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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千里足浴城的老板对钱亮亮伺候郝冬希有点不放心,抽空过来透过窗口朝里面窥探,却见钱亮亮抱着郝冬希的脚丫子正睡得香甜,一条闪闪发光仿佛蚕丝的涎水从嘴角耷拉下来,准准地滴落在郝冬希的大脚趾头上,又从大脚趾头沿着脚掌顺流而下,在榻上洇成了一汪小小的潭水。郝冬希毫不知情正在酣睡,而且睡得非常香甜,震耳欲聋的鼾声一直传到了包厢外面,根本不知道自己熊掌一样的脚丫子上已经糊满了口水。

工人抱着客人的脚丫子陪客人睡大觉的情形让老板既好笑又吃惊,连忙推门进去轻轻把钱亮亮拍醒,然后急三火四地一把将他拖出门外:“困了回家睡去,在这睡觉就能挣钱全世界的人还不都得跑过来。”

钱亮亮让老板拖出门外才彻底清醒过来,懵懵懂懂地问老板:“不做了?我记得还没做完呢。”

老板把门关严实了才开始骂他:“你怎么回事?干你老是来给人捏脚的还是来睡觉的?客人醒过来看你睡得像死猪一样该怎么办?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出来挣钱的。快走吧,别待在这儿给我捣乱了。”

钱亮亮连连给老板道歉:“老板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情就睡着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老板气恼地说:“还有下回啊?你赶紧走吧,我再找个活的去应付一下,不然客人醒了怎么交待?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老板急挠挠地跑去找替补选手了,把钱亮亮扔在走廊里发愣。

钱亮亮愣怔片刻,恍然明白,自己这就被炒鱿鱼了。想到自己在这儿苦熬了将近半个月,好容易才捞着一次上岗的机会,结果一分钱没挣着就让人家炒了鱿鱼,由不得摇头苦笑,暗想,恐怕桔子对自己的评价有道理,自己真的没有本事养活自己。

钱亮亮回到排班室,打开更衣柜,却没有精神头换衣服,从放在更衣柜里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香烟,点着一支坐在凳子上吸了起来。头一次上岗就叫人炒鱿鱼,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种怀疑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放在钱亮亮身上尤其不好受。因为,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能力养活自己,甚至有能力把自己养活得很好的人。可是现实告诉他,他连给人洗脚这样的活都干不了,那么,他也就跟废物这个称呼没有距离了。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来电显示,是桔子打过来的,他没有接。有那么片刻,他居然真的对桔子怕了,难道桔子真的有超能力,他刚刚炒鱿鱼,她就打电话来嘲笑他了?桔子该不会是一个女妖精吧?

抽了一支烟,钱亮亮倒精神起来,也许刚才那一觉睡好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让老板炒鱿鱼终究不如让老板表扬发奖金舒服,虽然钱亮亮已经习惯了炒鱿鱼的感觉,可是仍然暗暗后悔不该接受那几个临时碰上、曾经在一起打过工的后生们的邀请,跟他们在一起就着一盆水煮活鱼灌了几瓶子啤酒,这就是他给郝冬希说的饭局。想到饭局,钱亮亮由不得再次苦笑,再一次想起了桔子对他的评价:你这一辈子,迄今为止,可以用八个字总结:成也饭局,败也饭局。

钱亮亮还在那里磨磨唧唧的对自己的经历和桔子的评语进行概括总结,老板进来了,看到钱亮亮还坐在排班室里没走,气呼呼地赶他:“还待着干嘛?等着我给你发奖金啊?快走吧,找别的活去,别再呆在我这儿碍眼了。”

钱亮亮只好脱下足浴城的工装,换上自己的衣裳,无精打采的离开了行千里足浴城。出了大门,他又收到了桔子发来的信息,信息的内容是:“你玩够了没有?挣了多少钱了?你还准备玩多久?快五十岁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把戏,你不觉得无聊吗?”

钱亮亮依然没有理她,刚刚经受了一次挫折,他更加没有心情理她,男子汉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理她。钱亮亮在行千里足浴城外面站了一会儿,仰头看看五光十色的“行千里足浴城”霓虹招牌,恍惚间有点悲哀,悲哀中又有些恍惚。自己居然连这种工作都做不好,白白浪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他设想,如果自己真的要靠打工生活,仅仅浪费这半个月可能就得让他沦落到饿肚子的层面,想到了这一点,他心里暗暗发凉。好像桔子真的有心灵遥控感应的超能力,刚刚想到饿肚子三个字,手机又收到了信息,还是桔子的:“最近有饭局没有?”

钱亮亮透过这条信息方佛看到了桔子那张挂着讥诮、嘲弄味道的白脸,气恼得关掉了手机,恭恭敬敬地朝“行千里”足浴城鞠了三个躬,说了声:“永别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后转身离去。

就在钱亮亮转身离开的时候,郝冬希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洗脚的小妹正傻傻地坐在他脚底下,郝冬希晃晃脑袋,以为自己睡昏头了,瞠然问道:“我记着刚才是个男的,怎么一下就变成女的了?”

洗脚的小妹匆匆忙忙让老板拉过来也有点懵,水已经凉了,也不知道刚才钱亮亮进行到什么程度了,自己是继续还是重来,这一系列问题困扰着小妹,所以郝冬希突然醒来问她的时候她愈加发懵,支支吾吾地说:“刚才我不知道是谁啊,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人了。”

郝冬希抬腕看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钟了,倏忽间他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郝冬希是商人,干啥都要算计是吃亏还是占了便宜已经成了本能,没有这个本能就不要去做商人。虽然他刚刚醒过来,还不是非常清醒,但是算计的结果仍然让他沾沾自喜:今天可算是赚到了。作为一个商人,既要千方百计想着怎么样把别人兜里的钱变成自己的,还要千方百计地防着自己兜里的钱变成别人的,大脑经常处于高度警觉之中,非常劳力伤神,也非常容易患上神经衰弱、失眠这一类劳苦大众轻易尝不着的富贵病。今天郝冬希居然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真是难得能这样安安稳稳毫无牵挂的安眠一次。

“那个人呢?”郝冬希晃晃脑袋,确认自己脑子没有故障,刚才真的有一个曾经向他讲过饭局哲理的洗脚工,在他心目里,钱亮亮不但是一个足浴城“压箱底”的高手师傅,而且还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因为他睡着的时候,做的梦都是跟饭局有关的,而钱亮亮关于饭局的论述,仅仅是那几句话,居然让他萌发许久却一直没有付诸实施的计划最终成型,那就是创办一个专门组织高档次饭局的“会所”。

郝冬希有点不高兴了:“我干他娘,明明刚才不是你么,那个人呢?”

洗脚小妹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刚刚派来为老板服务的。”

郝冬希不耐烦地命令小妹:“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小妹连忙跑出去找老板,片刻足浴城老板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郝老板,是不是不满意刚才那个孩子?我给您重换一个。”

郝冬希说:“刚才给我洗脚的那个人,就是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哪去了?”

足浴城老板不以为然:“刚才那家伙给您洗脚的时候,居然睡着了,实在对不起郝老板,我给就地炒了。”

郝冬希不落忍了:“什么?你把人家给炒了?干你老,因为我炒人家你不是给我找窝囊吗?我到你们这儿消费这么长时间了,惟有今天晚上觉得洗得最痛快、最舒服,快,找回来,找回来,不然今后我不来了。”

郝冬希对钱亮亮有了强烈的兴趣,也不愿意因为自己弄得一个人没了饭碗,作为渔民出身的商人,很看重因果,他认为因为自己让别人丢了饭碗,有点作孽,弄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就会遭报应。足浴城老板见郝冬希认真了,连忙跑回去找钱亮亮招工时候留下的联系电话,还好,电话号码清清楚楚,便急匆匆地开始拨打电话。他却不知道,钱亮亮正在跟老婆桔子闹情绪,把手机给关了。

“打不通,关机了。”足浴城老板惴惴不安,为了推卸责任,又加了一句:“很可能他留的号码本身就是假的,这些打工的嘴里没什么实话。”

郝冬希心知肚明,既然到这儿打工,就不可能留假号码,因为要随时听从足浴城的召唤来挣钱,留假号码就等于放弃了挣钱的机会。郝冬希把钱亮亮突然关机理解为经济窘迫为了省钱。

“把那人的姓名和号码告诉我,我找他有事。”

足浴城老板连忙把钱亮亮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写到纸条上交给了郝冬希,郝冬希对洗脚小妹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这件事情让大老板郝冬希心里很别扭,有点扔不掉放不下,好像心里钻进了一条虫,以至于他往那台大奔驰里钻的时候,脚丫子上的拖鞋掉到了车下面。司机兼保镖阿金刚要开车,郝冬希嚷嚷起来:“鞋,鞋还在下面呢。”

阿金只好停下车,从车上下去,捡起那只地摊上十块钱一双、脏兮兮磨平了底子的塑胶拖鞋还给了郝冬希。郝冬希往脚上套拖鞋的时候,心里微微一颤,他把掉拖鞋当成了一种征兆,因为,郝冬希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正经穿过鞋,春夏秋冬向来都是一双拖鞋,拖鞋几乎已经成为他脚掌上的茧子,走路甚至跑步从来没有发生过拖鞋掉落的情况。这是一个警讯,很可能今天晚上因为自己一个人丢了饭碗,让妈祖娘娘不高兴了。渔民出身的郝冬希最信仰妈祖娘娘,而妈祖娘娘最不待见的就是伤害穷苦人的人。

郝冬希连忙把记着钱亮亮的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阿金:“你给我查查这个人的情况。”

阿金连忙献忠心:“他得罪老板了?没问题,我一定能找到他给老板出气。”

郝冬希不耐烦:“干你老,你以为我是黑社会啊?我就是想知道一下这个人的来历路数,详细情况找行千里老板去问。”

阿金连连答应着,仔细把那张记着钱亮亮名字和手机号码的纸条夹进钱包,然后发动了汽车。

车驶上了大道,阿金请示郝冬希:“老板,今天还买不买煎蟹了?”

郝冬希说:“买啊,老规矩,买上三只。”

阿金便驾车朝著名的煎蟹一条街驶去。郝冬希老婆就爱吃煎蟹,尤其喜欢一边看电视连续剧一边吮螃蟹脚丫子上的汤汁。郝冬希知道他老婆这点嗜好,经常晚上回家前要去买上几只煎蟹讨好老婆。 njw9IKmMrRj8q3RquubxAHIMIHeaj8mWWFgDN8jBuixwFAmldbOCZ5c5DCfAow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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