡问龚,“谁告诉你我是来相亲的?”

“你难道不是我爸派来相亲的吗?在这间包房里,我已经打发走了三个像你一样自认为帅气十足的傻哥。”龚说。

这回轮到杜逸凡“哼”了一下,他望着龚那张不可一世又雅气未脱的脸说:“龚,龚大小姐,我是柳县分管你们的副县长,我来这里是工作,我不知道什么相亲的事,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有种。”龚一边说一边拍着手掌,那样子如一个没有长大的顽皮孩子,让杜逸凡恼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不想再和龚纠缠下去,又让步地说:“龚,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吃饭吧。”

龚这回倒还懂事,起身为杜逸凡添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说:“请吧,杜县长。”

“你怎么不吃?”杜逸凡问。

“你真的不知道我爸是谁?”龚按自己的逻辑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龚书记对吧?在柳县,能让你这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只有龚书记了。”杜逸凡装作无所谓地说。在龚面前,他就得装,装得越无所谓越好。龚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和孙小木相比,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性、蛮横,尽管长着一张瓷娃娃般漂亮动人的脸,可这张脸上挂出来的神情离杜逸凡的标准实在相隔得太远。

女孩还是要矜持一些好,你可以不那么优秀,不那么漂亮,甚至不会做饭洗衣,可你总不能像个男人一样风风火火地满世界闯荡吧!在这一点上杜逸凡有他的理论,特别是他决定入仕途后,他对于将来要和自己共同生活的另一半有他理想化的模型,目前这个模型固定在孙小木身上,在没有确定孙小木的选择标准之前,杜逸凡是不会轻易再对别的女孩心动的。

杜逸凡不缺围着自己转的女孩,从北京到武江总有女孩明里暗里对他频频暗送秋波。可除了孙小木外,杜逸凡还真的没有为哪个女孩心跳加速过。如果用心跳的频率来衡量爱情的话,杜逸凡想他的爱情应该是属于孙小木的。只是孙小木的爱情会不会属于他,杜逸凡不得而知。

“看来我低估了你,进入官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不过,我真的对官员没兴趣。我可不愿意像我妈一样戴着一顶官太太的大帽子,表面风风光光的,被所有人尊敬着;背地是却尽是不为人知的辛酸和窝囊,在我爸面前大气不敢出,生怕我爸休了她。而我爸尽干些让我妈伤心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员,没一个好东西。不是我说你,干什么不好呢?为什么偏偏要来当官,看看你这一表人才的,迟早会废在这条道上。”龚用的是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这些话的,不过在杜逸凡听来,有如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

他何尝不知道官场这条道难走,何尝不知道为官的背后存在着种种见光就死的交易。可是他还是愿意为官,还是愿意在这条铺满荆棘的路上艰难地爬行。这一点,龚不会懂,龚也不会理解她的妈妈背后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为了她。他想起了李冉春,想起了吴月英,她们抢了“龚妈妈”的男人,可她们难道没有辛酸吗?李冉春至今没有再嫁人,吴月英嫁了两次,可两次都离了。这些龚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不过在杜逸凡看来,女人的一生还是糊里糊涂为好,过于通透的人生,会失去很多乐趣。

想起这些,杜逸凡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长气。他这一叹,把龚逗得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拉近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也让龚变得不再像只刺猬似的只知道扎人。龚居然还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杜逸凡见龚软下来,就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龚被杜逸凡一问,竟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问杜逸凡:“你爱过吗?”

杜逸凡最怕女孩哭,赶紧给龚拿纸巾,龚接过纸巾后又问了一句:“你爱过吗?”

杜逸凡点头,又摇头,龚又急躁起来,看来龚是一个没多少耐性的女孩子,她又问:“你到底是爱过还是没爱过?”

这个问题倒真把杜逸凡考住了,他爱过吗?他的爱人是谁?孙小木吗?这个影子如爱情一般,总是无限美丽地存在于他的内心最深处。可爱情是一篇最美丽的童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走进童话后会是一片怎么样的天地。一年来,他曾尝试过走进孙小木的内心,可孙小木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甜甜地望着他笑。那种笑,干净得如深山老林的泉水,把一路的叮咚声刻在他的骨髓之间,让他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聆听。

可是,李冉春横在了他和孙小木之间,一面对孙小木,一看到她那双透明的眼睛,杜逸凡就有逃离的渴望。以至于他和孙小木相处了一年,却没有说一句与感情有关的话,特别是孙小木把那首《小三》下载到他的手机里后,他就更不敢对孙小木表露半点与爱情有关的语言。

杜逸凡不想和龚谈孙小木,因为那是他一个人的美景,需要他专心、耐心和细心地守候。在爱情这一点上,女孩与男孩是不一样的,没几个女孩不渴望把自己的爱情拿出来和朋友与家人分享。龚也渴望和家人分享她的爱情,可是她的父亲龚道进一而再再而三地托人来学校相亲,想用这种方法把她和潮子分开。

潮子的真名叫陈潮,柳县城关镇陈村人,是龚初中的同学。上高一的时候,两个混混欺侮龚,被潮子砍残一个,砍伤一个。潮子被判了六年。出来后,在柳县也算一霸,城关镇所有需要水泥沙子的工地,都归潮子送货。在柳县,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一如“龚道进”三个字成了柳县官场最高的标签一样。

龚道进越是阻止龚与潮子的关系,两个人越是黏糊。龚变着法子偷偷和潮子约会,白天他管着她,她的所有行踪,吕为民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龚道进。好几次就因为他的通风报信,她被龚道进带人强行拉回了家。龚道进甚至警告龚,再这样偷着和潮子约会,他马上送她出国。龚怕了这样的一个爸爸,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里,这样至少还能够和潮子通通电话,发发信息。真要待在家里,妈妈那双总是流不完泪水的眼睛,还有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让龚看着就心烦。她实在不明白,妈妈已经吃够了嫁给官员的苦,为什么还要不停地给她介绍官场中的人呢?潮子是没有上过大学,那是因为她造成的。可他能够赚钱,能够为她不顾一切地拼命,只要她一个电话,潮子可以放下生意来陪她。这些,身在官场中的任何一个男人做得到吗?为什么龚道进不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呢?她爱潮子,她不在乎潮子没上过大学,更不在乎潮子没有身份和地位,她就是爱潮子这个人,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吗?

龚是一边哭一边告诉杜逸凡这些的,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一个没有爱过的人是理解不了正在恋爱的人的苦衷的。我爸一直逼我中断现在的恋爱,如果爱一个人可以说放下就放下,说不爱就不爱,这是爱吗?爱一旦种到心里,是抹不掉的,能抹掉的就是虚情假爱,真正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爱一个人会为这人疯的。你懂吗?”

直到这个时候,杜逸凡才算明白一点点,龚道进这么急着安排他来这里,这么急着让他表现自己,都是为了他的这个宝贝女儿。这个时候,除了做龚的听众外,他没必要再多说什么,龚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龚哭了一会儿,就掏出手机让杜逸凡看她的男朋友。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帅,与杜逸凡的帅有着不同气质。杜逸凡帅得沉稳。那个男孩如龚一样野气十足,当潮子金黄色的头发直逼杜逸凡眼里时,他竟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这种感觉大约龚道进也会有,这大概也是龚道进要阻止龚和这个男孩在一起的原因。杜逸凡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纠结的一个又一个疑团一下子化解了,他甚至多了一份轻松,尽管这样的感觉对龚不公平,或者是一种欺侮,可这种感觉让杜逸凡愿意和龚相处。

杜逸凡没有劝龚结束这段父母都反对的恋情,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龚都听不进去。他惟一可做的就是先取得龚的信任,再静观其变。这么一想,杜逸凡就对龚说:“认我做个哥哥吧,如果你相信我这个哥哥,今后有什么开心和不开心的事,都尽管告诉我,我或许帮不了你什么,可我会是你最好的听众。”

“真的?”龚又像孩子一样笑着问杜逸凡。他点了点头,龚伸出手要和他拉钩,杜逸凡也伸出手指,龚一边和他拉钩一边说,“我真的好想有个哥哥呢,可我的哥哥在我5岁的时候,在河里游泳淹死了。后来我爸从村里到镇里再到县里,官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常常是我睡着了,他还没回来,我早上上学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如果不是潮子,我真的不知道生活还有多少乐趣。杜哥哥,不怕你见笑,我真的爱潮子,只要你能帮我和潮子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

龚把杜逸凡当做了她的救命草,似乎抓住了杜逸凡,就抓住了通往爱情的路。可杜逸凡并不想这趟浑水,他只不过想宽一下龚的心,没想到龚当真了,更没想到的是龚竟然提出来要和杜逸凡假装恋爱,这样,她在晚上就可以偷偷去找潮子。

杜逸凡拼命摇头,柳县的情形已经够复杂了,他真的不想再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复杂。

龚见杜逸凡不答应,眼泪又扑漱漱地往下掉,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你走吧,走吧,我没你这样的哥哥,如果我哥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杜逸凡就真的站起来往外走,龚在身后喊:“哥,你就真的狠心丢下我不管?”

一声“哥”叫得杜逸凡的心紧缩成一团,他竟然开始同情龚,掉转头说:“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好吗?”

龚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满是对杜逸凡的信任和依赖。杜逸凡在事后常常想,如果他没有答应龚这个荒唐的假恋爱游戏,如果他在第一次站起来时离开了龚,那么他在柳县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呢?可是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假设,既定的路一旦打开,走与不走就由不得自己。

这天晚上,英俊洒脱的杜逸凡抢了柳县新闻的所有风头。以至于新闻刚结束,他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最先给他打电话的是齐强。他和齐强早就认识,齐强比他大10岁,在广电局从一名普通的记者干到了局长。

齐强在电话里说:“杜县长,您的光辉形象实在是上镜,盖过了我们的女主播,哪天您有空,我们喝一杯去。”

杜逸凡很热情地答应了下来。他急切需要在柳县认识一批朋友,特别是像齐强这样的人,既有相通的新闻话题可聊,又有共同的职业话题可谈。这种人对杜逸凡来说,是通向柳县的桥梁,他现在需要桥梁,需要借力而上,在官场上混,杜逸凡清楚借力与独靠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的区别。这些年如果没有李冉春的力量,当然李冉春也是借宋伟明而上,没有这些外在的力量,杜逸凡想坐柳县副县长的位置,怕是难于上青天。

在武江,两百多万人口,能够在他这个年龄坐到这个位置的人仅有他一个。尽管中央的政策要求干部要年轻化,但六零、七零的人有的是,他们一样是领导干部中的年轻生力军。再说武江八零后的公务员少说也有大几万人,在这些人当中,杜逸凡能够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借力,而全非自己真正的本事,在这一点上,杜逸凡还是相当清醒的。不过话说回来,他还年轻,在任何场合摆出小字辈也不算丢脸。如果真的到了一定的年龄,帮着比自己年轻的领导提包、打杂,那种滋味怕是比他现在靠着李冉春还要尴尬。不管怎么说,他和李冉春在暗处,人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他什么,议论和闲话,也只是在背后说说。如果有一天,他做到了比李冉春的职位还要高时,这些闲话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这也是他给自己定的目标。

他可以借李冉春而上,但他不甘心一辈子藏在李冉春的影子之后。他急于要摆脱李冉春,所以他要在柳县不仅立得住而且还要干出成绩来。路是李冉春帮他选的,怎么走,走多远,就要靠他自己了,这是杜逸凡不得不去想,也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人活在梦中是容易的,真实面对自己,面对摆在眼前的一天24小时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杜逸凡刚刚挂掉齐强的电话,别的电话就进来了,电话是柳县的座机号码,杜逸凡猜不出是谁打的,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对方就在电话里哈哈地笑,杜逸凡听这笑声有些熟悉,可一下子又猜不到是谁,就问:“请问你找谁?”

“我的杜大县长,几年不见越发英姿动人了,怎么连老同学也忘掉了?”杜逸凡被对方一顿抢白后,迅速在大脑里搜索在柳县的同学。秦洪那句“天塌下来总有杜逸凡这种高个儿顶”的话回想在他的耳边。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高中时代,说来也凑巧,他和秦洪同桌了两年,怕是没有哪种感情比同学同桌还要深的,秦洪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最爱说的话就是:“天塌下来有杜逸凡顶着,我怕个什么呢?”自从高中毕业后,他就去了北京,和同学们失去了联系,没想到他在电视中一露面,就有同学找上门来,这么一找,他倒真想见见秦洪。在这个他备感郁闷的陌生小县城里,与这么知心的同学相遇,也算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慰藉吧。不知道为什么,慰藉这个词一出现,杜逸凡就又有被撞痛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

“秦洪,在哪里呢?少说风凉话,我们现在喝酒去。”秦洪大约没想到杜逸凡一下子喊出了他的名字,倒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很爽快地说:“你说你住哪里吧,我来接你。”

杜逸凡住在政府招待所里,听说政府招待所很有历史,柳县出去的主席回来也住这里,而且好几位中央领导来柳县时都住在这儿。这里其实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柳恋竹园”。据说是柳县一位姓柳的状元,在京为官多年后回柳县养老留下来的宅子。宅子四周种满了竹子,蓬蓬勃勃把整个宅子罩在了一片竹林之中。宅子中间有两棵百年老松,被人工修剪得一层攀一层,蓬勃地成长着。特别是两层的木板楼,经过整改后成了一间又一间的客房,把古色古香的厚重延伸到了现在。杜逸凡一走进这里,就觉得一种返古淳朴迎面而来,是那么宁静,宁静得让人有大隐于市之感,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忘掉现实,忘掉官场,甚至忘掉争斗。这大约也是中央领导们喜欢住在这里的原因吧。这里基本不对外营业,属于迎接各级领导们的后花园。只是有了湖光三色以后,上规模的接待一般在湖光三色里。相比湖光三色,杜逸凡还是喜欢这里。听说刘守望也住在这里,至于刘守望住哪个房间,杜逸凡还没有去问,他现在还没有想到更好地接近刘守望的计策,再说他才来柳县两天,也不急于知道刘守望的房间。

柳恋竹园什么时候改成政府招待所的,杜逸凡并不知道。他告诉秦洪他在政府招待所,秦洪说:“柳恋竹园啊,我知道,我五分钟就到。”

杜逸凡在等秦洪的时候,龚道进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对杜逸凡很客气,问他在招待所往得惯吗,如果住不惯就到湖光三色住,那里的环境要适合年轻人一些;他还说没想到杜逸凡上镜这么帅气,龚一看完电视就给他打电话夸杜逸凡帅得不行,龚的妈妈也感叹,第一次见到这么标致的男孩子。

杜逸凡被龚道进的客气和赞扬搞得手足无措,好在龚道进不是当着面这么说的,如果是当面这么盛赞他的长相,他肯定又坐立不安。他真的很怕别人盛赞他的长相,他不是女人,他不需要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是他要是没有这张帅气的脸,李冉春怎么会看上他?龚怎么会把她那个假恋爱的计划放在他身上?龚道进又怎么会这么客气地对他?但是一想到被自己捉摸不透的龚道进如此赞扬一张脸,他就有一种很悲哀的感觉,似乎他的上位完全靠的就是这张脸一样。

好在龚道进赞扬完他的长相后,话锋转了一个弯,而且声音低沉得让杜逸凡都能够感觉到某种无奈和压抑,他说:“小对你的感觉好极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她,我都要把小拜托给你了,只要你能把她拉回来,我做什么都愿意。我现在还在外陪客人,等我空下来,让小喊你,去我家吃饭,我们好好聊聊。”说完不等杜逸凡反应,就挂了电话。

杜逸凡把龚道进的话从头到尾过滤了一遍,他想应该是龚故意在家表演了她喜欢上了杜逸凡,才让龚道进这么看得起他。龚道进应该没有其他的目的,如果真的能够借龚探清楚龚道进的底细,对于他在柳县的任职应该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如果有一天,龚道进发现了他在欺骗自己的时候,他该怎么办?杜逸凡现在面对的是一场赌博,胜负难以预测,而且这场赌博还不能让李冉春知道。李冉春如果知道他一来就在相亲,他不敢保证李冉春会不会做出比龚道进更出格的事来,女人如果一旦发起怒来,也是相当可怕的。尽管杜逸凡还没有遭遇过李冉春的这一面,但他还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李冉春并不想让他在柳县待太久。

李冉春分析过柳县的状态,说柳县这种百废待兴的状态有利于杜逸凡取得成绩,这样能缩短他在基层的时间段,可以尽快回武江来。说来说去,李冉春还是希望他留在她的眼皮底下。可是他不甘心,既然已经上道了,他就想在柳县闯出一番属于他的天空。这么一想,杜逸凡决定赌,赌赢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找孙小木;赌输了,大不了再回北京闯荡去,再说了凡事有利有弊,自己还年轻,失利后还有路可走,还可以补救,后路也不至于那么惨,也还能够义无反顾往前奔,年轻就是这点好,失败了可以再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杜逸凡想到了这句话,人生的最高境界也就浓缩在这几个字里。这样一想,他就精神百倍。毕竟官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终归有一天会是八零后成为主力军。一如长江的水,后浪总在推着前浪,这是规律。想清楚人生路上的规律,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规律,成功会属于自己,杜逸凡坚信这一点。

秦洪的到来打断了杜逸凡这些思绪,两个老同学一见面,就互相给了对方一拳。秦洪没变多少,还是那种不顾不管的神情,不过神态之中多了份成熟和自信。也难怪,一晃奔三的人了,不可能还像高中那样整天幻想着外面世界精彩无比。彼此表达完见面的喜悦情绪后,秦洪望着杜逸凡说:“真没想到啊,我们的同学中居然出了一个县级干部,居然还就在我的家乡,看电视的那一刻,我太激动了,还怕自己认错人,特意凑到电视机边上去看,搞得被老婆骂了一通,硬说我看中了那位新闻的女主播,说什么也不准我出门,这不,干了一架才出来的。虽然迟到了,还是够哥们吧,走,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秦洪一边说一边拍杜逸凡的肩,他比杜逸凡矮一个头,但比杜逸凡大几个月,所以总爱以老大哥自居,不过秦洪那种动作做得极其自然,好像在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一样,杜逸凡便有些感动。除了同学之间有这种亲密动作外,怕是在官场再难遇到这种亲密无间了。对于独生子的杜逸凡来说,一个孩子的孤单成长,是父母们都难以理解的,于是他们这一代就格外和同学亲。如果不是在北京打拼事业去了,他一定很希望和同学们多聚聚,多走动。大概秦洪和他的想法一样,这个想法与他是不是县长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于是杜逸凡就和秦洪并肩往外走,刚出门,就接到了李冉春的电话,李冉春劈头就问:“上了电视风光了吧,得意了吧?”

“你还在柳县?”杜逸凡没解释而是这样问。秦洪很知趣,自觉地往院子里走。秦洪这种有意识的回避,让杜逸凡有些尴尬,第一次见面,他就似乎让秦洪探测到了什么一样,心里自然多了一份别扭,说出来的话就不大动听:“你怎么还在柳县呢?你这次就不该来,过一段时间再来不好吗?我又不是个小孩子。”

电话另一头的李冉春没想到杜逸凡这样对她说话,“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杜逸凡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对李冉春。别说他现在翅膀没硬呢,就是硬了,他在她面前也无法强势得起来。当一个男人最软弱的一面或者是最不光彩的一面暴露给了某个女人后,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理直气壮,他的小辫子在她的手里捏着呢。

杜逸凡赶紧拨过去,可李冉春不接,他连拨了几次,她都不接。他叹了口气,再怎么风光和强大的女人还是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还是要耍小性子。李冉春以前也这样耍过小性子,当然是看到他和某位女记者走得近的时候,不过也就一会儿,他哄哄就没事了。现在她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杜逸凡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能让秦洪等得太久,就收了电话,往院子里走。

秦洪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抽烟,他一见杜逸凡就赶紧去拉车门,杜逸凡问:“这是你的车?”

“是啊,怎么样?你都当县长了,我就不能买辆私家车玩玩吗?请吧,杜县长。”秦洪做了一个怪动作,杜逸凡一下笑了起来,李冉春给他的不快被这一笑冲淡了许多,他也就很自然地钻进了车子里。

秦洪把杜逸凡带到了七七吧茶楼,这也是柳县最好的一个茶楼。他要了一个单间,点了几样菜,打开带来的酒说:“尝尝我们柳县的酒,我代理的,不比在柳县喝的五粮液差。告诉你吧,这儿的五粮液一半以上都是假的,柳县太小,小到什么东西都可以造假。”这个时候,杜逸凡才知道,秦洪大学毕业后回柳县做了一名商人,他现在是柳县最大的品牌代理商,经他的手推广的产品总能够遍布柳县。短短几年时间,他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柳县局长这个级别的官员家属很多他都有交往,像烟啊、酒啊之类的秦洪帮他们处理过不少,当然一大半都是假酒。他这种阳光型的脸也正好对那些官太太们的胃口,倒也讨到了不少便宜,生意也就越做越火红,随之老婆也对他越管越严,生了两个孩子的老婆,现在总怕他被其他女人抢走,所以对他严加看管。

菜上来后,秦洪给杜逸凡倒酒。杜逸凡有些不安心,手机一直没再响,他还是放心不下李冉春,可也不好在老同学面前做得过于露骨,因此酒喝得自然心不在焉。而秦洪一拿酒杯就特兴奋,在他面前好像就没有过不去的事,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杜逸凡面前大谈女人。他说女人嘛,就是件衣服,旧的合体,新的光亮,都要都要;还说老婆就是他的银行,把钱存进去了,就安心放心,至于她耍耍性子,闹闹脾气什么的,装傻,装哑。自己在外该吃的还是要吃,该玩的还是要玩,该赚的钱一分不少地赚,至于女人嘛,来了就享受之,去了就忘却之。 kWiqEEZrU34ZN79eiouVt0aJ6VhF0aenlmoA7phkgLvAlvAckaj6qwLF9Uuj6g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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