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出卖杜泮林,成功诱杀杜立三,的确使张作霖捞到了不好处,但有一个目的他暂时还没有实现,那就是带领自己的武装入省城。不过他并没有死心,好像一只饥饿的狼时刻都在寻找猎物一样,张作霖无时不在注视着时局的发展,捕捉着新的立功讨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很快来临。
公元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从武昌城头拉开帷幕,迅速波及全国。当这一消息传到东北时,此地的革命党人奔走相告,欣喜若狂。他们在新军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等领导下,积极筹谋发动武装起义,宣告奉天独立。
革命党人的活动很快引起了反动政府的恐慌。1911年10月历日,正在黑龙江省视察的新任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匆忙赶回奉天,连夜召开文武高级官员会议,商讨所谓“维持治安”事宜。赵尔巽所标榜的“维持治安”,实际上是要将革命党人的武装起义计划扼杀于摇篮之中。在这次会议上,赵尔粪的心腹幕僚,时任奉天谘议局副议长的袁金铠,向他提出了调“剿匪功臣”张作霖来省的建议。在袁金铠看来,张作霖无异是现今奉天各地方武装中最具实力的一支,加上张本人有策略,懂计谋,由他来充当镇压革命党人的主力,可谓再合适不过。
但是,袁金铠的建议并没有被赵尔巽采纳。
赵尔巽1906年曾一度出任盛京将军,对张作霖这个人早有耳闻。从统治阶级的立场出发,他不否认张作霖剿匪的功劳,认为张的确是个人才;但从自己的切身利益考虑,他又担心张作霖诡计多端,说不定有一天会算计到自己头上。在经过反复考虑之后,他最后决定密调驻守通辽地区的后路巡防营统领吴俊升率部开进奉天,担当起镇压革命的“重任”。
可是,赵尔巽的决定很快被在奉天讲武堂深造的张景惠得知,并急忙报告了张作霖。
得知这一消息的张作霖可谓心乱如麻。自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东北后,他几乎无刻不在等待着来自上级的调令,他自认自己的队伍力量雄厚,功勋卓著,镇压革命党的重任应非他莫属。他曾拿着登载有武昌起义消息的报纸对张作相扬言:“你等着瞧吧,我们的队伍开进省城的日子不远了!”
然而,来自张景惠的消息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办?难道让千载难逢的机遇就这样白白丢失?
张作霖当然不会!在经过周密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以救世主的姿态擅自领兵进省,在赵尔巽面前充当一回不请自到的英雄。
1911年10月16日,即武昌起义爆发6天之后,张作霖率领他在洮南地区的部分精锐,星夜赶赴奉天。临行前,他嘱咐参谋长依钦保,务必在3日之内将所有人马开进奉天!
张作霖一到奉天便匆忙赶往总督府拜见赵尔巽。赵尔巽见张作霖自天而降,煞是惊异,他还没有醒过神来,一向善于演戏的张作霖已先开口了:“时局如此紧迫,卑职深恐大人身边有危,乃迫不及待擅自领兵进省不请自到之过,请大人严惩,卑职决无怨言!”
听到张作霖的一席话,赵尔巽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尽管他对张作霖此举不抱任何好感,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默认。
三天之后,张作霖的大队人马全部进抵奉天省城。为了显示一下自己队伍的实力和“纪律”,张作霖将队伍整齐排列,并请赵尔龚亲临现场视察。赵尔龚在视察讲话中指出了奉天局势的严峻性,号召全体将士厉兵秣马,严阵以待,时刻准备为大清江山献出生命。张作霖在赵尔龚之后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发誓要带领自己的队伍为总督效犬马之劳。
为了充分发挥张作霖的作用,赵尔巽不再顾忌他的狡猾善变,干脆将驻扎在奉天附近(原由朱道坚统帅)的中路巡防营也一并交由张作霖统管,同时任命张为剿“匪”司令兼奉天城防司令。这样,张作霖不仅官职得到了提升,而且所辖武装一下子由原来的近4000人增至5000余人。
为了报答赵尔巽的“知遇”之恩,张作霖甚至来不及安顿好自己的部下,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镇压革命的罪恶行动。
当时东北地区最具影响力也最为反动派所嫉恨的革命派领导人有如下几位:
一是蓝天蔚。蓝天蔚祖籍湖北黄陂,早年公费留学日本,深受日本留学界进步潮流影响,曾与黄兴等人组成“拒俄义勇队”并被推为队长,旋回武汉新军中任职。1907年再次赴日考察军事,并考入日本陆军大学,1910年回国,被清政府任命为陆军第二混成协协统,驻扎奉天(今沈阳)。他所领导的陆军第二混成协是当时奉天最具实力的一支武装力量,因而被赵尔巽之流视为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必欲除之而后快。
二是张榕。张榕祖籍辽宁抚顺,1903年入京师大学堂译学馆学习俄文,旋因日、俄战争爆发弃学回乡,在家乡组织“关东独立自卫军”,谋抵御外侮,挽回主权,不久被清政府勒令解散。1905年再次人京,创办秘密刊物鼓吹革命。旋与革命党人吴樾密谋暗杀出洋五大臣,事泄被捕。1908年越狱逃亡日本,加入同盟会,1910年潜回大连。武昌起义爆发后急人奉天,与蓝天蔚等策划东三省独立。
除上述二人之外,第6镇统制吴禄贞,第20镇统制张绍曾等也是倾向革命的新军军官,但蓝天蔚与张榕无疑是张作霖急欲摆平的主要对象。
1911年10月22日,赵尔巽以总督身份召开了新军将领和1日军各巡防营头目参加的会议。他召开此会的目的,是要商议成立一个以“保境安民”为名,行“镇压革命”之实的“保安会”,妄图以保安会来阻止东三省独立计划的实现。考虑到此次会议非同寻常,惟恐自己在会上遭遇不测,赵尔巽在会议召开之前叮嘱张作霖,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使这次会议取得成功。根据赵尔巽的吩咐,张作霖想了一个十分“高明”的万全之策。
上午9时左右,与会新军与旧军将领陆续莅临会场,作为前路巡防营的统领,张作霖自然也在与会者之列。与其他人所不同的是,张作霖手里攥了一个用白色毛巾裹着的包裹,人们看着他手里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不禁感到好奇。只见张作霖不动声色,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然后把包裹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旁若无人地抽起烟来。
会议开始了。正如赵尔巽所预料的那样,当他讲到成立一个保安会,力保大清江山不失时,会场果然骚动起来。以张作霖为代表的旧军将领们纷纷表示支持这一主张,但几乎所有新军将领都极力反对这一提议,气氛格外紧张,赵尔巽也感到格外尴尬。为了保住总督大人的脸面,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慰新军将领,说什么东北是清朝的发源地,是皇朝基业之所在,望各位务必护卫朝廷,以固国本。然而,无论赵尔巽如何情“真”意“切”,新军将领们就是不为所动,有些大胆者甚至怒目横视着他,大有起而争辩之势。
正当赵尔巽骑虎难下之时,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张作霖发话了,只见他慢悠悠地从坐位上站立起来,两手托起那个古怪的白色包裹,不紧不慢地说:“各位,总督大人的善意劝告你们都听见了,作为一个堂堂的东三省总督,他从国家利益出发,如此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就连一块石头也被他感动了,可我就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他用那双线缝似的小眼睛飞快地扫视了在座的新军将领们一眼,接着说道,“我张作霖吃国家的饭,只知为国家办事;受总督的恩,只知为总督效劳。各位听好了,你们如果再不表态接受总督大人的意见,我这里的几颗炸弹可就不答应了。”他将手里的白色包裹晃了几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会场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见咚咚的心跳。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张作霖本来就是个不要命的角儿,现在又见他手里托着那么大一包炸弹,没有人不感到粉身碎骨的威胁。新军将领们果然被张作霖的恫吓给镇住了,第三镇协统卢永祥首先举起了手,其他人也跟着举起了手。就这样,赵尔巽的所谓“保境安民”的主张,遂被会议强行通过。
其实,张作霖比谁都怕死,在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命看得比谁都重要。他只不过是利用了革命党人软弱可欺的弱点,用一个伪装的“炸药包”,把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革命党人给蒙了。
他的白色毛巾里面包着的,其实是他整日不离手的几个香烟筒子而已!
这次会议之后,革命党人并没有就此屈服。蓝天蔚、张榕等人经过密议,决定以新军第二混成协为主要力量,采取军事行动,完成东三省独立计划。没想到这一计划竟被蓝天蔚的部下一向反对革命的第三标标统聂汝清告密。赵尔巽得知这一消息后,当即找张作霖等人商讨对策。许多人建议赵尔巽赶快采取武力行动,对第二混成协来个一网打尽。张作霖则认为,革命党人来势不小,但胆子并不大,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必使用武力镇压,更何况第二混成协势力不弱,弄不好会两败俱伤。他建议赵尔巽从蓝天蔚这个头领开刀,只要把蓝天蔚的兵权给夺掉,就不怕第二混成协的人马不听指挥。这个建议得到了赵尔巽的认同。
11月14日,赵尔巽“请”蓝天蔚来总督署议事,并对他说:“现在南方风潮日益激烈,我想请您去作详细调查,希望您据实以报。”赵尔巽的话虽客气,但蓝天蔚却听出了其中的用意。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只好接受了赵尔巽的要求,只身逃往大连。临行前,赵尔巽还送给他旅费2000元。
蓝天蔚一走,赵尔巽立即将第二混成协协统的职位交给了聂汝清。从此,第二混成协这支最具革命性的武装,便成了赵尔巽的囊中之物。
张作霖在与革命党人的斗争中屡献佳策,屡立奇功,深得赵尔巽的赏识。驱逐蓝天蔚不久,他被赵尔巽任命为奉天保安会的军政部副部长,仅从职位上就可看出,张实际上成了奉天全省军事上的副统帅。
接着,张作霖将他的下一个目标对准了张榕。
东北地区革命党人之所以容易屈服,关键在于他们的革命性不是很强,这主要表现在他们对以赵尔巽为首的反动政府始终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张作霖能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炸弹镇住新军将领,蓝天蔚能对赵尔巽的安排不作任何反抗,主要原因都在这里。张榕也不例外。在蓝天蔚出走之后,他虽然另行组织了一个名为“联合激进会”的组织与“保安会”相对抗,并派人分赴各地举行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武装起义,但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武力推翻反动政权,而只是想借以恫吓赵尔巽之流,让他们顺应革命,宣布东三省独立。正因如此,当辽阳、凤城等地武装起义的枪声正起之时,他还在频繁地与张作霖、袁金铠等人接触,希望能从这些旧官僚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张榕这种近乎幼稚的幻想,恰好给张作霖提供了对付他的机会。1912年1月23日夜晚,抱着洽谈合作幻想的张榕请张作霖、袁金销二人到一个名为“得义楼”的餐厅吃饭。张作霖接到请柬,当即找来自己的侦探长于文甲和另一个打手高金山,对他们作了如此这般的吩咐。
夜已很深,宴席上的张作霖、袁金铠与张榕酒兴正浓,他们谈得非常的“融洽”,仿佛根本不是政治上的敌手,而是相知相交的朋友,这自然是张作霖等人做作出来的。他们的真正用心,就是要彻底打消张榕的提防心理,好找个机会下手。果不其然,当酒酣耳热之际,张榕主动提出要带张作霖去附近的妓院看自己新近结识的一个妓女,为了不使张作霖扫兴,他干脆将一直陪伴左右的两个手下打发回家。
张作霖自然非常乐意地答应了张榕的邀请,他们俩边走边谈,向妓院方向漫步而去。可临要到妓院门口时,张作霖突然推说有事,先行告辞。就在张作霖离开张榕的一刹那,早已跟随多时的于文甲和高金山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向张榕连开数枪。张榕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倒在血泊之中。
自张榕被杀之后,奉天革命党人已完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接着,张作霖派兵奔赴奉天各地,对零星散布的革命党人进行了疯狂大屠杀,整个东北地区都为白色恐怖所笼罩。在血腥屠杀革命党人的同时,张作霖始终未忘扩充自己的队伍,他从北镇、黑山、辽中、新民等地大肆招募新兵数千人,为进一步夺取奉天实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