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即袁世凯回到项城的第二年,他的叔父,在西北帮左宗棠办理军务的袁保恒回到老家休假,给沉浸在迷惘中的袁世凯带来了新的希望。这位同样是军务出身的叔父,刚见袁世凯的第一面,眼睛就为之一亮:这个侄儿与家乡的其他“土侄儿”全然不同,他不仅长得相貌堂堂,而且一举手、一投足,一问答、一应对,全然是大家的派头,官场的气度,果然是不同凡响。
“侄儿可愿随叔父到西北一走?”
“承蒙叔父大人错爱,侄儿自然感激不尽。”
几天后袁世凯便打点行装,随叔父往西北而去。后来,袁保恒调到北京,再调到开封,袁世凯一直都跟随身边,是因为老家项城偏居一隅,长期在那里生活,孤陋寡闻,带着出来,不但可以有一个较好的读书环境,更主要的是可以增长见识,开阔眼界。
这个时候的袁氏家族,虽然已没有了袁甲三在世时的显赫地位,袁保庆的去世也使袁家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财源,但在京城还有两朝廷命官,支撑着袁家的门面,一位是袁保恒,时任户部左侍郎,另一位是袁保龄,时任内阁中书,都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官阶。幸运的是,与袁世凯年纪相仿的袁氏少年后生不下十数个,唯独他被保恒和保龄同时看中。他们都认为袁世凯是袁家这一代中可堪造就的人,都乐意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耳闻目濡,期望他将来能接上自己的班,继续在朝廷支撑袁家的门面。
晚清时期,虽然西风东渐,欧洲的那一套教育制度和体系已陆续介绍到中国来,但中国延续了上千年的科举制度,还牢牢占据着中国的教育霸主地位。而且,这种制度将教育与政治直接挂钩,成为仕途的必由之路,这在“官本位”思想最重的中国,其影响力、诱惑力之强大,就可想而知了,这种影响、诱惑对袁世凯也当然不可能例外。
袁保恒和袁保龄对这位十五六岁的侄子,在功课方面抓得是非常紧的。他们高薪聘请名举人谢廷萱给世凯教习八股文,又请另一位名举人周久溥教习作诗,请来又一位进士专教书法习字。仅从这些教师的档次和规模,就可以想见袁家二兄弟对这个侄子所抱希望之大、用心之良苦。
有一封遗留下来的书信,足可佐证这一切。那是袁保龄从北京寄给项城老家的袁世凯生父袁保中的。信中说:
“凯侄资分并不高,而浮动非常。细询其故,大约前在南(指南京)时,所以师亦不切实。好在目下谢子龄(廷萱的字)兄之为人,事事求实际。为置一桌,两人隔开,免时刻交谈废读之弊,且欲使凯侄逼近师长,以束浮嚣之气。晚间则均在书房套间,与先生比屋而居,夜课至亥正,晨以日出为始。……晚间先生学生咿唔四起,月下听之亦颇可喜。”
那时,袁世凯已渐懂世事,在堂叔的严格管督之下,尽管对八股取士的一套刻板做法厌恶之至,但重压之下,读书还是很刻苦的,每晚只睡五六个小时。四书、五经很快背得滚瓜烂熟,试贴诗做得也很有长进,只是写文章还不得要领,尤其是八股文章法不熟。尽管如此,他的家族赋予他的强烈的使命感与他个人的天资秉赋结合在一起,已足以使他的家族对他充满了信心。
有两句诗,大概是因为写得太精彩了,亦或是给他的家人和老师印象太深刻的缘故,终于没有随着后来怒焚文书稿而消失,却幸运地成为袁世凯青少年时期留下的仅有的两句诗——但这两句诗已使我们很满足了,因为袁世凯青少年时代精神世界的最闪光、最有预示性的东西,就包含在这两句诗里面:
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
说他志向远大也可以,说他野心勃勃也可以,总之,此时的袁世凯,用“初生牛犊”这个词来形容他,已显得有点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