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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佐尔找到颜夕时已近黎明,她依旧紧紧抱了马腹,身上几乎是半裸,浑身冰凉,神志却还是清楚,看着他,眼神凄凉。

他咬牙切齿地把她抱下马,又怒又痛,大声咒骂道:“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颜夕,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千刀万剐的。”

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地把她搂在怀中带回子王府,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病。

幸好她只是略感风寒,大夫再三说明病情,留下药方走了。

佐尔怒气冲冲地坐在旁边,喝道:“算你命大,要是不慎走入流沙河,这辈子我也找不到你了。”他越说心里越是戚戚,忽然坐到床上去抱住她,把头埋进她怀里,怨,“你要真把我惹毛了,我便去娶十个侍妃来府里吃酒享乐,个个都比你漂亮聪明,干脆活活气死你。”

颜夕苦笑,想伸手去摸他头发,可双手酸软得抬不起来。

佐尔便拉过她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叹:“夕,为什么不骂我?我喜欢你同我吵架,我喜欢你绞尽脑汁地和我斗嘴,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是全神贯注一心只有我的。”

“胡说八道!”颜夕忍不住斥,声音虽然弱,总算回复些许以前的模样,她反驳,“明明是你有把改不掉的贼骨头,一天不被骂几句就会不舒坦。”

又皱眉:“快走开,佐尔你重得像只猪,压得人骨头都在痛。”

佐尔果然笑了,他起身重新坐好,眨眨眼,“现在你觉得我压得重了,那以前……”

“以前怎么了?”有人接口道,她声音又脆又响,大声说,“都知道你们压来压去的很舒服,说这种见不得人的话怎么都不知道要关门?”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双紫眸媚如春水,边走边咕咕地笑:“都怪我在家待得实在太久了,居然错过了你们的婚宴”。

“莎曼!”佐尔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将她举到半空,“你终于肯出门了?你终于想到要来看我们了。”

“废话。”她也哈哈地笑,“我不过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人罢了,你这个小滑头难道以为我会去为了一个男人自尽。”

她与佐尔相似的不只是外貌,更有与他一样的脾性,说话办事利落爽快,且永远不害怕触及真相。

轻轻拍了拍佐尔的肩头:“快放我下来,我要去看看你的子王妃。”

颜夕见了她却是又喜又悲,虽然嘴上轻描淡写,莎曼的确是瘦了太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犹丰肌玉骨雍容华贵,此刻虽然仍是美艳,但举手投足里多了慵懒倦怠。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床上。”只是她笑语依旧,同样的肆无忌惮,语不惊人死不休,过来拉了颜夕的手,瞟一眼佐尔,“一定是这小子把你压坏的,实在……”

“喂喂喂……”佐尔忙不迭地打断她,若不是他动作快,指不定这位公主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苦笑,“莎曼,你这个疯婆子,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揭短的?”

“我是来探病的,顺便再补上我的祝福。”莎曼点头,侍女们将手上捧的小箱子启开,里面宝光融融如星月之辉,她一展手,“请收下,千万别客气。”

身后有人送上盘不知名的果子,她亲手服侍颜夕吃了一枚,果然美味清甜,一边还是喋喋不休,叹:“你一定是闷出来的病,要知道我回来后不大想见人,所以连你们的婚礼也耽误了,好在总算一切都过去了,放心,以后有我陪你到处去玩。”

只剩两个人时她拉了颜夕的手,轻轻问:“你能不能把那一晚的事告诉我?”

她说的那一晚,自然是永乐侯死时的情景,人虽死了,可名分犹在,她毕竟曾是那个西域送嫁到中原的永乐侯王妃。颜夕凝视她,哀大于忧,这个开朗豪爽的西域公主,终究在心里埋了只死结,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像是剜心嵌骨后的一道伤痕。颜夕犹豫了半天,还是坦白地把所有事情告诉她。

莎曼仔细沉默地听了,双唇紧闭眼眸晶亮,这个时候她身上竟有几分颜夕的影子,身后迷雾般氤氲起的是往事如烟,说到后来,连颜夕自己也生出错觉,对面专注的人仿佛就是她,正看了小侯爷慢慢咽气。

他说:“阿夕,人生本是寂寞如雪。”

于是她眼里露出痛苦,俯视瀚瀚尘世白云苍狗。

而他终于渐渐死去,她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眼角落了泪,却是一粒粒滚珠似的缓慢,心之碎裂像墙面层层剥落散尽,完全、认命、寸寸化灰。

“他对你这么说的吗?”莎曼渐渐惨笑,拉了颜夕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是嫉妒你,我嫁给他这一年,就从来没有和他这样说过话。”

颜夕一呆,终于剧烈咳嗽起来,把方才吃的果子吐得干干净净。

“她怎么了?”佐尔闻声后急急赶来,他瞪了莎曼,“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说呢?”莎曼说,抬头时浓紫色眼珠里有白森森的光,“我不过是问了她些旧事,你就怕成这样?佐尔,难道我不问她就不会想,我不说她就不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自欺欺人。”

只有她能在佐尔面前实话实说,在那样狂暴着恼的眼光下视若无睹。可佐尔不仅有凌厉目光,更有张利齿钢牙的口。

他也是眼瞳浓紫,却隐约渗出血腥,一字字说:“所以你就这么再三地提醒她?莎曼,你是想把她变成如你一样疯狂吧,这样就可以不再寂寞,因为有个人已同你一起坠到深渊洞底。”

他舌尖像是藏了毒针,永远能敏锐地探到要害,并,一击到底,莎曼听罢呆一呆,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她发疯似的扑过去抓打他:“你胡说!”

佐尔也不躲避,硬邦邦地挺胸让她打了几下,才去捉她手腕制住:“莎曼,你要是不学会忘记,就永远不许再踏进我的子王府,我这里从来不欢迎疯子和傻子。”

他拽了她的手,一路往大门口拖,边走边咆哮如雷,“你不是还在想他吗?那就去自己的王府关上门想,记住,出了家门你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具伴了鬼影的尸。”

子王暴怒时绝对没有人敢上去劝阻,连莎曼自己带来的侍女护卫都无计可施,他们紧紧跟在其后,眼看子王把公主甩出门去,推在大街上的泥地里。

“莎曼,如果你再敢来提那件事,我会让王把你锁到石塔里去,如果你真想在余生里惦记那个死人,就干脆把自己也变做一个半死的人。”

回过头来,他迁怒到身后的随从,亲自把公主带来的所有人员全部赶出大门外。

关门时他看到莎曼倒在地上痛哭,身上的珠子散溅了一地,昔日骄傲美艳的公主今日已沦落到在泥泞里翻滚哀号,失尽的何止是皇族尊严,他越是怜惜舍不得她,就越要狠心毒辣行事,若再纵容她这样下去,只怕迟早真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上锁!”佐尔喝,又返回去看寝室里那个痴女人。

丹珠已经帮颜夕清理干净,一见佐尔杀气腾腾地闯进来,她立刻问:“你把莎曼怎么了?”

“我倒是恨不得要杀她,可是杀了她也是一只怨鬼,就像你,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

颜夕被他骂得辩无可辩,索性赌气翻身向里,反转面孔不去看他。

“给我转过脸来。”佐尔像是吃了火药,哪里肯放过她,冲过去一把扳住肩头,强行与她面对面,“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你去陪他,莎曼才是他名分上的妻子,你却是我的,烂也要烂在我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颜夕被他摆布得痛不可挡,奋力挣扎不脱,听了这话更怒,“你说莎曼是疯子,你自己何尝不是,佐尔,你真是医者不能自医,快放开我,再下去我真的要死了。”

佐尔这才发觉她脸色红得异样,忙用唇去贴她额头,烧得发烫,再去摸她脖颈处,却是触手冰凉。

他不敢再和她斗气,立刻轻轻扶她躺下,又叫人端药上水,侍女们重新忙成一团。

颜夕才刚刚睡着,便有人来传话,西域王请子王入宫议事。

苏塔里见了他劈头就问:“你的王妃怎么了?莎曼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王在我的府里安插了眼线?”佐尔苦笑,“为什么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王宫里来。”

“佐尔,总有一天你会废掉这个子王妃,这点,我很有信心。”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佐尔冷冷道,“如果真有那天,除非是她死了,或者是我自己死了。”

口气强硬,心里仍是免不了郁闷,他与苏塔里议事完毕后,仍留在王宫里喝酒,醉了便躺在苏塔里的波斯地毯上,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苏塔里命人端醒酒汤来,得意道:“看来子王已经在恢复,不久又好与我们夜宴享乐了。”

佐尔笑而不答,喝了汤,又吃了些东西,苏塔里在一边含笑看他倔头倔脑的模样,示意露珠带他去淋浴更衣。

“不必了。”佐尔说,伸手将露珠拖进怀里,“来,亲我。”

露珠有些不知所措,睁圆双宝光滟滟的眼,转头去看苏塔里。

“别理他,快。”佐尔捉了她下巴回来,凑过去先在她花瓣一样的红唇上狂亲一气。

他的吻霸道又勾魂,露珠哪里抵抗得住,顿时瘫软下来,面色绯红地与之纠缠。

苏塔里并不见怪,仰头大笑:“佐尔,你这是在装疯卖傻,准备要唱哪出戏?”

“哼。”佐尔不等他说完,已推开露珠,摘下腰间枚翡翠扣送给她,又摸了摸她鲜艳娇嫩的面颊,“以后记住再也别理会我,我其实并不是个好东西。”

他精神抖擞地回了王府,进门后第一件事是去看颜夕,她却是早醒了,颦眉向房间一角呆呆出神。

“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一夜未归?”佐尔没好气地瞪她,“若是你敢说个不字,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喂狗。”

“拖出干什么?你自己不就是只疯狗?”颜夕回瞪他,突然觉得不对劲,道,“你过来。”

“怎么?想查找我风流的蛛丝马迹?”

佐尔索性立到她面前,展开双手给她看袍上酒渍皱纹,又侧了脸,指了脖子上块块蝴蝶形胭脂吻痕:“你放心,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不欲令你劳碌费神,特意让人留下些明显证据。”

他叉了腰等颜夕发怒。

然颜夕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佐尔,”她叹气,“疯也就罢了,你怎么又傻了?这样费尽心机地想要激怒我,你想我怎么办?杀了你?还是逼我发誓永远不和你说话。”

“我要你来和我大吵大闹,像是平常百姓夫妻一样,用指甲掐我,咬我,或者干脆坐到我胸口上打我的脸。”他别说别拉了她的手,捏成两只拳头敲在自己脸上。

“你真是疯了!”颜夕反而被他说得‘噗噗’一笑,笑声才歇又皱了眉,“你身上这股子是什么味道?”

“酒味、香粉味,还有女人的骚味!”

“去你的。”她薄怒,果然打他一拳:“你到底有完没有完?”

“没完,我和你这辈子都完不了。”

“那你就是真的要我相信你朝秦暮楚?”

“不是!”佐尔眼见她脸色不对,立刻改口,悻悻地,“我不过是想惹你生气。”

“呸!”颜夕倒觉得他可笑可气又可爱,她病得不很重,但也浑身无力,和他这么一闹又出了身虚汗,斜斜倚在床上微微喘气。

“你觉得怎么样了?”佐尔这才停止胡搅蛮缠,伸手探她额头,已经退了烧,又问丹珠,“吃过药吗?昨天我吩咐做的粥和点心都端给王妃了吧?”

丹珠一一回答,自那天晚上后,她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佐尔道:“你下去吧。”

转头向颜夕说:“这几天乖乖在床上养病,江枫和玫雪那里的东西我都叫人送去了,过几天等你病好了,我再接他们来府里住,省得你不放心乘半夜里摸过去。”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半夜摸到他们那里去了。”颜夕听了又要捶他,但细想他虽然嘴上尖刻,可暗地里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大小分明,无不为她考虑周到,心里又感动,便借这一捶之力倚身到他怀里,柔声说,“以前你这张嘴虽然也如恶妇,但至少还有甜如蜜糖的时候,怎么现在只硬不软,越来越叫人讨厌!你看,江枫对玫雪才真是深情不改,从来没有一丝……”

“那不行。”佐尔马上摇头,“看来我还不能把江枫他们接过来,现在你已觉得我讨厌,若得他那样的情圣整天晃在眼前,你岂不是又要怨天尤人悔不当初。”

说完,不等颜夕发话,他先抢上去一口堵在她嘴上。

“去死!”颜夕好不容易才挣扎得说出话来,突然想起什么,拼命用力推开他。

“怎么了?”佐尔莫名其妙。

颜夕也不回答,她捧了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猛地‘哼’一声,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嗳,你这女人。”佐尔被打得哭笑不得,叹,“你这是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你还敢抵赖!”她冷笑,伸手擒了他的衣领到眼前,指了脖子上的蝴蝶吻痕,“我差点都忘了跟你算这笔账呢,果然是女人亲出来的,你好大的胆子,脸也不洗就敢来我身边混。佐尔,现在是你自己乖乖去洗干净,还是要我用把小刀一块块把它们全部剥下来?” HhpChdeKFu406sUoj9o/QPz6LOI85Ic1raY2N8l1OHhugCivxhjxWxqWS9Lvk9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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