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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艳照

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空间实在很大,大到我们任何一个人哪怕利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和设备,享有最高的权力来为之服务,都难穷其尽。但是,这个社会其实又很小,小到任何一个地方的一件事情,都可能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活。有很多看似好像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事情,其实却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甚至有些事情还可能影响自己的生活,使自己的人生道路从此发生转变。前一段时间发生多起校园凶杀案,翰州市教育局就要求每一所学校的每一个老师每天值班负责学生安全;一个地方的奶粉出现了问题,可能另一个地方就会抓紧对奶粉质量的抽查;北京出现一个张悟本,绿豆价格大幅度上涨,全国各地的市民就为此叫苦不迭。

翰州市团市委副书记韩咏梅吃过早点正要上车去办公室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看号码,并不熟悉。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你是韩咏梅书记吧?哈哈,你的好朋友,接待处主任夏婉若,马上就要因为丑闻被免职了。”那语气当中,充满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好像夏婉若被免职了,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一样。

韩咏梅有点儿不高兴,紧接着对方的话问了一句:“什么丑闻?”

对方“嘿嘿”笑了几声,并不直接答话,而是反问道:“女人嘛,既然是丑闻,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称得上是丑闻呢?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请问,你是哪位?”韩咏梅这时候冷静下来了,她礼貌地问道。

对方又笑了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有时候消息的来源与事件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人们感兴趣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事件本身。所以,最重要的是夏婉若的丑闻。”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韩咏梅怔怔地想了半天,拼命在脑子里搜寻对这声音的记忆,结果,一直都没有想出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

她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电话很是莫名其妙。像是特意打过来给她,又好像不是,说夏婉若将因为丑闻暴露被免职,但具体什么丑闻却无从知道。对方把电话挂了,将韩咏梅的胃口吊得老高。不是她对夏婉若有看法,希望她有丑闻出来。而是因为她也跟普通人一样,有着十分的好奇心,希望知道那个人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丑闻。更重要的是,作为夏婉若的朋友,她心里在关心着夏婉若的情况,怕她出什么事。

韩咏梅一边开车,一边照着刚才的号码拨了回去。结果,对方已经关机,很显然,对方只是告诉她这件事,对于具体的东西却不愿意多说。

她不知道这是恶作剧还是事实,但却又无从证实。韩咏梅知道,这事不能胡乱向人打听。很多事情,打听本身就是一种传播途径,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如果一定要知道真相,要知道事情的有无,只有问当事者本人。但是,既然是丑闻,恐怕还不能轻易去问她本人。弄得不好,会让双方都处于十分尴尬的状态。

夏婉若是一个喜欢浪漫的人,她喜欢一种理想化、诗意化的生活。可是,现实中又有着太多的规矩,尤其是作为一名官员,面临的束缚比一般的人要多得多,有时一件小事,也容易引起外界的关注。夏婉若有时抱怨条条框框太多,外人的关注度过高。也老是在韩咏梅面前发感慨:“咏梅,其实,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当一个官员,更适合去做一名诗人,做一名艺术家。可惜的是,我只有诗人的性格,没有诗人的才华。现在,在歌唱和舞蹈上也已经荒废多年,恐怕是难有成就了。我真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当时就坚持在专业上一路走下去,或许我早就出名了。”

韩咏梅知道夏婉若是有过一些绯闻的,心说,难道是那些绯闻曝光了?

本来说不打听,但几分钟之后,韩咏梅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夏婉若打个电话,适当提醒一下也好,这也是为了尽到一个朋友的责任。以免她什么也不知道,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不管这事有没有,刚才这个电话里说的是不是真的,提醒一下总是没有错的。夏婉若的号码太熟悉了,她随手拨了过去。奇怪的是,夏婉若的手机却关机了,再打,还是关机随时可能找她交办工作。在上班时间,更不会关掉手机。

韩咏梅没有再打电话,而是直接把车开到市委、市政府办公楼底层车库,匆匆忙忙泊好车。乘电梯径直来到九楼团市委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她脑子里不断浮现路上一直想的那个问题。夏婉若能出什么丑闻呢?一个漂亮出众的女子,最容易出的也许就是性丑闻了,而最容易引起人们关注的也就是性丑闻。

韩咏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是那样,不仅是夏婉若,连整个翰州也会臭名远扬。

夏婉若是韩咏梅师姐,两人都毕业于翰州学院艺术系。只不过夏婉若比韩咏梅早毕业五年,两人的年龄也刚好相差五岁。夏婉若大学毕业后被翰州市歌舞剧团选了过去,大学期间,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艺术表现上也胜人一筹,深得系里系外师生的好评,代表翰州市参加几次全省的表演大赛,都夺得了奖项。到翰州市剧团之后,她更是把如火一样的热情,完全融入到对艺术的追求当中。每天都刻苦练习,只要她嗓子一亮,台下的翰州观众就“哗”的一声鼓起掌来。只要她舞步一走,人们就开始叫好。在翰州,夏婉若堪称“歌舞双绝”,一年后她就成了剧团的台柱子,成了翰州名角,省歌舞剧院两次想要借她过去,市里都顶住了。夏婉若慢慢被提拔为剧团的副团长,走上领导岗位。翰州市成立接待处时,市领导把她选去翰州市委、市政府接待处,担任接待处副主任,前任主任閩伟方调至尚富县担任县长之后,夏婉若顺利成为翰州的接待处主任。

夏婉若离开歌舞剧团时,很多人劝过她,劝她专心发展自己的专业,不要离开舞台。夏婉若也犹豫过,或许她想尝试另外一个舞台,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省歌舞剧院副院长甚至过来找到市委的领导说,夏婉若是一个难得的艺术人才,在艺术道路上很有发展。让她到行政上,是对专业人才的一种浪费。市领导当时对副院长说,我们相信小夏在这个舞台上也会干得很出色。

韩咏梅一直把她当做大姐一样,夏婉若对她也像对自己的小妹妹一样。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了五岁。但是,因为艺术的缘故,而且来自同一所学校,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两人有什么烦恼、有什么苦衷也常常会在一起诉说。正因为彼此十分了解,韩咏梅对夏婉若才多了一分理解,对她的情况也多了一分关心。

不知为什么,想起夏婉若,韩咏梅马上就想到了市委副书记郁金林。夏婉若会不会与郁金林有关系?虽然夏婉若一直没有往明处说,但凭直觉,韩咏梅认为他们之间有故事。社会上也多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传闻。

此时的翰州正是多事之秋,正在争创国家级卫生城市,即将进入迎接检查验收阶段,整个市区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翰州西部最大煤矿发生透水事故,事故造成21人死亡。国家安监总局、省纪委、省安监局组成的一个联合调查组。

正在翰州进行事故调査,落实有关人员责任。一些相关部门的领导干部和市里的分管领导一个个人心惶惶,岌岌可危。而此前不久,市委副书记郁金林被省纪委“双规”,正在接受审查,据传已查出涉案金额一千多万元。另外还有多名与之关系不明的女子牵涉案中,其中市财政局一名女工作人员一直在省纪委接受调査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如果夏婉若再来个什么性丑闻,翰州可就真的是热闹了。

在翰州,夏婉若与郁金林早在三年前就有绯闻。

那时郁金林在市政府任常务副市长,经济上的事,大大小小都得经过他的手,被誉为是翰州市的大内总管。郁金林并不是地道的翰州人,他的祖父新中国成立前在辽宁参军打仗,新中国成立后到翰州参加工作,把妻子儿女也从辽宁接到翰州,一家人在这里扎下了根。因此,郁金林身上流淌的是北方血统,而他本身又在南方出生和长大。性格中掺和了北方人与南方人的优点,既有典型北方汉子的粗旷,又有南方人特有的细腻。郁金林是一个“有型”的男人,高大英武,声音特别富有磁性和穿透力。看上去,他有那么一点点狂,有那么一点点帅,有那么一点点酷。潇洒不羁中充满着阳光之气。

加上领导身份,使郁金林成为一个对女人很富有吸引力的领导。担任接待处主任的夏婉若与大内总管郁金林经常接触,久而久之,社会上就有了那方面的传闻。有人说郁金林与夏婉若在哪里开房;有人说郁金林带夏婉若出差,就像是两人在度蜜月;也有人说夏婉若经常到郁金林的房间里过夜。但是,这些传闻到了最后都是语焉不详。

韩咏梅给接待处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工作人员孙碧凡。“您好!我是接待处孙碧凡,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吗?”一听就是很规范的接待用语。

“您好!我是团委韩咏梅,碧凡,你们夏处长在不在?”市委、市政府接待处的负责人职务上实际上叫主任,副主任。但因为叫接待处,也是县处级单位。人们习惯上称接待处主任为某处长。自然,很多人叫夏婉若为夏处长了。

“呵,原来是韩书记,您好!这么早就找我们夏主任啊。夏主任她现在还没有来。一会儿来了之后,我让她给您打电话吧。”孙碧凡的声音总是让人听来那么舒服。

“好的,谢谢你!碧凡。”

挂了电话,韩咏梅心里有点儿奇怪。夏婉若上班一贯准时,今天怎么会迟到呢?难道在陪客人?想想又不对,如果陪客人的话,手机应该是处于开机状态。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心里的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韩咏梅又翻查到刚刚在车上接到的电话号码,再次打过去。耳朵里传来的还是一个电脑模拟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刚才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不仅号码陌生,就连打电话人的声音也那么陌生。

她真希望这仅仅是一个无聊之人的一次恶作剧!

韩咏梅开始从内心深处越来越担心夏婉若了,她从电话本上翻出了夏婉若母亲家的电话:“伯母,您好!请问婉若在吗?”

夏婉若的母亲正在洗衣服。听到韩咏梅的电话,反过来问道:“咏梅,怎么了?婉若没有上班吗?这丫头,有好几天没过来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你呀,看到她你帮我说说她,让她不要老是喝那么多酒,也不要总是熬夜,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夏婉若的母亲让韩咏梅说说她为自己考虑的意思是要韩咏梅做做夏婉若的工作,让她嫁人。

夏婉若几年前离婚了,她的前夫赵靖琪是市中小企业局一名副局长。早在夏婉若还在剧团的时候,两人之间就一直闹矛盾。夏婉若到接待处担任主任之后,两人的矛盾更加突出了。吵吵,好好。好好,吵吵,不断反复,终于在两年前离了婚。三十二岁的夏婉若于是重新回归到单身女人的行列。

“赵局长,你知道婉若在哪里吗?”韩咏梅又把电话打到赵靖琪的办公室。

“咏梅,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赵靖琪想开句玩笑,自从离婚之后,除了夏婉若找他,他是不主动找夏婉若的。

“她昨天晚上没有跟你联系吗?”韩咏梅这时候心急如焚,没有心思开玩笑聊天了,“她昨天跟你们家煜城联系过没有?”

这时候的赵靖琪也听出了有点儿不对,心里头开始紧张起来:“怎么了?咏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韩咏梅说:“赵局长,你先别问出什么事,先说说她跟煜城联系过没有。”

赵靖琪想了想,说:“昨天晚上打过一个电话,当时很晚了。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到煜城在房间里说话。早上我问他,他说是妈妈的电话,让他好好学习,有空多想想妈妈。”

“她真的跟煜城说过有空多想想妈妈?”听了这话,韩咏梅的心里陡地往下一沉,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是啊,我儿子早上是这么跟我说的。怎么了?”赵靖琪觉得奇怪。

“赵靖琪,你真糊涂!婉若可能出事了。你现在赶紧回到家里找到那个来电号码,要快。我马上赶过来!”韩咏梅电话一放就急匆匆地出了门。看看电梯门口一大堆人在等着,数字显示还刚刚从一楼上来,韩咏梅赶紧小跑着来到楼梯口,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

赵靖琪被韩咏梅这么一说,也觉察出了夏婉若话里的不对头,电话一扔就跑了出去,开着车直奔家里。

回到家里到儿子的房间里查到电话号码,刚刚下楼,韩咏梅就到了。

赵靖琪气喘吁吁地说,“就是这个,是一个固定电话。”

韩咏梅打过去,没有人接,再接着打了三遍,还是没有人接。韩咏梅只觉得心里往下一沉,暗叫了一声“不好”。两人赶紧来到电信局,窗口的工作人员以给客户保密为由不给査。韩咏梅急得差点儿要骂娘了:“这边人都快要死了,你还在这不让查,出了事你负得了责任吗?”

窗口的工作人员一看这样子,听了韩咏梅的话,脸都吓青了,赶紧把值班经理叫过来。

正好值班经理认识韩咏梅,马上安排工作人员查询。打开电脑到系统中一查,查到了这是翰州市南区一家叫“如归宾馆”的客房电话。

他们驱车直奔如归宾馆,到总台一问,这个号码是326房间的电话,再查住宿登记簿,果然是夏婉若的名字。

韩咏梅大声叫了句:“快,让服务员打开326房间。”

总台服务员说了声:“可是,客人还在休息,恐怕还没有起来呢。”

“快,开门,要出大事了,如果客人怪罪下来,由我负责。你赶紧给我开门,再不开门真要出人命了!”韩咏梅又大声说。

几个人顾不上什么,跑步上楼来到326房门前。服务员习惯性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气喘吁吁的韩咏梅急得不行,喘着粗气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敲什么门啊?快打开,马上打开!”

房门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开着,很安静,没有半点儿声音。走进房间里面,赵靖琪大吃一惊。只见夏婉若躺在床上,穿得非常整洁,干净。脸色苍白,安详,但是眼角两边有泪痕。

韩咏梅跑到她身边叫了声:“婉若,夏婉若,你醒醒。”

赵靖琪握着夏婉若的手大声地叫道:“婉若,你怎么了?婉若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婉若你快醒醒啊!”

夏婉若没有回应,依旧躺在那里,静静的,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韩咏梅摸了摸夏婉若的脖子,还有脉搏在跳动。身上还有体温。床头的柜子上,两个薪新的安眠药瓶子,全都是空的。

“快,打120!”

赵靖琪的眼泪直往下掉:“婉若,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几分钟后,警察和医生都赶到了,大家七手八脚以最快的速度把夏婉若送到了医院进行抢救。夏婉若的母亲也在二十多分钟后赶到了医院,老人家一进门就哭了起来:“婉若,我的儿,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娘可怎么活啊!”

夏婉若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转眼间就在翰州这座中等城市传了开来。

所幸的是,由于发现及时,夏婉若的生命并无大碍。但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得看她的身体状况。也许两天,也许三天。医生告诉夏婉若的母亲,如果再晚一些发现,也许就回天无力了。

中午,韩咏梅回到办公室,打开QQ,上面显示她的邮箱里有一封来信。打开一看,正是夏婉若在昨天深夜发的。夏婉若在信里告诉韩咏梅,她与郁金林曾经拍过一些激情照,一直存在电脑里面,设置了密码进行保护。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些照片还是跑了出去,被一个人打开了。起初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电脑被人通过病毒控制了。她的电脑在对方来说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对方可以在她的电脑上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相信对方真的有她的那些照片。直到几天前,对方把相关的激情照通过网络传回给她时,她才相信对方真的是侵入了她的电脑,取得了那些激情照。

她想花钱把这些照片买回来,可是,对方却开出了五十万元的价格。这对于夏婉若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对方却认定,郁金林一定存了许多钱在她那里,坚持要她拿出五十万来。无论夏婉若怎么解释,对方就是不相信。为了这件事情,她已经几天没有睡好了。昨天晚上,夏婉若带着手提电脑到了如归宾馆,准备与对方谈判。压力使她几近崩溃的边缘,她带好两瓶安眠药,准备一旦谈崩,就自杀了事。凌晨,两人再谈时,没有谈妥。夏婉若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网上将对方痛骂了一通。结果,对方一怒之下,当时就在两个网站将激情照公布了出来。她无法想象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么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痛苦。所以,她决定一了百了,离开这个世界。

这时,韩咏梅才记起,两个月前,夏婉若曾在办公室问她,在另一个地方能不能打开这里的电脑。当时韩咏梅说,如果有人给你下了套,是可以的。通过病毒或者相关程序,可以看到你电脑上的所有东西。她记得当时夏婉若的脸就变白了。

也许,当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电脑被人入侵了。

难怪前两天她的脸色这么难看。

前天早上碰到夏婉若时,韩咏梅看她的脸色不好,还问过她:“婉若,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夏婉若当时还对她笑了笑:“没办法,昨天省里来了一批客人,陪到深夜。回去之后,没有睡好。”当时韩咏梅也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夏婉若的笑容里面还多了几分苦涩。而这几分苦涩,也许就是来自这些艳照。

“婉若,休息也是一件大事,工作上不要太拼命了。熬夜对女人来说不好,特别是对漂亮女人来说更不好。”

“谢谢你!咏梅。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韩咏梅看到,夏婉若的眼里竟然有几许感动在里面。

夏婉若是一个对生活比较理想化的人,激情四射,敢爱敢恨,追求着浪漫的生活。大约是去年,一次吃完晚饭,两人上街购物时,夏婉若悄悄地告诉韩咏梅:“咏梅,我爱上了一个人。”

韩咏梅听了,很为她高兴:“真的吗?那你们快点儿结婚吧。”

夏婉若却神秘地摇了摇头,她那好看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不,他是一个不该爱的人。但是,我真的很爱他。”

韩咏梅这时才意识到,夏婉若在玩一场危险的感情游戏:“婉若,你既然知道这是一个不该爱的人,怎么还去爱?你这样太危险了。就算不出什么事,也会把你给耽误了。你还是趁早回头吧!”

夏婉若脸上表现出深情的样子:“不,我实在太爱他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买东西去吧。”

在这之后,她们一直没有再说起这件事。作为闺密,韩咏梅几次想开口问这件事情,可是看到夏婉若没有说的意思,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夏婉若一直没有告诉韩咏梅,她爱上的到底是谁。绯闻出来之后,韩咏梅也曾猜测过,她隐隐地猜到,夏婉若爱上的人可能是郁金林,但终于没有细问。

这时,人们开始议论夏婉若与郁金林的艳照了,大家的神态带有几分神秘,带有几分好奇,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些看过艳照的人,不断地渲染着艳照的镜头,说得唾沫横飞,神情中还带着几分兴奋。

公安部门当即介人了此事,这一次的办事速度可以用极为神速来形容。艳照只在网络上存留了几个小时,就在各大网站被删了下来。但是,网络上的几个小时,足以使艳照传播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造成的影响让一个人身败名裂绰绰有余,甚至足以致一个人于死地。韩咏梅一直在忙碌着,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网上的照片却一张也没有看过。但是,她知道,这件事要完全杜绝已经不可能了,肯定有人暗中保存了下来,在私下里传看。

郁金林与夏婉若的艳照,通过网络,在翰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加上郁金林是翰州市委副书记,夏婉若的身份既是市委、市政府的接待处主任,还兼任着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一职,两个人的身份都比较特殊。各大网站、报纸、电视台的记者迅速云集在翰州,集中采访艳照门一事。市委宣传部与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只差没有被打爆,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记者打电话过来采访了解事情真相。

“艳照”比任何一个创意都更具威力,更具传播性,它使翰州一夜成为闻名全国的城市。

翰州市委立即召开了专题常委会,讨论如何应对夏婉若“艳照门”事件。常委会决定所有媒体采访集中归口到翰州市委宣传部,由宣传部召开新闻发布会统一口径对外发布消息。其他任何单位、任何个人不得就“艳照门”事件接受任何媒体的记者采访,严禁向记者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

市委书记张博延单独把副市长、市公安局长赵建德叫到办公室。

“建德,夏婉若的‘艳照门’事件给我们翰州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这一段时间,你们要配合宣传部门做好来访记者的安全保卫工作,要切实保证媒体记者的安全。我们要防止少数人以此为借口进行恶意炒作,借机损毁我们翰州的整体形象。在工作中,对待媒体工作人员,一定要做到礼让三先。绝不能出现野蛮执法行为,要文明执法,礼貌待人。同时,你们一定要加派人手,抓紧时间破案。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处理要一码归一码,夏婉若与郁金林发生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固然是错误的,是不应该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干部的生活作风和道德问题,更涉及我们的干部形象问题,市委一定会对此作出处理。但是,对这种利用网络恶意散布涉及他人隐私照片的事情,我们绝不能姑息迁就。这种行为的性质就不仅仅是品质问题了,而是已经触犯了法律。因此,你们要安排专门的人员,在近期内把案件侦破,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张书记,我已经安排人员对这件事情展开侦查了。我们还准备到省厅请网络专家到翰州指导,争取早日破案。”

“好,如果省厅的网络专家能帮助我们,案件应该很快就会得到侦破。”

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高原被弄得焦头烂额。手机、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比热线电话还要忙。他的手机一天换三次电池,换下一块马上充电,一会儿再换上刚充好的一块。打得手机发烫。

前来办公室的记者一拨接着一拨,你方唱罢我登场,所提的问题大同小异。

无奈之下,高原只好让宣传部的几位副部长一起上阵,轮班接待各地记者。

夏婉若毫无疑问不能再担任市委办副主任、接待处主任这个职务。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彭嘉树虽说没有应对釆访的那份忙碌,但夏婉若出事之后,他以组织部长特有的敏感开始物色下一任接待处主任的人选。

果然,市委书记张博延找到他:“嘉树,这件事情对我们翰州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简直是下了一场暴风雨。说实话,我连想也没有想到过他们会出这种事情,你说金林他怎么会这么荒唐呢?哎,现在的翰州真正是满城风雨啊!不过,事情既然来了,我们还得积极应对,接待工作是一件大事,出了事归出了事,我们处理好就是。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影响工作,接待工作不能停摆。你要尽快物色一名‘称职’的接待处主任。夏婉若的事情,让我们整个翰州都很被动啊!昨天上午,省委骆副书记打电话过问这件事情了,他批评我说,我们这是用人失察。”张博延特意在“称职”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省委副书记过问这件事情,并且用了“用人失察”这四个字,语气已经是相当严厉了。这其实已经在暗示省委的态度,表明省委在关注这件事情,注意着事态的发展。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要影响到相关责任人员的前途命运,也可能动用省纪委对相关人员实行责任追究。张博延敏锐地感觉到,艳照门,已经不是平常一个孤立的、简单的生活作风案子,而是一个公众案件。

彭嘉树其实已经受过省委组织部地批评了,心里正在为这事叫屈:“为这件事情,省委组织部周部长昨天也专门打电话来批评我,说我们翰州市在选人用人上出了问题。当初就不应该选夏婉若这样的人到接待处任职。周部长把我一顿好训,还说省委要追究我的责任。张书记,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有点儿不服气。在这件事情上其实省委也是有责任的,怎么能把板子全部打在我们身上。夏婉若是我们管的,可郁金林书记总不是我们管的干部吧?怎么能光责怪我们不反思他们自己呢?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张博延看到彭嘉树这副样子,知道他确实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于是,宽慰地笑道:“嘉树,你别往心里去,周部长估计也是气头上的话。万一要追究也不是追究你,毕竟你是代表市委履行职责,要问责的话,也得先问我的责。”

彭嘉树说这个话并不是要推卸责任,只是发发牢骚。听了张博延的话,赶紧解释:“张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逃避责任。我是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完全是我们的问题。即使省委的领导过来,我也还是这么说,夏婉若在接待处的工作还是不错的。这一点大家都有目共睹,在她担任主任期间,我们的接待工作确实发生过较大的变化。这一点,就是周部长本人过去在翰州考察时也说过这个话。现在,她在生活上出了问题,不能就一概否定她的工作成绩。”张博延点点头:“对,夏婉若的工作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件事倒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后选人用人的时候,必须特别慎重,一定要选优秀的、称职的人选。在考察干部的时候,我们不仅要考察他们的工作,还要考察他们的生活。这也告诉我们,今后在干部监督工作中,干部的生活圈也要纳人我们的监督范畴。作为一名领导干部,生活无小事啊!”

以往要物色哪个职位人选的时候,张博延从来不说“称职”两个字。因为毫无疑问,彭嘉树肯定是物色他认为“称职”的,不会物色不称职的人选。所以,这两个字成了多余,但是今天,张博延强调这两个字却有着它的特殊意义。

接待处主任这个人选还真的是有点儿难,年龄不能太大。要有好的外表,要让人看上去感到充满朝气,充满活力,要具备良好的个人素养,言谈举止得体,合乎礼仪规范。又要八面玲珑,灵活机智。还有一点,就是能喝酒。

彭嘉树记得当初从剧团选夏婉若担任接待处主任时,自己曾提出过怀疑。觉得夏婉若这个人虽然无论从长相、酒量、年龄、灵活性各方面都不错,但是,接触之后,他总觉得夏婉若的热情活泼当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有一种让人不放心在里面。彭嘉树总认为她的浪漫背后缺少了种稳重沉着和冷静。提出自己的怀疑之后,郁金林副书记极力说服他,认为夏婉若的这种热情奔放正适合做接待处主任。

郁金林说:“当接待处主任的人就是要像一团火,要能熔化任何一个人,要让前来翰州的领导和客商感觉到翰州人如火的热情。”

彭嘉树当时本想说:“光有热情是不够的,作为接待处主任,有时也必须表面上是一团火,内心却像是一块冰,在内心好好冷静自己。”想了想之后,他终于没有说。现在想想,彭嘉树觉得自己像是没有尽到责任。如果自己当初极力反对,恐怕夏婉若也不会到接待处任职,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被动局面了。

夏婉若担任接待处主任的这几年,翰州的接待工作总体上也不错。特别是外商和上级领导对夏婉若的评价还比较高。认为她为人诚恳热情,大方豪爽。虽然有人对她与个别客商的关系指指点点,但那毕竟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然而,这件事情出来之后,夏婉若前面所有的功劳与优点都不见了,都会被人们全部忽略。那些过去道听途说的东西在街头巷尾,被人们传得更加神乎其神,绘声绘色。

那天上午,韩咏梅到医院看完夏婉若回到办公室,正在想着夏婉若与郁金林之间的关系的时候,突然接到组织部秘书科的电话,称彭嘉树部长正在办公室等她。

韩咏梅不知道彭嘉树找她有什么事情,一路猜测着。她先是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夏婉若的事情找她了解什么情况,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了解情况,应该是纪委的人才对。组织部长找自己,肯定是有关干部人事的事情,不会是为了别的事。但是,自己一直没有提过什么要求,按说,也不会让自己去哪里任职。

韩咏梅进去的时候,彭嘉树正在看一个材料。看到韩咏梅进来,彭嘉树亲切地说:“小韩,坐,坐。”秘书小李进来给韩咏梅倒了杯开水就出去了。

彭嘉树关心地问了她一些情况,比如年龄、学历什么的,像是拉家常一样,接着又问她有什么打算没有。其实这些东西彭嘉树早就了然于胸,彭嘉树可以说是翰州干部的一部活辞典,凡是副处级以上干部,包括市直单位的一些科级干部,彭嘉树都可以随时说出他们的学历、年龄,任职时间,连配偶的工作情况也十分了解。

韩咏梅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彭嘉树叫她过来是一个什么意思。她知道彭嘉树不可能无聊地找她拉家常,谈简历。真要知道她的简历,他只要到干部科把她的干部卡片调出来看几眼就知道了,那样要简单得多。他想说的话,肯定还在后面,现在这些话可能只是一个前奏。听到他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时,韩咏梅明白市里这是想给自己挪位子。彭嘉树可能不好太直接了,所以用了这样一种比较关心的语气找个话题开头。

韩咏梅摇摇头说:“没有,我觉得团市委也挺不错的,虽然不是那么热门的实权单位,但很能锻炼人。”

彭嘉树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站起来,端着杯子到饮水机前面,往杯子里续满水。再转过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韩咏梅:“团市委本身就是一所锻炼青年干部的大学校,如果组织上让你现在到另一个单位去担任负责人,你觉得怎么样?”

韩咏梅觉得十分意外。在团市委这么些年了,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哪里担任一把手这件事。总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工作阅历还不够。有时候跟同学们在一起聚会,大家也会开她玩笑,说她现在是副处级领导了,过一段时间也许就是一方诸侯。每当这时,她总是笑着说:“还早着呢,像我们这样的小媳妇,要成婆,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前面的几任团市委副书记,都是下到下面的县市区去担任副书记,然后再提到县长、县委书记职位上的。

彭嘉树对她说让她去担任一个单位的负责人,那意思是她要得到提拔到其他单位担任一把手了。

有道是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官场中的人每一个都希望自己进步,都希望自己成长。都希望自己的位子越来越高,越来越重要。哪怕是再无能的干部心里想的也是这个问题。有些人嘴里虽说不想这事了,但一旦机会来临,肯定又是上蹿下跳,忙着跑关系找路子。其实,这也是一种正常现象,要是公务员一个个都对提拔感到无所谓了,这支队伍就成了一潭死水,缺乏活力,也毫无动力可言。那么,为人民服务、为地方发展作贡献也就只能成为一句空话。

有人说得很实在,干部之所以好管,就是因为干部都希望进步。机关里的干部一旦感到提拔无望,前途渺茫了,他的积极性、创造性就随即泯灭。随之而来的,可能是纪律松散,原则松动,惰性增强,牢骚增多。整个人变得被动,难于管理。因为这时候,他在仕途上已经无所求。无求无欲,无欲则刚。这种干部,他不犯错,不违法乱纪,也不求上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你推一下,他动一下。交办的工作,他也许能完成,也许完不成。领导批评他的话,刚刚从左边的耳朵进去,马上就从右边的耳朵出来了。

韩咏梅作为一名年轻干部,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提拔重用。多年来,翰州团市委的干部一直都是下基层,书记一般到县里担任县长,副书记一般是到县里担任副书记。既然领导说是担任一把手,那就不是副书记这个职务了。听了彭嘉树的话之后,韩咏梅心里感到一阵惊喜:“莫非要让自己直接下到县市去担任县长?”但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团市委副书记直接下去担任县长职务,在翰州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刚才彭嘉树部长也说得很清楚,是单位而不是地方。那么,会是哪个单位呢?

彭嘉树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小韩,不用猜了,想必你自己也知道。现在接待处正处于非常时期,需要有人去负责。组织上打算让你去接替夏婉若的工作,负起这个责任。今天找你,主要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担任接待处主任?”韩咏梅想也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到那儿去任职。

彭嘉树点点头:“是的。目前翰州正是多事之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接待工作就显得更加重要。因此,更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去负起责任。”

“彭部长,我想,我恐怕不能胜任这个职务。”韩咏梅想了想,拒绝了。

彭嘉树没有想到韩咏梅会拒绝这个大好的机会,在很多人看来,接待处主任是一个肥缺。从前途上来说,兼任着市委办的副主任。按照通常的安排,下一步就是到县市区去担任县长、市长或者区长。从经济上来说,接待处的经费全部由市政府包干,用多少报多少,一般的市直单位根本不能相比。而且,接待处主任专门与上级领导和市里的主要领导打交道,在接触人员方面,比一般单位有着更大的优势,容易为领导所了解、熟悉。天天与领导接触,各方面的信息更加灵通,来源更加广泛,更加及时。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的便利条件,接待处都占了。

“小韩,你也知道,目前,我们翰州正处在一个特殊时期,争创国家卫生城工作马上就要被验收了;国家安监总局的调查组目前正在翰州,省纪委负责郁金林副书记的案件检查组也还有一大批人住在宾馆。而且,因为夏婉若的事情,目前全国各地大批记者正集中在翰州的各个地方。翰州现在的情况很被动,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去担任接待处主任这个职务,有些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在这种时候,你得为市委、市政府分忧啊!”彭嘉树的话说得句句是实。

韩咏梅歉意地笑笑,她没有过多地考虑,诚恳地说:“彭部长,我非常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和看重。但是,我个人认为我真的并不适合做接待处主任。从我的本意上来说,我很愿意为市委、市政府,为各位领导分忧,也十分愿意为翰州的发展尽一份力量。可是,我并不适合到这个岗位上工作。”

对韩咏梅的态度,彭嘉树确实感到出乎意料。他本以为韩咏梅会很高兴地接受这个职务,却没有想到她一再拒绝。而另一方面,为了韩咏梅这个人选,昨天晚上,市长武元哲还有点儿不高兴。

当时,张博延与武元哲两个人在办公室等彭嘉树,几个人准备在彭嘉树提出的人员名单中拟定一位最佳人选。介绍完三个人的特点之后,当彭嘉树提出韩咏梅担任接待处处长是最佳人选时,武元哲脱口说了句:“又是一个女的?”他的话刚出口,张博延与彭嘉树就意识到他对夏婉若这件事情现在还耿耿于怀,以至于对下一任接待处主任人选又是女的都感到十分意外。大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势。彭嘉树提出的人选有三个,第一个是团市委副书记韩咏梅,第二个是现任市委办副主任黎江,第三位是宣传部副部长刘明旭。

彭嘉树点点头:“是的,我查阅了这三个人参加工作以来所有的考察材料,综合平时对这三位同志的了解,我认为韩咏梅是最合适的人选。本来,接待处现任的副主任成光辉平时表现也还不错。但是,据我们了解,这位同志在创新精神和开拓精神上不如韩咏梅。有些时候这个同志还表现得不够成熟。”

武元哲看了看张博延:“夏婉若给我们翰州带来的影响并不亚于一场灾难性的事故,弄得我们市委、市政府这一段时间以来都十分被动!现在,提起我们翰州,人家就知道这里的接待处主任出了一个艳照门。嘉树,不是我说你,当初要是不让夏婉若担任这个接待处主任,也许今天就没有这个事情发生,我们就不会陷于这种被动的境地。这件事情,给我们的教训太深刻了。我的意见,是不是换一个男的来担任这个主任?”

彭嘉树知道,武元哲这是在委婉地批评自己选人用人不当不准,给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带来了被动,给翰州的形象带来了影响。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当时自己确实没有坚持意见,从而导致了今天的被动局面。

武元哲的话刚说完,张博延接着说道:“夏婉若事件给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这件事充分说明,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哪怕是私生活,也没有小事。对于她的任职,作为市委书记,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如果当时我不同意,夏婉若也到不了这个岗位。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们常委要开个会,专门讨论干部选拔任用时的把关问题,到时我在会上也要好好检讨一下。对于接待处主任这个职位,刚才嘉树把三个人放到一起进行了全面的比较。韩咏梅的优势比较明显,我看暂时就这样。嘉树先找她谈话,征求她个人的意见。虽然,她也是个女同志,但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从此就不用女干部了?夏婉若的事情毕竟只是个偶然事件,我们要正确看待。”

张博延说完,看着武元哲笑了笑,像是征求他的意见:“元哲市长,你说是吧?”

简短的几句话,却把张博延作为一名领导干部的人格魅力体现了出来。敢于代人受过,尤其是工作中有什么失误时,在公众场合,不仅不推卸责任,还能主动为下属揽过。有时,虽然只是小小的失误,但他的做法却很让下面的人感动。常常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使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去做。当然,张博延并不包庇下属,事后,他还是要分清责任,进行批评教育。一些曾经在张博延手下工作过的干部,直到后来到县市区担任主要领导,每当说起张博延这一做法时,还常常感动不已。

武元哲点点头:“张书记说得也是,也许我对这件事过于敏感了。当然,我也是从工作出发,从翰州的发展角度去考虑的。希望韩咏梅能够在这个岗位上给我们翰州带来一些变化。”既然张博延说了话,并且主动揽了过,武元哲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因为如果再说夏婉若的事情,那等于就是在批评张博延这个市委书记,显得有点儿不识时务了。

听话听音,彭嘉树知道,武元哲对于韩咏梅担任接待处主任还是有点儿想法。彭嘉树顾不了武元哲的想法,也不好再作什么解释。他收拾好手头的材料说:“张书记,武市长,那我就按照安排,根据程序先找韩咏梅征求意见了。”

从彭嘉树的办公室出来,韩咏梅心里一直在考虑着刚才是不是表态过快了。面对一次大好的提拔机会,韩咏梅也不可能一点儿不动心。心里并非一点儿也不想去,当彭嘉树部长说让她去担任接待处主任时,她心里着实经过了一番快速的考虑。

韩咏梅知道,社会上的人对接待处这项工作往往存在一种偏见,认为这就是一个伺候人、专管领导吃喝拉撒的角色,就是一个专干迎来送往、吹牛拍马等无聊事情的角色。如果是漂亮女子到接待处,人们眼里还会另有一种看法,总在背地里猜测着什么,常常拿异样的目光看待她们,好像里边一定有一点什么风花雪月的故事。夏婉若在接待处的时候,人们对她的议论颇多,说她在哪一些接待中跟某位领导喝酒,搂抱在一起喝大交杯。又说她跟台湾来的一位外商睡了一个晚上,那个外商当即给了她一万美金。流言比她在剧团的时候还要多,赵靖琪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终于痛下决心,与夏婉若离了婚。

如果自己担任接待处主任,也许几年之后,就是哪个县的县长,或者哪个市的市长,工作的平台将比现在大得多。到时,自己可以施展才华与抱负,干一番事业。以自己现在的年龄优势,也许前程不可限量。如果拒绝了,也许就坐失良机,今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即使有机会,也要耽误几年的时间。而对于一名干部来说,除了能力、学历之外,年龄同样显得十分重要。关于干部使用,曾经有一个顺口溜:“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德才作参考,关系最重要。”有些话说得虽然有些片面,但也道出了干部提拔中的一些实际情况。

搞接待工作的人,往往是别人下班,他们上班;别人吃饭,他们管饭;别人喝酒,他们陪酒。常常是客人们吃饱喝足了,饥肠辘辘的他们才就着剩菜残羹吃几口饭。来客休息了,进入了梦乡,筋疲力尽的他们才在半夜时分回到家里。早上,大清早就得到宾馆安排客人的早餐。韩咏梅的孩子还小,刚刚到上幼儿园的年龄,正是需要妈妈时时陪在身边的时候。如果到接待处任职,就不可能一早一晚都陪着孩子。

还有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在翰州这个地方,没事也能说出事来。有句俗话说,“晴空中的雨,翰州人的嘴”,意思是说没有半点儿根据,好事的翰州人也能凭空给你说出一个事来。如果到接待处任职,恐怕不出三个月马上就会有流言蜚语。到时,丈夫傅烨磊这个性格哪里受得了?没事也会弄出事情来。再说,刚刚出了夏婉若这件事,接待处成了一个敏感地带,傅烨磊也不会同意让妻子去担任接待处主任,包括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韩咏梅在心里简单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拒绝了。

韩咏梅的丈夫傅烨磊在市文明办担任副主任,在翰州的市直单位里面,这算是个有职无权的部门。傅烨磊自己也常常抱怨说,这个地方水太清了,像蒸馏水一样,一点儿杂质也没有,恐怕连细菌也生活不了。傅烨磊找组织部门提过几次要求,希望能调整一下自己的工作岗位,到审计局或者财政局去任个职务。每一次领导都好好答应了,说有机会就给他换个工作岗位。可是到最后都没有换成。看着别人走马灯似的挪位子,换岗位,傅烨磊几次在家里急得直骂娘。

在韩咏梅看来,傅烨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职位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在他的观念中,女人不要去拋头露面,不要去做官。夫妻两人老是为了各自的观点在家里展开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韩咏梅常常在同学中笑称自己嫁了一个男权主义者。

而傅烨磊却老说自己碰上了一个女权主义者。

上台阶的时候,韩咏梅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为自己拒绝了这样一次好机会。

中午回到家里,正做饭时,傅烨磊回来了。韩咏梅把彭嘉树找她征求意见的情况跟傅烨磊说了。傅烨磊马上说道:“那地方怎么是你去的?你以为你是什么?铁打的金刚?夏婉若如果不到接待处,什么事也没有。这下好了,弄出这个事情来,一辈子都完了。连我们翰州也跟着倒霉。”

韩咏梅笑骂了一句:“什么那地方?接待处是一个正处级单位,人家想去还去不了呢。你以为接待处真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啊,别胡思乱想了。人家夏婉若并不是因为到了接待处才这样的,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这人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要我说,不到接待处,她这事也照样出。再说,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两个根本不同。”

傅烨磊不无担心地看着韩咏梅:“我看你这样子,还真的动心了。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去当什么接待处主任,如果你要我半夜三更伺候喝醉了酒的你,那可没门。”

听了这话,韩咏梅心里还真的多少有些不舒服。她把手里正在切菜的刀放下,转过身去看着傅烨磊,“说不动心是假的,你想想,多好的一个机会,当干部的人能不动心吗?我真要去当了,也由不得你。想不到你说话这么无情,你每次喝醉酒了,不都是我伺候你吗?平时老让我伺候你,我喝醉了你就不能伺候我?你这是什么话嘛?要按酒量,你还比不过我呢,你酒量低的能喝,我酒量高的还不能喝。这世道,还真反了。‘只许百姓点灯,不许州官放火’了?我还没有听过你这样的逻辑。”说完,又转过身拿起刀切菜。

“正因为我知道酒量不如你,所以更不允许你去当什么接待处主任了。你要去当了接待处主任,还不把我忘了,天天泡在酒桌上。我不喜欢你一身酒味的样子,这才叫做‘道是无情却有情’,正是因为对你有情,关心你,爱护你,我才说这话。看着你天天被酒精伤害,我不心疼才怪。”傅烨磊看出了韩咏梅的不高兴,从身后抱着韩咏梅,亲了亲她的后颈,弄得韩咏梅痒痒的。

傅烨磊的话把韩咏梅哄得心里很受用,韩咏梅幸福地叫了声:“别动,弄得人家切菜不成,等下要切到手指了。”

傅烨磊笑道:“那正好,菜里带一点荤嘛。”

心头的不快瞬间过去,韩咏梅回过头看了傅烨磊一眼:“看来,你是真的不心疼我了,巴不得我切掉一根手指。” gIcBpWIgnCftLs7kR2OSO01Ye+lyhOuerr2TdvSx7dSaiEARqZbLv0QmXjm5+5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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