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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上的是技工学校,学钳工。20世纪80年代,工人是相当不错的职业,工资铁杆庄稼似的按月发放,不迟到不旷工便有奖金,福利补贴之类的待遇也好,混够了岁数一退休,国家还管养老送终。

当时有句话评价厂子里的各个工种——“车钳铣没人比,铆电焊对付干,要翻砂就回家”。这话怎么讲呢?当工人最好是干钳工、车工或铣工,钳工保全工都是技术活,晃晃悠悠到处走,比较自在,而且那手艺荒废不了,什么时候都用得上;车工、铣工则是整天守着车床、铣床,耗时间却不用走脑子,有活就干,没活就随便歇着,在车间里看报纸、打扑克、喝茶,所以这三个工种最舒服,厂里的人都想做。

至于铆工、焊工需要吃些辛苦,赶上有活了,工作量比旁人都大。电工同样是技术工种,居家过日子也不乏用武之地,哪家电表灯管坏了,免不了要麻烦懂电的师傅,所以电工很吃得开。不过以前的人们大多认为,带电就有危险,你虽然有防护措施、绝缘手套什么的,可万里还有个一呢,万一哪天出了点儿差错,那就是要命的事。这不像别的活,胳膊碾进车床了大不了截肢,至少还能留下条命,电工一出事都是大事,因此电工也给列为二等了。

“要翻砂就回家”,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厂子里最苦最累的活就是翻砂,干这个工种还不如直接回家待着。我表哥学的钳工,初时本想混一辈子大锅饭,无奈家里没关系没路子,厂子不看专业,硬被安排做了翻砂工。表哥凑合干了几个月,差点儿没累吐血,实在吃不住那份辛苦,又托人转到了面粉厂。工作了也没多长时间,嫌那地方粉尘太大,容易得肺结核,索性蹲在家里当了待业青年。

那时有青年点,相当于小便利店,卖些杂货之类的商品,待业青年可以去那儿实习,但不算正式职工,什么时候找着工作了什么时候走人。表哥连青年点也不愿意去,怕被人笑话,我表舅气得拿铁锹追着他满街打。

我表舅妈担心表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社会小青年混,同时为了不让表舅整天跟他发脾气,便让他到乡下亲戚家帮农,等家里给找着合适工作再回来。

表哥到农村是投奔他大伯,夏天帮着守瓜田,晚上就住在野地间的瓜棚里。乡下人烟稀少,河网纵横,不过也没什么凶残的野兽和贼偷,夜里啃瓜的都是些小动物,比如獾、刺猬、鼬、狸、田鼠之类的。别看是些小家伙,却极不好对付,用毒下套时间长了就不管用了,最可恨的是到处乱啃,遇上一个瓜啃一口,一圈转下来会有很多瓜秧被啃断。你告诉它们偷着啃瓜犯法它们也听不懂,给吓唬跑了转头又溜回来,防得住东边防不住西边,十分让人头痛。

所以看瓜的人往往备下若干爆竹,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瓜田里传来咔嚓的细微声响,就点个炮仗,远远地扔过去,“砰”的一声,那偷着啃瓜的小动物便给吓跑了。倘若没有鞭炮,则需握着猎叉跑过去驱赶,这是最折腾人的。

我听表哥讲这段经历的时候,脑海里每每都会浮现出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闰土提着猎叉,在月光下的瓜田里追逐某种小动物的身影,与表哥十分相似,不过我表哥在瓜田里的遭遇和少年闰土大为不同。

表哥天生胆大,那年夏天守看瓜田的时候,意外逮着只蛤蟆。两条腿的活人好找,三条腿的蛤蟆难寻。这蛤蟆就有三条腿,后面那条腿拖在当中,并不是断了一条后腿,也不会蹦,只能爬。以往有个刘海戏金蟾的传说,那金蟾就有三条腿,传说可招财聚宝,见了便有好事。

其实三条腿的蛤蟆并不是没有,人也不都是两条腿的,或许只是蛤蟆中的畸形而已,表哥又非物种学家,是不是蛤蟆尚且两说。不过据表哥所言,他开始觉得好玩,就把蛤蟆养在瓜棚里,每天喂些虫子,倒也养得住。几天之后,他发现三条腿的蛤蟆还有个怪异之处,每逢子午两个时辰,这蛤蟆就咕咕地叫,与电匣子里所报的时间一毫不差。平时怎么捅它却是一声不吭,如若整天都没动静,那就是要下雨了。问村里人,村里人无不称奇,都说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表哥合计得挺好,打算等有车来村里拉瓜的时候,就搭车把蛤蟆带回家去。那时表哥已经有经济意识了,知道这玩意儿没准儿能换钱,没想到当天夜里出事了。

那天晚上表哥还如往常一样守着瓜田,夜深月明之际,又听远处有小动物啃瓜的声音。他白天光顾着端详那只蛤蟆,忘了预备爆竹。没办法只好拿着手电和猎叉,先随手将蛤蟆压在瓦罐底下,然后骂骂咧咧地跑到瓜田深处去赶。离近了用手电筒照到一只小动物,是田鼠还是猫鼬,他也说不清楚,反正毛茸茸的,瞪着绿幽幽的两只小眼,根本不知道怕人,就在那儿跟手电光对视。

表哥拿叉子去打,那东西躲得机灵,“嗖”的一下就蹿到田埂上去了,表哥在后边紧追。趁着月色明亮,追出好一段距离,就看见它顺着田埂钻进了一个土窟窿。表哥当时是受扰心烦,想把那洞挖开来个斩草除根,弄死了落个清净。不料土窟窿越挖越深,刨了半天还不见底,隐隐约约瞅见深处似乎有道暗红色的光。

我表哥以为这地方有宝,不顾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又使劲儿往下挖。据他描述,挖开那窟窿的一瞬间,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有上百双冒绿光的小眼睛,都是先前逃进去的那种小动物。什么东西多了也是吓人,他吓得两腿都软了,随即感到洞中有股黑烟冒出来,脸上如被铁锤击打,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一下躺到地上,不省人事了。

天亮后表哥被村民发现,找来土郎中用了草药。他全身浮肿,高烧昏迷了好几天才恢复意识,跟别人说起夜里的遭遇却没人信。听当地人说他先前看见窟窿里有暗红的雾,很可能是那种小动物放出的臭气,会使人神志不清,此后看到的情形也许是被迷了。而表哥捉到的那只蛤蟆,由于被他随手压在瓦罐底下,醒来再去看时,早就死去多时,又赶上夏天酷热,都已经腐烂发臭了。 FAvNSWvCeWFQIzcDO0oHvbtUQscyvsG5dMtkcXUrLb3lB3jHp8rpRa07qmCxFi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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