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楚铭轩以手搥额,只觉身体乏累不堪,回想昨夜,他竟噩梦连连,该有多久没梦到楚怀袖的生母端妃了?那双至死都不能瞑目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一起拽下地狱!还有母妃临死都无法释怀父皇的无情,将自己当作父皇一样的谩骂诅咒,似乎还凤倾歌……每个场景都让他如身临其境。
楚铭轩猛的挥手撇了手中的狼毫,身体重重靠在龙椅上。
“皇上,您若是累了,便歇会儿,老奴给您倒茶。”周公公小心翼翼走到龙案边,提壶倒茶。昨夜自楚铭轩离开后,他终是不放心,便四处寻找,却不想皇上却已回了御雄殿。
无语,楚铭轩只默默倚在龙椅上,阖起双目,他是累了,真的累了……
寒风夹杂着刺骨的冷自门缝吹了进来,简陋残破的房间灰暗冰冷,摇晃木桌上的烛火摇曳不止,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其实你不必随我一起。”看着眼前忙着扫落蜘蛛网的洛月儿,凤倾歌于心不忍,自己的仇,没有理由让无关的人一起受罪。
“月儿的任务就是伺候娘娘,娘娘走到哪里,月儿自是跟到哪里,娘娘放心一切都是暂时的,娘娘不会一直都在这里。昨天的事……”洛月儿欲言又止。
“昨天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到这里可得孙嬷嬷准许了吗?”凤倾歌顾左右而言他。幽冥宫主说的对,若只是要了楚铭轩的命,太便宜他了,昨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既然楚铭轩当它是梦,她亦不该记在心上。
“娘娘不必为月儿操心,如果不是孙嬷嬷应允,月儿怎能进得来呵。”洛月儿说话间搁下扫帚,为凤倾歌倒了杯清水。
“不管怎样,娘娘已经离开冷宫,只是接下来的事就只能靠娘娘自己了,宫主……”
“莫要再叫娘娘了,唤我倾歌吧,幽冥宫主的意思我明白,这次能够顺利离开冷宫,倾歌感激不尽,接下来的事,倾歌自有打算。”凤倾歌接过茶杯,伤口处隐隐作痛。
虽与凤倾歌一同入清宫,可洛月儿是与浣洗房的宫奴一起住在相对宽敞明亮且室内有火炉的房间里。
月光渐消被乌云遮掩,寒风呼啸,雪满长空,飞舞的雪花在苍茫的大地上荡漾沉浮,寂静中的南越后宫迎来了秋末的第二场大雪,节气竟早了这许多,风卷着雪花顺着门缝吹了进来,整个房间寒凉如冰。
床榻上,沉睡中的凤倾歌瑟瑟发抖,倾城容颜苍白如飞扬的白雪,长翘的睫毛下泪已冰凉,没人知道,每个独处的夜里,她都以泪洗面直至疲倦入睡,父母惨死,凤府灭门已经将她的心击的粉碎,若可以,她当真想随父母而去,可这双手若不沾上楚铭轩的血,她如何甘心。
紫裳轻扬,剑眉紧蹙,风华嫡仙的俊颜神色忧郁,顾子兮默默站在榻边,深邃的眼透着无尽纠结,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后悔初见时救她一命,若非如此,她岂会受如此折磨,而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莹如美玉的手指抚过凤倾歌眼角时沾掉那抹冰凉,分明凉的刺骨却灼热了顾子兮的静如平湖的心脏。没有犹豫,顾子兮双指扣在凤倾歌玉腕上,暗自为她度过真气。原本瑟瑟发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蜷缩的身体亦渐渐舒展,寒意渐消,可凤倾歌紧蹙的双眉却依旧如初,顾子兮垂眸轻叹,就算他度了一身的真气,也无法温暖凤倾歌心里的寒意。
呼啸的寒风终于在黎明时分收起了它的利爪,翩连的白雪渐渐沉浮,清晨,当各宫各殿还沉寂在火炉的暖意时,清宫已是喧嚣嘈杂。房门砰的被人踢开,未等凤倾歌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人从榻上拽了下来。
“凤倾歌!你还以为自己在凤栖宫呢,醒醒吧!这里是清宫,是只有干活才有饭吃的地方,人家都起来除雪了,你怎么就好意思躺着!”粗糙如破锣的声音陡然响起,甚是聒噪,突如其来的牵扯使得凤倾歌的伤口陡然撕裂,钻心的疼让凤倾歌陡然清醒。
这样的待遇早在凤倾歌意料之中,就算无人吩咐,孙嬷嬷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没有回应,凤倾歌吃力起身,身体摇晃着走出房门,开门一刻,刺骨的寒意顺间侵袭,凤倾歌不禁打了个寒战。
或许是忌惮凤倾歌曾经的荣耀,孙嬷嬷终是打消了将凤倾歌拖拽出去扔在雪堆上的冲动,而是命身边的秀心,秀红将扫帚丢给凤倾歌。
“听着,把这里打扫干净,否则没有饭吃!”孙嬷嬷说话间猛推了凤倾歌一下,身体突然失衡使得凤倾歌身子陡然前倾,胸前的伤口正搥在扫柄上,血伴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滴滴而落,坠在雪里宛如盛放在冬季的梅花。
“呃!”倔强如凤倾歌终是忍不住低吟,就在此刻,洛月儿急忙跑了过来,将摇摇欲坠的凤倾歌扶靠在自己身上。
“孙嬷嬷,倾歌有伤在身,这里的雪就由月儿打扫吧。”洛月儿将凤倾歌护在身后,请求道。
“洛月儿,这种闲事儿你最好少管,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容易招祸上身,若不是郑公公再三嘱咐你是他侄女,让我照顾着点儿,凭你刚刚那句话,本掌事就可以罚你一天不许吃饭。”孙嬷嬷目光转向洛月儿时略见柔和,宫中素来有宫女与太监对食一说,孙嬷嬷早就看好郑公公,所以才会卖这么大的面子给他。
“可是……”洛月儿再欲开口却被凤倾歌拦了下来。
“我没事,你去忙自己的。”凤倾歌勉强挤出一丝浅笑,继而推开洛月儿。见孙嬷嬷没有动摇的意思,洛月儿也只得作罢,毕竟人在屋檐下,若将孙嬷嬷惹急了,自己能不能留在浣洗房都难说。
见凤倾歌吃力抡着扫帚,孙嬷嬷这才满意走了出去,洛月儿被秀心,秀红看的紧,也只得离开。
清冷的院落就只剩下凤倾歌独自一人,鲜血蜿蜒而下,凤倾歌所到之处皆是刺目的红,啃噬的痛一波波侵袭,分明寒天雪日,凤倾歌额头竟滴出大滴汗水,脚下石子牵绊,凤倾歌一个不稳,踉跄着向前险些跌倒,扫帚带着雪陡然飞扬。
“凤倾歌,你好大的胆!”不知何时,夏玉莹已然出现在凤倾歌面前,此刻,冬儿双手正扑落夏玉莹身上的白雪,嘴里还发狠呵斥凤倾歌。
“倾歌不知平妃驾到,不恭之处还请娘娘见谅。”凤倾歌单手捂住伤口,忍痛施礼,神色不卑不亢。
“凤倾歌,本宫问你,是谁说只要离开冷宫,便会让欺负你的人加倍奉还?”夏玉莹冰冷的眸子透着阴恻的寒芒,咬牙切齿质问。
凤倾歌闻声不禁垂眸,心中升起一丝无奈,第一次被人当作棋子,是她的悲哀,若第二次,便是她愚钝至此无药可救了。正如自己一般,愚钝如自己竟看不出楚铭轩的处心积虑,三年时间居然可以倾心以对。
见凤倾歌垂眸不语,夏玉莹侧眸瞥了眼冬儿,冬儿领会其意,登时上前猛的将凤倾歌推倒在地。伤口再受重创,凤倾歌只觉痛的锥心,鲜血加速溢出,温热的血融了大片白雪,宛如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
“你聋了不成,娘娘问你话呢!”冬儿尖酸刻薄的嘴脸看上去比夏玉莹的盛气凌人还要让人厌恶三分。
“若倾歌否认,平妃可信?”凤倾歌冷笑,身体渐冷,痛却那么清晰,鲜血自捂着伤口的指缝蜿蜒流下,若非恨天之仇支撑,凤倾歌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人证不止一个,你还敢狡辩!”夏玉莹闻声更怒,愤然厉吼,幽冷的眸正瞥在摔落一旁的扫帚上。的确要加倍奉还,上次没能划破凤倾歌的脸,这一次,她一定废了那双专跳魅舞勾引皇上的腿。
“既然如此,娘娘何必多此一问。”凤倾歌嗤之以鼻,身体愈渐冰冷,一侧,冬儿早将扫帚递到夏玉莹手里。
“凤倾歌,本宫倒要看看你有多嘴硬!”怨毒的目光夹杂着深刻的恨意,扫帚举起的方向狠狠落在凤倾歌的双腿上。夏玉莹疯狂的轮着扫帚用尽了凭生的力气发泄着自己的愤恨。
“呃……”纤弱的身影在雪地上狼狈不堪,鞭笞的痛与伤口的痛混合在一起,让凤倾歌几欲昏迷,血染红了素衣,痛,排山倒海来袭。
“住手!”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夏玉莹闻声停了下来,回眸间正看到一身盛装的女子出现在庭院拱门处。粉色长袍内,同色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的黄色古纹裙露于长袍外多了几分妩媚,娇好的脸上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梨涡微现,白雪衬托下肤色晶莹如玉,女子清澈幽深的眸子在看向夏玉莹后转到地上已虚弱不堪的凤倾歌身上。
“惊了本宫一跳,原来是华妃,妹妹来的刚刚好,本宫正教训这个狐媚子呢,华妃要不要也抽上几下?”夏玉莹暗自舒了口气,继而回身再欲动手之际,手中的扫帚却被人猛的抽离。
“苏修若!你这是做什么?”夏玉莹惊愕回身之时,苏修若已然吩咐身侧丫鬟雪儿将凤倾歌扶起。
“若平妃不记得,本宫可以提醒平妃,后宫不得滥用私刑。”苏修若淡淡开口,眸底光芒静如平湖。
“你!这个贱婢出言不逊,本宫只是教训她而已,华妃用得着这么认真么?”夏玉莹冷眼看看苏修若,恨恨道。她本以为这后宫妃嫔皆恨凤倾歌入骨,如何都没想到苏修若居然会替她出头。
“相信平妃刚刚已经教训够了,现在本宫要带她到御医院医治。”苏修若樱唇轻启,未等夏玉莹开口已然转身。眼见着雪儿扶着凤倾歌欲离开庭院,夏玉莹登时拦在苏修若面前。
“慢着!苏修若,凤倾歌如今是清宫的人,如何处置理当由这里的掌事嬷嬷说了算,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的!”同为贵妃,夏玉莹自然不肯在苏修若面前失了势头,董璇芯她得罪不起,苏修若她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