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祖父的一句话,从那天起,沐凉再不情愿也会跟着袭司劭一起上下学。这个在她眼里沉默孤傲的少年,倒也没有拒绝。沐凉想,他或许没有那么难以相处吧,只是她到现在都不曾敢开口和他说话,他也从来没打算理她。
天上一大块浮云慢慢地飘向远方。沐凉抱着书包,靠在魔法系教学楼的砖石门前,抬头望天,嘴角微勾。她喜欢这样的宁静,喜欢天空的湛蓝,喜欢看这些自由飘动的云……站在魔法系教学楼前,望着天际发呆,等袭司劭下课,似乎已渐渐成了习惯。因为魔法系的课程较一般专业排得满,所以每次沐凉都会去等他,也许也该庆幸,如果是袭司劭先放学,会不会就先走了?那么祖父的命令她要怎么遵从?然而所有的如果现在都还只是假设,她很庆幸!沐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风轻起,拂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初春的风微微带了一丝凉意,她稍稍抱紧了自己……袭司劭远远地便瞧见了站在大门前的那个雪白身影,近来他的身边便多了个“小尾巴”,每天上学、放学,“小尾巴”都会努力地跟在他身后。他应该感到麻烦,感觉头疼,甚至厌恶的……只是,他没有拒绝。不明白自己何时萌生的怜悯之情,看到身后这个一脸胆怯懦弱的女孩,他竟也默认了她的跟随。不过……很好,她很有自知之明,一直都是安静地跟在身后,省去了很多麻烦。不然,依他的个性,管它是不是外公的要求、孤老上校的命令,他早踢她走了。
沐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路都吃力地小跑着,生怕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走路很快,迈的步子也很大,黑色的法袍在风中轻扬。这样的少年在哪里都会耀眼得令人惊叹吧!所以此刻,不断经过身旁的同学的指指点点,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她那么平凡,那么毫不起眼,现在却跟在他的身后!如果她不是局中人,一定也会觉得很诧异。这样想着,她只是更低地埋下了头,抱紧了书包,加快了步伐。
风轻轻拂面,空气中有清新的香木味道。
这是他们每天必经的香樟小路,再往前左转,不远就会有去庄园的专设公交了,祖父从小便让她独自上学,独自坐车,所以身为上校孙女的她,却从来没有像学校里那些名门贵族的子女一样有专车接送。祖父说,她要有作为军人子女的觉悟。
袭司劭突然加快了步伐,却并没有如期地往回家的路走,而是走向另一条岔路。沐凉愣了好久,不明白为何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是有什么事吗?那条路,她记得是通往邻镇一个集市的。沐凉挣扎了许久,当袭司劭的背影几近模糊的时候,她咬了咬唇,决定跟上去……她的脸色慢慢晕开一片燥红,初春的天气,额上竟微微沁出了薄汗。袭司劭好像是故意想要甩开她,所以此刻她要跟在他身后变得更加辛苦……终于在一个小弄堂的转角处,她弄丢了他的身影。抱着书包,站在出口,她呆呆地望着过往的人群,一阵慌乱蓦地占据了整颗心。
“小姑娘,要买点儿水果吗?”旁边的小贩看了她一会儿,热情地招呼着。
沐凉茫然回过神来,怯怯地笑着摇了摇头,赶紧离开了。
她在街上慢慢走着,左右张望着,寻找着,希望能在附近看见他的身影。她不敢回家,怕祖父询问缘由,又怕被祖父责骂。在陌生的街头,陌生的人群里,她无措地穿梭着……沐凉突然想,如果她就这样随着人流消失了,祖父会不会想她呢?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儿心疼?会不会……她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因着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有些无奈。
抱着书包,她茫然地走着,从没有像此刻一般,那么希望能瞧见那个冷硬却熟悉的黑色身影。
他,是不是终于不想再让她跟着?终于也觉得她是个累赘?从那晚祖父命令她和他一起上下学,她便清楚地瞧见他眼里那抹嫌恶,她以为他会拒绝。可是第二天,当她鼓起勇气紧随在他身后一起去上学时,他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而她胆战心惊地跟着……一直到了学校,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她隐隐地觉得他是默认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中抬了一下头,竟发现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口。树影在动,仿佛还能听见风的声音。她突然停在那儿,不知道是该折回还是绕道……在岔路口那里,站立着一男一女,好似闹了什么矛盾,女孩哭着朝男孩嚷嚷着什么。沐凉踌躇了一会儿,打算硬着头皮快速从旁边走过去。她紧紧地抱着书包,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她低着头快速地走过去……或许是本能,错身而过的刹那,她抬眼瞥了一下,蓦然入目的竟是一张如春风般微笑清俊的脸,还有一双笑得如新月般的眼睛。她怔了一下,心猛然一跳,脸颊不自觉地浮上了不自在的红晕。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真的很抱歉……”微笑男生突然无奈地开口说道。话末的尾音还飘在轻风中,他的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冷光。
“你骗人,我才不相信,如果你有女朋友,我怎么会没有感觉?而且每次我送你的礼物,亲手为你做的食物,你都会接受啊,你一定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女生哭喊着摇头。也许是太过激动了,她浑然没有察觉刚刚经过他们身边的女生突然停了下来,也没有发现,女生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木然和空洞。所以当那个女生直直走向她时,她还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她瞬间惊讶得瞪大了眼,那个女孩竟不由分说地扬起手,重重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他是我的男朋友,再不要脸地缠着他,我会杀了你。”沐凉木然地开口说道,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女孩愣了一下,一阵寒意窜起,从脚冷到了心。
男生依旧笑若春风,宛如新月的笑眼,看上去如此和善。他走过来,将沐凉搂在了怀里,笑着对那个女孩说:“如果让你有什么误会,我真的很抱歉。”女孩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哇地哭喊了一声,捂着嘴转身飞快地跑了……男生的笑更加炫目,风吹来,一头咖啡色的短发轻轻飘动,晚霞的光染在他身上,竟虚幻得好似不慎落入凡间的神只。
沐凉安静地靠在男生的怀里,呆滞地随着他望向一边。
他低头看了沐凉一眼,放开了她,笑道:“辛苦了。”说得那么云淡风轻。然后他走过她身边,朝回去的小路漫步而去,身影在街道转角处忽然又稍稍停了一下,他慢慢举起左手,然后在空中优美地打了个响指……沐凉恍若从梦中醒来一般,止不住地倒退了一步。
他嘴角的笑温润如玉,没有再做多余的停顿,身影快速消失在转角处。
沐凉轻皱起眉,手不自觉地拂上了额头,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已完全没有印象,在望见那张如春风般清新的笑脸后,只觉得脑海瞬间空白一片。她咬着唇摇了摇头,浑身变得虚弱无力。难道……她中了幻术?她倏然抬头,然而,附近已没有半个人影,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对她使用幻术,更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究竟做了些什么?
沐凉慢慢蹲了下来,把头埋在了书包上……心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裹起来,这样的感觉突然那么熟悉。她已经好久没有去想那时的事,自我保护地将那些可怕的感觉深藏起来。那时还小,她被人从湖边救起时已经完全昏迷,在医院整整休养了半年才出院,然后从那天开始,她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了爸爸妈妈,忘记了那个作为上校的祖父……她努力地回想,努力地想要去找寻失去的记忆,却渐渐被心底莫名的恐惧包围了起来……于是她像一只鸵鸟一样,不再去想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事。很奇怪地,也没人跟她提有关她出生以来的一切事,连祖父也只是在告诉她她的名字叫沐凉后,再也没有透露其他任何信息。就这样,她缩在自己筑起的壳里,静静地过了十年……她的人生似乎被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占据了。
沐凉努力地抿着唇,然而顺着脸颊流下的泪还是将书包润湿了一大片。她是如此厌恶自己的懦弱,却还是选择了逃避……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茶楼,不知是老板吝啬还是为了突出这陈旧之感,整体已显得破落不堪,外墙壁上爬满了地锦,陷在一片绿色中的老房却并没有给人一种淡雅舒心之感,反而增添了一层苍凉阴森。
袭司劭已站在茶楼前好一会儿了,他的身体几乎完全隐没在了那一身黑衣法袍中,晚风幽幽地吹来,将他的发丝与法袍带起。他沉默地站着,微微抬头,漠然地看着那块倾斜的牌匾。牌匾只是用一般的木材所制,朱红的字迹已脱落得只剩印痕,倒还能瞧清上面所写的字。袭司劭静默站立许久,只是瞅着这块牌匾。那些来来往往经过他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瞧上几眼,这平日里不被人注意的牌匾,今儿倒成了稀罕物。然而,众人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袭司劭终于低下头来,敛下了如冰的寒冷目光,隐在黑衣法袍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很紧张!等了整整两年零五个月的消息,终于有了眉目。他曾经那么迫切,那么期待,那么想要知道她的所在,她离去的缘由,毫无声息地撇下了他后,走得有多逍遥!如今终于能有她的消息,只要他走进这间暗地里进行情报交易的茶楼,付了钱,就能知道她的所在,就能去找她问个明白。可是,他却犹豫了起来。突然竟有种冲动想立刻转身离去。他竟也有如此怯懦的时候。袭司劭自嘲地微微扯了扯唇角,终于还是踏了进去……他迅速搜寻着四周,然后快步朝最里面的一张四方桌走去。那里已坐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面前放着早就凉掉的茶。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好似沉睡在梦中,令人不忍心去吵醒他。
袭司劭径自在他旁边坐下。
“我讨厌等人。”男人突然开口,然而眼睛依旧闭着。
“我要的消息呢?”袭司劭淡漠地说道。
“还是这副令人厌恶的德行。”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眼睛深邃迷人,是一双典型的桃花眼。于是在睁眼前后便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袭司劭懒懒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男人耸了耸肩,知趣地转移了话题,他是商人,做好买卖就可以,其他的关他何事。
“给,这是你要的,全在里面。”他抬手往空中一伸,手里突然便多了一个牛皮纸袋,男人自得地笑了,将纸袋优雅地放到袭司劭面前。
袭司劭动了动嘴唇,对这个老男人的卖弄已经习以为常。他慢慢低头看向桌上的那个纸袋,双眸渐渐眯了起来,脸上隐隐有了一抹复杂的神情。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里满布着看好戏的贼笑。
“喂,喂,追杀似的催了我两年零五个月,怎么现在倒不急着打开来瞧瞧?”等了半天,见面前的人没啥动静,他实在坐不住了,手指无聊地敲着桌子,撇嘴说道。
袭司劭将早已准备好的一袋金币扔到他面前:“你可以走了。”男人无聊地垂下了眼帘,嘴里啧啧有声:“真是没趣。”附带不忘将那一袋金币收入怀中。“下次一定不要接像你这种不可爱的小孩的买卖。”他站起身,哼了一声,颇显孩子气。
袭司劭斜了他一眼。
这种人怎么会是魔法界传说中的“十大术者”之一呢?他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都是浪得虚名。
男人满意地掂着充实的钱袋向门外走去,笑容有些邪恶。
“小子,想什么坏事情也要等人走远了,不然可是很不礼貌的哦!”袭司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那家伙居然会读心术还懂得隔空传音?他撇了撇嘴,承认自己太过轻视他了。
眼前的牛皮纸袋,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袭司劭突然很不想去打开它,突然想带着疑惑继续生活下去……只是手似乎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不由自主地把它慢慢撕开了。一张照片率先滑落出来,那是一个女子的侧面照,白净的脸颊,如洋娃娃般漂亮的美眸,只是浅笑时经常露出的酒窝却消失了。他看到了熟悉到已然陌生的脸,看到了一大堆记载了她资料的宣纸。慕菲,鳕国无与伦比的巫女,鳕国太子殿下的女友,两人将于今年金秋之际举行举国瞩目的订婚仪式。
很好!很好!很好……袭司劭脸上掠过一抹阴冷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怪不得走得如此绝然,怪不得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懒得和他说,怪不得当他像白痴一样等了她两年多找了她两年多后,她却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原来是去了鳕国,去当太子妃了。呵,的确是该走的,毕竟他袭司劭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照片中的女子突然从眼睛处起了火,接着有关她的一切全部随着火焰消失,化为了灰烬,最后飘散在茶楼混浊的空气中。
袭司劭的脸色也在那渐渐熄灭的火焰中一点儿一点儿暗淡了下去……冷得好似千年的寒冰,再也融化不开!
如果那时没有在一起过,如果那时不曾相爱过,那么……只是时光如梭,再也回不到当初,终究要在破灭的结局里承受背叛与悲痛。
他只是坐在那里,一片肃杀之气。
窗外那似灰似紫的天色,在夕阳隐落后,迅速暗淡了下去……沐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的泪还未干,她微微抬眼望了望远方,西边的那一轮红日在慢慢沉到地平线时,瞬间便跌了下去。黄昏时分的美景真的是转瞬即逝的。她终于不再哭泣,慢慢站了起来,那个少年她还没有找到啊。
沿着岔路,她继续往前走着、寻找着……漆黑的夜,冰凉的风里,白衣少女紧咬的唇渐渐变得惨白起来,她抱紧了书包,希望以此能摄取一些暖意,然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也许他已经回去了吧?她想,然后微微苦笑了一下。
……树影摇曳,隐在一片苍绿古木中的孤宅,在夜风里显得如此落寞与孤寂。
已站在门前的她,忽然踌躇了起来。
“孙小姐?”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略带兴奋的声音,然后大门迅速被打开,陆总管惊喜地站在那儿。他过去是祖父的部下,退役后依然希望跟随在祖父身边侍奉。沐凉极少会从他的脸上看到呆板以外的表情,就如同祖父的严厉一样,所以她心里对他除了有对长辈的尊敬外,还带着怯意。是不是光线太暗,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她好像看到陆总管在见到她时有了一丝放心的笑呢?
“陆爷爷……”沐凉乖巧地喊道,声音里隐隐有些紧张。
“快进来,怎么到这么晚才回来啊?老爷等了你们好久了……咦?孙少爷呢?”陆总管的视线越过沐凉向后望了望,疑惑地问道。
“他还没有回来吗?”沐凉心一凉。
“孙少爷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沐凉咬了咬唇,然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先进来吧,老爷还在客厅坐着……”跟随上校这么多年,就算再愚笨,也多少能明白一些他的心思。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骄傲如他,却始终不曾在这个小女娃面前表露出任何关爱的情绪。
“爷爷……还没有回房……吗?”她的声音紧张万分,迈着的步子越走越小,好似前面有洪水猛兽一般。
“嗯,晚饭也没吃。你们两个跑出去,怎么不捎个信回来?”“我……”她低下头,轻声呢喃,“忘记了……”话尾化在了夜风里。
尽管已经以最慢的步伐在走了,可是似乎越是不想面对,越会觉得太快地走到了客厅的门口。沐凉抱着书包的双手,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爷爷……我回来了。”她在陆总管难得的鼓励下,推门走了进去。客厅的藤木椅上,祖父半靠在那儿,猛吸着烟斗,烟雾缭绕,她一时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怯懦地抱着书包,低着头,站在那儿,等待祖父严厉的训斥。
老者没有动,只是含在嘴里的烟斗猛地顿了一下,然后好似不曾听到一般,慢慢吐出了一口烟……“爷爷,我回来了。”沐凉闭了一下眼,咬了咬唇,又说了一遍。
“袭司劭呢?我不是让你们一起回来的吗?”静默了许久,老者终于开口说道。
沐凉只是低着头,动了好久的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老者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沐凉偷偷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抬头,眼睛依旧不敢直视他。
“这么晚去哪儿了?”沐凉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最后还是抿着唇摇了摇头。
“怎么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老者啪地撑着藤椅站了起来,藤木椅随即开始剧烈晃动,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沐凉的心猛然一提。
“我……”刚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干哑得说不出话,于是她干脆又沉默了。
老者冒火的双眼狠狠地瞪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转过了身,看向窗外那一片暮色。
……他去了哪里呢?就这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夜。
站在操场上,沐凉忍不住来回搜寻着那个总是透着孤寂的黑色身影。
台上,教务处处长正在主持每天例行的晨会,难得的,那个脾气古怪的老院长也背着手立于一旁。
沐凉无意与他对视了一眼,被那锐利的眼神吓到,于是赶紧低下头来,心也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觉得有种心虚莫名地在心间慢慢蔓延开来。
突然,周围微微响起一阵骚动,沐凉疑惑地皱了皱眉,稍稍抬起头,然后便怔在了那儿。赫本院长正站在她面前慈爱地望着她。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可以吗?”“嗯……嗯。”她傻傻地点了点头。
一路低着头,小心地跟在校长身后,她不由自主地便咬紧了唇,总觉得有一道恶毒的目光一直尾随在身后,心下便蓦地一紧,却又马上告诉自己是多心了吧!
“坐吧。”走进校长室,赫本院长对着一直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说道,然后自己走到那张紫檀木制成的靠椅上坐下。
沐凉应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隔着办公桌在他对面正襟危坐。
“很紧张啊?”赫本院长含笑道。
“没……没……”沐凉涨红了脸,很想说没有,可是紧张到结巴的话已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赫本院长笑了笑:“没关系,我只是想向你询问一下袭司劭的情况。”“袭……袭司劭的情况?”“是的。”赫本院长点了一下头,“最近他怎么样?”“……”沐凉沉默。
于是老院长换了一种问法:“袭司劭有按时上下学吗?有安分地听你爷爷的话吗?今天在晨会上,我好像没见到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他……”沐凉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紧张,变得更加结巴。
“别急,慢慢说好了。”他鼓励地望着她。
沐凉又沉默了,只是用力咬着嘴唇。
……终于在打算要放弃询问的时候,赫本院长听到面前的小女孩轻轻出声。
“袭司劭有按时上下学,也很听爷爷的话。”细碎的话语终于从自己口中完整地表述出来,沐凉忍不住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赫本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了安心:“可是今早怎么没看见他,是有事情吗?”他依旧不放心地问道。
“嗯。”沐凉目光闪烁,轻轻地应了一声。
“呵呵……我知道了。”“那我去上课了,院长再见。”沐凉倏然站起身,朝他礼貌地鞠了个躬。
“好。”赫本院长点了点头,目送她消失在门外。
“呼。”从校长室出来到现在,不知道已经叹了多少次气,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对不对。
在院长面前的表现一定很糟吧,竟然紧张到连说话也结巴了,沐凉忍不住自责起来。还有袭司劭,她这样说,应该不算在说谎吧?她真的不知道昨夜到现在他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不过应该是有事要办吧,不然……不然怎样呢?她其实对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同学,同学……”一声声急促又略带疑惑的叫声倏然传来,沐凉有些茫然,抬起头望去。
“同学,轮到你打菜了,想吃些什么?”一脸微笑的食堂阿姨正瞅着她。
沐凉脸颊晕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要一份什锦煲。”“好,稍等。”……热烫的雾气不停地往上冒,沙锅内的汤还因着热度不停地冒着泡,怕是一不小心溅到皮肤上就会烫伤。沐凉于是很小心地端着盘子,慢慢走着。
午餐时间的食堂,人声鼎沸,每个打饭的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偶尔还有一两个插队的人,引起一些小小的不满。
沐凉拿了筷子,开始寻找空的座位。
她很小心地避着人,怕滚烫的沙锅边缘烫着别人。然而似乎越担心发生的事,越会不期然地来临。
刚刚侧身躲过一对情侣,沐凉还没松口气,后背突然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推了一下,她顿时重心不稳,双手摇晃了几下,整个沙锅就往前面的女生飞了过去。
“啊!”惨叫声瞬间在食堂内响起。
沐凉回过神来,脸霎时间变得毫无血色,脚边满是沙锅破裂后的碎片,有几片轻轻划过了脚踝,血丝慢慢渗了出来。她的手还因着惯性做着托举的动作。
旁边的男生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马上扶住女生关心地询问起来,一边着急地想要察看一下伤势,自然还不忘狠狠地瞪向沐凉。
女生的脸因着疼痛涨得通红,泪水扑簌簌地一直往下掉,看得身旁男生的心都揪了起来。
“你长没长眼睛啊?”男生对着傻傻呆立着的沐凉怒吼道。
沐凉紧咬着唇,想要说对不起,可是嘴巴动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别摆出一脸被噎住了的表情,说话啊,会不会道歉啊!”男生的话越来越刺耳。
沐凉努力想让自己不要哭,可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她走向前,想察看一下那女孩的伤势,希望自己能帮她稍稍治疗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然而整颗心还是被满满的负罪感充斥。她伸手向前,却被那女生用力拍开了,很响亮的击打声,于是沐凉的手背马上红了一块。
“她一定是故意的啦!呜……”女生拉着男生,哭诉道,眼睛怨毒地瞪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白衣少女,心想:这白衣少女一定是嫉妒她的美貌,一定是羡慕她身边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男朋友,是的,一定是的,这种女生她见多了。
“我……”我没有,沐凉很想这么说,然而一个巴掌猛烈地甩来,将她打得止不住地倒退了几步,踩在了一些菜渣上,脚底一滑,竟跌坐在了地上。
食堂里的好多人都围了上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竟没有一个想要上来劝架。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男生挑了挑眉,啧啧几声后,在他身旁另一个男生的耳边冷冷地说道:“林,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被唤做林的男生,一脸肃杀之色,微微侧头瞪了他一眼。
瘦小男生识趣地撇撇嘴,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还是继续看好戏好咯!唉!可怜的女生,糊里糊涂地成了林针对袭司劭的出气筒。悲哀,悲哀啊!
“快给我女朋友道歉,听到没有,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啊!”沐凉努力地吸着气,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然而,她似乎没有了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们。
“你看,你看啦!她是什么态度啊。万一我后背留下疤痕要怎么办啊?我不管。”女生继续发嗲,背后刚刚火烧似的疼痛,现在已经在渐渐消退。然而,想要男朋友多紧张一些,多重视一些,多担心一些,这也许便是所谓的女生的虚荣心在作祟吧!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是要你道个歉,不算过分吧?还没让你赔医药费呢。”男生抬脚踢了踢坐在地上毫无反应的沐凉,担心是不是自己刚刚那一巴掌太重,把她打傻了。
沐凉终于眨了眨眼:“对……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自己错,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如果是自己被那么烫的沙锅烫到,也会生气的,对吧?她努力这么想着,心里便不会觉得那么委屈。
“早说不就好了。”男生白了她一眼,准备带着女朋友离开,毕竟对方是个女孩,他并不想惹出更多麻烦来。
女生不依不饶地摇着男生的手臂,嘟着嘴小声抗议:“人家被烫得这么痛,怎么她一声对不起就算了?那我把她烫了,跟她说对不起好了。”男生皱了皱眉:“你想怎么样?我刚刚已经教训过她了。”“我不管啦!”女生撒着娇,“我要她跪着向我道歉。”沐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望向他们。
“好,你想怎样都依你哦。”男生笑着,一脸讨好的样子。
沐凉的脸已经惨白得如白纸一般……“这个女生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恶毒。”瘦小男生得意地笑着,他“包打听”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林阴冷地勾了勾唇角:“很好。”“只是不知道那丫头跟院长报告了什么?你说院长会不会知道了些什么?”林沉下脸来,不再继续旁观,转身离开了。
“喂,你去哪儿?喂……”瘦小男生忙跟了上去。
“没听到啊,我女朋友要你跪着向她道歉!”男生大声怒吼着提醒沐凉。
沐凉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放在两侧的手却渐渐握成了拳,越握越紧……“砰!”刚刚还在大吼大叫的男生,突然被揍得直直地飞了出去。
四周一片愕然!
他的女朋友也吓得呆若木鸡。
沐凉惊讶地看着瞬间摔倒一丈开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生,又机械地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正惧怕得微微颤抖的女生,她顺着她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望去。
一袭如夜的黑衣随风飘扬,黑衣黑眸的少年冷冷地站在那儿,眸里还有尚未完全消退的杀气。
“袭司劭?”沐凉惊讶地望着他,这个突然无声无息消失了一夜的少年,此刻就站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深刻地感到心脏收缩了一下。
袭司劭瞥了她一眼,很快转移了视线。
“我……她……”女生被袭司劭漠然的眼神盯得心慌意乱,嘴角颤抖着想解释些什么。
“是……是我不好,不小心拿沙锅烫着她了。”沐凉已经站起,怕他又会做什么,于是赶紧说道。
满身的杀气让黑衣法袍的少年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冰冷骄傲,他终于低头又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撇,啧了一声。
“是他,袭司劭,无缘无故疯了似的冲过来揍我们。主任,你瞧他又在揍其他同学了。”一个鼻青脸肿已经看不清五官的瘦小男生带着主任从外面气势汹汹而来,在主任的身后还沉默地跟着另一个脸色乌青的男生。
餐厅内顿时微微骚动起来,后面那个瘦长沉默的男生,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可是魔法系二年级最优秀的学生,那个上将的孙子。林。可是怎么会呢?他竟然受伤了?谁敢伤害他?或者谁又能伤害到他?以他优异的魔法成绩,估计学校内已经找不出几个他的对手了吧!可是,他的脸上明显是被揍出的淤青啊,难道……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学校另一位风云人物,那个还是魔法系一年级的新生。是他吧?应该是他,也只有他有那样的胆子和能力。只是……还是想不明白,虽然听说林和袭司劭暗中在较劲,可是袭司劭却从来不会在学校放肆。这次为什么会起了正面冲突?谁知道呢!现在还是乖乖看场好戏吧。
“袭司劭,我希望你有很好的理由来解释。”魔法系主任略带叹息地开口说道。
黑衣法袍的少年却没说一句话,只是直直地站立在那儿。
“主任,他根本就是存心找碴。”瘦小的男生在一旁煽风点火。
“袭司劭……”主任低唤了一声,感到有些为难,袭司劭的这种性格,就算他有心偏袒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袭司劭终于冷冷地抬眼瞅向他们,那双犀利的黑眸中此刻蒙上了一层颓然,大概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吧。“我只是在教训一些人渣罢了。”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丝讥笑。
林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人渣?呵,这句话出自阁下之口还真是可笑至极啊。”“就是,不知道谁才是人渣!”瘦小男生忙不迭地插上一句,却在被魔法系主任狠狠瞪了一眼后,讪讪地又垂下了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主任皱起了眉。
寂然,四周突然一片溺水般窒息的沉默,压得每个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袭司劭,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么我不得不请你去惩罚台。”主任终于无奈地做了决定。
“是……是我的错。”一个如蚊子般细微的女孩声音突然在一片沉默中清晰响起。
魔法系主任着实一愣,好奇地寻望过去。
瞬间,餐厅内所有的目光又再次聚焦在了这个叫做沐凉的女孩身上。
“你的错?”“是我不小心……沙锅,很烫的沙锅……烫着了人……”“然后呢?”魔法系主任听得云里雾里,又不能吓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已经十分紧张的女孩,于是耐着性子轻声问道。
“然后……然后……”沐凉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她本来就不善言辞,何况她并不明白袭司劭为什么会突然为了她而打那个男生。如果真的是为了她,那么另两个无关的男生呢?她就更不明白了。
“不关她的事。”袭司劭突然说道,“我现在就去那儿,满意了吧!”然后再没瞧任何人一眼,径自朝着那屹立在操场中央的惩罚台走去。
果然啊,果然不是为了她啊。沐凉苦笑了一下,不明白心底突然涌起的那一股莫名的烦闷是为着什么。
林狡黠的细小眼眸中满是阴冷的寒光,没有人察觉到那股发狂的嫉妒感正一点点地吞噬着这个少年的心。
魔法系主任望着已然远去的孤傲背影,沉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哎,那个家伙是怎么了?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瘦小男生还没从刚才被打的阴影中回过神来。
林的目光一沉:“没想到他的魔法又进步了。”好似没有听到身旁人的话,他低声嗫嚅道。
“难道是刚刚被他听到了什么?不对啊,那他为什么没有在魔法系主任面前揭穿我们?”瘦小男生一脸憋屈的疑惑样,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像袭司劭这种人,应该不会在乎这种平凡的丫头吧!”他忍不住瞥了一眼一直处于发呆状态的沐凉。
四周的人已经渐渐散去,那个被揍晕过去的男生也已经苏醒过来,在女朋友的搀扶下离开了。袭司劭是什么样的人,恐怕赫尔墨斯学院里很少有人会不知道,不管孤沐凉跟他有没有关系,可是大家的确看到他为了她出手了,所以如果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还是不要去惹她比较好。
“果然人渣的眼光跟平常人是不一样的,他可是为了你才出手揍我们的哦。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一群自己的同学围殴吗?”林突然靠近沐凉,压低了声音阴冷地说道。
沐凉倏然睁大眼睛,转头望向他。
“因为就是我去院长那儿告了袭司劭的状,然后嫁祸给你的哦!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反正他都已经听到了,不过你看,受处罚的还是他,不是吗?”“那么……刚刚我端着沙锅时,好像觉得身后被谁推了一把,也是……”沐凉的脸色一片苍白。
“聪明的女孩。”林爽快地承认了。
“为……什么?”“谁叫你正好是走那条路回家的女生,算你倒霉吧!”“只是这样啊。”沐凉涩涩地扯唇苦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她真的弯腰向他鞠了个躬。
林倒是愣了好一会儿,因为她突然的举动。这个女孩,她的反应竟然只是一句“只是这样啊”。他突然笑了起来,真是的,对着这样的女孩,任谁都无法彻底狠下心来。而这时,沐凉已经走了出去。
阳光很刺眼,没有云的天空,只剩下望不见尽头的蓝。
惩罚台上,黑衣法袍的少年孤傲地站立在那儿,俊美帅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的眼里多了些许血丝,于是更添了几分邪魅。
沐凉远远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她有去找院长求情,可是却紧张得结巴,话也说不清楚;院长其实人很好,只是因为作为院长便更不能徇私情,所以……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袭司劭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为什么看着她被欺负会帮她呢?是同情她吗?沐凉抿唇轻笑了一下,其实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不像外表那般冷漠孤傲吧!
沐凉走了过去。
袭司劭懒懒地抬头瞥了她一眼,本想像平常一样不理她,可是,那个看上去好似瓷娃娃般的白衣女孩突然爬上了惩罚台站到了他身边。他慢慢皱起了剑眉,问道:“你做什么?”他的声音透着一丝疲倦与不自然。
沐凉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只是觉得,不应该只有你受罚。”“那又怎样?”他撇嘴。
沐凉低下头来:“谢谢你。”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黑衣少年的双眉锁得更紧。一直以来他都不了解那些女生的想法,明明一副见他怕得要死的样子,却还是经常会做出各种奇怪的举动来引起他的注意。有女生说喜欢他,可是却又会在一个转身之后为别人尖叫。他不知道那种喜欢是怎样的喜欢,渐渐地变得更加麻木。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着慕菲的,可是当那份喜欢开始慢慢褪色,慢慢被仇恨替代后,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底是否还留下一种被称之为“喜欢”的感觉。黑眸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他侧过头看向身旁娇小的女孩:“谢我什么?”他懒得去猜,于是干脆直接问道。
沐凉稍稍抬头,看到他正瞪着她,那双布满雾气的黑眸微微眯着,心猛然一滞,于是赶紧又低下头来,好半晌,她轻声答道:“谢谢你让他们不再欺负我了。”袭司劭冷冷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低下头说道:“你想得太多了。”沐凉的脸偷偷晕红起来,微微向后挪了半步。
他嗤笑一声,正了正身子。他可没那闲工夫去当什么白痴的护花使者,只是正好听到这个笨蛋女生因为他而被欺负了,只是正好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是仅此而已!
“快下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沐凉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她低着头,站立在离他稍远一点儿的地方。
袭司劭懒懒地抬眼,不再看她。她高兴站就站个够好了,不过烈日炎炎,这么娇弱的千金小姐到底能撑多久,他倒是很好奇,紧抿的唇慢慢勾起了一丝讥讽的笑。
没有风的下午,太阳发怒似的直直地照向这沉闷的世界。惩罚台上的两人,都被晒得面色潮红,滴滴汗水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流。
袭司劭忍不住微侧了头,白衣少女默默地站立在那儿,怯懦潮红的脸颊此刻却隐隐多了份倔犟。她依旧低着头,抿着的唇因为干涩微微有些泛白。他突然想起,那晚看到院落中正为自己疗伤的她,慢慢地与此刻的她重叠起来。似乎是只要认定的事,不管有多艰难、多痛苦,她都会去坚持,这样怯懦得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她,却能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完美!他终于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她来。
“别傻了,快走吧。”袭司劭难得地软下了语气。
沐凉微微抬眼看他,咬着唇摇头:“我……”喉咙里难过的干涩使她刚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咳,我有跟院长去解释发生的事,只是……”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清晰地表达那时院长跟她说的话,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惩罚台是为了思过,也许你虽然站在这里,却从来没有真正觉得自己有哪里错,对不对?”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渐渐沉下了眼眸,沐凉不敢再说下去,“我……我不明白那种感觉,只是如果看着你受惩罚而自己却置身事外,我一定会很不安,一直不安下去……”袭司劭直直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里读出些什么,她却那么认真,认真得让他突然有些害怕。
他们开始无言,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风轻轻吹了起来,路两边的香樟树树枝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树影婆娑,洒落在柏油路上的光影渐渐稀疏起来……夕阳柔柔,在惩罚台思过的两人终于在钟声响起时,结束了惩罚。
沐凉低着头,怀里紧紧地抱着书包,站立了一下午的双腿酸痛异常,所以此刻要追赶她前方的黑衣少年就变得比以往更加吃力。她只是抿紧唇,让自己学会忍受。
袭司劭一向步伐很快很大,也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从来不会去顾及身边的一些人。他忍不住微微侧目,借着余光想瞧瞧拼命跟上他步伐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越来越不能像从前一样完全忽视她。就像一颗种子,当埋在土里的时候,你完全不会看到它,可是当有一天它顽强地冲破了地表,生出嫩绿的芽时,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它。这种感觉令年轻的魔法少年紧紧皱起了眉,只是脚下的步伐却似乎有了自主的意识,慢慢放缓下来……沐凉微微抬眼,望向那个孤傲的身影,那袭黑色法袍在风中轻舞……她突然有了种冲动,好想伸手去抓住那袭法袍……只是一个瞬间,她的脸偷偷晕红起来,怕被他瞧见,于是将头低得更低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她开始感到不安……少年撇了撇嘴,为自己突然的想法懊恼着,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女并没有发现,她第一次和少年离得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