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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走进办公大楼,曲直刚刚坐到办公桌前,政府副秘书长康小杰就走了进来。他也去参加了闵家山的遗体告别仪式。他主动与曲直谈起了关于闵家山意外之死的话题。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曲直对闵家山意外死亡的感觉会是怎样。更没有人知道他的那份感觉会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们之间毕竟有过一段相当与众不同的经历。曲直并没有在康小杰面前表露什么,这正符合他的性格特征。

曲直却从人们的议论中,感觉到人们所关注的不仅仅是对闵家山之死的遗憾,还有对闵家山之死的疑惑。

下午,市长办公会结束后,人们已经渐次散去,市卫生局局长李亚文走到曲直面前。曲直意识到他一定是有话想说,主动与他打了招呼。曲直与李亚文站在会场的一角,他们直接聊起了关于闵家山之死的话题。

清晨,参加闵家山遗体告别仪式时,尽管曲直对他的意外死亡同样充满疑惑,基于他的特殊身份,他最终并没有过问什么。作为一市之长的他,能前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完全是考虑他们个人之间的交往,而与他的市长身份并无多大关系。

与李亚文的交谈,让曲直更感觉到意外与震惊。

原来,闵家山的遗体是在海上被发现的。

那天晚上四点多钟,几个垂钓爱好者驾驶着带尾挂机的木制舢板船返航途中,发现船行驶方向的左前方隐约有一个飘浮物,像是人的模样。出于好奇,船老大便把船开了过去。当船行驶到飘浮物跟前时,证实了他们的判断,一具尸体面朝下漂浮在海面上。他们借助于抄鱼用的抄子,慢慢地把遗体拉到船舷一侧,几个人一齐动手把尸体拉到了船上。

寻找尸体的过程并不复杂,船靠岸后,马上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事情也极其凑巧,当场竟然有一个人认出了死者。那是因为一个曾经在国华医院住过院的患者家属认出了他。不久前,他老爸在国华医院住院时,闵家山曾经和查房大夫一起去查过房。事情就这么简单,有人把电话打到了国华医院院长办公室。再接下来,事情就更加简单,没过多久,警察、医院方面的人,还有闵家山的爱人夏丹等人,先后赶到了海边……

闵家山为什么会发生意外?意外又为什么会发生在海上?

难道会有人加害于他?谁会与他有这样的过节呢?

发现闵家山遗体的垂钓爱好者是蔡文远等人。最初,是蔡文远把电话打到了城东区公安分局,几个刑警到现场后听了听情况,说是那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便离开了那里。

按照他们的指点,蔡文远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没过多久,城西区刑警队的几个人又来到现场,他们听了听情况后也扭头离开了那里。他们同样认为那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这时,几个垂钓爱好者才弄明白。

原来,两个区的划分就是以河东市一条分洪渠为分界线。分洪渠以东为城东区,分洪渠以西为城西区。闵家山的尸体如果从陆地上看,是在城西区的海面上被发现的,而他们的船是从分洪渠的东边上岸的。这就成了两个区刑警队相互推诿的理由。

有一个在场的人想了个主意,于是,蔡文远又一次拨通了电话。最终来到现场并接手这个案子的竟然是市刑警队的刑警。

他们又是拍照,又是录相,最后又检查了身上是否有被伤害的痕迹。

征得死者家属的同意后,两名法医赶到了现场,临时用条型无纺布围成一个几平方米的围栏,他们从尸体的胃中取出了一些残留物之后,便将尸体运走。

最终的化验结论是胃里只是有一种叫缬沙坦的残留物。闵家山之死基本可以确定为溺水死亡。

原来胃中的残留物其实就是一种降压药。正常服用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即使是在他的胃里发现了这种成分,也说明不了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因此便不能立案。

依曲直对闵家山的了解,他平时并没有高血压,怎么会在他的胃里有大量的降压药残留呢?

尽管没有立案,尸体也已经火化,可是曲直心里依然对闵家山之死充满了疑惑。

遗体告别仪式之后,他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人们的议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蹊跷,又怎么能不让别人说三道四呢?

整整一个白天,稍微闲下来的片刻,他就会想到闵家山之死。他无法把自己的这种感觉告诉别人,除了对闵家山缘于他们早就缔结下的友谊之外,他还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如果闵家山之死真的成了一个谜,会不会与市里曾经向市民许诺过的要办的二十件大事有关?国华医院的改扩建工程,曾经是那二十件大事之首。眼下两三年都快过去了,本届政府的任期已经过半,此前曾经向市民许诺过的事情都已经完成,唯有这件市民和人大代表最为关心的问题却始终没能落实。

难道闵家山之死,真的会有什么问题?

曲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坐在了沙发上。他将电视机打开,目光散落在电视屏幕上。保姆几次叫他吃饭,他都没有什么反应。欧阳子墨感觉到他有些异样,便坐在了他身边,“有什么心思?”

曲直的目光移动到欧阳子墨的脸上,“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很想好好休息休息。”

这只是他的搪塞之词,累只是一方面。他的脑海里确实是正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是在试图破解一个大大的问号。

欧阳子墨最终也未能从他那里听到什么解释。

曲直一直坐在沙发上,依然没有摆脱关于闵家山之死的困惑。欧阳子墨再一次催促他吃饭,他们一起走进了餐厅。

走出餐厅后,曲直便去洗了个热水澡。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子墨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晚饭后走进自己的画室,而是直接去了卧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直穿着一身浴衣走进卧室。欧阳子墨知趣地将电视机的声音调整到最低限度。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两双眼睛同样漫不经心地盯着前方,没有谁知道他们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欧阳子墨侧过身去,“你是不是还在想闵家山?”

这似乎有些出乎曲直的预料之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他?”

欧阳子墨没有回答,她犹豫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迂回到原来的话题上,“他的遗体告别仪式,我也去了。”

曲直有些吃惊,一下子转过头来,“你为什么要去?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看看他,最后看他一眼。因为……因为……”欧阳子墨像是有难言之隐。

曲直又一次转过身来,“因为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来往?”

欧阳子墨迟疑了片刻,“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欧阳子墨终于慢慢地将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详细地倒了出来。

欧阳子墨一个大学同学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寻找工作无果,便想到了欧阳子墨做市长的老公,希望让她老公帮帮忙。那个女孩儿是一家名牌艺术院校学摄影专业的学生,她本来学的这个专业寻找工作就比较困难,加上正赶上金融危机爆发,找起工作来就更成了问题。欧阳子墨碍于多年交情的面上,加上她又不想让人家说她因为老公当了市长而疏远了人家,便答应了她帮助试试。可她又不想因此而增加曲直的负担。于是便主动找到闵家山。而在此事发生之前,她曾经不止一次因为曲直与闵家山的关系,找过闵家山帮忙找医生诊病。

欧阳子墨去找闵家山时,闵家山很给面子。一个多星期之后,欧阳子墨要安排的那个人,竟然在国华医院里有了自己专业对口的位置。那个女孩儿被安排进医院做了医学摄影专业人员,尽管她没能从事艺术摄影工作,可毕竟还没有离开她所学的摄影专业。这让欧阳子墨的同学甚为高兴。事情办完后,欧阳子墨并没有告诉过曲直。

欧阳子墨缓慢地叙述着,她似乎是在注意曲直的反应。曲直并没有说什么。房间内是寂静的。寂静得只能听到电视机里发出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还是曲直打破了寂静,“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去参加了他的遗体告别仪式?”

“还有,还有……”欧阳子墨几乎是不假思索。

“还有什么?”

“那次去北京搞画展时……”

曲直干脆打断了他的话,“搞画展与他有什么关系?”

欧阳子墨的头没有转向曲直,但却感觉到曲直态度的严肃。她没有再说下去。

曲直更加直截了当,“搞画展你也去找过他?”

曲直的目光似乎有点儿逼人,欧阳子墨似乎极不适应这种目光。可她最终还是慢慢地讲起了那件事。此刻,她知道如果不把情况说清楚,她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理由并不充分,尽管事情已经过去。

那还是她自从美术学院毕业之后,第一次走出自己生活的城市搞个人画展。去北京搞画展一直是她多年的愿望,那不仅仅需要自己好的画作,还需要金钱的支持。

那是她去国华医院看病时,十分偶然地提到了正在筹备去北京搞个人画展的事,当时闵家山正好在场。

此后不久,当欧阳子墨再次与闵家山见面时,闵家山便主动提到此事,他提出由他找朋友帮忙出资赞助一把。后来这件事也就真的运作成了。为此,欧阳子墨是感谢闵家山的,她也对闵家山多出了一份好感。

“这种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尽管有几分指责的成分,可是曲直的态度还是平静的。

“我没感觉到有谁因为这件事而有求于你,也就没有和你说什么,也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曲直没有再说什么。

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妻子是满意的,除了她刚刚说的这件事之外,他感觉到她还从来就没有背着自己做过自己不希望她做的事情。想来自己对妻子是问心有愧的,自己对她搞个人画展这样的事情都很少过问,就不用说别的什么事情了。自己对得起她的就是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完全都会满足她采风与创作的要求。正是因为有了自己的支持,她才有了今天,她才有了将要去德国莱比西搞个人画展的设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直转移了话题,“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时,听到了什么没有?”

“没听到什么。遗体告别仪式之后,我又在那里多呆了一会儿,毕竟与别人不一样,闵家山是你的同学,我们和他两口子都熟悉。既然去了,直接走了也不好。不过我与他爱人打招呼时的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我觉得不是太对劲。”

“为什么?”曲直有些吃惊。

“我一直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很好,可是我却觉得她对闵家山的突然离去,没有我想象得那样悲伤。”

“不对吧?怎么可能呢?是你想多了吧?”

“不是,肯定不是。我总觉得和以往不一样。”

“凭什么这样说?凭你的感觉?”

“是凭感觉。你注意到遗体告别仪式上播放的那首哀乐了吧?很特别,很与众不同。你可能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音乐,那是汪峰的摇滚歌曲《直到永远》,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放这样的歌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也注意到了,我也感觉很特别。我也没有遇到过这么特别的。我当时也对此产生了疑问。”曲直迟疑了一下,“这是他妻子的主意?”

“不是。在场的好多人都有疑问,我搞明白了,那是一个叫裴小林的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的主意,听说是她坚持这样做的。”

“她和闵家山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权力?”

“据说她是闵家山资助过的学生,从高中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

“因为这个原因,她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别人也没有加以干预?”

“我在现场看到过这个女孩儿,她长得很漂亮,也有气质,看上去很自信。”

“我从来就没听闵家山说起过这个人。”

“你以为什么事人家都会告诉你呀?”

“那个女孩儿是不是一个大高个?一头披肩长发,圆圆的脸,却很秀气,举止看起来很大方。她的穿着也很特别,站在家属队伍里?”曲直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应该是她,我看闵家山的妻子与她也很熟。”

“是这样?”

“不然,放什么样的哀乐,怎么可能由她说了算?”

她与闵家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难道她真的仅仅是闵家山资助过的一个学生吗?

此刻,又一个偌大的问号涌入曲直的脑海。 PsaNcqZ8UZljbWPy0B53a2VtWBCVsWnauyFCukz5k05oaplYmRUI9clwW0cnBe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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