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照门事件,对于夏婉若个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从而导致了她的自杀,她个人也成了一个悲剧人物,让人们感到叹息同情。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晴天时买伞的门可罗雀,卖鞋的却笑逐颜开;雨天卖鞋的生意萧条,卖伞的却应接不暇。世上之事总是有人欢笑有人愁。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艳照门事件,决定了夏婉若无论如何也不再适合担任接待处主任。这就意味着这一职位出现了空缺,像是夜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亮光,使接待处两位副主任陡然看到了希望。
成光辉担任接待处副主任的时间事实上比夏婉若还要早,虽说同时调到接待处,可是,实际上当时作为市政府法制办副主任的成光辉一直参与了接待处的筹备工作。夏婉若过来担任接待处副主任时,他就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常务副主任了。夏婉若从剧团调过来之后,按照排位顺序,也排在成光辉之后。所以,当閵伟方调走时,成光辉以为自己会成为下一任主任。可是,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夏婉若从他的后面跳出来,接替了主任位子。这让成光辉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以来,成光辉打心眼里看不起夏婉若,认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大专毕业生,自己是正规的本科生。而且夏婉若只是一个唱歌跳舞的,文化底子根本不行,凭什么领导自己这个农业大学毕业生。
成光辉在大问题上一直会维护夏婉若,服从决定。但是在一些小问题上有时会来点小聪明,出出难题,有意识地在旁边掣掣肘。一直到出事前,他与夏婉若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还是难于统一思想。夏婉若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明知成光辉有时是有意而为之,但只要对工作没有大的影响,她就一笑了之。
有一次,成光辉在外面喝了点儿酒,大放厥词:“她夏婉若凭什么领导我?论能力,论水平,论资历,我哪一样不如她?无非是她人长得漂亮点儿,比我们骚一点嘛。在领导面前更会嗲声嗲气罢了,事后,有人就把成光辉的话转给夏婉若,那人本以为夏婉若会跳起来找成光辉算账。”
可是,夏婉若却一脸淡定:“不错,成主任资历比我老,学历比我高,水平也很强。至于漂亮嘛,这是父母给的,天生的资本,不是过错。成主任说的有些也是实话,他喜欢说说,就让他说说吧。”
成光辉本来只是偶尔发泄发泄心里的不满,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协调能力、交际能力上远不如夏婉若。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林福明听说了夏婉若的话之后,找到成光辉:“光辉,人家夏婉若不说别的,仅仅在心胸上就比你宽阔多了。你在外面说的话,好事者都转给她了,人家说什么了没有?什么都没有说。平时对你也是一样,还常常在领导面前说你的好话,说你考虑事情周到,办事勤快,能吃苦。你却在后面说人家的不好,相比之下,你自己的形象反而受损了。”
成光辉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林主任,我那天也只是喝了点酒,并不是有意的。平时,我对夏主任的工作也是挺支持的。工作上大家都配合得很好。”
“虽说是喝酒之后的酒话,但这也表明了你平时心中的想法。光辉,这话不利于团结,夏婉若再大度,如果你经常说一些这样的话,人家听了也会不舒服。这种话以后要少说,或者不说。夏婉若不跟你斗,也不是怕你,毕竟她是一把手,真要斗起来,你还是处于劣势。政治上的机遇不是靠发牢骚能够发来的,更不是靠窝里斗能够斗来的。古人说得好,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即使赢了,自己也还是要受损。何况这种斗争,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林福明找了成光辉之后,成光辉的嘴巴有所收敛。
这一次夏婉若的艳照门事件,成光辉感到机会来了。他一直在掰着手指脚趾头算,看看谁可能来这里任职。市县区委书记、市县区长和局长都不可能来这里任职。一些年纪大点的干部不可能到这里再干这种伺候人的工作,有可能的就是一些县市区的年轻副职倒可能想到接待处上一个台阶。再有就可能是市直单位一些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大家都想以此为跳板,上个台阶后再从这里下县市区任职。
成光辉觉得最可能的是市科技局的副局长文亦平。这个人不仅年轻,而且是研究生学历,平时群众反映也很好。尤其是文亦平的父亲是原翰州市的市委书记,退下来之后一直在翰州。文亦平的父亲在翰州为官的声誉很好,培养了一大批干部。现在翰州的四套班子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曾经是文亦平父亲的老部下。成光辉心说,如果文亦平的父亲出来说句话,也许这个位子就是文亦平的了。
还有一个可能来的人是去年刚到基层去的东江县副县长伍水根。伍水根也是很年轻,很有实力的干部,据说他的舅舅是省政协的一位副主席。如果副主席能说句话也是很管用的。
下班后,刚进家门,成光辉就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在上面写着画着什么。妻子南柳叫他吃饭:“成光辉,吃饭了。”
成光辉嘴里“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南柳的话,身子却没有动,照样在纸上画着什么。
南柳等了几分钟看看没有反应,又叫了声:“成光辉,吃饭了。”
成光辉还是只在嘴巴里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
南柳觉得奇怪,走过来,站到成光辉身边一看,只见成光辉在纸上写着文亦平、伍水根、邓雅彤等十来个人的名字。名字后面写上什么本身优势、特点、外在关系、可能性。
南柳不由笑了起来:“成光辉,你什么时候到组织部上班了?下班回到家里还操这份心。别人有没有关系、有什么优点关你屁事啊?”
成光辉把心思全部放在纸上,并没有发觉南柳来到了身边。南柳突然说话,把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说话这么大声,吓了我一跳。”
“我问你这是干什么?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吃饭吧。”南柳说着,弯下腰伸手就去抓他手中的那张纸。
成光辉快速一闪,南柳只抓住了纸的一角,“刷”的一声,那张纸被撕成了两半,成光辉的脸都气歪了,瞪着眼睛大声吼了句:“你干什么?”
南柳想不到他会这么大声,也很生气:“成光辉,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叫你吃饭,你爱理不理的,特意过来叫你。这倒好,你凶什么凶,还给鼻子上脸是吧?”南柳把手中的半张纸一扔,走了。
看到妻子生气了,成光辉的语气软了下来:“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夏婉若现在当不成主任了。还不知道谁接这个位子,我这不是在考虑吗?我把那些竞争对手都列出来,心里也好有个数。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你这样列个表,有什么用?真正想接这个位子的人,恐怕早就在行动了。你以为你在家里拿张纸画来画去,就可以画出个主任位子来?真是的。”南柳一副不屑的样子。
成光辉想想,南柳说的话很有道理。
不过,成光辉这画来画去,心里又觉得另一名副主任邓雅彤也可能是劲敌。
副主任邓雅彤的母亲何艳君在市交通局任局长,父亲邓志远是市粮食局的干部,据说当年要提拔他,邓志远不干。现在一直在做着粮食生意,赚了不少钱。因此,邓雅彤在翰州来说,也算是有钱有势的官家子女。
邓雅彤大学毕业后,本想直接进市直机关。无奈进市直机关要通过公务员考试,竞争十分激烈,邓雅彤考了两次没有考上。看到这种情况,她的母亲何艳君着急了,赶紧来了个“曲线救国”运动。
她找到白山县的县长金力行:“金县长,跟你商量个事,不知行不行?”
金力行正为白山县的农村公路立项的事发愁,正在找机会让何艳君开口子。听了这话,知道何艳君肯定有求于己,心下禁不住一乐。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大方地说道:“何大局长,你是我们各个县里的活菩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何艳君想了想,干脆来了个开门见山:“金县长,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我干脆直接说吧,我女儿大学毕业,想到机关上班,你看你们县里能不能帮忙安排个事业编制。你知道公务员编制要考试,不仅考试的人多,而且名额很少。要考进去得花一番工夫,再说,女孩子也耽误不起。”
金力行一听,这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马上答应了:“行,没问题,何大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包在老弟我身上。大姐,你要吩咐什么事,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何必让大姐你亲自跑过来呢。”
“力行,大姐我哪敢啊?我们家彤彤的事情,我非得过来一趟不可。”
“好,大姐,你让她把档案带过来就是,我一定帮你安排好。”
何艳君看到金力行这么爽快,心里特别高兴:“好,力行老弟,谢谢你!我女儿的事情就全权拜托给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能不能帮我在一年内将雅彤提拔为副科级?”
金力行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条件,一年内提拔,工作时间没有达到任职条件:“一年就提拔,这事有点难操作。主要问题是现在决定权不在我们手里了,得市委组织部批准。如果作为特殊人才破格提拔也是可以的。金大姐,这就要看你怎么操作的了。凭你金大姐的能力,这种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
金力行这时全明白了,如果将邓雅彤提拔为副科级,等于是自然转为公务员编制,到时再调回市里,就直接成为市直单位的公务员了。如果直接安排到市直单位,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于转为公务员编制。他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起何艳君这个女人的精明来。
金力行知道干部的事是县委管的,这事得由县委做主。但仍然大包大揽了下来:“何大姐,你就放心,我金力行一定照办。”
金力行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她不想给何艳君一种讨价还价的感觉。
何艳君本以为金力行会借机提一点什么要求,没想到他什么也没提。心下更是喜欢,觉得金力行这人很够意思。
金力行回去之后,赶紧跟县委书记刘振海打了招呼。刘振海自然十分支持,相关手续很快办理好了。一个星期之后,邓雅彤就到白山县统计局上班了。
邓雅彤过来上班的那天,何艳君特意到白山县送她。县长金力行带着秘书亲自陪着她们母女俩到了单位,嘱咐单位统计局长龚列多关心邓雅彤,关心她的工作。
一看阵势,就知道来头不小,龚列自然对邓雅彤十分关心。
开始的时候,龚列以为邓雅彤这种干部弟子必定十分难伺候。把她放到办公室做一些收发文件、倒倒开水、抹抹桌子之类的活儿。
想不到的是邓雅彤干了一段时间之后,反应竟然不错,于是慢慢地开始安排她做一些其他的工作。竟然每次都完成得很好。
虽然有时候上班不是那么准时,碰上同学什么的来了,也不管上班不上班,拿着包就走,到街上买衣服,逛商店。可是,大家都知道,县长金力行对她很好,也就不管她了。
龚列总是跟大家说:“小邓能这样自觉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月后,金力行专程到办公室找到何艳君:“大姐,我们白山县今年的农村公路项目,还请多多关照啊。”
何艳君笑着说:“老弟,我都考虑好了,你把大姐的事当做自己的事。那么,老弟的事,也就是我何艳君的事嘛。”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页表格,递给了金力行。
金力行一看,连声说:“谢谢!谢谢何大姐!”
“哪里,我都还没有谢谢你对雅彤的关照呢。”
一年后,邓雅彤作为特殊人才被提拔为县统计局副局长,直接转为公务员编制。邓雅彤提拔后大约一年,何艳君就谋划着将她调回市里。正好接待中心需要人手,就安排她进了接待处。至此,邓雅彤顺利地完成了身份过渡。
虽然只是一个副科级领导,非常普通。但在县里,统计局副局长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领导了。邓雅彤基本上不用做什么具体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安排一下,布置一下,局里有具体的人员分工负责具体操作。作为分管领导,她所要做的就是把把关,看看材料,核对核对数字。上级或者兄弟县市单位的领导来了,陪陪客,聊聊天,吃饭喝酒而已。当了领导,管自己的人少了,自由一些。有时候,她还与其他单位的几位女干部相约一起逛逛街,看看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不像普通的办事员,出去一下还得向分管领导打招呼。碰上领导管得细的,还得把去问问个一清二楚,好像生怕你偷懒或者溜出去干坏事似的。虽然担任这个职务的时候不长,但她很快习惯并且喜欢上了这种上班生活。
调进接待处,邓雅彤从一个副科级领导突然变成一个副科级办事员,不能指挥别人了。不仅事事处处都得亲历亲为,有时领导还指挥着她干这干那。一下又回到了提拔之前的那种状态,心里有点儿不习惯。
好在邓雅彤虽然出身干部家庭,身上却没有那种纨绔子弟的习气,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她知道,在县里,母亲手中有权。县里有求于她,母亲的话可以有点儿分量,大家知道了这层关系,对她高看了一眼。但到了市里,离开了权力中的那一亩三分地,母亲说话就不一定有那么管用了。所以,她沉下心来,认认真真做事。大家本来对她的期望值不是很高,她能有这种表现,反而出乎大家的意料,于是,邓雅彤得到了大家的好评,在接待处反映很不错。
何艳君在暗中努力地运作,邓雅彤很快升为正科。终于,在夏婉若担任接待处主任时再被提拔为副主任。当了副主任之后,邓雅彤知道,母亲在仕途上能帮自己的也许就只能有这么多了。自己要再往前走,就是跟母亲平起平坐,她也许无能为力了。如果真的要获得成功,就只能靠自己打拼,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来。
夏婉若担任接待处主任的那段时间里,邓雅彤认真地协助她做了大量的工作。夏婉若总是像姐妹一样对她,邓雅彤的表现也不错。几次重大接待中,还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表彰。
夏婉若已经没有再在接待处露过面了,接待处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是谁担任主任,也许是成光辉,也许是邓雅彤,也许是外面派一个人过来。总之,谁都有可能,谁都不能得罪。于是,碰上两个人都说好话。
“成主任,这下该是你当主任了吧。按资历,论能力,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在我们接待处德高望重,既懂业务,又有资历,我估计这次肯定非你莫属。”
几句话说得成光辉心里乐滋滋的,好像马上就要当主任了。
但他这时候总是表现得很谦虚:“哪里?大家可不要乱说,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成光辉有什么图谋。这是组织上的事,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工作做好,等待新主任的到来。”
“成主任,你就不要谦虚了。组织上都已经安排你主持工作了,这说明组织上还是信得过你的。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就等着喝你的高升酒了。”
“谢谢!谢谢各位!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谁来当主任,是组织上的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成光辉这次对这个主任位子志在必得,觉得无论按什么,都应该是自己了。按资历,自己最老;按业务,自己最熟。上一次夏婉若接主任位子的时候,市里的领导就找他谈过话:“光辉,组织上这次没有考虑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不行,而是考虑到其他的因素。希望你继续努力工作,要相信组织上肯定不会让一心干事业、勤勤恳恳工作的干部吃亏。今后,组织上会重点考虑你。”
成光辉一直把领导的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每一次调整干部,都激动得心里不行。总觉得市领导会考虑一个很重要的位子给他。可是,每一次都没有他成光辉的份。几年过去了,他成光辉仍然是接待处的一个副主任。
朋友劝他:“光辉,领导说不会让你吃亏,可是弄来弄去,你还是没有动。你不能老待在办公室不动啊,现在的情况,不跑不送,哪里来的提拔重用呢。”
成光辉却不以为然:“不会,领导亲口对我说过的话。前面这几年调整干部,我们接待处一个也没动,怎么能怪领导没有考虑我呢。”
朋友摇摇头:“光辉,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
成光辉心说,这一次,按理无论如何都得提我吧。
“光辉,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我看这次夏婉若出了事,肯定要重新选一个人担任主任。你一定不要错过了。”
成光辉心里乐着,嘴里却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一切都听组织安排吧。”
“什么组织安排?你可千万别信那句话。一定要活动活动,千万不能等,要不然就错过机会了。”
成光辉心里还是悬着,知道如果凭关系,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对手,这是自己最被动的地方,也是最大的弱点。虽然在市直机关混了这么多年,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关系。家里的亲戚里面,数他的官最大,不仅不能给他帮忙,反而不断地给他添乱,什么买房子啦、上户口、小孩子上学读书呀,一大堆的事,一年到头不是这就是那,弄得成光辉心里很烦。但这事又不能说,要不然亲戚会认为他摆官架子,不近人情。朋友同学当中,也没有当大官的,他们也帮不上忙。
成光辉很后悔,这些年,没有跑,也没有送。没有靠上一棵“大树”,傍上一座有力的靠山。如果平时跑跑,送送,也许今天就不会这么被动了,到时有人出面说说话,把握就大得多。想想在接待处这么多年,天天都接触领导。但是,却说不上跟哪个领导的关系特别好,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个领导会帮自己说话。只觉得见了面,好像哪个领导都对自己挺好的,都“光辉”“光辉”地叫他,显得和蔼、亲切。
为了保险起见,成光辉决定要增加筹码,争取在这一次的主任“争夺战”中,把握全局,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成光辉先是诚惶诚恐地来到市政府找常务副市长周文君。想不到的是,找周市长的人太多了。一个个坐在外面的秘书办公室等着,还有两个人就站在周文君的办公室门口。看样子是急于进去找他,生怕被人插了队。一个人出来了,另一个人马上又进去了。
成光辉看看要等很久,就先回了办公室。可是在办公室却再也无心做什么,于是,隔了不久又到政府办公厅看看,结果还是很多人。再回到办公室,成光辉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邓雅彤看他那样子,笑问道:“成主任,怎么了,心神不定的样子。”
成光辉生怕自己的心事被邓雅彤看破,连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邓雅彤有意跟他开玩笑:“不会是在在养了老二,被你家南柳发现了吧?”
成光辉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但表面上还得应付下去。他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邓主任抬举我了,我要有那本事就好了。我要是包,就包一个你这样子的。”
邓雅彤笑骂道:“狗嘴里到底还是吐不出象牙的。”
等成光辉再次到政府办公厅的时候,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周市长刚刚出去了。“刚走,还不到一分钟,我估计也就在大厅的样子,肯定还没有出办公楼大门。”
成光辉后悔不迭,要是早来一分钟就好了。
下午,成光辉上班就到了政府办公厅。这一次没有多少人找周市长,成光辉心里感到很庆幸。
周文君一看成光辉来了。亲切地招呼他坐下:“光辉,你来了。你先坐两分钟,我把手头这个文件签完。”
“周市长,您先忙。”成光辉心里一直在打鼓。虽说在接待处常常跟领导接触,可是,这样子到领导办公室找领导要位子还是第一次。
周文君很快就把文件签完了,按下电话免提键,说了句:“小李,你过来一下。”随即,秘书小李就进来了。周文君交代了几句,把文件拿给了秘书。
周文君笑着问道:“光辉,什么事?”
这一笑,让成光辉倍感亲切,成光辉找周文君说的本来就是一件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变得期期艾艾:“周市长,周市长,我……”
周文君一看成光辉紧张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过来的。再想了一下,心里很快明白了他的目的。于是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拍拍成光辉的肩膀:“光辉,在我面前你还紧张什么?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周文君这么一拍,使成光辉增添了无穷的勇气。他下了下决心:“周市长,我在接待处这么多年,对接待工作也比较了解,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您看,这次夏婉若离开后,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周文君戴着近视眼镜,他的目光透过镜片,看着成光辉,看得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光辉,你的工作确实不错,在接待处也这么多年了。你有这个想法很好,这是一个干部积极上进的表现。如果征求我的意见,我会帮你提出来的。但是,光辉,这事你先得找彭嘉树部长。你知道,干部工作由他们负责。我们政府这一块,侧重于经济工作啊。”
成光辉听了觉得周文君的话很像是外交辞令,表面看来像是在积极帮你,但往深处想想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都不帮。
不过,成光辉听了周文君的话还是很高兴,最起码他充分肯定了自己在接待处的工作。
再说了几句,成光辉便起身告辞。
“周市长,打扰您了!”
“没关系,光辉,记得常来坐坐。”
走出周文君的办公室,成光辉感到如释重负。几分钟之后,他又来到了市委宣传部。
成光辉记得宣传部长高原对自己印象不错,多次见到他都说:“光辉不错。”或许,他会帮自己说说话。在这个时候,成光辉自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位可能帮自己说话的领导。
正好高原部长在办公室。
见了成光辉,高原亲切地笑着:“光辉,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呀?”
成光辉拘谨地在沙发的一角上坐下:“高部长,我过来办个事,听说您在办公室,就进来看看。”
“光辉不错。”高原点点头说。
“工作还做得不够,是高部长关心我,爱护我。”成光辉谦虚地说道。
高原亲切地笑起来:“光辉,我说的是实话。几次媒体记者到我们翰州,都是你具体负责安排接待。每一次都让市委很满意,让媒体也很满意啊。”
成光辉总觉得难于开口,犹豫了半天。两手不停地搓着,手心里全是汗。他下了下决心,还是说出来了:“高部长,这次夏婉若离职后,您看是不是可以考虑给我转个正。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尽心尽力工作。更不会忘记您的提携之恩。”
“你这个要求我会记在心上的,适当的时候我会帮你提出来。即使是提拔了,也不是我对你的提携,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不过,这件事,你要多找组织部门,多找彭部长。组织部嘛,你也知道,就是专门管干部的,多跟他们沟通沟通。我们只能敲敲边鼓,过多地说话,反而不好啊。理解吗?光辉。”
成光辉点点头。
高原继续说道:“光辉,接待处主任的位子在市委、市政府看来是一个十分关键的位子。领导不会轻易给一个人的,肯定会反复考虑。你在接待处这么长时间,对接待工作比较熟悉和了解,我相信组织上一定会把你纳人考虑范围。”
“谢谢高部长!”
高原的话,听来语重心长,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说的话。高原心里很感动,领导一个个都对自己真的不错。
通过周文君与高原两位领导,成光辉得出一个初步结论。能不能当上接待处主任,组织部彭嘉树部长是个关键人物。一般情况下,除了组织部的领导和几位主要领导之外,其他的领导一般很少过问干部调整的情况。否则,有越权之嫌。过去,市委有几位副书记,往往是其中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分管干部工作。组织部常常把初步的方案先向党群书记汇报,再向书记汇报。现在,只设一位副书记,没有了分管领导,干部工作反而少了一个环节,不向副书记汇报了,都是直接向书记汇报。连市委副书记都很少过问,其他领导就更不方便过问。其他常委除了自己的亲戚或者涉及自己单位的干部任用,一般不插手。无形之中,组织部长的权力更大了。
周文君与高原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有他们的不方便之处。领导之间关系往往有些微妙,也有些敏感。很多时候,大家都规规矩矩,各自分管一块工作。其实,分管哪一项工作,等于就是在落实领地。平时,大家各自在自己的领地里活动,不越雷池一步。哪怕再有理的事情,如果一个管林业的常委到工业线去指手画脚,分管工业的领导肯定不高兴。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产生矛盾。
对于彭嘉树这个人,成光辉感到心里没底。虽说在接待工作中也经常跟彭嘉树接触,但总觉得他这个人很严肃,有点儿不拘言笑,不像周文君和高原两位领导这么随和。
回家之后,成光辉心里想着,怎么跟彭嘉树部长联系上。脑子里想着想着,一直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不由得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妻子南柳见了,问他什么事。成光辉说找了周文君市长和高原部长,他们两位都说关键是彭部长,现在想找个人跟彭部长联系一下感情。可是,一直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
“你呀,平时看你跟领导进进出出的,好像走得很近的样子。关键时刻却没用,怎么就找不出一个人来帮你说话呢?”
成光辉没有理会妻子的粗俗:“是啊,这些年在接待处,陪领导陪了不少。可真要能帮我说话的,倒还真的没有。”
“成光辉,你知道这叫做什么,这就叫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现在去找,能有用吗?要是以前你走动走动多好啊!”
“唉,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想想办法吧。看看有没有跟彭部长熟悉的,关系好的,请他们出面,帮我说说话也好。”
南柳帮他把所有的通讯录找了出来,夫妻俩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过关,还是没有找出一个跟彭嘉树熟悉的人。南柳把本子一扔,埋怨了一句:“你也是,生什么地方不好?偏要生在那地方,没有一个门路硬一点的人。”
成光辉两手摁着脑门,低下头去,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有什么办法,现在你怨也怨不出一个关系来。”
“你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哪一个领导对你印象好一点的呢?平时,也不见你去走动走动。你呀,真是笨啊!”
“走动?”成光辉抬起头,苦笑了一下,“我们这几个工资能怎么走动?再说,像我们这种人,想走也没处走啊!即使你现在有十万块钱,送给谁去?谁敢要我们的钱?”
南柳看着成光辉难受的样子,也不再埋怨他了,坐在一旁跟着发愁。房间里静静悄悄的,灯光下,成光辉眉头紧锁,眉心的那个“川”字更深了。楼上,大概有小孩在玩弹子,地板上不时发出“嘀嗒嘀嗒”由强到弱的脆响。大约是弹子在地板上跳动,由高到低,由强到弱,慢慢地停下来。响声穿过地板,传到楼下,进入成光辉他们的耳朵里。成光辉有点儿恼火,看了看楼上,一副要发作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住了,继续坐着,没有吭声。
南柳问成光辉:“彭部长原来在哪儿工作?”
成光辉想也没想就回答道:“还能是哪?省委党校呗。”
南柳突然大叫了一声,狠狠地在成光辉肩膀上拍了下,说:“你农大的一个叫朱胜华的老师不是调到省委党校去当老师了吗?那几次他到翰州来,你还去陪过他。那天晚上,朱老师到我们家里来坐的时候,不是说跟彭部长很熟悉吗?”
成光辉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下来:“那位老师并没有上过我的课,跟我也只是一般的关系,再说他跟彭部长也不一定熟。”
南柳伸手点了一下成光辉的额头:“你呀,亏你还是从政的,怎么会榆木脑子。关系走走就熟了,你带点东西去找他,让他帮你说说话,肯定管用的。”
心动不如行动。
成光辉带了一大包土特产,怀着一种试试看的心理,借了一辆车,来到省委党校。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朱胜华老师的电话。朱胜华对成光辉果然印象不是特别深刻,听他说起之后,想了想才说:“对,对,那两次我过来翰州,你们几个学生都过来陪我吃饭了。”看到成光辉从后备箱拿下一大堆土特产,朱胜华特别高兴。
“哎呀,光辉,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咱们可是师生关系,不同一般啊,你不要搞得这么俗气嘛。下次可不要带东西了,再带,我可要批评你了。”
“朱老师,我只是带一点土特产过来看看您和师母,也没别的意思。一点小意思,表示一下心意。”
“光辉,你真的是太客气了。”
朱胜华高兴地把成光辉让到了家里。
聊了一会儿其他事情之后,朱胜华问到他现在的情况,成光辉借机把来意说明了。
朱胜华满口答应:“这没问题,这事我一定帮你。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将来你出息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也光荣嘛。彭嘉树这个人我非常熟悉,他一年有几次要到这里来跟老同事们聚聚。跟我的关系很特别,我看找个机会跟他说说吧。”
几句话说得成光辉感到前途特别光明:“那就麻烦老师尽快跟他说说,我估计这几天市里就会考虑有关人选问题。”
“放心吧,光辉,我一会儿就跟他说。”成光辉感到彻底放心了。
朱胜华随即又说道:“只是这事,我建议你还得跟其他的市领导打打招呼,彭嘉树那里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凭我们的交情,他肯定会给点面子。光辉啊!”朱胜华随即做出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事能不能由他做主,你在这条线上混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利害关系,有些事情并不是组织部长一个人说了有用的。如果都是部长说了算,那书记、市长都干什么去呢?”几句话,说得成光辉的心又跟着悬了起来。
“朱老师,虽然不是他拍板,但是方案是彭部长那里出来,他这里很关键。”他有些焦急地解释道,生怕朱胜华因为没有信心而不去找彭嘉树。
“啊,原来是这样。”朱胜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光辉,要是这样就好了。你放心吧,我会抓紧时间跟他说的。只是你那边也要抓紧,拍板的人最为关键。”
朱胜华几句话说得成光辉心里感到十分不踏实,回到家里,又开始琢磨起张博延那边的活动。
邓雅彤也想借机扶正。不过她倒是不用自己操心,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母亲何艳君说了:“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瞧他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估计成光辉现在开始活动了。”
何艳君早年曾在县里担任过一届县委书记,自然知道人事上的情况:“雅彤,这事没这么简单,你以为谁想活动就活动得成啊?成光辉这个人我比较了解,他倒不一定是问题。一是他的组织能力不是很突出,估计市委不一定会让他担任这个举足轻重的职务;二是他也几乎没什么过硬的关系,活动能力非常有限。我担心的是市委从外面派人进来。”
邓雅彤一听,何艳君的话几乎每一句都点到了要害处。她对母亲不由更加佩服起来:“妈,到底还是你厉害,一下就把问题看准了。你帮我出面活动活动吧,将来我出息了,也得向你学习,到下面当个书记什么的。”
何艳君说:“我看你呀,就待在市里吧,不要去混什么官。你以为当官就风光啊,这方面妈妈的体会比你深呢。妈妈在县里当过副职也当过一把手,有时候,当个一把手还不如当个副职舒服。作为一把手,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得考虑,虽说权力大一点,可调动的资源多,在外面也风光。但是,责任也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事情,很多时候连觉也睡不安稳。当副职的时候,做好分管的事情。真正有重大事情,还有一把手在把关。晚上回到家里安心睡觉。你看你现在,当个副职多好,什么事也不用操心。”
“妈,当副职什么事也做不了主,不好。”
“做主,哪有这么好做的主?做主就是操心,就是费心。你以为什么事都这么好做主,简简单单就能做主?没那么容易。单位的事情不像我们家里买个布娃娃这么简单,什么时候想买了,上购物商场去拿一个回来就是。单位的事情得考虑前前后后,得想到大家的看法,得想想作出决定后带来的后果。”
邓雅彤调皮地噘起嘴巴:“妈,你这是在打击我的积极性嘛。都像你说的,一把手这么难当,那大家早就不做了。为什么这么多人还想着要当一把手?”
“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当一把手?这个问题的答案比较复杂。各人的心态肯定不同,有的人想当一把手是为了做点事,实实在在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种人受人尊敬,但当得辛苦;有的人则不同,完全是为了名,图个好名声,图个风光。这种人看上去得意,但过得虚假;还有的人就是图个实惠,贪图个利益,图个享受。这种人看上去实惠,但过得不踏实。”
邓雅彤突然问道:“那么,妈妈,你当了这么多年一把手,图的又是什么呢?”何艳君被女儿这一问,呆了一下。想了想,笑了起来。她没有正面回答邓雅彤的问题:“我图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吗?”
何艳君话虽然这么说,劝她不要在意当什么。但是,女儿的要求她还是放在心上的。第二天她马上就找机会联系了彭嘉树。
身为组织部长的彭嘉树,他的职业就是琢磨下面的这些干部,哪个干部的优点是什么,年龄多大。哪个干部的缺点是什么,籍贯哪里。他心里都十分有数,可以说,他是翰州干部的活地图。看人的眼光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艳君一打电话,他就估计是为女儿的事情说情来了。
彭嘉树在这时候,惯于搅糊糊。把气氛弄得活跃一点,让人觉得好像在开玩笑一样。如果能办的话,办成了有个人情。如果不能办,日后自己好打马虎眼,也不至于显得对方太没面子。他与何艳君在中青班曾经同过一个月的学,照官场的同学圈子算,也是同学。何艳君刚进门,彭嘉树就笑道:“今天什么风把我们何大局长吹过来了。”
看到彭嘉树说话这么轻松,何艳君也笑道:“你彭大将军的衙门,哪是随随便便能进得的,天天门外排着队。我何艳君今天能侥幸进来一次,算是祖上积了德了。”
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两人先聊了一阵工作上的事。彭嘉树顺便把挂点乡镇的一条公路事情跟她说了。
何艳君说:“彭部长交办的事情,我回去马上落实,争取下半年修通。”
“你要不落实,我就没法向挂点乡交代。人家会说,一个组织部长,什么事也办不成,没个鸟用。”
何艳君笑了起来:“你看,你看,粗口了。依我看,还有一个办法更好,乡里更高兴。”
彭嘉树知道何艳君是有意这么说的,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问道:“什么办法?”
“你这个组织部长专做官帽,给他们乡里的干部一人发一顶帽子,那不是更加皆大欢喜?”
彭嘉树说:“对,这个办法好。你先打个报告到市委,将我挂点的乡镇设为翰州市交通局下面的分局,我把他们全部任命为交通局的党组成员。”
玩笑过后,何艳君说:“今天我真的来请部长发帽子。”
彭嘉树故意问道:“还真设交通分局了啊?”
何艳君说:“那倒不是,接待处的小夏不是出事了吗?我想组织上给我女儿邓雅彤压压担子。”
压压担子,这话说得很有艺术性。既没有直接说要当什么官,却又一下道明了自己的企图。领导越大,责任越大。主动让领导压压担子,就是要求当更大的干部、更高的职务了。虽然同样都是要更大的官、更高的位子,但比赤裸裸开口要官,那就显得十分有风格。人家是在担子当中拣重的挑,那是有奉献精神的。
“呵呵,有其母必有其女,强母手下无弱女。有这个想法是好事,干部都要求上进就好了。小邓本来就是副主任,能力也不错,在接待处的工作也比较出色,组织上肯定会留意。但是,你知道,现在的翰州处于非常时期,而且夏婉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完全处理到位。多事之秋,接待工作就显得尤其重要。我估计市委在考虑人选上会有比以往更加全面的考虑。如果是内部产生,我们自然会考虑。”
彭嘉树的话,让何艳君感到很受用。她在县里担任县委书记时,跟前来讨官的人就经常以这种口气说话。虽然她知道彭嘉树的话等于什么也没有答应,但听了还是觉得很满意。
对于接待处主任的人选,彭嘉树心里早就有数了。他这话确实说得比较有领导艺术,先是表扬了邓雅彤的想法好,再表扬她的能力。表明我对这个人已经心里有数了,而且是持一个肯定的态度。接着说如果内部产生,自然会考虑。这话基本上是一句空话,总共两个副主任,如果在当中产生一名主任,肯定两个人都在考虑范围。言下之意是,如果在外面选人,那就不作考虑了。彭嘉树这话等于是在无形之中拒绝了何艳君,但却半点没伤到何艳君的面子。
朱胜华跟彭嘉树事实上并不熟悉,两人没有共过事,仅仅是认识而已。彭嘉树这人比较重感情,有点恋旧,从省委党校出来之后,每年都要利用休息时间回到那里与过去的同事聚聚。有几回碰巧,朱胜华也跟那些人在一起,就跟着一起喝酒吃饭。有过一两回,也算是认识了。但真正单独接触却还没有过,具体办事也没有,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朱胜华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吹牛,喜欢夸口,一副包打天下的样子。只要认识一点的人,就说是朋友,打过几回交道的,就说是铁哥儿们。凡事大包大揽,这在他原来工作的农业大学可以说人尽皆知。
朱胜华在成光辉面前夸下海口,说彭嘉树那边没问题。待成光辉离开后,他琢磨着怎么跟彭嘉树联系。
想了半天,朱胜华也没有想出办法。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打个电话,彭嘉树不会答应。
翰州那边,十分着急的成光辉又不断打来电话了解情况,有时一天两个电话。
“朱老师,您帮我问了没有?”
“朱老师,彭部长答应了吗?”
“啊哟,还没有呢,光辉你不要太急了。打了几次电话,他都在开会。你放心,这两天我一定跟他商量。”朱胜华知道这回夸海口夸得有点儿被动了,只好对成光辉撒谎。
成光辉催得特别急,弄得朱胜华很是被动。直接打电话给彭嘉树吧,又怕他不给这个面子,在电话里一口回绝。要说自己过去一趟吧,又显得过于唐突,而且自己跟彭嘉树的关系本身不怎么样。
朱胜华的老婆直埋怨:“死要面子活受罪。根本办不成的事,也去答应下来。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看你怎么圆场?”
朱胜华却振振有词:“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的学生有困难,难道我不应该帮帮他?”
无奈之下,朱胜华只好请出一位经常跟彭嘉树接触的老师:“我一表弟,在翰州任接待处副主任。现在他们主任位子缺着,想转正,麻烦跟彭部长说说。”
那位老师知道朱胜华天生喜欢吹牛,估计他这事也是自己揽来的。即使有也不是什么亲表弟:“你表弟?怎么从来没听说你在那儿有过一表弟啊?你这人也真是,表弟在人家地盘上当干部也不吭声,上次吃饭你要亲自跟他说多好。”
“唉,原来我不知道他在那边的情况,所以也就没提。麻烦了,麻烦了。”
被朱胜华缠得没办法,那位老师说:“这事你让我怎么说呢?拐弯抹角的,说不出口啊。再说,这事一个电话能解决问题吗?”
朱胜华以为他说的是要送礼,马上应道:“那我让他准备点意思,你看看多少才行。找个时间我们过去一趟,这样最好了。”
“朱老师,你弄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
“朱老师,这事我帮不了。真要弄,你自己去弄吧。”那位老师知道婉拒不行,干脆来了个直截了当。
无奈之下,朱胜华只好自己赤膊上阵了。他让成光辉准备好一万元钱红包,自己找到彭嘉树的电话,准备过去一趟。
彭嘉树开始没反应过来朱胜华到底是谁,弄了半天才知道是省委党校那个一起吃过饭的朱老师。他客气地说:“朱老师,你好!你好!”
朱胜华说:“学校的老师都说很想念你,都说要找个时间过来看看你呢。”彭嘉树客气地说:“欢迎各位有空到翰州来指导工作。”
朱胜华这人打蛇就缠棍,马上说道:“指导谈不上,明天我就要到翰州来看看你。”
彭嘉树一愣,没想到这位朱老师这么爽快,一句客套话马上就答应了:“朱老师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你。”
“欢迎,欢迎!”彭嘉树本想以工作忙有公务接待为由,推辞一下,让他改个时间。但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人家想过来,说明心里对你这个人还很重视。到时万一没有时间,让部里秘书科安排一下,再到市委党校请两位他熟悉的老师过来陪陪。
朱胜华随即给成光辉打了电话:“光辉,明天我过来翰州,刚刚跟你们彭部长联系好了。听说我要过来,他十分高兴,说这么久没见面了,一定要好好聊聊。电话里,他还说,有什么事就尽管开口,凡是他的能力范围内能办到的事情,一定会答应。”
成光辉听了,自然十分高兴:“真的啊,朱老师,那太谢谢您了!”
“哎呀,光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尽力帮你的忙。本来你这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复杂,我在电话里面一句话就说好了,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这样,也显得对他比较尊重。”
“谢谢朱老师!实在太感谢了!”
第二天早早的,朱胜华就到长途汽车站坐了早班车,八点多钟就到了翰州。成光辉对老师的关心自然十分感谢,朱胜华乘坐的班车刚进站,就远远地迎了上去,盯着车门口。他刚出现,就跑过去抓着朱胜华的手紧紧地握住:“朱老师,让您费心了,让您费心了!”
“光辉,这算什么?举手之劳嘛,何乐而不为呢?”
成光辉赶紧到旁边的店里买了瓶矿泉水,递给朱胜华。
“朱老师,您真的是太好了。”成光辉发自内心地说道,“您的为人太热心了。”
朱胜华被成光辉夸得有些飘飘然,他接过矿泉水,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颇为自得地说:“我朱某一贯是这样做人的。光辉,你这事我一定帮你办好。凭我跟彭嘉树的交情,他不办还能行?肯定不行。到时候他回省委党校也没有脸面了。再说,他如果不答应,我天天逮着他不放,看他怎么办。”
“谢谢!谢谢朱老师的关心。”成光辉仿佛看到自己坐到了主任办公室。两人来到市委组织部的时候,彭嘉树的办公室正好有人。秘书小李告诉他,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来了。
秘书科科长刘江涵带着朱胜华到另外一个办公室先休息一会儿。
“朱老师,彭部长正在陪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成主任,麻烦您陪朱老师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刘江涵说完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趁着这个时机,成光辉给了朱胜华一个大号信封:“这是给彭部长的,可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朱胜华悄悄地问道:“一共多少?”
成光辉伸出一个指头:“没有多少,才一万块钱。麻烦你一会儿帮我给他。”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彭嘉树才来到朱胜华休息的办公室:“对不起!朱老师,让您久等了。”
彭嘉树对朱胜华一点儿也不了解,看到他真的来了,觉得非常意外。他想不到仅仅一句客套话,朱胜华就当真了。
看到成光辉在一旁陪着,彭嘉树知道肯定是他搬来的救兵,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悦。心说,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果然,到办公室之后,朱胜华向他提出了成光辉的要求,请他考虑考虑成光辉的转正问题。
彭嘉树回答得很正统,有点儿冠冕堂皇。他知道对这种人不能含糊其辞,否则,一旦让他产生误解,会天天缠着不放。
“对于接待处主任的事情我们正在考虑。市委、市政府正在物色人选,估计过几天就会有结果。请你告诉成光辉同志,安心工作,不要过多地在这方面耗费了精力和时间。做出好的工作成绩才是最重要的,组织上肯定做到人尽其才。”
事实上朱胜华的形象已经在彭嘉树心中大打折扣了,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仅仅只在一起吃过两次饭的人。竟然会轻易地答应帮助另一个人前来跑关系要位子,除了表明这个人处事十分轻率还能说明什么?而成光辉竟会轻易相信这么一个人,这说明他在思想上还不是很成熟。
临走,朱胜华掏出成光辉给他的一万元钱递给彭嘉树。
彭嘉树的脸色霎时变了:“朱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朱胜华一看他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妙。尴尬地说:“没什么,表示点意思,你们官场上不是都兴这个吗?我们虽然不熟悉,但是我也知道这个潜规则。”彭嘉树正起脸色严肃地说:“朱老师,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接触并不多,只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而已。难道在你的印象中我彭嘉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我的形象就有这么差?”
朱胜华听了,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彭部长,你误会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认为这只是官场的一个潜规则,大家都这样,这跟你的形象没有关系。”
彭嘉树缓和了一下脸色:“朱老师,如果没有别的意思,那就请你拿回去。如果你还把我当做朋友,就请你不要给朋友出难题。”
别看朱胜华平时吹牛的时候,大大咧咧,什么人物都见识过。真要上了场面上,他心里还是发憷的。朱胜华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尤其刚才看到彭嘉树的脸色时,心里紧张极了。
“好的,好的。这钱我拿回去,光辉的事,还麻烦你考虑一下。”
“这事组织上正在考虑。”彭嘉树的话不亢不卑,而又含糊其辞。话里一层意思是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情,不劳你多想。另一层意思像是说在考虑成光辉的事,也像是说在考虑接待处主任的事。
彭嘉树送朱胜华出了办公室,看到成光辉站在门外,知道他一直在等着。
彭嘉树一脸威严,叮嘱道:“光辉,你是搞接待的,今天一定要陪好朱老师,朱老师可是我们省里研究哲学理论的专家,他难得来一趟翰州,你一定要带他好好看看。如果朱老师对接待上有什么不满,我可唯你是问啊。中午安排在哪里吃饭,记得通知我,一会儿我过来陪陪朱老师。”
彭嘉树不忘在成光辉面前给朱胜华戴上一顶高帽子,跟刚才在办公室里面完全两个样。让朱胜华心里很受用,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彭嘉树接着对朱胜华说:“朱老师,本来我要亲自陪你。可是,你看这走不开,我就只好全权委托光辉了。实在抱歉!”
成光辉在一边直点头:“彭部长,您放心吧!我一定陪好朱老师。”
朱胜华这时正急着离开组织部,连忙说:“好了,打扰你了,彭部长,我走了。”
成光辉急于知道刚才在办公室的谈话结果,刚出门就问道:“朱老师,怎么样?”
朱胜华自然不会把刚才紧张的情况说出来了,这时他吹牛的本性又上来了:“没问题,你说我都亲自来了,他还能不答应?他说正在考虑你的事。”
“真的吗?”成光辉喜出望外。
朱胜华不屑地说:“这还能有假?我们是什么交情啊!你没听他刚才说我是理论方面的专家吗?我作为我们省里在学术上的权威,找他办这点事情还是不难的。前几天没有告诉你,其实,彭嘉树原来在省委党校的时候,在学术上就很佩服我。那时我在教育学院,他就好几次打电话跟我交流学术上的问题。”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定下来?”
“这个倒是没说,不过我估计也快了吧。”
“朱老师,真的是太谢谢您了!要是我当了接待处主任,我请你把我们翰州玩个遍,吃个遍。”
“呵呵,好。到时,我带一帮朋友来这里,玩他个几天,再把彭嘉树这家伙也叫来,说不定到时你跟他就成为朋友了。他一高兴,让你坐一个更好位子也难说啊。”
前途一片光明。
成光辉抬起头,刚才还有点儿雾蒙蒙的天空,这时变得瓦蓝瓦蓝。几缕白云飘荡在蓝色的空中,无拘无束。远处天边的几朵白云,不断变幻着形态。一会儿像奔驰的骏马,一会儿像飞翔的天鹅。白云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射出耀眼的光泽,似乎通体透亮。
成光辉觉得阳光一直照进了心里,把胸中的阴霾一扫而尽,胸襟忽然变得无限开阔起来。他真想对着天空,对着太阳,欢快地大声喊几句,把心中的欢乐与大自然一起分享。
中午吃饭前,成光辉给彭嘉树打了电话,告诉他在什么地方。
刚上了一道菜的时候,彭嘉树就赶到了。
朱胜华看到彭嘉树到了,觉得十分有面子:“彭部长,你这么忙还赶过来,真的是太麻烦了。”
彭嘉树客气地笑道:“你朱老师来了,我就是再忙也得赶过来陪你啊。”
看看菜上得差不多了,彭嘉树举起杯子,满面春风,“来,光辉,我们一起来欢迎朱老师到我们翰州来做客。”
朱胜华端起酒杯与彭嘉树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谢谢!给彭部长添麻烦了。”
“朱老师,你这就客气了。翰州随时欢迎你!有空的话,我们还要邀请你这位专家给我们的党员干部讲讲哲学呢。”
“好,到时我一定来。”
彭嘉树与朱胜华单独碰过酒杯后,起身告辞:“朱老师,那边省委组织部的领导还在等我,失陪了。”转过头看着成光辉,“光辉,一定要多给朱老师敬酒。确保朱老师在我们翰州玩好,喝好。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朱老师是省委党校理论方面的专家,权威。如果朱老师对我们翰州留下了什么不好印象,到时我可唯你是问。”
朱胜华听了,心里十分受用。高兴地站了起来,“哪里,哪里,彭部长过奖了。”
彭嘉树走后,朱胜华开始吹牛了“嘉树这人不错。”他有意把彭嘉树的姓减掉,让人听起来显得十分随意,好像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他扶起筷子吃了点菜,继续说道:“我来了,一般他都会过来陪的,毕竟我们的关系不同于一般。组织部长是什么?全市管干部的人,手里把握着全市面上这么多干部的命运。要多忙有多忙,一般的客人他根本不陪。”言下之意是说,他自己就是很不一般的客人了。
成光辉他们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
吃过午饭,成光辉带着朱胜华到翰州附近的几处景点转了一圈。
为了显示自己跟彭嘉树确实很熟悉,晚饭时,朱胜华想要彭嘉树再过来。掏出手机又给彭嘉树打了电话,问他来不来这边吃饭。
彭嘉树中午也只是尽个地主之谊,实际在心里很厌恶这种人,晚上根本不可能过来陪他。他在电话里说:“实在不好意思,正在给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汇报工作,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晚饭恐怕来不了。”
“啊,那你忙。”彭嘉树挂了电话之后,朱胜华装腔作势地说了几句话:“不用,不用,彭部长真的不用,你这么客气让我很不好意思。你陪省里来的领导吧,不用管我了,我一会儿吃了饭就回去了。真的不用来了。”
好像彭嘉树一定要过来,是他不让他过来似的。
放下电话,朱胜华得意地说:“彭部长一定要过来,我看他太忙,让他不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