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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湾降男婴

1877年6月14日(清光绪三年五月初四),虽是初夏,杭州湾一带已是蝉鸣树梢,日烤地头,一派暑热炎炎的景象。有人说:今年夏天又要热死人了!

在浙江宁波府慈溪县的一个偏僻山村,几户茅草屋被掩映在树木之中,没有人声,也没有鸡鸣狗叫,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安宁。

突然,从一家茅屋里,传来女人的一声惨叫,令人悚然。之后,便是新生儿的阵阵啼哭。村民们刚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张家的媳妇生了。

生孩子本来不足为奇,可这新生儿的阵阵哭声却不同一般,气足而且声音宏亮,像是在对人们宣布,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家家户户的女人们放下手中的活,拥向张家。

村子里的宁静被打破了。

与此同时,在乡间的小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正吃力地背着一个木工工具箱,迈着疲乏的步子往家走,汗水侵湿了他的全身。大概是没找到活,他早早地回家了。

当中年人听见从自己破茅草屋里传出的婴儿啼哭声时,不由得顿了一下,脸上的愁云即刻被惊讶冲淡。他加快脚步,气喘嘘嘘地向家门口奔去。

这婴儿,便是张啸林。中年人是张啸林的父亲张全海。

张全海捧着这新出生的孩子,又愁又喜,愁的是这本来已清贫如洗的家又添了一口人,怎么养活?喜的是这儿子肥头大耳,气足如钟,一副富贵相,也许将来会给自己带来好运。

张啸林排行老二,他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大林,因此,父母顺理成章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林。因长得一副虎相,生肖又属虎,乳名便叫作阿虎。

张啸林出生后,父亲为了全家四口人的口粮,整天拼命地做木工活,白天外出打工,晚上回家又做箍桶的活。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有五十岁。

那个年月,一个木匠的收入是很微薄的。箍三个桶才一文钱。况且当时又是银贵钱贱。张家的生活过得十分艰苦,两个孩子直嚷着饿。

终于有一天,做父亲的意识到,这样下去全家会饿死。与妻子一合计,便一咬牙,背着家什,拉着孩子,离开了村子,举家来到杭州拱宸桥定居下来。

这一年,张啸林十岁。

杭州拱宸桥离慈溪一百四十多公里,这里商贾出没,人口密集,私家作坊林立,经济势力不算差。

在拱宸桥的西端,从此便多了一家箍桶店,名字叫“张记箍桶铺”。

拱宸桥一带的生意确实要好做得多。张家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张全海再也不用四处奔波,张大林也在一家织造绸缎的机房当学徒。钱财的收入稳中有升。

有了些余钱,张全海便合计着要把小儿子张啸林送进私塾去念书,这么打算的原因有二:

一是他发现这小儿子自搬来拱宸桥后,与街市上小混混相处,染上了游气,开始学坏。他想,孩子上了学,一定会变好。

二是张全海念念不忘儿子出生时的那副模样,如此与众不同,将来必定大富大贵。现在让他受些训教,以促成他未来的富贵,以小换大,值得。

张全海的第二种心思,谁也没告诉,包括他的妻子。所以,在小儿子念私塾这个问题上,妻子虽然一味反对,张全海却格外固执。

就这样张啸林跨进了学堂的门,成为一名学生。

刚开始,几天,张啸林背着母亲连夜缝制的书包,来来往往,倒有点模样。父母看了,心里也着实喜欢。谁知好景不长,一个星期之后,张啸林又是一副混混样了。

原来,能进私塾的大部分是有钱人家子弟。家中父母忙着生意,从赚来的钱中拔出一根毫毛,给孩子找个去处,从不指望能借此道将来挤身仕途。这时候,私塾里出了一个特殊的团体——人称“私塾少年”。

这些“私塾少年”不守规矩,不爱学习。虽家中富有,却爱小偷、小摸,并以此为嗜好,追求冒险的刺激。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聚赌、近色。常用一些小钱贿赂私塾先生,换个自由,然后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张啸林与这些少年为伍,很快旧病复发,偷、摸、赌、色样样都会。他还有一个其他私塾少年所不具备的本事:打架。他打架的本领在拱宸桥闻名。

张啸林学会了偷,不过偷的东西大部分是自家的,所以他对别人总是说“拿”而不说“偷”字。为何而偷?为的是赌。

从慈溪乡下来的张啸林本不会赌。上私塾前虽为混混,也主要是打架斗武。他第一次参赌是在上学的第四天。

那天,他准点到了先生家。先生没在,上课连个影儿也不见。几个少年见时机已到,拿出赌具,抛开书包,押起宝来,眼看着一枚枚铜板从这个人手里进了那个人口袋,张啸林目瞪口呆。放学的时候,他一路上想的就是:赚钱太容易了。

张啸林决定,他也要去赚钱,赚大钱,把所有同学的钱都赢过来。

下午,他在家里偷了一梱现成的木桶料,在当铺当了8枚铜板之后,来到了私塾学校。

那天他的手气特别好,三次一押竟赢了15枚铜板。

望着手中的23枚铜板,张啸林欣喜若狂,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有了一大发现:自己与赌有缘,既然有缘,就必会赢钱。

张啸林就这样爱上了赌,终身没有割舍。

在私塾里,最让张啸林得意的是“称帝”。他把全班十来个同学按家庭的有钱程度分类,每天视钱财的多少,令他们交纳费用五文到十五文不等,作为报效。自己却效仿封建时代的旧办法,把自己封为“皇帝”,把某个女同学封为“皇后”。

张啸林如此欺负同学,是仗着自己的一身打斗功夫,没有人不服他。

按照一般私塾规矩,这“皇帝”的宝座应由私塾先生的儿子或孙子来坐。可那时谁敢惹张啸林。没等他发话,先生的孙子倒先恭手让座了。张啸林称霸的野心逐渐膨胀起来。

可怜张全海夫妇节衣缩食让儿子上学,没想到儿子竟学会了这些名堂。最终有一件事,使他们了解了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

那天,张全海想找支笔记帐,一时找不到,便去翻儿子的书包。此时,张啸林已睡熟。张全海这一翻,翻出了儿子的全部底细。

原来,张全海从张啸林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张春画。画上内容不堪入目。张全海顿时气得七窍冒烟、浑身发抖。其妻张氏口中连喊“罪孽”。

夫妻二人把张啸林从床上抓起来,张全海一个耳光扇去,差一点把张啸林打晕。

“说,你——你在学堂里到底干了什么?”

张全海本想问春画的事,可实在难以开口。

张啸林被打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以为自己在学校里赌博的事被父亲知道了,绝没想到那幅画。

他不想说,他知道一说就会扯出很多的事,要挨更多的耳光。

“啪”又一个耳光打来,张啸林的嘴角开始出血。他的母亲哭了起来,毕竟才十来岁的孩子。

“你快说呀,小孽障,不然,要把你打死的。”母亲哭着说,一边拧他的耳朵。她这时对小儿子的感情是又恨又怜。

张啸林经不起父亲的耳光和母亲的哭诉,心想:不说是打,说了也是打,不如说了,打一顿了事。他开口了。

张啸林不但说而且说得很详细,说到每一次赢钱竟有些激动,丝毫没注意父亲脸上的表情。

张全海气得脸在变形,妻子张氏不再哭泣,而是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不认识他,眼神充满了惊恐。

没等张啸林说完,张全海又是几记耳光。他原以为,儿子不懂事,弄张春画只是好玩。打一顿,吓唬吓唬他,以后不许玩这类东西就罢了。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有这么多劣迹。

“那,你书包里的那东西是从哪来的?”

张全海还是没提“画”字。张啸林聪明,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了挨打的根源。

“是别人给我的。”张啸林觉得这件事不严重,所以爽快地回答了他父亲。

“谁给的?我会找他父母。说!”

“是……”张啸林支吾着,看来撒谎是不行的了。

“是我用七枚铜元向世兄买的。”

张啸林说的世兄是私塾老师的孙子。

张全海做梦也没想到,私塾先生家的人会有这种东西。他一直以为,私塾先生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最了不起的人。

早知如此,又何必送他去念什么书呢!张全海有些自责。

儿子带着红肿的脸又睡去了,一会儿便打起呼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张啸林坦白归坦白,可没说一句悔改的话。作父母的第一次为儿子的前途担忧起来。

夫妇俩上床后,相视流泪,整整一夜未合眼。

张全海老了许多。他的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第二天,竟咳出血来。“张记箍桶铺”一连好几天没开张。

张啸林在私塾学校虽没有能像他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好好学,倒也有一项收获,那就是对写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张啸林的私塾老师年过六旬,学问一般,却写得一手好字。字体苍劲有力,与他那体弱单薄之躯截然相反。也只有在上写字课时,张啸林才能注意听讲。

自从那夜挨了毒打之后,张啸林有所收敛。课本学不进去,便铺开纸笔练字。日复一日,长进不小,最后,字写得颇像个样。父母见他如此,也感到一丝欣慰。

后来,当张啸林成为上海滩“闻人”时,更以自己的一手好字而自豪。所到名胜古迹,免不了要展示一番,像杭州的灵隐寺等地常留下“张寅”的题额。这是后话。

私塾的几年,虽没有学到什么学识,但耳濡目染。所以,张啸林后来比起上海滩另外两“闻人”黄金荣和杜月笙来,似乎有文化得多。后面两人几乎是目不识丁。

就在张家的家境慢慢走向好转的时候,中国的经济受到外国势力的极大冲击。小商人们在沉重的压力下苟延残喘,傍徨失措,宣告破产倒闭的时有所闻。小小的“张记箍桶铺”也没逃脱掉,生意清淡,几乎要关门停业。

从1890年,张啸林十三岁那年起,江浙一带年年天灾人祸,疫病大作。老百姓衣食无靠,饥荒遍地,饿殍随处可见。

靠着平日的积蓄,张家勉强撑了一阵子,但是,不幸还是降临了。

张啸林的父亲张全海,由于积劳成疾,丢下孤儿寡母,突然撒手归西。张家的顶梁柱塌了,一切都乱了套。

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张全海的棺木被运到慈溪老家下葬。之后,母子三人回到拱宸桥。

此时,张啸林的哥哥张大林已有二十岁,他和母亲撑起了门户,维持着箍桶店,但家境日落。

经过这场变故之后,张啸林似乎有所悟。有一天,他突然对母亲说,他要离开私塾去找一份事做。母亲听了,潸然泪下。

几天之后,张啸林进了他哥哥的厂,成为机房的学徒。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死渐渐被遗忘,张啸林便又不安分起来。

他先是从机房里偷纱锭,偷来之后卖点钱,去酒店喝酒。久而久之,被机房老板发现,老板不敢直接去找他,便去威吓他哥哥大林。幸亏大林赔尽了理,赔足了钱,才把这桩事了结。

不偷东西没有钱,张啸林就去赌,下工的时候赌,该上工的时候,他也常不去,躲在赌棚里一赌就是一天。

说来也怪,张啸林的赌运似乎特别好,赢得多,输得极少。

机房的老板不敢开除他,提出要是他旷工除了扣钱还得罚钱的要求。张啸林满口答应,但不许老板告诉他母亲。

从此,张啸林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务正业,专同流氓地痞为伍,不时纠众闹事,寻衅打架。拱宸桥的人对他头痛万分。机房的老板下决心要撵他滚蛋,各机房的老板们还暗中约好,谁也不准接受他进机房做工。

1897年,张啸林年满二十岁,长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膂力过人。看着浑身发达的肌肉,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块凭拳头混饭吃的料,不该靠卖力气做工吃饭。

没等机房老板开口说开除他,他倒先撂挑子了。喜得老板背地里直念“阿弥陀佛”。

可惜一身好力气没用到正道上,张啸林成为地道的游手好闲之徒,在拱宸桥做了不少坏事。

拱宸桥每星期有二天集会,乡下人叫做逢集。每到这一天,乡民们怀揣血汗钱,或者挑着舍不得吃的鸡蛋瓜果来集上卖,换些日常用品。这一带好不热闹。

逢集的日子,也是张啸林一伙捞钱的好时机。

在一家烟纸店的附近,张啸林及三四个同伙手里拿着铜洋在转悠。

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拿银元来店里兑换钞票。张啸林他们立即凑上前去。

“哎!这银元是铜洋,你岂能不认识?”张啸林粗声大气地对店掌柜说。一个同伙趁势夺过银元放上自己的铜洋。

店掌柜不忍说是铜洋,可又不敢说是银元,惊慌之时,一伙人把柜台上的铜洋塞给乡下人,假装斥责说:

“你这种人,也敢用铜洋来欺骗人,赶快离去,万事皆休,要不然带你到警察署见官!”

可怜乡下人被吓得晕头转向,心惊肉跳,拿着铜洋赶紧逃走了。

张啸林靠这种办法捞些小钱,这些钱不够上赌台,只是下酒店解解馋。赌博的钱从哪儿来?主要是骗外地商人。

一个宁波商人来拱宸桥买黄豆,当过磅装运的时候,卖方的一个朋友邀请卖主与买主一起饮酒叙谈,还假称自己是提供豆源的。

这外地商人觉得难却盛情,就叫暂停过磅,跟着喝酒去。来到酒店,商人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家低档次的妓院。商人想退,却又经不住女人的摸摸捏捏。嘴里说有事,脚却直往里跨。

三杯酒下肚,几个男人各拥着女人进了客房。

客房内,商人被功夫高超的妓女撩得春心大动,不愿完事。乐颠之中,让一个掮客替他监督黄豆过磅,自己则稳度春宵。

商人春梦睡醒,掮客说一切事情已经办妥,商人十分高兴,连连称谢。

直到把黄豆运回家乡,过磅出售的时候,商人才发现黄豆短少了五千多磅,损失巨大。

这五千多磅黄豆哪儿去了?它已变成银元进了张啸林的腰包。

原来,这是张啸林一伙设计好的骗局,那掮客便是张啸林。卖主是在张啸林的逼迫下,不得已才协助的。

诸如此类的骗人害人之事,张啸林在拱宸桥一带不知做了多少。

拱宸桥的人虽然厌恶张啸林,却也总以为这是年龄小,不懂事。把他所做的坏事归为孩子般的恶作剧,所以,也没有人想到要把他带去见官。

另外,除打架以外,张啸林很少欺骗、敲诈拱宸桥一带的人,这也是拱宸桥的人能原谅他的原因之一。 AvGG+JoLI4nrEDqURQb7aNpgFwRQQTnHCSQbmjiocBVd2VEVy52FxPJymY2zR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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