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第七夜(3)
小妮子,桃子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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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最后一只凤凰高居众禽的塔顶,享受无限风光。
可凤凰内心寂寥无比,它的翅膀受伤了,没有办法飞起来。如果有光就应该飞向天空,才能摆脱翅膀的孤独。凤凰夜夜在森林上空悲鸣,乞求能再次飞上天空,离太阳更近一些。
终有一日,神灵听到了这诚心的乞求,治好了它的翅膀,让它可以再次飞向天空。
得偿所愿的凤凰不顾一切地往天空最高最远处飞去,它离梦想中的太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凤凰被太阳的炙热点燃,羽翼烧成熊熊火球。地上的孩子指着天空问:“妈妈,你看,那是流星吗?”
天空中的凤凰在羽翼化作灰烬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眼泪化成雨滴。
原来离梦想的光芒太近,也会灼伤自己。
“久美!不要跟他走!下来啊!”
“久美!不要!”
不顾姐竭力的呼唤,我紧握着小七的手跟着他跳下了窗台。大风在耳边飕飕而过,三层楼的高度对小七来说根本就是小Case,我们像猫一样轻盈地着地。
“久美小姐!久美小姐!”
“久美小姐!你要去哪里?等等我们!”年迈的管家在楼梯上跌跌撞撞,身后跟着一大帮惊慌失措的佣人。
看到管家快跌倒的样子,我不忍心了。
“怎么?”小七与我的目光相触,“你后悔了?”
“没有。”
“嗯,那就好。”他拽紧我的手,下定决心望向远方,“谁都不能后悔!”
当晚,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布拉格。
这里是被神庇佑的城市。金色的屋顶在夜色中起伏连绵,城市温暖甜美的外表下孕育着未知的激烈。没有心思欣赏这里绝好的风景,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小七身后。身形高大的他步幅很大,急匆匆赶路时我只能一路小跑才跟上他的速度。最让我心焦的不是这家伙的急性子,而是他的沉默。
从跳下窗台直至来到布拉格,这小子一路都保持沉默。我小心地揣测他到底会不会带我去见朔月,朔月现在是在红人馆吗?
“花久美,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
“跟我去布拉格。”
“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救我哥。用你的命去换。”
当我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的手心后,他却只字不提到底要我怎么救朔月。
很快,我们来到了布拉格广场边。据说这看似破旧的广场下暗藏着一座神秘会馆——布拉格红人馆,红人馆的使命是医治人们心灵上的伤口。只要找寻到隐藏布拉格红人馆秘密的那首歌词,或是用血液唤醒沉睡在整个布拉格广场之下的秘道,就能开启通往红人馆的大门。
小七抬头看一眼广场边的月历钟,眉间的深雾愈加浓烈。晚风撩起他的额发,那双眼睛里荡漾的美丽光泽比星光更加夺目。
“可惜你是玩偶,子夜之前不能进到红人馆。”这小子料定我不会逃跑,他指了指伏尔塔瓦河边的白色长椅,“你在那里等我。”
“那你呢?”
“我跟你又不是朋友,需要向你交代行踪吗?”他语气冰冷,丢下我一个人转身离开。我默默地走到长椅边坐下。
铛——铛——铛——
身后教堂的钟声打破了广场的寂静。
“叮咚叮咚……”有人在背后把我的头当成门铃摁。
“羽野?”我下意识地以为是他。
转身后果然看到一张俊美的脸,笑容邪得一塌糊涂。可他并不是羽野。来人敏锐地捕捉到我神色中的失望。他嘴角飞快地掠过一抹桀骜的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你是……玩偶?”
什么?
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响,我结结巴巴地指着他的脸说:“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他到底是谁?一般人怎么可能知道我是玩偶?
“别这么紧张。”
神色缓和下来,他嬉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装出一副很靠得住的样子,语气轻柔地说:“羽野?羽野是你什么人呢?既然来到布拉格就不许想别的帅哥哥了哦,只许乖乖地想我。”他的眸子是柔软的紫色,透露着某种神秘的讯息,“还有啊,你果然是跟他说的一样神经很大条。既然是个玩偶就要学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刚刚我一说你是玩偶,你的神情马上就出卖了你的身份。这样子怎么能行呢?”
“你你……你到底是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人。
金色短发,紫色的幽深眼瞳,笑起来令人窒息的邪气……
对方坏坏地笑:“别管我是谁,我可不想又拉一个可爱的女孩跳下爱上我的火坑,啊哈哈。听说玩偶要么容貌美得惊人,要么智商很高。来来来,哥哥给你测测智商,问你啊——谁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动画人物?”
“最黑暗的?”我挠头,“呃?是什么咧?”
“笨蛋,当然是机器猫。”
“为什么?”
“因为它伸手不见五指。”他得意地说,“那我再问你,世界上最喜欢帮助别人的动画人物是谁?”
“超人?蜘蛛侠?反正不是你。”这次我学乖了。
“当然不是我,我这么帅。”他嬉笑着公布答案,“笨蛋,还是机器猫。”
我眉毛一歪,纠结地问:“怎么又是它?”
“因为它总是伸出援(圆)手。”他刚伸出自己的爪子,就被赶回来的小七一拳砸在肩膀上!这家伙痛得回头狠狠瞪了小七一眼,“喂!干什么下手这么重?”
“原千曜!你找死啊!我哥的女人也敢调戏?”小七的语气没得商量。
“开开玩笑嘛……”
“对你这种人,就是不能手软……”小七瞥他一眼,把我挡在了身后。这个动作真让人充满安全感。我好奇地指着这个金发的陌生男生问他:“他是……千什么来着?”
“别问别问,真正的帅哥是不随便留名的。一会儿到红人馆后你就知道了。”男生神秘地一笑,“不打搅了,我先去找真夜。”然后他俯下身,在灯光下变成一只雪豹,倏忽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他他他……他是豹子还是人?”我结结巴巴地问小七。
“你很罗唆。”他摆出一张臭脸,自顾自地走到布拉格广场中央。不知不觉间时钟已经指向午夜十二点,游人和生意人早就散尽,偌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只有我和小七伫立在广场中央。
夜晚的风声剧烈,我们像两只无处可落的苍鹰,小心翼翼地在布拉格广场上空盘旋。
“我们是去红人馆吗?在哪里呢?”我四下环顾。
“跟我走。”他拽紧我的手臂。话音刚落,我们头顶的天空突然裂开巨大的口子,绚烂的光芒像瀑布从云端飞流直下,在天与地之间连起一片光之通道。
那光线不断变换颜色,从赤红到橙黄到苍白,精灵般地窜动。我只觉得身子猛的往下一沉,刚刚还完好无损的地砖突然啪地碎裂,巨大的空洞把我们“嗖”地吸了进去。
“嗬……”倒吸一口冷气,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看似平常的布拉格广场之下居然隐匿着这样一条暗河。湍急的黑色河水席卷着世间的爱恨直往冥王哈迪斯的宫殿奔腾而去。两岸花香迷离,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铺满整条通往往生之门的路。
“这条河叫忘川,喝一口忘川的水,就能忘记前世的一切。但如果闻到彼岸花的香气,消失的记忆又会被重新唤醒。”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小七指了指前方,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遥远的花香深处有一座古老的宫殿若隐若现。
那就是红人馆?
心脏漏跳一拍,我抓住小七的衣袖紧张地问:“朔月在不在那里?我想见他!”
他回身缄默地凝视我的眼,突然甩开我的手,兀自走在前面。
“去了你就知道了。”
“噢。”再细问他也不会松口,于是我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经过一处坍塌的小吊桥时,小七不费吹灰之力就跳了过去,我害怕地止住了步子。
“喂,花久美,你发什么呆?过来。”
“可是……”怎么办?这有两米吧?我怎么跳得过去?
哗啦啦……
脚下的黑色河水一往如昔地奔腾而去,浪涛中夹杂着彼岸花魅惑的香味。
直觉告诉我这河水里暗藏着危险。沉默走在前方的小七察觉到我没有跟来,他在对岸朝我伸出右手,语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勇敢点。你只要跳过了三分之二的距离我就可以接住你。”
“可是……”
“别可是了,相信我。”
“嗯。”喉咙里哽咽着谢意,我探出身子看了看对岸的他,然后鼓起勇气跳出去。
他会接住我的,他一定会接住我的!花久美,不要怕。
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小七突然收回了手,刚刚眼神里的温柔完全不见了。他像个陌生人般冷冷旁观,不但不救我,还要顺势推一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失去平衡的我瞪大眼睛,看着小七脸上冰冷的沉默……然后身子一偏,栽入了幽黑不见底的河水中!
根本不会游泳的我直直地往下沉,无数黑色的水径直灌入鼻腔、口腔,大脑瞬间缺氧,思维放空。
“小……七!”竭力伸出水面的手被汹涌而来的浪压了下去。
为什么要松手?
他明明知道我是那么信任他,他一松手我就会掉下去!
黑色的潮水覆盖我的双眼,眼前骤然演变成一片浓稠的黑。世界像一个灌满了沥青的铁皮箱,把我禁锢在里面。水下的压力阻隔了听力,四周嗡嗡的,很嘈杂,像有几百人在耳边说话,但一句都听不清楚。渐渐地,随着意识的迷离,说话声音渐渐缓慢,微弱得不堪一击。
忽然间——一阵彼岸花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生生地唤起了我脑中所有曾经隐没的记忆。黑暗尽头折射出清澈的光线,所有的喧嚣纷纷散去。在光芒最深处我仿佛看到一个幽蓝眼瞳的男生在新生欢迎式上抱住一个因为怕黑而哭泣的女生,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没事的。
没事的,久美,我一直都在。
是的,他在,他一直都在。这个叫端木朔月的男生从最初命定的相遇到最后迫不得已地离开,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信守承诺。
他在,他一直都在。那些多风的夏日里,圣?卡瑟琳操场的那一头仿佛是海,徜徉着或明绿或碧蓝的光泽,一直荡漾到他清澈的眼瞳。
美得那么明净。
不——我不能死!我要救朔月!
“不……”我竭力逼迫自己挣脱幻觉,奋力游上了水面。刚刚重新呼吸到空气,一双有力的大手就把我从水里拖上了岸。
“咳咳……”撑在岸边的地上,我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出肺里的水。喉咙里满是血丝腥咸的味道。拖我上岸的小七蹲下来拍我的背,被我一把推开。
“够了!”我几乎是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推我?是因为恨我吗?恨我害到朔月?”
我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你瞧不起我是个玩偶,连当个普通人都不配。你和朔月都凌驾于我们之上,像神一样高贵!可是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如果有一天你周围的人告诉你,你也是个玩偶而已,你会怎么想?”我哽咽着,“这次我跟你来是为了承担以前犯下的过错,救回朔月。等我把这笔债还清,到时候我任你处置!”
“我只是想试试你对我的信任有多少,并不想你受伤。”
“那么,现在你满意了?”我心痛地问。
他不回答,双手插袋,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有质疑和不信任,也有疼惜和愧疚。这小子,你永远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咳出刚刚喝下去的水后我觉得好多了,吃力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你还能走?”
“放心,在确认朔月安全之前,我一定会留着这条命。”话刚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强悍了。从前又怕黑又爱哭的花久美在掉入河水的那一瞬间已经死掉了,根植于她内心深处“要保护主人”的本能开始强大地生长起来。
可由于喝下太多水,脑子很晕,即使我强打精神走,也走得跌跌撞撞。
“白痴。”小七拦腰抱起我,“逞什么强?我抱你走!”
“你才是白痴!我们又不是朋友了,我为什么要你抱?”
我的气还没消。
“放我下来!听到没?我……”挥舞的手腕被他一把掐住。
“白痴,我是在帮你!离渊当年是不是傻了,怎么造出你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玩偶?我见过的所有玩偶都比你优秀。”
我心里一动。
“小七,你见过很多玩偶?他们都在哪儿?”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些隐没在人类社会中的玩偶才是我真正的同伴。
“少罗唆,走吧。”
他不管不顾地一直把我抱到了红人馆门口,才放我下来。原本古旧的宫殿大门察觉到我们的到来,发出熠熠的光辉。布满浮雕的窗棂上缠绕着枯死的花藤,一见主人回来,花藤仰起头重新焕发生机。蔷薇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四周顿时明亮。
“嘘。”小七竖起食指,示意我不要惊扰到睡在墙角的守护精灵。
我刚踏上洁白的台阶,那扇缀满花朵的大门就自己徐徐敞开了。无数比水晶还晶莹剔透的光芒四溅而出,洒在我和小七的睫毛和肩头。
迎着光芒刚走入红人馆金碧辉煌的大厅,我立刻闻到一阵野蔷薇的香气,比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那些蔷薇香味更加浓烈。四下环顾,果然,大厅正中的沙发桌花瓶里养着大把芬芳四溢的野蔷薇。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野蔷薇?”
“这是真夜最喜欢的花呢。”一个在沙发边下国际象棋的金发男生漫不经心地插话,说完他在眼前的棋盘下落下一枚棋子,朝对手绽放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皇微,这次你算是栽在我手上了吧?啊哈哈。”
跟他对局的男生明显成熟许多,从容不迫地将另一枚棋子搁在棋盘上:“我看未必。”
局势马上扭转。
“啊啊啊!你耍诈!”
“谁耍诈了?是你自己笨。”
“吵够了没?”小七走过去打断。“她已经来了。”
我尴尬地冲他们点点头,一番自我介绍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年纪小点、笑容可爱的金发男生是北极冰川的守护人——尊尊。他最喜欢天真地看着你的眼睛,表情纯洁得你想掐死他。
成熟些的那位是药剂师家族传人——皇微。他沉稳寡言,喜欢钻研世界各国的秘传药典和偏方,会撑着下巴深沉地听你说话,可惜你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到任何讯息。
我四下打量着这个神秘的红人馆。大叠大叠的文件散落在宽大奢华的沙发和议事桌上,芳香蜡烛摇曳着给厅里带来迷离的香气。深蓝天鹅绒窗帘边是滴答走着的月历钟,跟广场上那座钟一模一样。大厅的一侧有楼梯上到二楼,楼上是他们几个的房间。楼梯两边挂满美丽颓败的油画,还有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墙壁上的水晶镜里映照的不是大厅里的景象,而是波光潋滟的荡漾的波纹,像一泓可以倒映世界各地的湖水。
最神奇的是一楼大厅边的那个回廊。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布满无数不同风格的房间大门,不知道每扇门里都有什么,更不知道这些门里都住着谁。
据小七说,这回廊是没有尽头的,人心有多深远,这个回廊就可以绵延多远。每一个房间都代表着这世界上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地球上有多少人,这回廊两边就有多少房间,当他(她)死去,属于他(她)内心世界的房间就会消失。当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回廊的那一头也就会衍生出一个新的房间。
“那……”我打断他,“哪个房间是朔月的呢?”
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小七沉默着走到沙发边抚开大叠的文件坐下。他回头凝视我,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久美,你是真心想救我哥?”
“当然,他现在在哪里?你们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事情是这样子的……”经过他一番解释后我才明白,原来朔月此刻并不在红人馆里。他因为擅自救羽野而背叛了《引魂师守则》,被主宰者囚禁在禁海深域的流沙之卷中,眼睛也变成了灰色。小七希望她能宽恕哥哥,但主宰者始终认为是我让智薰和朔月背叛了她,因此逼迫他们动用红人馆旗下的力量来除掉我。
除掉一个小小的玩偶并不难,难的是她想要除掉的玩偶刚巧是我。
即使小七用我的命换来了朔月的自由,当朔月得知真相后,他会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吗?
小七之所以迟疑到今天还没有取走我的性命,就是因为他必须要顾及哥哥端木朔月的感受!
听到这里我很心痛。
“朔月他……”正要追问朔月的下落,大厅墙壁上的水晶镜面里突然荡漾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人影渐渐清晰后,我定睛一看——是姐?还有羽野?
这面镜子可以倒映出想要接近布拉格红人馆的人,作为对馆内人的警示。镜中出现的人正是姐和羽野,他们正连夜赶往机场。
原来早在我办画展时,走投无路的小七就召唤姐到布拉格商议,希望她能带我去找主宰者。主宰者毕竟是姐的亲生母亲,有姐帮忙求情的话,说不定能放朔月一条生路。小七答应姐,会想方设法在主宰者面前保住我的生命,绝对会让我不受到任何伤害地平安回来。
可不愿冒险的姐断然拒绝了小七的所有提议,独自回去。就在姐赶回家的前一刻,决心一不做二不休的小七抢先一步带走了我……
此刻出现在镜子里的姐姐手握那串朔月的十字架,轻声地祈祷。
“姐……”看到她焦急的神情,我的心软了七分。
“可恶!”一见到那串项链,小七的心情又变得焦躁,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皇微和尊尊的棋盘呼地一晃,棋子呼啦啦散落。在那些国际象棋棋子落地之前,它们突然幻化成无数人形,争先恐后地往门窗外逃窜。
“抓住他们!”尊尊焦急地喊。
就在小七和皇微纷纷忙着抓那些逃跑的灵魂时,墙面上的水晶镜里伸出一只雪白纤细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啊?这是?
“鬼。”我害怕地大叫,几缕漆黑光亮的发丝又从镜面中飘然而出,撒落在我的肩膀上,紧接着是手臂,身体……一个冷艳美丽的女生就这么活生生地从水晶镜里走了出来。她拿出随身的水晶瓶,打开瓶塞,那些四下逃窜的灵魂立刻被重新吸了回去。
那三个臭小子这才如释重负地感叹。
“真夜,还好你回来了。”
“真夜?”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突然怔住了——
“你不就是……”话还没说出口,小七一把将我拽到一边,在我耳边低声威胁:“她是真夜。别多嘴。”
奇怪呢!我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叫她真夜?以前的那个名字不好吗?
她叫由真夜。
布拉格红人馆的第五位主人,也是几人中唯一的女生。
真夜筋疲力尽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滑动打火机。啪,一小团橙黄的火焰闪烁在指间,点燃了一支烟。她漆黑的头发顺着生长的自然弧度撒下来,将原本雪白的肌肤衬托得如丝缎般华丽。
跟朔月一样,真夜的眼瞳是一望无际的苍蓝,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闪着灼人的明亮。
很快地,她抽完大半支烟,习惯性地用手指摁灭。我留意到她的右手食指左侧上有一小块焦痕,这让她的身体里显现出某种兽的气质,孤独又迷人。
“她就是久美?”真夜指着我问小七。
小七点点头:“嗯,我刚把这个笨蛋从那边带过来。明天我们就带她去见那个人。”
“明天……”她撑着额头,神情里有无限不忍,“这好残忍,真的好残忍。镜夜,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七缄默不言地走过去,温柔地拢住真夜的肩膀。他也不想用一个女孩子的生命去冒险,但除了这个办法,他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啊。
更何况端木朔月——是他必须要救的人。
真夜无奈地抬眼看我,那看似冷艳的眼睛里满是怜惜。水晶灯闪烁的光芒将她原本清丽的脸庞勾画得更加精致绝伦。
“你知道跟着小七来这里有什么后果吗?”她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
我点点头。
“我知道。我要去见主宰者,然后用自己的命来换回朔月的自由。”
见我回答得如此轻松,真夜倒是惊讶了。
“你不害怕吗?去见那个人的话,你会死啊!”她啪地甩掉手里的烟,摇晃我的肩膀,“花久美,你是不是还不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我了解。可如果不牺牲我,那换成谁?这是我必须要承担的,不是吗?”
真夜怔住了,直直地看着我。半晌后突然用力地抱紧我,抚摩我的头发:“乖小孩。让我抱抱你。”
我原本以为,只有姐才能给我这样的拥抱。紧紧地,紧紧地,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我抱在怀里,像是快要窒息又刻骨铭心的温暖。
原来我错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姐姐苏智薰以外,还有真夜可以给我这样的温暖。
一些善良美好的东西会在相通的灵魂里流传,生生不息。
时间已经滴答滴答走到凌晨,真夜带我去了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简单地收拾了床后,她跟我道晚安。
“晚安。”我笑笑地抱了一下她,看着她转身合上房门。
呼……
颓然地坐在床边,没有心情去打量这个陌生房间。反正也只住一天。虽然他们说会保证我的安全,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去再无归期。
“嗯,那今晚一定要好好睡。”正在刷牙,房间门再一次被打开了,真夜一脸不舍地站在门口。
她美丽的眼睛里波光潋滟。
“怎么了?有事吗?”我举着牙刷问。
“这个房间……”她顿了顿,“以前是朔月的。”
说完她退出去重新合上了房门,走廊上响起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手里的牙刷掉在地上,顾不上捡起,胡乱跑去水池把嘴巴里的泡沫吐了出来。重新走进房间,体味着空气中是否还有朔月的气息。桌子上的点唱机轻轻一碰就自己开始播放,是雷光夏的《老夏天》,素净美丽。
“天的尽头是海
潮水覆盖双眼
记忆留下微弱的声音
一部影片上映投射在过去的夏天
空气中飘浮着植物的味道
多风的午后
人们说话渐渐慢了下来
时间永远不会往前
静止在忧郁但清澈的眼瞳……”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在梦境里,时间真的停在了这一刻,一切都静止在他忧郁清澈的眼瞳。
第二天还是随着黎明破晓来到了。我整理好房间,来到大厅跟小七他们碰头。一见到我,小七就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色,真是千年难得。
“你很勇敢。”他抬手开门的瞬间,在宿命中,我和小七恐怕是注定相克的。这么寻思的我默然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在忘川边。
水声潺潺,河水凄艳迷离,波光映照出大家故作镇定的神色中无法隐没的不安。
“等等。”一个高挑纤瘦、气质出众的身影出现在忘川的出口处,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她背着光,漆黑的发丝在风中飞舞,“没有征得我同意,谁都不能带久美离开。”
姐?
我惊呆了。她这么快就赶来了?
姐的身后是羽野,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我。羽野一直焦急地凝视我,我却不敢看他,背在背后的双手在手臂上掐出深红的印记。
小七将我挡在身后,抬起下巴,傲然望一眼这几个不速之客,唇边吐出一句:“噢?是吗?”
两人对峙。所有被相同命运羁绊着的人们,终于在这一刻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