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中会成立之后,立即把武装起义反对清政府提上了日程。首先决定在广州起义。孙中山亲自坐阵广州,专任军事布置,由郑士良、陆皓东、邓荫南、陈少白等协助;杨衢云驻香港,负责后方接应及财政、军械事务,由黄咏襄、谢缵泰等协助。
孙中山与郑士良、陆皓东、陈少白、邓荫南又在广州建立兴中会分会,租定双门底王家祠云岗别墅为分会会所,因为总理衙门曾经批准孙中山组织农学会,于是就以农学会的名义作为掩护。孙中山还特意制定了一个《农学会章程》,极力阐述中国不研究农学、发展农业,就不能富强的道理。当地著名官绅潘宝璜、潘宝林、刘学询等不仅丝毫没有疑心,还签名资助表示支持。
由于孙中山两年前在广州行医时,结识了官绅士商各界人物,为革命活动的开展带来了方便,在广州的一些准备活动,措置裕如,进行得很顺利。在广州入会的比香港踊跃。有左斗山、程奎光、程璧光、程耀宸、陈廷威、王质甫、朱淇、朱浩、汤亚才、陈焕洲、吴子材、梁大炮、李杞、刘秉祥、黄丽彬、莫亨、程怀、梁荣、苏复等数百人。其中有实业家、银行家、洋行职员、教员、传教士、医生、会党头目、清军军官、清军水兵、工人,也有著名大盗。同时,还在东门外咸虾栏张公馆和双门底圣教书楼的礼拜堂设立机关,容纳会员及贮藏秘密文件。
8月27日,兴中会领导成员在香港西营盘杏花楼开会,讨论攻取广州的详细计划和起义后的各项工作和方针。香港著名人士何启、香港《德臣西报》主笔英国人黎德、《士密西报》主笔英国人邓肯也秘密参加。由孙中山订攻取方略,朱淇写反清檄文,何启和邓肯起草对外宣言,黎德争取英国当局的支持。经过几个月的筹备,兵力、军需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城内的清军防营、水师、地方绿林、民团等均已联络就绪。在省城南北设有机关数十处,又购两艘小火轮,往返港粤运输军需,决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10月26日)举事。
起义时间到来之前,兴中会领导人孙中山、陈少白、郑士良、杨衢云等七八个人于10月10日又在香港开了一次会。会上提议选举一位总统来发号施令。通过投票,孙中山被选举为起义指挥,任起义成功后的合众政府的总统,大家向孙中山握手庆贺。孙中山决定偕陈少白、郑士良等返回广州,准备发动起义。
在一切差不多就绪的情况下,这时,杨衢云忽然害怕起来,态度迟疑,畏葸不前,不肯到广州冒险,最后勉强答应在阴历九月初八的晚上,带三点会三只船到广州,等天一亮,就到岸发动起义。孙中山把银行里的存款和在香港所有的军械都交给了他,让他按时带到广州。
但隔了一天,原本就对孙中山当选“总统”心怀不满的杨衢云忽然又对孙中山说:“是否把总统让给我,以后到省城把事情办好了再让给你。”孙中山听了很不高兴,觉得事情还没开始,同志之间就有了地位之争,很不应该。他就和郑士良、陈少白商量这件事,郑士良听了很恼火,气愤地说:“这是不能答应的,我一个人去对付他,我去杀他,非杀他不可!”孙中山怕因此引起党内纠纷,贻误大事,表示要谦让,以大局为重。于是就在当天晚上又开了一次会。孙中山主动提出,把总统让给杨衢云。这个决定事前已经跟大家商量好,因此都同意了。10月13日孙中山到了广州。
起义原计划在重阳节清晨进行,由杨衢云带三千人抵广州后即分头向各重要衙署进攻,埋伏在水上和顺德、香山、潮州、惠州、北江的会党同时响应。并由陈清带领的炸弹队,在各要点施放炸弹,各路闻炮即发动。起义军准备以红带为标志,口令是“除暴安民”。当时由朱淇起草的讨满檄文和安民告示也已印好,各项工作都准备得颇为周密。不料在起义前一两天,起义计划被朱淇的哥哥朱湘知道了,他用朱淇的名义,向巡勇管带李家焯告发。李家焯一面派兵监视,一面亲自到督署向新任粤督谭钟麟报告。谭钟麟问道:“造反的是谁?”李家焯说:“是孙文!”谭钟麟以前也听说过孙中山的名头,知道他爱论时政,认为他又在说大话嘘人,于是讪笑着说:“嘿!孙文是个狂人,只是喜欢说大话而已,他哪敢造反呢!”对此置若罔闻,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警探却明显比过去多了许多。
这天,孙中山正在一个姓王的家里参加婚礼宴会,见有兵警探伺,知事已泄露。但他镇静自若,对在坐的区凤墀说:“这个人是来抓我的!”区凤墀问道:“怎么这样妄言狂语?”孙中山说:“路人皆知,孙文造反,你还不知道呵!”但兵警当时没有捕人令,也奈孙中山不得。宴后,孙中山得以安然离去。
10月25日晚,广州的一切准备事项都做好了,就等天亮开始行动。此时孙中山正住在一个叫九尹的朋友家里,陆皓东住在南关咸是栏,陈少白住在双门底总部附近一个亲戚开的铺子里。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陈少白就到了总部,等了好久,没有一点消息。绿林、民团、军队各首领,都来讨口号,等命令。本来香港船靠岸的时间是在早晨六点钟,但到了八点,孙中山才接到一封电报,打开一看,是杨衢云发来的,上面写着:“货不能来,须延期二日。”原来杨衢云在香港因私心太重,还未起来就先组个人卫队,又分配枪支不当,人心不服,指挥失灵,导致不能按期出发。陈少白说:“事过了期,风声必然走漏,再要发动,一定要失败的,我们还是把事情压下来,以后再说吧!”孙中山也同意了。于是把钱发给绿林中的人,叫各部首领先回去,听候命令,并立即向香港杨衢云发电:“货不要来,以待后命,止办。”孙中山叫陈少白先离开广州,自己留下来疏散党人,销毁文件等。
直到当天晚上,杨衢云才派丘四、朱贵全率新安、深圳、盐田、沙头各地的会党先锋队二百余人,集中在九龙,乘保安轮船赴粤。这期间已被清政府驻港密探章宝珊侦悉,马上电告粤督谭钟麟,要严加戒备。同时党军所运短枪六百支,也被海关查获。谭钟麟才知孙文真要造反,而且已经兵伏城下,立时慌了手脚,急忙调驻长洲的营勇一千五百人,回省防卫,并令巡勇管带李家焯至王家祠咸是栏等处搜捕。陆皓东、程耀宸、程奎光、程怀、梁荣等人及军械衣物,都被清军搜获。
当杨衢云得孙中山回电后,人与枪械已经下船启运。便复电说:“接电太迟,货已下船,请接。”当枪械输抵广州时,南海县令李征庸及巡勇管带李家焯已经得到消息,正率兵在码头准备截缉。党人在船中的枪支七箱,又都被杂货积压在下层,临时无法提取。丘四、朱贵全等四人赤手被缚。巡逻兵又到双门底圣教书楼搜查,将书店司理、兴中会会员左斗山捕捉。区凤墀、侯艾泉、李杞、王质甫等听说事情败露,已先离粤。只剩下郑士良陪孙中山仍留广州,两人销毁电报、公告、文件等,孙中山神态镇静自若。郑士良后来与宫崎寅藏提到孙中山当时的情形时说:“我也想逃,但见孙大将那样处之泰然,若无其事,所以不便逃。”他赞叹道:“孙比我厉害,毕竟不愧为领袖,我都惶恐不安,但孙却丝毫未变声色。”
第二天,10月27日晚上,郑士良和孙中山穿着苦力的衣服离开广州,郑士良坐船经澳门直接到香港,孙中山租了一只小船,到香山唐家湾又坐轿子到澳门强屋街(下环街)3号找到好友费尔南德斯。后来得知清政府已要求澳门当局通缉他,费尔南德斯为助他脱险,陪同他坐船赴香港,由于盘查太严,便让孙中山扮了女装,躲过了清政府爪牙耳目的追捕。
孙中山的革命活动也使家人受到了牵连。为了躲避清政府的迫害,孙夫人卢慕贞连夜携带四岁的孙科和一岁多的长女孙蜓,与婆婆杨氏,还有嫂嫂谭氏一起逃往檀香山,投奔孙眉。
在香港,孙中山遇到陈少白,两人商量起今后怎么办时,都踌躇不决。孙中山便去请教他们的英国顾问律师达尼思,说:“在香港能否不发生危险?”顾问说:“不要吃他们的亏,还是离开香港最好。”孙中山便找到陈少白说:“顾问叫我们离开香港较为妥当,我们还是跑吧!”两个人就找了一张报,看有没有离港的船。发现有一班当晚出发去安南的船,就派人去买船票。但这只船是运货的,没有客座。又打听到另有一班船是次日早晨去日本的广岛丸号,还有四个舱位,他们就约了郑士良,于10月30日离开香港赴日本。
起义失败后,谭钟麟令南海、番禺两县县令对党人严刑审讯。陆皓东、丘四、朱贵全凛然不讳。陆皓东在被提审时,愤书供词,痛述国家外患日逼、内政腐败的危急现实,直斥清政府的昏庸统治和贪官污吏们的甘心事仇、寡廉鲜耻,供词中说:“与同乡孙文同愤异族政府之腐败专制,官吏之贪污庸懦。”“凭吊中原,荆榛满目,每一念及,真不知涕泪之何从也”,他表示,“今日非废灭满清,决不足以光复汉族;非诛除汉奸,又不足以废灭满清”,并说,“今事虽不成,此心甚慰,但一我可杀,而继我而起者不可尽杀”,“吾言尽矣,请速行刑,”表现了一位革命者取义成仁、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美国领事为救陆皓东,曾到南海县署,对县令李征庸说:“陆某系耶酥教徒,一向担任上海电报局翻译员,绝对不是乱党!”李征庸让人把陆皓东的供词拿给他看,美领事只得无言而退。
11月7日,谭钟麟令营务处将陆皓东、丘四、朱贵全三人绑赴刑场杀害。南海县令李征庸非常敬重陆皓东,临刑前,令人取了长衣,给他穿上,以示尊敬。
陆皓东的牺牲,使孙中山极为悲痛,称他是“命士之英才”,“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革命而牺性者之第一人”。陆皓东热诚好学,能诗能画,准备起义用的青天白旗就是陆皓东所设计的。孙中山为纪念他,1900年惠州三洲田起义时仍用这种旗子,同盟会成立后又增加了红底,含有烈士的鲜血所染成之意。1907年潮州、黄冈起义,1908年云南河口起义,1910年广州起义,1911年广州黄花岗起义,1913年组织中华革命党,1917年、1921年两次南下护法斗争,都用这种旗子。
参与这次举事被捕的有七十多人。广东水师统带程奎光,在营务处受刑六百军棍后,病死在狱中。其余有的被囚,也有的被释放。清政府下令对孙中山、陈少白、杨衢云、朱浩、汤亚才、王质甫、李杞、侯艾泉、夏百子、莫亨、吴子材等十余人悬赏捉捕。
为了捉拿孙中山,清朝政府派将领率兵从广州沿山路开到翠亨村。见它是一个小山村,毫不起眼,便以为这里不会有起义的领袖人物,便改道去了人口逾千的一个叫做翠微村的大村镇,并把这个村子层层包围起来,乡绅非常惶恐,一再申明说这村没有孙文其人,并以巨款贿赂将领,他们才结束这场闹剧,收兵而去。翠亨村中山旧居由此幸免一场浩劫,因而保存至今。
11月12日,孙中山与陈少白一同抵日本神户,准备再赴横滨。这时,广州起义的消息已在日本传开。孙中山在神户已见到一报纸对他的专门报道,大标题写道:《支那革命首领孙逸仙抵日》。当时陈少白认为,要当皇帝才叫“革命”,我们只是造反,恢复汉人统治而已,因而觉得比较冤枉。孙中山便对陈少白解释说:“革命二字,出于《易经》‘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一语。日本人称我们党为革命党,意义非常好,那么我们党以后就称作革命党也可以。”孙逸仙之名,从这时起开始闻名于世。革命党一词,遂被孙中山正式采用。陈少白回忆说,从此日本人使用的这三个字影印在脑中了。
但清朝政府仍把他们视作“小蟊贼”,盗匪之流人物。清廷在1895年12月2日颁布的上谕中首次提到孙文、杨衢云的名字。在该上谕中说:
谕军机大臣等:有人奏,广东盗风日请饬严缉一摺。据称:九月间,香港保安轮抵省,附有匪徒四百余名,潜谋不轨。经千总邓惠良等探悉,前往截捕,仅获四十余人。讯据供称,为首孙文、杨衢云,共约有四五万人,潜来省城兹期起事。现在孙文道逆远扬,党类尚多。窃恐酿成巨患等语。
广州、惠州、商州等处土匪,甫据该督奏报:首要悉数骈诛,地方安谧如常。何以盗风并未稍戢,竟有潜来省城之事?若如所奏,该匪首孙文、杨衢云纠合党类,竞至四五万人之多,在省城租定民房,潜谋不轨。该督等岂竟亳无所见闻!著谭钟麟、成允严密查访,方将首犯迅速捕获,以期消患未萌。
这是孙中山第一次名闻朝廷;从此开始流亡海外。此后即于被通缉中,进行艰难的革命活动。谭钟麟对于革命党人有四五万人的说法,进行了驳斥,说明问题没那么严重。由于清政府统治日益脆弱,在这件事上,清政府仅仅只对谭钟麟进行了批评,并未加以处罚,同时让他严加缉捕,决不许有丝毫大意。该上谕最后曰:
上案逸犯,仍著严缉。粤省盗风日炽,该督当防患未然,切勿大意。
12月7日,广东按察使兼管全省驿传事务衙门发布告示,悬赏格缉拿“逸犯”:
孙文,即逸仙,香山县东乡,翠微人。额角不宽,年约二十九岁。花红银一千元。
其次,杨衢云,三十九岁,花红银一百元。陈少白,名列第八,花红银亦一百元。另有三人为三百元。其余十一人花红银二百元。汤亚才,花红银三百元。
清政府的这封告示非常莫名其妙,告示中杨衢云为香山县人。而郑士良、尢列等重要人物却“榜上”无名。而且赏格也混乱不堪,杨衢云名列第二,才赏一百元,而一般无大名气者,又有二百元、三百元之多,令人啼笑皆非,足见清廷吏治之腐败不堪!
孙中山和陈少白、郑士良乘“广岛丸”到达横滨后,因为形迹已被日本报纸披露,所以当时他们还在船上时就愁无地存身,当轮船抵埠时,孙中山忽然想到一年前他自檀岛经此回香港时,曾有洋服店老板谭发来访,便与陈、郑二人往访。谭发对他们的到来非常高兴,还给他们三人租赁一间楼房暂住,三人才有安身之所。在谭发的介绍下,孙中山等三人又访晤了冯镜如、冯紫珊,一见如故,志趣相投。又经冯镜如介绍,另邀黎炳垣、赵明乐、赵峄琴、温遇贵等十余人,在山下町五十三番地文经印刷店二楼商谈成立兴中会事宜。众人推举冯镜如为会长。后来又有温芬(炳臣)、郑晓初、陈才、陈和、黄焯文、黎简卿、陈植云、冯懋龙(后易名冯自由)等十余人陆续加入,于是,将会所移于山下町一七五番地。
当时因为旅日华侨思想比较保守,大多还把革命排满视为大逆不道,所以会员都有戒心,每次开会通知书的发放都不愿假手于日本下女,都由冯懋龙分别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