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程玉芳办公室不大一会儿,几个高三的班主任陆续进来了,可能是死者面部严重变形的缘故,几个班主任都认不出,有的还说不一定是本校的学生,最后,才有一个迟到的女老师在反复看了照片后说,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又想不起名字,经过启发,她才不确定地说,好像从前给她上过课,不过,按时间算,她应该早就毕业了。一说出这话,她忽然想起来了:“如果她还在我们学校,应该是重读生,问问补习班的老师和学生吧!”
补习班。
李斌良对这个名词并不陌生,这些年,补习班是个普遍的现象,在任何一个高中都有。就读的学生多是往届高考因为分数低没有录取的,也有少数虽然考上了大学,但是不理想,又留下来重读的。同样,人所共知,补习班是收费的,而且收费很高,多的一年上万,少的也三千五千,而这笔钱一般是不入账的,因此,它就成了学校的一项重要收入,可是,这对重读生的压力很大,穷孩子根本就重读不起。不过,学校为了提高补习班的吸引力,一般都派教学能力比较强的教师任教,而补习班的学生们高考成绩一般也比较好,给学校增添了荣誉。
程玉芳告诉李斌良,本校有两个补习班,并立刻派一个老师去找两个补习班的班主任。过了一会儿,两个班主任来了一个,她看过照片后,摇头说认不准,有可能是补习二班的,可是,那个找人的老师说:“钟老师在上课,他说,下课后再来!”
程玉芳戚了戚眉:“李老弟,那就等等吧!”
李斌良:“这……还有多长时间下课?”
程玉芳看看墙上的钟:“刚上课不久!”
李斌良:“程校长,这是命案……”
苗雨站起来:“这样吧,我和任铁柱去找他!”
李斌良看着程玉芳,程玉芳有点为难地:“这个人脾气有点怪,你们……”
苗雨:“协助公安机关破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们这就去,请问怎么走?”
程玉芳:“这……好吧。黄老师,你带二位同志去吧!”
苗雨和任铁柱随黄老师向外走去,李斌良站起来欲同行,被程玉芳拉住:“干什么,老弟,这种调查还用你亲自参加吗,你这是不信任下属。让他们去吧,咱们姐弟难得凑到一起,扯一扯……对了,午间就别走了,吃顿工作餐!”
李斌良急忙地:“别别,我们有规定,严禁在工作时间饮酒,再说了,案子正忙着,我哪有心思吃饭……”
李斌良好歹把午饭推辞了,可是,却只能让苗雨和任铁柱去见补习二班的班主任,自己坐下来,这时,他才顾得上打量一下程玉芳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比自己办公室要大很多,也比自己的办公室有气派,只是好像过分了一些,头上的天棚做出非常艺术的造型,还镶钳着样式新颖的灯具,一张硕大的老板台,把坐在后边的人衬托得格外气派威严,老板台上,还摆放着一台款式新颖的手提电脑,不过,最吸引李斌良目光的,是墙角一台起码超过五十英寸的大屏幕背投彩电,彩电还打着,但是没有声音,上边呈现的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一边是窗子,另一边是一个个紧紧关着的门,门上边还有标牌。李斌良注意了一下,标牌上写的是高几某班,才明白这是台监控器。
对他询问,程玉芳得意地说:“对,这么大的学校,我不看着点行吗?对了,我可以调到任何一道走廊和教室!”
程玉芳说着,炫耀地用遥控器调换着监控镜头,一会是另一道走廊,一会儿是正在上课的学生,边调还边说着:“开学以来,有几个高一的小子下课总大吵大嚷的,我要亲自抓住他们,非把他们收拾老实不可!”
李斌良有点不解,下课大吵大嚷怎么了,非要抓住收拾不可,还有,这种作法有没有侵犯人权之嫌,作为一校之长这么干,不成间谍了吗……
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到心里,不能说出来。
李斌良坐在校长室内,没话找话地和程玉芳闲扯,把话题扯到今年的高考上,提起今年该校高考成绩如何突出,表示对程玉芳的敬佩,程玉芳却缺乏兴趣地:“李老弟,和你破那些大案比起来,大姐这点成绩算什么,还是说你吧,怎么样,大家都说公安局长是你的,有把握吗?这年头,你可得活泛点,不能干等着……对了,听说你挺清廉的,有活动经费吗?需要的话就吱声,大姐赞助你点……”
这……
李斌良听得心里很不舒服。这些年,官场成了商场,在提拔重用的背后,总会响着钞票的声音,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而且,人们已经接受了这种现实,有的地方甚至把这种现象说成什么“新政治经济学”,也就是先花钱买官,再以权捞钱,然后再买更大的官,还有的说得更有意思,叫“先买票,后上车”。可是,李斌良一直不完全相信,或者说,他自身的经历使他产生一种幻想,他觉得,尽管花钱买官的现象普遍存在,可是,如果你真的工作成绩突出,也会有领导赏识的。就说自己吧,从一个普通民警提拔到刑侦副局长,不就没有花钱吗?当然,这也和自己的特殊经历有关,破了影响那么大的案件,还救了县委书记刘新峰的命……可是,现在,要提公安局长了,这是副处级,要由地委研究决定,刘新峰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你还有把握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他只有希望,一种很渺茫、又很现实的希望。
李斌良又把话题转到程玉芳身上:“程校长,照你这么说,你当这个校长一定没少花钱哪,花了多少?”
程玉芳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亲昵地打了李斌良肩头一掌:“死老弟,怎么跟大姐开这个玩笑,对,钱没少送,人也没少找,要不,能让我当这个江泉最高学府的校长吗……哎,老弟,咱们不说这个了,还说你吧,你这位女警官真不错呀,多漂亮,你们什么时候办事啊,对了,早拿下了吧!”
这话哪像个校长说出来的,还是女校长?李斌良浑身发热,不知说什么才好,急忙又转了话题:“哎,程校长,你把监控调到补习班去,苗雨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程玉芳抄起遥控器,电视屏幕很快显示出另一条走廊,果然看到苗雨、任铁柱的身影在一个教室门外,二人在和一个男老师说什么,虽然听不到声音,可是,从身姿和手势上看,好像在争论什么。李斌良奇怪起来,问程玉芳能不能把镜头拉近些。程玉芳调了调,这回可以看清他们的表情了,果然是在争执,只见那个男老师发怒地往后推了推苗雨和任铁柱,进了教室,并把门关上,苗雨一副愤怒的样子要上前开门,被任铁柱拉住。
怎么了……
李斌良着急地站起来:“程校长,我得去看一看!”
程玉芳:“这……好吧,我陪你去……咳,钟老师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个性太强!”
在通向补习二班的一路上,李斌良在走廊里看到好多监控探头,像一只只眼睛似地迎着自己,想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正被某人在电视屏幕上注视着,李斌良感到很不舒服。正走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迎面而来,正是苗雨和任铁柱,二人都是一副悻悻的表情。李斌良迎住他们,问怎么回事,苗雨气恼地:“别说了,这个钟老师一点也不配合,黄老师把他叫了出来,我对他做了自我介绍,说有案件需要他配合调查,谁知他说,‘对不起,我正在讲课,等我下课再说吧’,然后就走回教室把门关上了,我再敲门,他却恼了,还训斥我们说,不要以为警察就了不起,他的工作同样重要,同样需要尊重等等,然后就又进教室了,我想跟他吵,又担心影响不好,只好回来了!”
李斌良已经从屏幕上看到了这个情景。
没等李斌良询问,程玉芳就说:“真对不起,钟老师就这样,他上课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不过,他教学能力很强,工作也特别负责,你们要有意见就对我说吧,都是我平时惯的。可是,一个老师,课教得好,工作负责,脾气怪一点又算什么呢?对,李老弟,你手下如果有这样的警察,脾气怪,可是能破案,你还能要求他别的吗?”
别说,程玉芳还真有用人之能,怪不得当校长。可是,既然这个老师这种性情,他校长来能顶用吗……
李斌良就带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补习二班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