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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尔并没有令她失望,回府后,他将美女们赶入马车,一起送回苏塔里处,颜夕当然没有再和他吵,她微笑的,耐心等着西域王同她算这笔账。

转眼已是夏季,西域里沙尘扑面,汗水还没有钻出体外,已经被灼热的空气吸干。而这一季却是瓜果飘香的好日子。

西域王在宫里举办了宴会,竟派人请子王偕王妃前往。

“我猜猜,王这次卖得又是什么药?”颜夕手里拈了帖子向佐尔笑,“你看,他会不会把我骗到宫里直接蒸熟了款待宾客?”

“有可能,到时我肯定能分一大杯羹。”佐尔满不在乎地带她赴宴。

这是苏塔里与颜夕第一次公开见面,两个人表情都是淡淡的,虽然她的座位离他并不远,彼此连眼角也不瞟一下。

庭中纱衣舞娘随音乐缓缓扭动,佐尔凑在颜夕耳旁告诉她:“我以前曾见过西面而来的舞蛇人,他们吹奏一种长长的乐器,引得蛇不住摇摆,也像这个样子。”

“难道蛇也听得懂音乐?”

“未必,我发现他们只肯在蛇正面吹奏,大约蛇只是随了他们的动作而摇摆。”

“多有趣,听上去倒像是王与子王,大家客客气气地做表面文章。”

“嗳,你这女人……”

苏塔里忽然把手一摆,舞娘弓身退下,他沉着嗓子向佐尔道:“王妃入西域也有大半年了,怎么从来不见有亲戚拜访?”

“她在中原并没有什么家人。”佐尔笑,眼里却是一道冷光。

“是吗?子王太不了解王妃了,她在中原是有亲戚的,现在人也到了西域。”

“哦?会不会认错人?”

苏塔里含笑看着他,像看了可爱的一个受骗上当的小弟弟,虽然子王年轻有为,人又机警,毕竟会上女人的当,无所谓对与错,于是他温和地向佐尔解释:“你不知道的事情有许多,佐尔,有些时候你太过自信了。”

目光转到颜夕身上,立刻变得冰冷无情,“王妃,你看那里坐的人是谁?”

颜夕顺着他的指引,看向角落里,有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向她拱手行中原礼。

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人很干净文雅,颇有几分江南书香门第出身的气质,向颜夕微微笑道:“姑姑,你还认得我吗?”

“什么?”颜夕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看他。

“我是昭华,自中原一别后,姑姑再也没有音讯,我也曾托行走西域的商旅向你传消息,只是从来没有回信。”

他声音温和,态度更是儒雅,一身西域人的长袍穿在身上妥帖无比,说的也是中原话。

“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怎么会,难道自己家的姑姑也会认错,红茵,你来看看,姑姑竟然不认得我了。”他转身向旁边招手,一个少女本来坐在角落阴暗处,此刻显出身来,红茵今天没有穿红衣裳,她穿了身很普通的浅色西域女子衣裙。

乍一见她,颜夕又吃一惊,虽然她不动声色,但情不自禁警惕起来,神色略略紧张,看到西域王苏塔里眼中,自然是心中有鬼。

“这两个人都是王妃的亲戚吗?”苏塔里追问颜夕。

“我若说不是,王肯相信吗?”

苏塔里冷笑一声,才要驳她,红茵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姑姑,我是你最喜欢的茵儿呀,你嫁给金叔叔时我还小,不大懂事,这几天又长大了些,你自然认不出我了。”

她语音娇柔,边说边眨眼,本来身材娇小面目玲珑,此刻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自己边说边走到庭中,向苏塔里行了个西域礼,盈盈道:“王,我姑姑不肯认我,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颜夕略怔,随即明白过来,眼看她故意在面前撒娇扮痴,惹得众人微笑,都觉得这个女孩子可爱天真,越发显得王妃狡猾藏奸。

“你说她是你姑姑,又嫁过人,有没有什么证据?”

“有,当然有。”红茵笑着向方才的少年招招手,“昭华哥哥,把姑姑的画拿来。”

“是,”那少年走过来,手里真的托了一卷画,打开来,向众人示道,“这是以前在中原时,我金姑父特意为姑姑画的,那时候他们感情还好,唉……”他边说边叹气,脸上沉重起来,看住颜夕,“姑姑,当然你执意要离开中原,我们都很明白你的苦衷,可是既然嫁到了西域,为什么不让家里人知道?舅舅他们都很担心你呢。”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句句有理有据,苏塔里示意护卫上去接过画,在场中走了一圈向众人展示。

庭中所有人立刻交头接耳,看看那幅画,又看看颜夕,议论纷纷。

佐尔走过来拉了颜夕的手,轻轻问:“那画是你的吗?”

可当他看清楚画中人,也怔一怔,不错,那就是颜夕模样,仅披了一件月白衣衫,立在花园里看向某处。

佐尔皱眉,朗声道:“一幅画算什么,王妃来了近一年,这种画谁都可以画。”

“尊敬的子王,也许谁都能够画王妃,可谁也不能在三年前画吧,请看这纸张与墨迹,全是以前的旧笔,这画后来保存的不好,一角曾被虫咬过,况且,王妃身上有一粒红痣,这是除了自家人,谁也不会知道的事情。”

“对呀,”昭华才说完,红茵立刻接上去,她笑嘻嘻地过来拉颜夕衣袖,脸上仍然是那种孩子气的表情,嘟嘴道,“姑姑,三年前茵儿总是和你一块洗澡,你不会怪茵儿多嘴吧。”

看了那张纯真的脸,颜夕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不劈手一记耳光掴上去。

她冷冷道:“是,不用再多说,这画上的人的确是我。”

何止是画中人,连作这画的人她都知道是谁,那个人并不是金越,却是小侯爷柳若坚。

震惊?生气?还不如说是悲哀,为什么人要反目为仇,为什么在经历过那些温柔美丽的日子后,回忆也能化成致命武器,把现在的人心伤透。

她自己走过去,将那幅画接在手里细细看,画的确已经很旧了,看衣裳打扮却是画于她十九岁那年,彼时她在想什么早已忘记,或许是为了某些春花秋月的小小悲伤,感少年之惆怅独自立在花径前,她并不知道,有人在旁边默默地看,并把它画下来。

若要追寻琢磨,也许,他对她并不是那么无情,总归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否则怎么会费心至此,为她画这幅画,却从来没有告诉她。

佐尔也随她走过来,一同看画。

“这是金越画的?”他皱眉,“夕,金越似乎不喜欢画画。”

“这……这是永乐侯的画,他画画时总有几处与众不同,譬如,喜欢用这只珊瑚红。”她情不自禁,梦魇似的指了画中人的唇给他看,“你看,每一幅画上,无论什么人,什么东西,他都会想办法用这只颜色。”

佐尔沉默。

颜夕一惊而醒,她怎么能对他说这些,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不由抬头向苏塔里,道:“王,今天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之过去从来没有必要对任何人隐瞒,这两个人是不是我亲戚,想必你早也听不进解释,只是这一切都是子王家事,请你交由子王查办。”

她不想连累佐尔,虽然他知道所有一切,可她不愿意有人借此诋毁他的名声。

“我查什么?”佐尔眼一瞪,冷冷道,“王,这事我全部知道,我既然有本事把她从中原带来做王妃,她所有一切来历我都满意。”

满座喧哗,西域人虽然不比中原礼仪严格,可堂堂子王竟然娶一个嫁过人的异域平民女子做子王妃,也足以引得众矢之的。

“你疯了!”苏塔里瞠目结舌,指了佐尔,“你这简直是自贬身份!”

“身份!王,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那一套。”佐尔冷笑起来,索性拉了颜夕的手,环顾左右,最后盯住红茵,道,“我认识王妃时她便是金越的妻子,那时我便喜欢她了,所以她一离开金越我便想方设法地去找她,我就是要她当我的王妃,她是什么人,有多少个朋友亲人,我向来了如指掌,你们演的这场戏,我虽然一个字也不相信,可偏偏很有兴趣,今天,你们非要给我交代得一清二楚才好!”

红茵与叫昭华的少年听了面色大变,想不到他说话强硬至此,两人对视一眼,红茵突然捂住面孔,呜呜地哭出来,她边哭边向苏塔里道:“王,我不是故意如此的,只是姑姑入了西域后再也没有找过我们,才一路跟到这里,我只是想和姑姑团聚,并没有任何不良居心,现在子王生我们的气了,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一边哭一边又来拉颜夕衣袖,脸上如梨花带雨,“姑姑,我知道我年幼不懂事,茵儿只是太想你了,况且这次大胆来西域,我们是受了柳世子的重托,他说你好歹还算是他的妾姬,只要活着一日就是他的人。姑姑,柳世子这么爱惜你,家里人那么想念你,为什么你要抛弃我们,和子王远走他乡呢?虽然做柳世子的侍姬也许不如当子王妃尊贵,可古来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哪有离开夫君另投富贵的道理。姑姑,你不要太糊涂了呀。”

她一声声娇啼婉转,听到他人耳中却又不亚于晴天霹雳,苏塔里手指也颤抖起来,向佐尔暴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嫁了几个男人!”

“两个!”到了这个时候,佐尔也豁出去了,他一字一字大声道,“我是第三个娶她的男人,那又怎么样,这一辈子我就是娶定她了,哪怕她嫁过无数次,到底,还是我的人!”

他说得又响又快,颜夕想拦也拦不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跺脚痛心道:“佐尔,何必这样说,太……”

她想说“太愚蠢”,可这两个字总也吐不出来,自己胸口像是插了把烙红的剑,滚烫得要迸出火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道,“你不是常说人要圆滑处事,该忍气时须懂得苟且之道,你何必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她越说越伤心,既是感动又是难过,最后竟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佐尔长叹,说:“夕,只怕这次我就是肯委屈也无法保全到你,他们全是有备而来,下了层层圈套逼我们就范,夕,向这种人妥协与等同于束手待毙。”

他只是紧紧抱住她,对着红茵、昭华、苏塔里,以及所有人道:“既然颜夕成为我的王妃,她便有作为子王妃的尊贵身份,你们如此当众羞辱她,要知道污辱她便是污辱我,若有谁再敢出言不逊,小心我手下无情。”

众人听了不由噤声,只眼睁睁看苏塔里反应,在西域王耳里,子王这些话已经不是惊世骇俗却是伤风败俗,本来他故意令红茵等人当堂作证,是为了将佐尔一军,先置颜夕于不仁不义的地步,然后再贬她罚她,谁知佐尔竟将一切过错都扛下来,硬生生把这场纠纷矛头对准自己。苏塔里就是想再发话动硬,可终要顾虑到这个表弟,总不能当众人面和他发起争端。

僵局中,只见佐尔一手搂了颜夕,目中无人的大步出去,临走时瞪了红茵一眼,冷冷道:“这位姑娘的来历很不简单呀,既知道子王妃旧事,又懂得如何挑拨离间王与子王,想必是这一伙人之首了,你们不会这么简单地只想对付颜夕一个吧,不要紧,我们有的是时间,一步步慢慢来,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红茵本来满脸楚楚可怜,竟被他瞪得心头发寒,呆了呆,马上又恢复无辜模样,委屈地说:“子王……”

佐尔不等她把说完,已经扬手回头便走,把她冰冷无味地留在原地,红茵的戏演到一半被迫散场,低下头,气得咬牙切齿七窍生烟。

四周一片乱哄哄,颜夕只牢牢附在佐尔的臂弯里,和他一起大步往外走,仿佛刀山火海虎穴龙潭,只要身边有了这么个人,就总能够走出去。

回到府中,丹珠等人见他们面色灰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胆战心惊地过来服侍,佐尔令所有人退出门外,独独对颜夕说:“你不能在这府里久留了。”

颜夕沉默半天,忽地一笑:“我明白,此事后西域王已公开与我为敌,你终是他的臣子,还要听他派遣任命,这次若他再把你调到外头去几个月不回来,只怕等你回来时我连骨灰也没有了。”

“在未得到我首肯之前,王不会杀你的。我担心的是那些人,他们调度有方,进退有度,明明一早策划安排好了,只怕还有许多同党散落在西域,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夕,如果我再被王派出去,他们一定会对你不利。”

“这些人是小侯爷的人。我早该料到,他不肯放过我。”

“胡说!”佐尔忽然怒,拎了她肩头喝,“夕,那人早死了,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一定是有人把他的余党重新组织起来,他们以你为开刀,只怕真正的目的是要对付我。” 8hgUlT/QOsMci+vzvzSFFM/ug8PuebHxtPapuy423ywdHDraaGe8VuwGJd4IP8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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