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铁笼子样的屋子,只有大约三平方米左右,屋子正前方有一个铁栅栏可以打开、锁上,那就是这间铁栅栏屋子的门。屋门上挂着一块牌子:置留室。浪子被置留在这所屋子里。
从被警察带回公安局刑警队以来,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说不清楚,因为除了他身上的衣服,他随身携带的所有物件,包括手机、MP4、手表、火机、用楠木珠穿成的项链,那是他妈妈交给他,让他辟邪的,据他妈妈说,那串楠木珠项链经过南普陀寺住持主持开过光的。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警察没收,所以,他无法判断时间,无法跟外界联络,也没有了佛祖的保佑。根据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然而,在这一个世纪里,并没有人像电视电影里那样审讯他。
他站累了,就蹲下,蹲累了就再站起来,他坚持着没有坐下,地面太脏了,还散发着尿臊气、粪便味,他实在不忍心让穿着名牌休闲裤的屁股跟那种散发着暧昧肮脏的地面亲密接触。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他并不恼恨警察,警察把他带到这里有充足的理由,如果他自己是警察,他也会这样做,毕竟,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突然之间死在了他的怀里。同时,他也忐忑不安地评估着自己面临的困境:
首先,他已经成为了这一桩人命案的第一嫌疑人,除非警察经过细密的侦查、勘验,能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那个女人的突然死亡跟他无关,例如突然犯了足以致死的暴病,或者是因为别的足以致死却跟他没有关系的原因。否则,真凶没有抓到之前,他都要蒙受不白之冤。
其次,他应该怎么办,实事求是坦白一切应该是必然的选择,可是,如果这个案子的真正原因一直弄不清楚,难道他就真的要一直被关押在这只铁笼子里,或者被转送到条件也许比这里强一些的看守所等待遥遥无期的结果吗?面对这个可能,他想到了他爸爸,他相信,如果他爸爸出面,他肯定可以尽快脱离苦难,起码不会因为案情复杂而把他羁押太久。
但是,他放弃了找他爸爸的想法,一来,此刻他没法找他爸爸,对外的一切联络都被警察掐断了。二来,即便能够联系上他爸爸,他也不愿承受他爸爸刨根问底的追究、责难。他爸爸肯定又会重提,让他大学毕业以后进入官场发展却遭他拒绝的往事。他爸爸动用了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建立起来的资源,打通了海关节点,让他可以走个过场参加考试,在两千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进入海关成为公务员,他拒绝了。拒绝的原因并不是对于公务员这个职业反感,也不是对于不正当竞争手段的厌恶,而是出于他爸爸企图继续主宰他命运逆反。对于前途命运的选择,是他们父子迄今为止唯一的,也是无法弥合的分歧。
可是,就这么蹲着,没人搭理,本身就是一套让人难耐的刑罚,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浪子终于爆发了,他站立起来,笼子低矮,他不得不躬腰低头做出那种非常屈辱的姿势,然而他的行为却充满了爆发力,他用脚踢打着铁栏杆,放声怒吼:“王八蛋警察,你们侵犯人权,我要控告你们……”
一个警察过来,用警棍敲打着铁栅栏,动静比他用皮鞋踢出来的大得多:“老实点,好好想怎么交待罪行,还人权呢,那个死了的女人的人权怎么说?”
他说:“那跟我没关系,我没有杀人,我长这么大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警察不屑地哼了一声:“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等证据,等检验结果。老老实实呆着,再闹就把你……”
再闹就要把他怎么样警察没有说出来,他理解为这是一种恐吓,更加用力的踢打着铁栅栏:“放我出去,我要控告你们侵犯人权,搞逼供信……”
他用力太大,踢到铁栅栏的脚丫子一阵剧痛,似乎骨头折断了,他疼痛难忍,蹲坐下去,抱着脚丫子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