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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书的话来讲,到此为止,前两个宝物的故事就此结束。往下我再说说表哥捡到的第三个宝物,这次更为古怪,看着可能像小说,其实也是真人真事。

表哥从农村回来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一来二去变成了家里和社会上最让人瞧不起的待业青年,我表舅为他的事没少着急上火。但是表哥志气不小,国营工厂里的工作他根本看不上眼,当领导的野心他倒是没有,只是羡慕那些整天坐着火车往全国各地跑业务的人。

跑业务的业务员隔三岔五就出差,一来可以见见世面,二来那个年代没有淘宝网购这类事物,物流行业还很落后,如果谁往上海、广州出趟差,便会有许多人托他捎东西,每件东西多收点儿钱,加起来就很可观了。虽然这种事被单位知道了有可能归为投机倒把,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但好处更多,赚的都是活钱,总比拿死工资吃大锅饭强太多了。

表哥想归想,家里却没那么硬的路子。他到车间里当工人的门路,都是表舅求爷爷告奶奶,把好话说尽人情送到了,才勉强挤出来的名额。这小子还死活不愿意去,最后表舅没脾气了,跟表哥说:“你不愿意去工厂上班也行,那就在家待业,但咱这是普通劳动人民家庭,不养白吃饭不干活儿的少爷羔子,每月月头,你得给家里交一份伙食费。”

表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只要不到厂里上班,怎么着都行。他寻思自己不傻不蔫的,干点儿什么赚不来那几个钱?不过想着容易做着难,梦里有千条大道,醒来却处处碰壁,一点儿本钱没有,想当个体户也当不成。

那时邻居里还有个小年轻的,外号叫“白糖”,年岁与表哥相仿,也是胡同里出了名的浑球儿。别看此人外号叫“白糖”,本人却特别不讲卫生,长得黑不溜秋,洗脸不洗脖子的主儿,同样不务正业。

白糖算是表哥身边头一号“狐朋狗友”,哥儿俩打从穿开裆裤那会儿就在一起玩,表哥蹲在家里当了待业青年,就想起白糖来了。原来这白糖喜欢看小人儿书,那时候家里条件不错,攒了几大箱子小人儿书,好多成套的。像什么《呼家将》《杨家将》《岳飞传》《封神传》《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这是传统题材,一套少则二十几本,多则四五十本,此外还有不少国外的名篇,更有反映抗日战争以及解放战争的《红日》《平原游击队》之类,单本的更是五花八门、不计其数。

白糖这爱好大致等同于现在学生们喜欢看漫画,那个年代没有漫画,全是小人儿书,学名称为“连环画”。比如《丁丁历险记》,在国外是漫画,到国内就给做成了连环画,区别在于每页一幅图,都是一般大小。

我曾亲眼见过白糖收集的小人儿书,真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印象最深的是《洋葱头历险记》。白糖把这些小人儿书看得跟宝贝一样,舍不得让别人看,因为他跟我表哥关系铁,我才有机会看全了《洋葱头历险记》,回到学校跟同学们吹了好久。

表哥找到白糖,俩人认真商量了一番,那年夏天在胡同口树荫底下摆了个摊,地上铺几张报纸,摆几个小板凳,将那些小人儿书拿去租赁,两分钱一本,五分钱可以随便看一下午。很多小孩儿乃至大人都来看,一天下来也不比到厂子里上班赚得少。

白糖虽然舍不得这些小人儿书,可也想赚点儿钱,于是跟表哥对半分账,赚了钱哥儿俩一人一半,收入除了交给家里一部分,剩下的打台球、看录像也绰绰有余了。

转眼到了秋季,秋风一起,满地落叶,天时渐凉,不适合再摆地摊赁小人儿书了。表哥跟白糖一数剩下的钱,足有一百多块,在当时来讲已经很可观了,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几十块钱。不过小人儿书被翻看的次数太多,磨损缺失的情况非常严重,那些成套的书很容易就零散了,然而再想凑齐了却是难于登天。那时也根本料想不到,这几大箱子小人儿书若是留到如今,可真值了大钱了。当初小人儿书鼎盛时期,不乏美术大师手绘之作,极具收藏价值。当时几毛钱一本的绝版连环画,如果保存到现在,品相较好的,价格能拍到几万元,成套完整的就更值钱了。

在连环画收藏界备受追捧的一套小人儿书,是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三国演义》,全套六十册,搁现在能顶一套商品房。当年白糖就有这套书,六十册一本不少,他连20世纪50年代绘画大师“南顾北刘”的作品都有。可是为了赚点儿小钱,把这些小人儿书统统糟蹋了,丢的丢,残的残,加上白糖自己也不再上心,导致一本也没保存下来。

不过收藏热也就是最近这几年的事,那时候并不觉得心疼。表哥摆摊租赁小人儿书赚钱的那个夏天,遇上一件挺可怕的事,当然也跟他捡来的东西有关。

那天天气很热,表哥和白糖俩人,同往常一样在路口摆摊。天黑后虽然有路灯,但蚊子也跟着出来了,因此他们就在吃晚饭之前收摊。表哥这人眼尖,不当飞行员都可惜了。那次收摊的时候,他瞥见地上有个挂坠儿,捡起来扑落尘土,仔细一看,是枚拿根红绒绳穿着的老铜钱。肯定是谁不小心掉在这儿的,路口这地方一天到晚人来人往,没处找失主去,表哥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觉得这小挂坠儿好看,是个玩意儿,顺手就给揣兜里了。

表哥当时没想太多,而且捡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好坏,所以谁都没告诉。收摊回到家洗脸吃晚饭,表舅和表舅妈照例唠叨个没完,埋怨他放着工人不当,却摆摊租小人儿书,把家里的脸都丢光了。表哥早已习以为常了,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从来也不拿这些话当回事。

表哥当天累了就没出去玩,吃过饭到院子里乘了会儿凉,跟一群狐朋狗友扯闲篇,还把那用红绳穿着的铜钱拿出来挂在自己脖子上显摆。大伙儿都说这铜钱是个护身符,而且这枚铜钱上的字太古了,谁都认不出来,说不定挺值钱的。表哥听了很高兴,可夜里睡觉却发了一场噩梦。

那天晚上,表哥梦到自己在屋子里上吊,脖子让麻绳勒住,憋得喘不过气,惊醒过来已出了一身冷汗。最奇怪的是梦境接连不断,每天半夜都做同样的梦,表哥隐隐感觉到噩梦也许和捡来的老钱儿有关,不敢再往脖子上挂了,想扔又有点儿舍不得。

白糖的爷爷在旧社会做过老道,又开过当铺,是个懂眼的人,“文革”时为这事没少挨整,表哥拿着那枚老钱儿去找白糖的爷爷,请他老人家给瞧瞧是怎么回事。

白糖的爷爷并不隐瞒,他对表哥实话实说。早年间老爷子当老道给人算命作法,只是为在江湖上混口饭吃,没什么真本事,但这眼力还是有的。他一看表哥捡来的老钱儿,就说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挂脖子上的东西,没有人敢在脖子上挂铜钱,凡是有这么干的,必定是不懂事自找倒霉的棒槌。老钱儿在解放前有压制的意味,因为上面铸着“官”字,死人装棺材入土之前,通常在嘴里放上一枚铜钱,那叫“压口钱”。

再往早,人们穿的衣服宽袍大袖,下摆很长,让风一吹就起来,行动不太方便,因此发明了一些压衣服的东西,平时拴在腰带上,不仅是个装饰,还起到压住衣服下摆的作用。压衣的东西有很多种,玉佩是其中一种,但玉器不是谁都带得起的。汉代以前平民百姓佩戴玉器是触犯法律的,所以有人用小刀替代,唤作“压衣刀”。《水浒传》里有段书是“宋公明怒杀阎婆惜”,宋江用的凶器便是压衣刀。俗话说“寸铁为凶”,将属于匕首之类开了刃的压衣刀带在身上,在很多时候都是犯忌的举动,所以最常见也是最普遍的方法,是在腰间挂一枚铜钱压衣。

根据白糖的爷爷猜测,表哥捡来的这枚老钱儿,多半是哪个吊死鬼身上带的东西,不知为何留到现在,把它挂在脖子上,夜里能不发噩梦吗?这玩意儿值不值钱不好说,留在家里却容易招灾引祸,趁早扔了才是。

表哥听完这番话,心里不免害怕,不过他也不完全相信,掂量来掂量去,一直没舍得扔。要说这事也邪门儿了,自打老钱儿离了身,表哥再没做过那种噩梦。后来表哥家经过拆迁搬家,这枚让人做噩梦的老钱儿就此下落不明,不知遗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VMGcLnHf3whuRkYq9R/zCALQ5yYbDBvpxj8+bRVn46cR7D+xuH6ns1ubdzz9Gu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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