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东京火车站,寒冷渗进空气里,盘踞在苍白天幕下的雾气仿佛来自每一个星巴克的咖啡杯。站台上和女朋友告别的大一新生上杉廉三郎,第一个发现了松岗真一的身影。
他背着一个不太大、棕绿色的背包,就跟他离开时一样。
松岗真一回来了。
上杉廉三郎用手机发布了第一张松岗真一回来的照片,之后一个小时内,这所位于东京涩谷区边缘的著名高等学府的校园社区BBS绯闻王子版里出现了15个关于松岗真一回来的主题。
松岗真一出现在浦东区的星巴克里,他喝了一杯咖啡,用了10分钟。天哪!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帅,身材棒极了!
--苹果1982
松岗真一来到了东方明珠广场,他在这里用爆米花调戏着路过的金毛猎犬,呵呵……很孩子气的举动。对,我看见了他的酒窝。真不敢相信他是那个松岗真一,混蛋松岗真一。
--绿眼Girl
松岗真一……他好像又长高了。看,他的手臂,我能够看到衬衣下他颤动的肌肉……
松岗真一……
松岗真一!
松岗真一回来了。
“咚咚……”
冰室达也睡眼朦胧地从他床上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几个哥们儿中间爬起来,随手抓起一件外套裹在腰上,走过去打开门。
“嗨!”棕色的长发散落在额上,刘海下松岗真一的眼眸就跟六个月前他离开时一样纯净,他大大地微笑着,嘴角几乎都可以触及到酒窝。
“真一?”
“达也,我回来了!”
“哦,真一!”
冰室达也用力地抱住眼前这个大个子男生,胯上随手抓来的女友的粉红色LV外套应声落下,也就是说他全裸了,但这真的一点儿都不重要。
松岗真一回来了。
冰室达也以为他会永远消失,但是显然,松岗真一是不会轻易服输的!
“我们去喝两杯,或者吃点什么?当然,你请客!哦,你得好好补偿一下我,我甚至因为你的离开而禁欲了好几个月!”冰室达也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扯着喉咙大声喊话。
松岗真一瘫坐在沙发上,喝着一罐才打开的啤酒。他只穿了衬衣和皮夹克,现在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冷了。
失去的六个月时光就好像露珠从叶面上落下,除了一行湿冷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松岗真一甚至已经不记得姗妮的脸长什么样了。
因为睡了别人的女友而被剥夺一切,这不是不公平的问题,这是一个阴谋,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充当关键棋子的倒霉蛋而已。松岗真一咽下一口啤酒,试图将那些他逐渐整理清晰的思绪转化成语言。
冰室达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下半身裹着一条灰色的浴巾。
“决定好了吗,带我去哪里享受我的午餐?在你开口前,最好谨慎一点儿。看……”冰室达也指着他身上的浴巾说,“这条浴巾我已经用过100次了,没有洗过,我想它塞进你嘴里的味道一定很棒。”
“那你还用它?你确定你明白洗澡这个词的意思?”松岗真一笑着说。一切都跟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变化,除了他已经从最炙手可热的校园偶像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卑鄙小人。
松岗真一又咽下一口啤酒,微凉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但是他知道再多的啤酒、再多的冰冷都无法浇灭他内心的火焰--复仇的火焰。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国被人用脚踩得粉碎,而忍气吞声下去,这不是松岗真一。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让那个暂时得意的家伙彻底完蛋。
“听着,达也,我不是为了完成这讨厌的学业,拿到一份毕业证书回来的!你知道,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但是,老兄,这些糟糕的破事,你能够等到把我喂饱了再跟我说吗?”冰室达也皱起脸抗议,“我很饿!而且至始至终我都站在你这边,为此我也被赶出了学生会好不好?你知道离开了学生会,认识外校女生的机会会少很多吗?”
“哦,这个我不知道。说起来,达也,你需要收敛收敛。”松岗真一笑着说。
而冰室达也的回答终结了他的笑容:“我不需要一个丑闻男主角来为我的私生活说教。”
“那是一个阴谋,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就算是高仓慎导演了这一切,但是那天晚上没有把持住自己,和姗妮乱来的人是你!如果那天夜里,你能够保持清醒,不让你的小兄弟降低你的智商,那么一切都还会停留在‘谋’这个阶段,你还能和高仓慎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权力斗争!但是,瞧,你干了什么?你上了那个乖宝宝赤川月影的女友姗妮。好吧,我们都知道姗妮喜欢的人是你,但是见鬼,那一天那一夜她的男朋友还是赤川月影,月影还是你的好哥们儿,你的好搭档,事实如此,你就不能上她!但是你上了!你成了学校里的丑闻男主角!之后你干了什么?你逃走了,六个月!六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你关心吗?啊!”
“抱歉,达也。”松岗真一试图挽救这次谈话,但是不可能。
“抱歉?我需要的不是抱歉,真一!”冰室达也的愤怒转化为那条脏兮兮的浴巾,直接砸在松岗真一的脸上。
“六个月里,办那次倒霉聚会的森田不再是学生会的主席了,他已经毕业去社会上闲逛了。哦,我很想跟你说,他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被系主任取消直读博士的资格的,可惜很抱歉,事实如此。村上和我都被迫离开了学生会。哦,你也许不大想听学生会的事吧,说实话那些烂人我也挺烦的,但是如果你有兴趣知道现在学生会的老大是谁,答案是……”
冰室达也双手比向松岗真一,松岗真一恍惚中觉得他的手指就是手枪--他当然能想到现在谁才是学生会之王。
“你猜对了!高仓慎,高仓慎!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现在是学生会的主席!我希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松岗真一无助地望向冰室达也,他希望达也可以住口,但是他明白他没有那个资格。就跟达也说的一样,他把一切搞砸了,然后他逃离了这里,在冲绳的阳光沙滩上把自己的皮肤晒成了漂亮的古铜色。
“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冰室达也走近松岗真一,把他的腿放到他的面前。他的膝盖内侧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疤痕,淡粉色,也不太长,不过它出现的位置说明了一切。
“高仓慎的哥们儿觉得在酒吧里放倒我可以让他们更加团结,而事实证明确是如此。来来来,快来恭喜我,我已经退出校田径队了。哦,好像有人说过冰室达也是那个……什么大学生联赛的什么未来之星?哦,我想那些话现在都是大便,你说呢?”
“达也……”松岗真一抬起头,迫使自己不去逃避冰室达也的视线,然后他说,“正因为这样,我要复仇!”
一记老拳狠狠地砸在了松岗真一的脸上,冰室达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森田君在忙着毕业的事,他没空出来给你接风了,真一少爷。”冰室达也一边摆弄着手里学校周边酒吧提供的劣质薯条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说,“还有慎吾,他现在是标准的宅男,没有人能把他从电脑前拖开。你知道他那人对研究生没兴趣,好不容易参加了学生会,却遇到这档子事,还真他妈晦气。”
“哦。”如果是六个月前的松岗真一一定会为冰室达也的冷嘲热讽和他大干一场,但是正如前面所说,那是六个月前的松岗真一。
“你想怎么样?”冰室达也侧过头问他。
松岗真一耸了下肩,声音有点沙哑:“我不知道。也许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学生公寓不适合我……”
“也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室友是那个松岗真一!”冰室达也讽刺道。
“也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室友是那个松岗真一。”松岗真一附和地说,笑了笑,视线的焦点悬在吧台内的半空中。
“好吧,你打算在学校周边找个地方住下来吗?原宿区的房租贵得要死,不过你松岗真一大少爷不在乎。然后呢?”
“然后……”松岗真一本能地扬了下眉毛。他还没有打算。他没想到六个月时间过去了,当他回到这里,他的名字还在人们的口中流传。
“啊哈……”过了好一会儿,松岗真一应付地咕哝了一声。
“然后?就没有了?”冰室达也跳了起来,“这就是你的复仇计划?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啊哈?”
“啊哈?现在只有啊哈,我想之后我会有计划的。”松岗真一苦着脸说。
的确,这就是他的计划……
“真一,我有更好的计划。”冰室达也的声音忽然低了好几度,阴冷的光从他不屑地眯着的眼睛里射出来,立刻让松岗真一的喉咙紧张得干燥了。
“更好的计划?”
“对,就是为你找一个好房子。”冰室达也在手机上找到校园BBS留言板上的一条信息放到松岗真一的面前。
40年代的破旧公寓寻找合租室友
能够忍受无暖气的原始社会生活,能够忍受经常性无热水,能够忍受楼上的山田一家,能够忍受自制卫星天线带来的绝佳电视效果,能够忍受无网络服务,能够忍受从凶杀现场淘来的高档二手家具,并且能够忍受此公寓曾经就是一个完美的凶杀现场(注:还是分尸案哦),最后能够忍受室友从晚上12点到第二天中午12点绝对不能被打扰的怪癖,请联系我:55540113。雾山优。
重要提示1:山田一家喜欢散步,所以你会经常有机会见到它们。
重要提示2:女性不要轻易尝试该公寓,虽然我是传统保守的超级好女人,但是已经有58名女同志用尖叫打扰过我了。本小姐提供心理咨询及医疗服务,但并不提供驱逐蟑螂和山田一家的服务,以及,凡是在晚上12点到第二天中午12点尖叫的人都会被处以极刑。
重要提示3:垂涎本小姐美貌的男性也请不要轻易尝试本住宅。本小姐来头极大,而且空手道黑带!
“这是什么?你要我住到这里去?达也,这个房子没有暖气,你注意到了吗?这是东京不是非洲!而且本小姐本小姐的,那房子里住了个什么人啊?”松岗真一难以置信地看着冰室达也,仿佛他是外星人。
而冰室达也几乎把他一个月的认真值都用在此时此刻的表情上了。
“你是认真的,达也君?40年代的凶宅,还没有暖气、热水、电视,甚至网络!当然它有山田一家,和一个来头很大的本小姐,拜托,我以为你对我恨的程度,最多让我住在你家隔壁,每天听你叫春的声音!”
“我是认真的,真一。这个公寓是雾山优的公寓。”
“谁是那个啥雾山优啊?”松岗真一几乎在尖叫。
“如果这个学校里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人渣松岗真一重新变身,相信我,那就是雾山优!”冰室达也坚定地告诉松岗真一。
冰室达也一定在玩我!松岗真一的心在控诉。作为素来对生活质量要求颇高的松岗家大少爷,学生宿舍已经是他可以承受的底线了。请注意,那底线还不是一般的学生宿舍,是东边的墙壁必须有硕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海景的学生宿舍。作为仙台有上百年历史的名门--松岗投资的唯一继承人,松岗真一确实有资格被称为王子,起码在六个月前。
而现在矗立在松岗真一面前的房子则坐落在学校旁边最后一条老巷子里,潮湿的阴沟边。它东边的墙壁上还有以变异螳螂为主题的恶心涂鸦,外加几根暴露在墙体外的深褐色钢筋。
好吧,可以忽视这座房子整体向右倾斜30度,那绝对是松岗真一的幻觉,你知道这里是东京,钞票和空气都含有让人致幻的香水味;还可以忽略它的大门上画着一个大大的长了满脸痘痘的机器猫,你知道机器猫脸上众多痘痘中最恶心的一个刚好就是门铃的位置--说实话,那颗红色的小点样的门铃和痘痘还挺像的;最后还可以忽视整栋房子都在跟随着独立摇滚的噪音吉他声颤抖,二楼玻璃都快掉下来了,忽视以上这些东西,好吧,这所房子近乎完美!
松岗真一颤抖地抬起手,用意念说服自己去触碰门上那个机器猫的大痘痘。
“叮当。”
没有人应门。松岗真一强行催眠自己,再摁了一下,依旧是安静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松岗真一说服自己。如果不是复仇的欲望太过强大,见到这所房子的第一秒,他就已经将此半径5公里范围都纳入科波拉病毒隔离区了。
“叮当!”
“我说过中午12点前,按门铃的人都去死!”略带沙哑的尖利咆哮声袭来,紧接着是一连串让房子跳踢踏舞的跑步声,门被来人粗暴地拉开。
松岗真一扬着眉毛,保持着O的表情愣住了,那个……这里还不算太糟,至少雾山优住在这里。
雾山优有一双他出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大眼睛,眼眸是墨水滴进纯净的泉水里时,刚好有月光倾泻而下的颜色。虽然她带着一副超级大的眼镜,但是如果这个越来越热的世界上还有一个角落是赤道中心最白热的阳光都不能蒸发的,那就是雾山优的眼眸。
松岗真一意识到他太过专注于那双具有渗透力的眼眸时,他的腹部已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还我的内裤!变态!”怒吼过后,松岗真一发现自己正被眼前那个明显比自己矮上整整一尺的瘦小女子揪着衣领提起来,撞到了墙壁上。
整个房子都在颤抖,嗯……还有一块蛋挞大小的砖块掉下来差点砸到了松岗真一的脑袋,但是……忽略这些吧!
松岗真一甚至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就要被眼前这个猫一样的小姑娘用衣领绞杀了。
“浑蛋!这个月我已经买过十打内裤了!你这个该死的变态,这么喜欢本小姐的廉价内裤,为什么不自己去超市多买点!浑蛋!”
“内……呢……哦……”松岗真一想要解释,但是他已经都可以看到释迦摩尼的圣光了,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姐,杀人是犯法的!
之后,自保的本能战胜了爱护女性人人有责的精神,他用一个漂亮的绞手技,反剪住对方的双手,用蛮力拉开--松岗真一对他的肌肉有充分的信心--然后拉住对方的胳臂向前,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更大的土块在离松岗真一头顶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落下。松岗真一正要庆幸自己逃脱绞杀之后又没有被砸死,楼道上的吊灯立刻对他的乐观羞涩地说了一声不。
吊灯整个掉了下来,正中松岗真一的脑袋,松岗真一最后的感觉就是他的手肘似乎砸到了地上一个还在呻吟着的温热物体上。
时间总是在花开花落中流逝,那是故作高雅的屁话。时间根本就不认识花是什么!它管你们这些人干吗,无聊!
松岗真一觉得有一双友好的、又黑又大、睫毛还很长很长、非常单纯非常……圣洁的眼睛在望着自己。多好的眼神哪,一看就是好相处的家伙,他想这就是山田先生了吧。
一只一尺长的大老鼠正蹲在他的胸口瞪着无辜善良甚至……圣洁的大眼睛望着他,下一步,他想它是不是要给他一个苏醒之吻呢?
“哦,山田……从老娘的胸部滚开!”沙哑而抑扬顿挫的声音从松岗真一身边传来。他看到了什么?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老鼠正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真诚地打量着他身边的那个人。
“那是山田?”松岗真一已经被科波拉病毒感染的脑袋迫使他迸出这样一句话。
“嗯,这才是山田,而那……”雾山优用她特有的方式--调集她的长睫毛略微倾向了松岗真一身上的大家伙,“那是山田的长子,前几天搞了他弟弟女人的死真一君。”
“死真一君?”松岗真一意识到他没有出现幻听。
“嗯,松岗真一。”雾山优不以为然地说,“就是学生会里那个和赤川月影的女朋友上床,然后逃跑的大帅哥、大少爷,你知道的。拜托,大哥,他在学校里很有名好不好!”
“哦……松岗真一。”有一位哲人说过有时候你只能傻笑,松岗真一此刻就只能傻笑。
“哦,你该知道,我不是那个偷你内裤的家伙……”松岗真一觉得首先他得解释这个。
“我现在知道了!”雾山优一边说一边驱赶那两只迟迟不愿离去的老鼠。
“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那个漂亮的过肩摔!还有你施瓦辛格一样的上臂肌肉!”语气里明显带着受挫的不满,但是雾山优还是向那个脑袋正在流血而自己并不知道的松岗真一,伸出了自己友好的手,“如果你看上了我,你完全可以过来用肌肉强迫我,是吧,野人兄弟!”
这个妞很猛,比男人还男人,而仙台的王子真一君喜欢温柔的传统日本女性。松岗真一在疼痛中勉强总结道。
“我想像你这样一个……嗯……”雾山优昂着头瞧着那个比自己要高大很多很多的家伙,不知道怎么更不爽了,对松岗真一说,“又高又帅的家伙,不会是新的牛奶推销员吧?或者,我不需要游戏卡或者买保险。”
“哦……不!不!”松岗真一觉得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特别是摇头的时候还有点痛,“我……听说你想找个室友。”
话音落下。
两个人的视线几乎同时在一地的天花板残骸,歪斜地躺在地板上的吊灯,还有楼梯旁边正做着家庭聚会的山田一家上做了次巡游。然后,雾山优望着松岗真一,左眼上方线条有点像费雯丽的漂亮眉毛轻轻地挑起来,再挑起来一点点。松岗真一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想着,雾山优的样子比那个30年代的好莱坞女明星还要好看,虽然她真的很猛。
“你是来租房子的?”
“嗯……”
两个人都显得很没有底气。于是他们决定再来一次。
“你是来租房子的?”
“嗯……”
好吧,依旧很没有底气。如果山田一家考虑在这个已经够乱的时候从地板上稍微消失那么一分钟,或许雾山优和松岗真一可以做到更好。
“好吧,我想,我应该简单地跟你介绍一下这所公寓。”雾山优露出牙齿笑了一下,做出轻松的表情,除了她正在走同边路外,其他都很好,“顺便说一句,你的后脑勺在流血。”
“哦?”松岗真一麻木地摸向后脑勺,掌心转回来的时候果然有点红,“难怪我觉得有点晕,还以为是被你的眼睛电到了。”
“老天,我们得说好……做我的室友第一条规矩是,不准用武力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行吗?”雾山优一脸担忧地说。
“强奸……当然不会!”松岗真一立刻摇头。
“不对,不对!”雾山优这回是认真地说,“我的言外之意是,不要试图追我哦!我不和比我年纪小的男生谈恋爱,一夜情也不行!我要考博士,很忙很辛苦,而且年纪小的男生都是傻瓜。浪费时间浪费感情的事,不要来找我!”
当然不会!雾山优看上去挺不错,但是她绝对不会是合适的女朋友选择对象。第一她太凶猛,第二她是真一遇到过最古怪的人。
松岗真一连忙猛点头,这让他差点昏倒直接从楼梯上栽下去。雾山优扶住了他的一边胳臂:“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我也只是……你知道,玩笑。我喜欢年纪小的女孩子。”松岗真一解释说,脸上本能地换上无辜表情--不过他确实摔糊涂了!
雾山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啊,我老了……先别说那个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一下你的脑袋。”雾山优忽然转过身很认真地说。
松岗真一没有发现那一刹那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出的寒光。
“哦,好啊!”
“哦,老天!拜托你轻一点儿,哦,不行,那里不行!”
“宝贝,我已经很温柔了!你就不能再忍耐一会儿?我保证只要两分钟就OK了!”
“两分钟?啊……天哪,不要再继续了……哦……疼……天哪……”
“我马上就好了,哈!”
“完成!”雾山优兴奋地举着小镜子让松岗真一去看另一面镜子里他的后脑勺。松岗真一肯定……万分肯定地相信他头上的伤口绝对没有达到需要缝针的程度,但是现在那里……一个一厘米长的伤口被密密麻麻地缝了11针,还是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因为雾山优说她找不到麻醉剂了。
雾山优整个人都被愉悦的红光包围。人太开心时往往会犯下不应该犯的错误,雾山优哼着歌从橱柜里找出一瓶注射用药品,拿刀尖弄开倒进了一盆很香的不明黄色混合物中。
“你不是说你找不到麻醉剂吗?那么这是什么?”饱含火药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雾山优瞥见那个本应该被遗弃的空瓶子已经不见了。
它当然正被松岗真一紧紧地握在手里。
松岗真一的愤怒可想而知:“你说没有麻醉剂的!那么这个呢?”
“我能怎么办?这是我最后的一瓶!”
难以想象,这个拥有天使眼眸、嘴巴还水嫩得让松岗真一动心、好看得让人不能拒绝的小姑娘居然显得比松岗真一还要愤怒,明明在完全没有麻醉的状况下于一厘米的伤口上被密密麻麻地缝了11针的人是松岗真一!
“你的最后一瓶……嗯?”好像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松岗真一望着那盆不明的黄色物质,“你宁可把它们浪费在这盆……狗屎上也不肯给我用?”
“狗屎?这是山田家今天的口粮!”雾山优大声地抗议。
“你给老鼠……”
“是山田一家!”
松岗真一觉得他的理智马上就要崩溃了:“那可以……不过,山田一家,你给它们吃麻醉剂?”
“这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雾山优不再管身后定时炸弹一样的松岗真一,一边拌着那盆东西一边大声地抱怨,“真讨厌!现在我要一整瓶的用量才能保证它们不在明一郎和他的那群兄弟们过来胡闹的时候苏醒!以前它们只需要1/4瓶!讨厌死了,东京连耗子都药物依赖了!”
“哦,不对,跟东京无关!你,让山田一家对麻醉剂上瘾了?太好了!那么……”松岗真一调集了许多词语想一起丢过去把面前这个混账美人砸成肉饼,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名字--明一郎,雾山明一郎?
“明一郎?哪个明一郎?”
“大哥,你是乡下来的吗?我记得我是在校园BBS上刊登的广告,而不是在北海道郊区的电线杆上!明一郎,当然是雾山明一郎,我的亲老弟雾山明一郎,就是那个恶心的社团联合会的雾山明一郎。”
雾山优是雾山明一郎的亲姐姐,而雾山明一郎是社团联合会的头。
好吧,冰室达也的确够朋友,他给松岗真一指了一条看上去非常光明的道路--那就是指望被学生会踢出去的混蛋松岗真一会被学生会的死敌社团联合会接受,并且最终……也许有一天他还能成为社团联合会之王,和高仓慎那个混蛋好好地较量一场,看谁斗得过谁。
但是这只是看上去很光明!
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社团联合会是天使的战场,那些古板的以成为未来的东京之王为目标的家伙们,会接受满身污点的松岗真一?
或许,松岗真一可以提一下他过人的体育特长,但是社团联合会不是学生会,这里可以加分的东西只有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就身家过亿,或者你有没有一个资源多多的商社社长老爸。
不要以为这是在说笑,学校里的斗争在别的城市或者是过家家,但是这里是东京。
有多少学生想着毕业后留下来,有多少苦孩子通过那些无聊的学校活动结识了他人生里第一个城里人。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松岗真一真觉得自己就是乡下来的了。他绝对不能住在这里,继缺点之后忽略这所房子的所有优点吧,这个叫雾山优的超级怪女孩只会把他带进地狱。
“哦,我还没有带你参观房间呢!”雾山优听上去很开心。
她确实很开心,松岗真一看到她把那些黄色的东西分成了四份,其中两份被雾山优以不容拒绝的气势放到了他的手里。
“我带你去参观房间,顺便……”雾山优抬眉一笑,那样子像极了狡猾的小猫,“给山田一家派餐的时候到了。”
松岗真一沉默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两只大盘子,觉得他就是一个人形托盘而已。
“你还在那里发什么呆?我还没吃午饭呢!赶快绕着这个该死的地方走一圈,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什么!”雾山优狠狠地命令道,周身都释放着不容抵抗的女王气息。
松岗真一艰难地抬步,脑后的伤口让他不能集中精力思考如何将雾山优这个人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抹掉。
他们参观了松岗真一未来的卧室。说实话松岗真一对那些墙壁上暗红色的血迹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会住在这里。
他们还参观了松岗真一和雾山优未来共用的餐厅。雾山优很仔细地告诉松岗真一有几块地板砖是空心的不能在上面站立太久,并且还很担忧地打量了半天松岗真一强壮的身体。不过,松岗真一一点儿都没用心去记那些地板砖的位置,还是那句话--松岗真一永远都不会住在这里!
“然后这里是地下室兼锅炉房。”浓重的煤气味扑鼻而来,而雾山优的身影已经被房间里淡蓝色的烟雾淹没了。
松岗真一抗拒进入那间阴暗的房子,但是雾山优在里面固执地召唤着他:“咳咳,咳咳……你应该……感到幸运……你看到了……咳咳咳……该死……咳咳……东京……最……该死……的锅炉!咳咳咳!哦,我的肺……咳咳咳……”
他怀疑他再不走进去,那个叫雾山优的小家伙就会直接窒息而亡。松岗真一不愿意再惹火上身,他走了进去。
蓝色的烟雾消散了不少,一个硕大的足足有一人高、锈迹斑斑的来自上世纪的古董锅炉出现在他眼前。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用来烧洗澡水的东西!似乎电热水器已经发明有60年了!上帝啊!你到哪里买到的那些煤?东京市还有煤买吗?
松岗真一想说服自己忽视锅炉边黑色的煤堆,但是他做不到,他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忽视什么了!这个锅炉已经成功地打破了他的底线,他一秒钟都无法在这个房子里待下去了。
雾山优猫一样敏感的眼睛发现了这一切,于是她决定做点起码的推销工作。
“瞧,它其实运行得很好。你只要把炉门打开放上适量的煤,它能够保证你每天都能度过两小时完美的泡泡浴时间。”说着,雾山优试图去打开炉门让松岗真一看到这个锈蚀的大家伙其实拥有非常年轻的肝脏。
但是……
“哦,炉门没有坏,它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力度去打开。相信我,我每天都在干这个!”雾山优冲松岗真一微笑着,以此来掩饰她额上滑下的冷汗。实际上她已经在那个炉门上耗掉了一分钟的时间。
“让我来试试。”松岗真一只想赶快结束一切,离开这里。
咔嗒……
不太轻易,但至少在松岗真一能够立即做到的范围之内。
“哦……”诱人的红唇嘟出一个完美的O型,那个神经粗大的雾山优大约不知道她现在正使用着十大杀人表情其中的一个。她嘟着嘴,将松岗真一以及他依旧停留在炉门把手上的大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然后她走过来,闭上眼睛用力地拥抱住松岗真一。
“亲爱的,搬过来一起住吧!求你!”
老天哪!
“哦,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松岗真一慌张推开那只立誓要融化在他身上的毛茸茸的东西,拼了命地解释,“你看,现在已经是11月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不要!你属于这里!”雾山优执著地摇着头,用力地抓住松岗真一的衣角,她抬着双眸望着松岗真一,那让她的睫毛尽可能地展示着它傲人的长度,而她大而清澈的眼眸里酝酿着泪水,“不行!你一定要住在这里!我可以不收你房租,只要你负担一半的水电费还有煤的开销就可以了!不要……求你!”
“是这样的,我……”社交礼仪滚开,松岗真一望着那双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眼睛,狠咬了一下后牙槽,“这所房子简直就是噩梦,我不可能……”
“不要!不要!你一定要住下来,我需要你!”雾山优崩溃地哑着喉咙说,“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洗冷水澡会感冒的,我会死的!你不会忍心看到你的同学死掉吧,啊?大哥!哦……你叫什么?告诉我你叫什么!天使!”
天使?
这个词碎裂在松岗真一的大脑里,有没有人能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怎么做?哦,也许……有这样一个人,那就是松岗真一自己。就在六个月前,他才经历过。
姗妮拉着他的衣服,非常用力,请求他不要离开这里,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他要逃避,请带上她。
但……
松岗真一痛苦地将记忆的火焰掐灭,他全身冰冷,用很大的声音和没有起伏的音调告诉雾山优他的名字:“我是松岗真一,真一,那个人渣,你明白了吗?小姐,我的名字就是危险的意思,你想保留你的贞操和名誉的话,就松手吧!现在,我想我可以离开了吧?我不适合住在这里。”
“哦?”这个名字显然是有作用的。
松岗真一乘着雾山优发呆的时候,扯掉攀附在他衣服上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走出这扇门,忘记那个所谓的雾山优和那些学校战争!他是松岗真一!他可以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哪怕此处已经是荒芜贫瘠的冰原!
“那么……”雾山优站在那里微笑着,眼睛里闪出猫一样的狡黠自得,“真一,除了这里,你应该找不到其他可以住的地方了吧?我说得对吧?”
“哦……”松岗真一什么都没说,朝那张满溢着胜利光芒的脸竖起了他的中指。
“和我住在一起的第二条规定,永远不要对我做那个!”话音落下的时候,松岗真一发现他的左眼前一片漆黑,还冒着金星。
他自然地反应过来,握住那个家伙第二次送过来的拳头,用前脚狠踹向她的膝盖,然后……第二个漂亮的过肩摔!
“哦!和我同住的第三条规定……真痛……”雾山优骂骂咧咧地在地上说着。
而松岗真一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的左眼,疼得看东西都变成了重影的。这个漂亮得像猫一样的小妞,拥有全东京最恶劣的脾气,而他讨厌那个!“第三条规定是不准向你使用过肩摔吗?抱歉,我刚刚打破了规定!所以,瞧,我们不能住在一起!”松岗真一咬着牙齿说。如果不是不想让背着学生会罪人名号的自己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得罪社团联合会会长雾山明一郎的老姐,他保证自己会让眼前这个“猫女”毁容!
“不对!不对!”雾山优撑着腰痛苦地爬起来,走过去瞪着松岗真一说,“第三条规定是,同住期间你得的所有的病,身上所有新增的伤口都要交给我处理,明白吗?瞧,你的左眼球充血了,让我来想点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给我动一个无麻醉状态的镭射手术!
咔嚓!
松岗真一听到理智在他身体里碎裂的声音。
去他的冰室达也,去他的雾山优!
是时候把眼前这个人彻底屏蔽掉了,哪怕松岗真一第一眼看到她就动心了,但是……远离她,绝对要那样做!
结果就在此时,那扇晃晃悠悠的大门被人粗暴地踢开,一大堆抱着啤酒穿着外国牌子花纹羊毛衫、留着愚蠢的发型的家伙冲了进来。人群之后雾山明一郎大笑着走进来。他的发型不蠢,他也没穿着代表精英阶层的花式羊毛衫,他看上去非常和善真诚,好像12月午后的阳光。
“哦,老姐,你在干吗呢?”雾山明一郎看上去心情不错,手里还拿着一瓶未开的啤酒,对着松岗真一调侃说,“呵呵,这新货挺上眼的啊。是不是我们来得太早了?我说,老姐,你走的这是什么运啊,这嫩草多嫩多帅啊!不怕我去跟妈说……”雾山明一郎快乐的表情在逐渐凝固,“他看上去有点眼熟……老姐,这是谁啊?”
这无疑是一场噩梦,而噩梦的尽头,松岗真一发现雾山优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雾山明一郎,还有社团联合会的所有人大声说:“这是我的新室友,松岗真一,法学院的绯闻王子真一!”
刚才的一切是噩梦?
此刻,这里,午夜坟场一样的寂静对松岗真一说不。
现在开始,才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