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特殊的监护病房,没有人能越雷池一步。
我却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立刻扑到她的床前,我发疯一样地晃动着她的身体, 呼唤着她的名字。我的泪水滴在了她的床上,滴在了她的身上,滴在了她的脸上。
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冲动,撼动了医护人员的尊严,我被愤怒地驱赶了出去。
我站在玻璃窗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始终都没有感觉到我的到来。
我还想走近她,走到她的身边,走进她的心灵,感受她此刻的痛苦,承受她此刻的生命之重,分担她此刻所有的忧伤。
我一次次非理智地尝试,都被医护人员锐利的目光阻挡在了门外。我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希望面容扭曲,泪水婆娑。我的双手扶在巨大的玻璃墙上,身体渐渐地向下滑去,泪水在我的脸上崎岖地移动。当一只手在我的身后将我扶起时,我终于哭出声来。
我失声痛哭着,那哭声在走廊上回荡着,惊动了不应该惊动的那些疾病缠身的生命。那一刻,只要是在走廊上,哪怕是微小的生灵,都一定会因为我的痛哭而肃然。可是我却依然看不到流星的反应。我不知道我怎样做,才会让她感知到我的存在。
一道薄薄的玻璃墙,像是一道生命的屏障,我们仿佛阴阳之隔。
此刻,我害怕极了,我太害怕失去她。失去她,就等于失去了我的生命。
没有人告诉我,她是否会活过来,也没有人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有生命之忧。
当我踉跄着坐到旁边的坐椅上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同样坐在了我的身边。是他将我扶起来的,他是流星所在新闻部的主任余大勇。
余大勇的年龄比我略大一点儿,论起来我应该叫他一声大哥,那是前不久我回欧洲临行前的那天中午知道的。
那天,余大勇请流星吃饭,我也有幸参加了宴请。那天我才知道,余大勇年龄不大,却在新闻部主任的位置上干了七八年。他算是《秦州新闻早报》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他是沾了他妈妈的光,大学毕业之后,就走进了秦州新闻早报社,而且是直步青云。他人好,心地善良,对流星不薄。即便是这样,我与流星都明白,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的缘故。不然,当今有多少人青春无处安放,才华无处施展,他却会如此幸运。他自然不应该算是时代的宠儿,而是他妈妈庇护下的骄子。可他并没有给他妈妈丢脸,他除了能力有些牵强之外,人品还是蛮不错的,绝少那种自恃优越。
流星遇到过许多事情,都是他帮忙摆平的。
不仅仅是流星,就连我都从内心感激他。
此刻,我努力地想将平静写在脸上。我明白作为一个男子汉来到这个世界上,肩上总应该承担点儿什么,应该做到无故加之而不怒,突然临之而不惊。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仍旧无法超然。
我的痛哭渐渐地变成了哽咽。
余大勇用尽了所有极富人性化的词藻,试图让我迅速平静下来,接受这突然降临的变故,可我还是哽咽着。
半个小时后,我明白了。其实,余大勇并不知道事情的内幕。他是在接到医院的电话之后,才匆匆赶到医院的。他为流星支付了医药费,又以家属的名义签字同意实施手术。
现场的情况都是他后来听说的,他就像我一样,对于灾难的降临完全是一个局外人。可他毕竟先我一步知道了一些情况。他是从流星所住小区的邻居们那里知道她是怎样出事的。
流星是在走出住宅楼的大门口时,被人刺伤的,伤及了她的肝脏,伤及了她的子宫。是小区的邻居们拨打了110和120 。流星被送到医院时,身上的血液已经失去得太多。幸亏送来的还算及时,她才有幸被推出了手术室。
此刻,我才仿佛从睡梦中苏醒,我不顾一切地跑进医生办公室,一个姓李的医生告诉我,流星的手术是成功的,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她至今还没有醒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应该能够挺过来的,因为她毕竟年轻,还不足三十岁。不过,她的子宫已经切除。这就意味着她永远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当我再一次站到重症监护室玻璃窗外时,我几度潸然泪下,几度喃喃自语,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怎样的一种残酷啊。
我一直站在那里,一步不离,我会就这样站下去,我一定要阻挡住她走向死神的步伐。我需要她,我需要她醒过来,需要与她执子之手,软语温存。我需要与她到地老到天荒,与她夕阳诗情,黄昏画意。
我不在意是寒窑破瓦,还是竹篱茅舍,只要能让我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