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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临危受命

中午,好好地睡了一觉,起来时觉得十分舒服,一身轻轻松松。很快,彭嘉树找她谈话的情景又浮现在脑子里。到底该不该去呢?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市里那么多副处岗位,能提到正处岗位上的人并不多。拒绝了组织部长的好意,会不会让他不高兴,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韩咏梅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下午,韩咏梅刚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市委办公室主任林修文就打来电话:“韩书记,四点钟你到张书记办公室。张书记有事找你谈。”

韩咏梅问了声:“林主任,请问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吗?”

林修文笑了起来:“韩书记,张书记找你,我哪知道什么事?我猜肯定是好事。”

从林修文的笑声里,韩咏梅猜测出来,肯定不会是什么难堪的事情,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情。林修文有个好习惯,深得翰州的领导干部好评。一般情况下,如果张书记不高兴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林修文在电话里都会稍作暗示,以便让前去见领导的人思想上有个准备。免得到时猝不及防,措手不及。看似这么一个小事,其实却是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它不仅可以让干部少挨骂,更可以有效地减少领导与下属之间的摩擦,让大家能更加团结。

挂了电话,韩咏梅猜测起张博延找她的目的来。自己只是一个团市委副书记,不是什么重要岗位的副职,张博延找自己肯定不是直接交办工作。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那一定是找书记罗雨泽,不会找自己了。她想了想,除了上午彭嘉树部长找自己,让自己去担任接待处主任的事情,再没有其他事情值得翰州的最高领导找自己了。

难道是我拒绝了彭嘉树部长,张书记要批评我?想到这里,她吐了一下舌头,还真的可能。再想想,批评就批评吧,反正从小就开始接受批评教育,批评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属于正常范围。再说,如果张书记能单独批评自己,说明自己在市领导眼里还多少算是个人物嘛。这么阿Q了一下,韩咏梅不禁笑了起来。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韩咏梅来到张博延的办公室门口时,心里还是禁不住紧张起来。觉得胸口的那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好像要蹦出来一样,感觉那心跳的声音传到了外面。在张博延的办公室门口,她站了几秒钟,定了定神,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张博延在里面说了声“请进”,韩咏梅推开门叫了声:“张书记,您好!”

张博延对韩咏梅并不是特别熟悉,只是在几次活动中记得一点她的样子。作为市委书记,接触的干部太多了,一个个要记住模样、名字基本上不可能。他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说:“你好!是小韩吧?请坐。”

韩咏梅回答说:“我是团委的韩咏梅。”

韩咏梅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张博延合上文件夹,停止了手头的工作。稍微转动了一下椅子,调整了一下姿势,正面对着韩咏梅。张博延身材高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身子和办公桌可谓相得益彰,显得十分威严。

“小韩,上午嘉树部长找过你吧?”张博延问。他的表情严肃,随随便便的一句问话,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韩咏梅点点头:“是的,张书记,彭部长上午找我谈过。”

“听说你拒绝了?很有个性嘛。”张博延忽然笑了起来,“很多人对这个位子梦寐以求,彭部长向我们极力推荐了你,你却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你拒绝的是一次大好的机会,你可能因此错过很多成功的可能。再说,彭部长向我们极力推荐了你,你这样做,让彭部长很为难啊。”

韩咏梅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她本以为张博延会批评自己,却想不到他会站在这个角度说话。于是赶紧说道:“张书记,我不是要为难彭部长,我确实有我的想法。”

张博延依旧笑着说:“是什么?是夏婉若事件的影响,还是怕干不好?或者家里人不支持?”

韩咏梅低下头:“我也一时说不清楚,也许都有吧。”

“要是我也跟彭部长一样,是来做你的思想工作,让你接受这个岗位呢?你是不是还要拒绝?”

韩咏梅抬起头,看着张博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张书记,我……”

话到这里,竟然不知如何说下去。如果拒绝,面对的是一位翰州的最高领导。这将不仅是让领导很没面子的问题,还可能影响到今后的前途。如果不拒绝,那么就意味着自己答应了。

韩咏梅的表情竟然有几分胆怯。

张博延亲切地笑了笑:“小韩,不要紧张,你再想想。”

韩咏梅这时真的沉默了,面对市委书记,她再也没有上午在彭嘉树办公室的那种果断、那种果敢。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需要再次反复地权衡利弊。如果再一次拒绝,不说以后永远没有机会,起码在这一届领导的届期内,是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了。在干部任用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可以用一顶“不服从组织安排”的帽子扣下来。一旦有了“不服从组织安排”的名声,可能哪个领导在任用这个干部时都会分外小心。

上午,彭嘉树把征求意见情况向张博延作了汇报。

张博延同样感到十分意外,他想不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姑娘会拒绝一个这么好的职位。不过,韩咏梅这一拒绝却更加坚定了张博延要让她去担任接待处主任职务的决心。

“不错,嘉树,这个韩咏梅果然不同于夏婉若,你看得很准。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她能当时就拒绝这个充满诱惑力的职务,说明她办事果断,思维敏捷,短时间内就能把各方情况权衡出利弊来。可贵的是她能做到宠辱不惊,经得起诱惑。我们要用的就是这样的人。这说明你没有看错人。”

彭嘉树一脸的无可奈何:“可是,她拒绝了。我跟她谈了很久,她表明态度说不愿意去。”

“那没关系,只要她具备这方面的素质就可以。下午我再找她谈谈,做做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就来个霸王硬上弓。明天开始考察。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反正都得去。只要她去了,就会好好工作的。”张博延自信地说。

“只是这样,怕她有情绪,带着情绪工作,到时可就麻烦了。”彭嘉树不无担忧地说。

“不会,你昨天不是汇报了吗?她天生就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给她平台,她就会好好干。这一点,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嘉树,你比我更了解她,更应该相信她,你回去准备考察事项吧。”

彭嘉树放心地离开了张博延的办公室,去准备考察事项了。

彭嘉树走后,张博延让林修文下午上班通知韩咏梅四点钟到他办公室去。他怕韩咏梅受家人的影响,所以,重复了一句:“记住,下午上班后再通知她。”

他的这一重复,连林修文都觉得有点儿奇怪,平时张博延都会让他们早点儿通知有关人员。并告诉对方什么事情,好让他们有所准备。怎么今天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有意让我晚点儿通知韩咏梅,并且没有说什么事情?

看到韩咏梅的样子,张博延知道她为难了。于是,他继续说道:“其实,拒绝是你的权利,你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让我感到很不容易,很难得。但是,小韩,当前我们翰州面临的形势你是知道的。市委、市政府接待处,是我们翰州的一个窗口。并不是简单的一项接待工作这么简单,因为在接待工作中,代表的就是我们翰州的形象。所以,市委对这个主任的人选经过了多方面的反复考虑,态度非常慎重。为什么选择你?就是因为经过反复比较之后,觉得你最合适。现在我们翰州正处在多事之秋,你在这时候接替夏婉若担任接待处主任,可以说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从个人角度来说,小韩,我们也是希蛰你到接待处工作之后,能减轻一点我们的压力啊!于公,你责任在肩,有义务为翰州的发展尽一份力;于私,你这是在帮大家,帮我张博延。”

张博延把话说得这么透彻,韩咏梅知道,话说到这份上,是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了。如果再拒绝,就表现得有些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了。

韩咏梅点点头:“张书记,既然您跟彭部长都这么信任我,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只能说,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

张博延赞许地看着韩咏梅:“好,我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但是,小韩,夏婉若的事情出来之后,接待处的形象可以说已经毁了,我们希望在你的手里重塑翰州接待处的形象。”

韩咏梅正要离开时,张博延问了句:“听说你酒量很高,是不是真的?”韩咏梅笑了笑:“张书记,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很少喝酒。喝过两三次吧,没有醉,可能他们就以为我能喝酒了。”

张博延怕韩咏梅担心喝酒的事,赶紧安慰她:“小韩,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并不是你担任接待处主任就非得喝酒不可。只要在适当的时候表现一下就行了,过去你跟夏婉若也接触比较多,她也不是天天喝酒的嘛。”

韩咏梅点点头:“张书记,您放心吧。”

张博延哈哈笑了起来:“只要你答应去接待处,我就放心了。你呀,上午拒绝了彭部长,一会儿出去之后,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吧。”

韩咏梅何其聪明,一听就知道张博延考虑事情十分周到。这是让她到彭嘉树部长的办公室去做个态度上的转变,既维护了领导的面子,又可以避免她自己的尴尬。

再次来到彭嘉树部长的办公室,彭嘉树似乎也不觉得意外,依旧笑着招呼她坐下。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主动说什么。韩咏梅因为上午的拒绝有点儿局促不安,看了两眼彭嘉树,都发现他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一样。这才说明自己上午欠考虑,主要是因为顾虑太多,想法一时不成熟。现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到接待处去任职。那话里好像没有通过张博延做工作,是她自己从彭嘉树部长的办公室出去之后,反复思考得出来的一个结果。

彭嘉树当然知道她转变的原因,也知道张博延已经找过她了。但是,他也不点破,一点破,韩咏梅就尴尬了。他告诉韩咏梅,市里是经过了反复考虑才决定让她去担任这个职务的。几位领导都对她的工作能力特别有信心,认为她能在关键时期做好接待处的各项工作。还说,上午的拒绝正是体现她的思想本质的一个外在表现,正是因为她的拒绝,让市委领导更加坚定了要起用她的决心。

韩咏梅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彭嘉树部长的办公室。

韩咏梅的酒量一直是一个神话般的谜,因为她平时基本不喝酒。所以,很少有人看到她喝酒,更没有机会见识她的酒量。

她在单位第一次展示自己的酒量是刚刚参加工作后不久的一次陪客上。

那时她到市农业开发办公室,一天下午,开发办主任曾志国对她说:“小韩,晚上跟大伙儿一起去陪陪省开发办的李子轩主任。”

虽说刚到单位不久,但是,韩咏梅知道,农业开发办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向上跑项争资。这两年曾志国的工作压力比较大,因为省农业开发项目的资金在分配上,翰州总是只能分到平均数。

年年跑,年年盼着省里能给翰州开小灶,多给点儿资金。上面年年都答应了,可分配计划下来的时候,又只有平均数。市委书记张博延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志国同志的中庸学得不错,跑项目争资金都能做到不占便宜不吃亏。”

大概李子轩觉得年年这样对待翰州,有点儿愧对曾志国。所以这次主动下来,到翰州开发办了解情况,打算在这一年的农业开发资金上给予政策性倾斜。

陪李子轩吃饭,曾志国心里有点儿怵。不是怕他领导大,也不是怕他权力大,而是怕他的酒量大。李子轩曾经号称“李不醉”,有人曾亲眼看着他把一斤半白酒喝进肚子里去,却依旧谈笑风生,半点儿不显醉态。

李子轩早年在部队当兵,练就一副豪爽的性格。喝起酒来也毫不推辞,只要有人奉陪,他就喝。每一次陪李子轩,曾志国都要喝得七荤八素,醉得三天缓不过神来。

路上,曾志国看看同去的单位几个人,两个副主任当中,老罗不喝酒,老辛虽能喝一点,但碰上李子轩这样的高手,一两个回合就趴下了。剩下几个人都是女的,韩咏梅刚来,不了解情况,其余两个平时都不见她们喝酒。还有一位是副市长向东,向副市长虽说能喝点儿酒,但总不至于让领导在前头冲锋陷阵吧。曾志国想来想去,只有自己硬起头皮上。他心说,醉就醉吧,反正拿了两千多块钱工资,这一百多斤算是交给公家了。

酒是五十二度的水井坊,烈酒,清香扑鼻。喝到嘴里,感觉到喉咙都发烧,有点儿烈,但口感很好。

果然,向东陪了两杯之后,就连声说:“不能喝了,实在不能喝了。李主任,我改矿泉水了。不好意思,酒量有限,酒量实在有限。”

曾志国看看四周,明显的李子轩的酒还不到位:“老辛,你再陪李主任喝一杯。”

老辛硬起头皮来倒了一杯酒,觉得眼里有点儿发花,两杯酒下去,他已经有点儿醉了。

李子轩看了看:“向市长,志国,我看算了,我看你们这边的战斗力也差不多了。喝得太醉也没意思。”

曾志国可不想就这样扫了李子轩的兴:“不,李主任,今天我曾志国就是醉得下不了桌子,也一定要陪你喝好。”

李子轩的兴趣上来了,他看了看在座的人,大有傲视群雄的味道:“志国,难得你这么爽快,今天,就趁我还在这个岗位上。咱弄点儿权术吧,来点儿刺激的,从现在起,喝一杯加三百万资金,我绝不食言。”

向东看看大伙儿:“李主任对我们翰州厚爱有加,大家就为了我们翰州的农业发展,拼一把。李主任的钱不是这么好弄,我跟李主任接触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说他开过这个口子,大家可要抓住机会啊。”

李子轩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这样喝过酒,今天在你们翰州是第一次。但我有一个要求,得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陪我喝。”

向东正准备伸出筷子去夹菜。听了李子轩的话,把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李主任,你这不是不给钱了吗?你看看,我们这一桌子人,有哪个可以陪你‘李不醉’喝到底的?没有,不行,这不行。”

“向市长,我不抓住一个人,到时你们搞车轮战,还不把我李子轩喝趴下了。一定要这么来,这是规矩。”李子轩看了看韩咏梅,“当然,女同志喝一杯算一杯,不必一同来。”

韩咏梅一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赶紧说道:“李主任,向市长,我从来没喝过白酒。不行,我真的不行。”

李子轩道:“从来没有喝过,怎么知道不行?毛主席说过,你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你就得亲口尝一尝。你要想知道自己的酒量怎么样,就得亲口喝一喝。”

曾志国在一旁鼓动说:“小韩,难得李主任这么高兴,今天你要是喝一杯,就为我们翰州争取了三百万农业开发资金,也算是为我们翰州的建设与发展立了一功。”

向东这时也来了兴致,说道:“小韩,你喝一杯试试。放心,醉不到哪儿去。”

然后他又对李子轩说:“李主任,小韩是我们翰州最漂亮的女干部,她要是喝一杯,肯定不止三百万,你得加点码才行。”

李子轩本来就有心倾斜翰州的资金,心说加就加吧:“行,小韩同志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绝色美女了,就听向市长的,小韩要是喝一杯,那就四百万吧。”“哇,四百万!”大家惊呼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看着韩咏梅。

酒店的服务员大多都兼职做了白酒和啤酒的推销员,开酒倒酒是她们最高兴最积极的事情。一看这阵势,马上就找了个杯子,给韩咏梅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韩咏梅知道,这时,再不喝,也许就会使整个饭局出现僵局。于是,她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李主任,向市长,既然各位领导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干了这杯。李主任,请。”韩咏梅一口气把杯里二两多白酒干了。

李子轩高兴地说了声:“好!四百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潇洒地亮了亮杯底。

向东也叫了声,带头鼓起掌来:“好,来,我们大家为小韩勇敢地挑战李主任鼓掌。”旁边的几位女同胞看到韩咏梅一口气喝了一杯酒,大概觉得为女性长了脸,也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李子轩放下酒杯,问韩咏梅:“小韩,刚才是你敬了我。咱们中国讲究的是礼尚往来,现在,我得回敬你一杯了,小韩不会拒绝吧?”

曾志国趁机说道:“小韩,李主任是说,刚才四百万不够,想给八百万。这要在平时,我们跑到省里去,就是跑断了腿也要不来啊,今天李主任可是主动给。咱们可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韩咏梅吃了点菜,暗中在心里试探了一下反应,觉得好像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应也不是太强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李主任,要敬,还得是我这个晚辈敬您的,感谢您对我们的关心支持。”

一旁的服务员早就帮他们把酒满上了。

李子轩看了看曾志国,又看了看韩咏梅:“不,小韩,要说到关心支持,我就惭愧了。这杯酒,还是我敬。否则,我就失礼了。俗话说,欺老莫欺少,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你当领导了,说不定我李子轩这个老头还有什么事情要求你小韩帮忙呢。”

“李主任,我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为您效力的那一天,小韩如果真有能为您效力的那一天,也全靠您今天帮助我,提携我。”

李子轩一听,这丫头还真会说话,乐了。

向东也在心里赞扬了一句,这话说得很到位。

不知不觉,酒席上的主角成了李子轩和韩咏梅两个人。曾志国这时看到韩咏梅好像没事一般,不由得动了念头。他把身子往旁边靠了靠,空出一个位子道:“来,小韩,坐到李主任旁边来,跟李主任好好学学,顺便陪李主任好好喝两杯。”

韩咏梅刚从学校出来,并没有陪酒方面的经验,但她知道,李子轩旁边是领导的位子。自己坐过去怕是不妥,不由看了曾志国一眼。

“曾主任,我还是坐在原位子吧?我不敢坐那里。”

曾志国知道她的顾虑,说:“小韩,没关系,你刚刚为我们翰州争取了四百万的资金。今天是我们翰州的功臣,就该由你坐这个位置。”

向东也在一旁鼓励她:“小韩,坐过去,不要怕。”

韩咏梅当然知道,不怕什么。何况她从眼神里看出来,李子轩并不是那种十分好色的人,也不是那种酒后乱性的人。坐到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安全的因素。但是,精明的韩咏梅为防万一,还是说:“向市长,我还真是有点儿怕,怕坐这个位子冒犯了领导。李主任是什么人?我猜他比我爸小个两三岁吧,按年龄我应该叫叔叔。”

李子轩走南闯北,心似明镜。他心里一下就明白了韩咏梅心里想的什么,心说,看不出来,这个丫头还真机灵。他叫了声:“小侄女,听向市长和曾主任的话,坐过来吧。”

韩咏梅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跟李子轩喝了杯酒。

大家又是一片叫好声,向东说了句:“小韩,好样的,八百万了。”两杯酒下去,曾志国有点儿为眼前这个小女孩担心,不停地看韩咏梅的表情。趁着李子轩上卫生间的功夫,曾志国悄悄地问她:“小韩,有没有醉?没问题吧?万一不行就别喝了。”

韩咏梅试了试自己,回答道:“好像还没有什么问题。”

向东赞赏地看了看韩咏梅,曾志国暗地里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李子轩可谓是久经沙场,在酒桌上他绝不会让别人置身事外。看看旁边的韩咏梅,他发现两杯酒下去,好像没有反应一样,根本看不出一点醉态。心下释然,知道这个女孩子的酒量肯定很高。

“小韩,大侄女,你在翰州工作,全靠向市长、曾主任他们各位关心支持。

你不能光敬我的酒,还得敬各位领导啊,韩咏梅本来就打算敬向东和曾志国的酒,听了李子轩的话之后,马上说道:“既然叔叔有吩咐,让侄女敬酒,侄女哪有不听从的道理。只是侄女有一个要求,不知叔叔可赏脸。”

“你不会说这杯酒也要四百万吧?这可是敬你自己的领导,要钱的话也得问向市长拨给你们。”李子轩以为她要提钱的事。

韩咏梅这时的表情显得有点儿调皮:“不,侄女向叔叔要钱,叔叔随时都会给。我想请叔叔作陪,这样侄女才显得有面子嘛。”

李子轩豪爽地答应了:“侄女敬酒,叔叔作陪,有道理。好,这一杯我陪。也算四百万,我这当叔叔的,也不能显得太小气了。”

这一顿饭,李子轩喝了六杯白酒,非常高兴。尤其对韩咏梅的酒量,大加赞赏。韩咏梅喝了四杯,等于是一斤白酒。曾志国老为她担心,提醒大家注意韩咏梅的反应。韩咏梅却丝毫不显醉态,一直陪着李子轩在跳舞,步法丝毫不乱。

喝了这么多白酒,连韩咏梅自己也感到吃惊,怎么没有一点儿醉的感觉呢?跳舞之后,大家送李子轩回到宾馆。

回家的路上,曾志国问韩咏梅:“小韩,今天辛苦了,真的没事吧?要是醉了,可不要瞒着我们,也不要硬充好汉。”

“曾主任,我真的没事。”

“小韩,你以前真没有喝过白酒?”曾志国又问。

“真没有喝过,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啤酒也只在毕业的那天晚上喝过两杯。”“呵呵,看来,你是喝酒的天才啊!看你今天的反应,李子轩主任也未必喝得过你。他名叫‘李不醉’,你就是韩不倒’了。”

到楼下,曾志国还是不放心,亲自上楼把韩咏梅送到家门口,看着韩咏梅开门进了家才放心地下楼。

第二天,韩咏梅的酒量就在机关里出名了,谁都知道农业开发办公室有一个喝一斤白酒不醉的韩咏梅。

从此,韩咏梅成了市农业开发办公室的一张王牌,每逢有重要客人,曾志国总是把韩咏梅这张牌打出去,往往能起到不同凡响的效果。但是,曾志国从来不轻易叫韩咏梅出去陪酒,他知道人家一个小姑娘,喝酒的名声大了,对今后找对象不利。

“小韩,除了我叫你或者市里的领导安排,一般情况下,你不要去陪客人喝酒。”曾志国给韩咏梅定下了一条这样的规矩。

不过,后来每次喝酒也没有喝得这么猛烈过,所以,韩咏梅总是轻轻松松地下了火线。

第二次表现酒量是跟傅烨磊结婚的第二年正月。按照韩咏梅父母的要求,傅烨磊要跟韩咏梅一起回老家去当“生客”。所谓生客,就是指新婚之后,第一次上门的新姑爷。主家必定十分热情,燃放鞭炮,发送红包,用上好的酒菜招待他们。韩咏梅的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上门的生客,都必须展示一下酒量。韩咏梅他们一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出息的人家。看到他们回来,家族里的人更加高兴,更加热情。傅烨磊的酒量算是可以,在单位也算是前五名。但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从早上喝到晚上,一天早中晚三顿喝酒。乡下喝酒都不是用杯子,而是倒在饭碗里,喝一碗下去,将近六两。第一天晚上就感到吃不消,两手摁着碗不让倒酒。

眼看傅烨磊不喝,韩咏梅老家的那些叔叔、哥哥、侄子可不答应,决定要来点硬措施。三三两两上前去就要拉着傅烨磊蛮干。

“姐夫,今天你不喝几碗酒,那可不行。”

“姑父,今天你一定得多喝两碗。”

傅烨磊的手被他们拉着,动弹不得,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干。

嘴里不停地说:“不行,不行,各位叔叔,哥哥,真的不行,我喝不了这么多酒。”

韩咏梅虽然不是在这里长大,也知道这里的人在劝酒上蛮干出了名。一人从后面抱着,一人往碗里倒酒是惯用的招数。最厉害的一招是几个人把客人抱着,一个人捏着鼻孔,用竹管往嘴里灌酒。几年前的正月里,就曾经有一名新姑爷在这里酒精中毒死了。

眼看傅烨磊吃不消,知道大家也是出于一片热情,这种情况下还真不能生气。如果不赶紧刹刹他们的威风,恐怕明天会更加困难。她只好站出来解围:“各位叔叔伯伯,哥哥,烨磊他实在喝不了这么多酒。这样吧,今天晚上,他的酒我替他喝。”说完她递过碗去,倒了满满一碗五十多度的谷烧。

看看大家都倒满了酒,韩咏梅主动出击:“这一碗,我敬各位叔叔伯伯和亲戚,感谢大家的热情招待,欢迎大家有空到我们家来做客。我先干为敬。”韩咏梅话刚说完,端起碗来一口气把酒干了。

看看大家也跟着干了,韩咏梅抓过酒瓶又倒了满满一碗:“来,我们接着喝第二碗。不过,我们得有个规矩,就是一碗一碗平着来,喝完这一碗再喝第三碗。”

两碗酒下去,就是一斤酒了。那些年轻人虽说是特意挑选来陪酒的,但真正能喝一斤酒的,还是不多。韩咏梅倒第二碗的时候,有些人就开始往外溜了。看到这个情景,韩咏梅心里有了数,她端起酒碗,一口气又把那碗酒也干掉了。

“来,来,大家干了。”

一圈下来,只有三个人陪着韩咏梅干了。韩咏梅再要倒酒时,他们制止住了:“算了,算了,我们服了你了。咏梅,想不到你的酒量这么好。”

傅烨磊本以为韩咏梅喝了两碗谷烧会醉得不成样子,一直担心着她,谁知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一样。问她自己,也说不觉得有醉酒的感觉。傅烨磊这才知道,妻子的酒量远远高于自己。

果然,第二天就没有人敢逼傅烨磊喝酒了,大家都生怕把这位海量的姑奶奶给惹急了,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从此,当地韩家的人论起喝酒,就要说到韩咏梅。眉飞色舞地把韩咏梅连干两碗五十多度的烈性酒的情景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听。

“我那个侄女的酒量啊,可真不得了,喝这种五十多度的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一口气一碗,一口气一碗,连干两碗。喝过之后,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你们这点儿酒算什么?我们韩家那个在市里当领导的妹妹,酒量不知有多高。从来就没有醉过,无论什么酒,她喝下去都不醉。”说的时候,他们像在谈论一个神话。韩咏梅的酒量就好像是给当地韩氏争了光一样,总是让他们引以为豪。

两次喝酒,使韩咏梅的酒量成为一个神话。大家都说她是海量,但是,见证过的人却很少。每当说起这事的时候,韩咏梅总是笑而不答。有时说一句,别听他们瞎掰,我哪有那么高的酒量?但她的心里,通过这两次喝酒,感到在酒桌上底气还是很足的。

韩咏梅从张博延的办公室出来,在回办公室的路上,通过手机把情况跟傅烨磊说了:“烨磊,我还是得去接待处,刚才张书记找我谈话了。”

傅烨磊正在看一份报纸,听了韩咏梅的话。赶紧站了起来,把门关上:“咏梅,不是说了不去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接待处这地方不适合你待,我看你还是想办法拒绝了吧。”

韩咏梅知道傅烨磊对接待处有点儿误解,听了这个消息肯定会不高兴。

“烨磊,其实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适合的。接待处怎么了?接待处又不是什么风月场所,怎么不可以去?你要为我想想,对我来说,这可是一次大好的机会。别人想抢还抢不来呢。”

傅烨磊恳切地说:“咏梅,不要去。真的,我不希望你到接待处去。我知道这是个机会,但是,我不希望你当多大的官,不在乎你在什么位子,我只希望跟你一起平平淡淡过日子。我为你着想,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韩咏梅对着手机苦笑了一下:“张书记出面找我谈话,做我的工作,我怎么拒绝?再说,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本来就应该服从组织安排。”

傅烨磊有点儿烦躁地说:“这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去。”

韩咏梅耐心地说:“烨磊,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好,一会儿回家再跟你说吧。”

晚上,本来省文明办一个副主任来了,作为副主任,傅烨磊要去陪一陪。他借口头晕,推掉了。早早地回了家,坐在那儿看电视,不断地换频道。母亲正在厨房里择菜,看到傅烨磊这个样子,知道儿子心里不高兴。她放下手中的菜,走过来问道:“烨磊,怎么了?单位里有什么事吗?”

傅烨磊把手中的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妈,没什么。”

母亲以为他在工作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或者跟同事闹了矛盾:“你有事没事还能瞒得了我?什么事也不要这样,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可不要把情绪带回家里,这样不好。要学会在外面把不良情绪处理好。”

傅烨磊看了母亲一眼:“妈,真的没有。”

正说着,韩咏梅打开门走了进来。听到了傅烨磊说的话,于是接了一句:“妈,真的没什么,一会儿我跟他说说吧。”

母亲这时才明白,原来是小两口之间的矛盾,“那我做饭去了,有什么事,你们夫妻两个好好说说吧。”

放下包,韩咏梅一把拉起傅烨磊就往房间里走去。然后关上门:“烨磊,你怎么能这样?把情绪带回家里来,你这样会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傅烨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咏梅,真的不要去好不好?你听听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们接待处的,大家把夏婉若都快说成一个应召女郎了。这时候你跑过去,人家会怎么说?到时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烨磊,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是一名干部,你也要理解我啊。这事是我能拒绝的吗?人家市委领导早就安排好了。上午找我谈话只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尊重而已,要是都能任由自己选择,那不人人都成了大官?你自己也知道,如果由着你的意愿来,你早就当上正处级干部了,也不会待在文明办这种地方。当什么干部,在哪里当,由不得我们自己。”

“咏梅,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我实在不希望你去那里,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一个职位,我都二话不说。”

韩咏梅走过去,抱着傅烨磊,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烨磊,你这么在乎我。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但是,这件事,我们只能服从市委的安排。如果你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听你的。”说完,韩咏梅松开手,站了起来。

“唉”,傅烨磊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又坐下了。两手捧着头,把脸埋在两腿之间,“这些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去接待处。”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韩咏梅知道傅烨磊心里已经明白这个理了,只是嘴巴上仍然不放松。于是也装着使点儿小性子:“那好,这事我是没有办法了。你要不许我去,你自己明天上班找市委张博延书记说去吧。”

傅烨磊把头抬了起来:“我去说?我怎么跟张博延书记说?他要问我理由,我还能说那是一个风月场所,我的老婆不准去。那不成笑话了?要传到我们文明办去,以后我这副主任还怎么当?”

“既然你不说,我已经答应了,不可能再去拒绝。如果那样,我不成了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了。那就只有听从组织安排,我也没办法。”

傅烨磊心里感到老大不痛快。

吃过晚饭,傅烨磊拉着韩咏梅:“走,我们上你爸那儿坐一会儿。”

母亲以为两口子的矛盾没有解决,儿子还在纠缠什么夫妻间的事情。不由瞪了傅烨磊一眼:“烨磊,什么事在家里说不好。还要跑到咏梅的爸妈那儿去,你太不像话了。”

韩咏梅听了,知道老公受了误会。回过头笑着叫了声:“妈,没事。我们两个刚才说好了,一起上我爸妈那儿坐坐。”

母亲知道媳妇在为儿子开脱。心说,这样也好。从他们两人的表情看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矛盾:“那你们早点儿回吧。”

两人上了车,傅烨磊却并不启动。

韩咏梅说:“走啊,怎么又不走了?”

傅烨磊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韩咏梅:“咏梅,你不要去那里好不好?唉,这件事情让我怎么说呢?”

韩咏梅亲昵地在傅烨磊脸上摸了摸,妖媚地说:“烨磊,刚才我就说了,这是上头安排好了的事情,我怎么能够不服从安排?你总是这个态度,让我很为难。老公,你是个男子汉,也是个处级领导干部,就不要再纠缠着这件事好不好?”傅烨磊想起了夏婉若的事情,闷闷不乐地说道:“正因为我是男子汉,所以我不允许你去那儿。如果我是个吃软饭的,倒是无所谓了。”

韩咏梅一听这话,感到很生气:“傅烨磊,你把我韩咏梅看成什么人了?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现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一个大男人老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一看韩咏梅生气了,傅烨磊赶紧说道:“人家也只是在乎你,为你好嘛。”“为我好也不能把我当做你的私人物品呀,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空间。你现在把手都伸到我的工作岗位上来了。”韩咏梅嘟起了嘴巴,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傅烨磊看了韩咏梅一眼,没有说话。轻轻地发动小车,慢慢地开出了小区。不久,小车就出了市区,沿江而上,来到了郊外。

韩咏梅知道这不是往父母家的方向,也没吭声,由傅烨磊向前开。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道路两旁已经亮灯了。虽说离市区不远,但这已经是翰州西部最靠边的一个乡镇,再往前走过了翰梅大桥,就进人梅西市地界。

傅烨磊把车在桥头停下,韩咏梅打开车门下了车,走上翰梅大桥。黑夜里,清新的晚风不断拂动着她的秀发,轻轻向耳后扬起。韩咏梅只觉得一阵凉爽,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小镇上还一片热闹景象,刚刚收工的人们,正在街头的小店里喝酒,吃饭,聊天。桥下的翰江水,静静流淌着,轻轻地与桥墩发出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宛若一个人在下面不停地欢笑。远处乡村的灯,如星光点点,与天际的星星相接。幽静的星光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韩咏梅正想着,身后一双大手伸过来,轻轻拥住了她。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气息。她没有挣扎,而是把她的小手轻轻放在那双大手上,轻轻地抓着它,让它抱着更紧些。

傅烨磊吻了吻韩咏梅的耳后根:“咏梅,生气了?”

韩咏梅没有说话,身子扭了扭。那双手的力量稍稍放松了些。韩咏梅在那双手的环抱中扭转了身子,把两手吊在傅烨磊的脖子上,轻轻地把嘴迎上去吻住了他。

一会儿,傅烨磊轻轻拍了拍韩咏梅的后腰:“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要不爸妈该担心我们了。”

“不,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好,好,我们再待一会儿,空气这么清新,夜色这么美好。”

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相拥着站在桥上。这一刻,世界充满了温馨,充满了柔情蜜意。田野的风把他们心中的烦恼吹得不知去向,温情把他们心中所有的不快都赶走了,都融化了。

这时,傅烨磊的母亲打来电话:“烨磊,你们跑哪儿去了?”

傅烨磊赶紧说:“妈,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原来,傅烨磊的母亲感觉到小两口有点儿不对,打了电话给韩咏梅的母亲,问他们两个到了没有。

韩咏梅的母亲说:“没听说他们两个要来呀,现在也没有到。”

再等了一会儿,看到他们还没有到,韩咏梅的母亲赶紧打电话给傅烨磊的母亲:“他们没过来,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吧?”

傅烨磊接电话的时候,韩咏梅也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咏梅,你们上哪儿了,没有什么事吧?刚才烨磊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们到了没有。”

“妈,我们没什么事,现在正在郊外看夜色呢。” WVaHP6g1Py+g1SoKrqgjeBp7F38sxASw7KEUxF/i6DNJUlLM3eAcUM2axQFrYKZ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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