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天作之合

第一章

孔不二没想到丞相前月刚过寿,这月自己就成亲了。

这喜事还得托那天寿宴上那泡屎所赐,被人无端打晕,醒来就在一个女人的闺房里,自己还满屁股屎,睁开眼时正好看到那女人一丝不挂,准备洗澡,看到他先是一惊,然后她身后的丫环就是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这一叫可好,把正好在后院赏花的皇帝和一群官员全都招来,丞相一脸怒意,说那是他的妻妹,前月投亲在他家中,尚未嫁过人,硬说他这是毁了她的清白,然后那年轻皇帝似乎很爱乱点鸳鸯,说什么,花好什么圆,什么天作之合,然后莫名的就和那六十岁的丞相成了连襟。

连襟啊,不是女婿或是其他,那女人该有多老啊?何况他是被陷害的,陷害的知道吗?

他老爹却好,嬉嬉哈哈就接受了这婚事,说什么反正也没人愿意嫁他,正好有人送上门来,还能和那小老儿平起平坐,那不是好事。

好事?好个屁!

被押着拜了堂,喜宴上老爹喝得有些醉了,在他耳边道:“你可知那丞相小老儿原来是想把那妻妹给他填房,说了好几次,自己都没答应,敢情那天是想打晕他的,可没想到打错了人,今天那小老儿脸色一定不好看,我可是一下子长了他一辈啊,解气,解气!”说着直接捧了酒缸和旁边大哥那傻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他欲哭无泪,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那天他其实根本没瞧清那女人长相,但既然是丞相的妻妹,年纪一定不小,这么大年纪还没嫁掉,不是有隐疾,就是长相奇丑,他实在冤啊。

狠命学着老爹往嘴里灌酒,喝醉最好,这样掀盖头时才不会吓到,可惜他平时习惯吃喝玩赌,酒量好得不得了,一时半会儿,竟一点醉意也没有。

陈薇。

听着外面的吵闹,纤细的手指,一掀,将头上的盖头掀掉。

“小姐,这盖头哪有自己掀的?”动手就又要帮她盖上去。

陈薇笑笑:“等姑爷来了再盖上去就是。”说着从兜里抓出一把瓜子来慢慢的盍,丫头似乎早习惯她这种不合适的举动,转头看看在一旁很不苟同的喜娘,上前把手中的丝绢摊在陈薇腿上,给她放瓜子壳。

陈薇一双媚眼往屋里看了一圈,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俗气,俗气的很,屋里陈设价值不斐,可惜太多,各自太不相配,姐夫说得没错,孔全就是一武夫,大字不识,却喜欢学人家附庸风雅,画虎不成反类犬,招人耻笑。

不过,他确实是新君面前的第一红人。

本是要嫁他的,可惜似乎老天开了个玩笑,他不知道是不是姐夫动的手脚,可惜这手脚动的实在不够漂亮,以至于她只好嫁给孙全的二儿子,孔不二。

孔不二,她多少是有些知道的。

孔全嫌自己大字不识,所以有意让大儿子习武,让这个二儿子学文,听姐夫说,刚开始,孔不二不叫孔不二,原本叫孔二,是孔全希望他能成为孔子第二,当时却引得一干同僚,暗自嘲笑,最后连先帝也觉得实在难听了些,就赐名孔不二,不做第二,当然至少也要和孔老夫子在学识上平起平坐。

这十几年里这孔不二在这京城里确实有些名气,可不是才高八斗的名气,而是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皆来。

怪不得姐夫一脸气得快吐血的样子,他怎么就和那死小子同辈了呢?

想到姐夫的脸色,陈薇忍不住又笑起来,似乎今天嫁的人不是自己,她就是个看好戏的人,本来嘛,反正都嫁,嫁个年经的,总比嫁个老的强。

呵呵,她终于笑出声,抬头看到喜娘错愕的表情,忙捂住嘴。

然后,门外有脚步声。

“姑爷来了。”丫头眼明手快的替她把盖头盖上,她则把没吃完的瓜子放进口袋里。

盖头是丝绸制地的,并不很厚,蜡光下,陈薇看到有个人的身影摇遥晃晃的晃进屋,一身的酒气。

“娘子,我,我来了。”他直接朝她扑过来,被喜娘一把拉住。

“姑父,先别急,交杯酒还没喝呢。”

“哦,酒,对,交杯酒。”他又往桌那边扑过去,花生掉了一地。

“哎哟,瞧这醉的。”喜娘又去扶。

“你们不用等候了,都出去吧,我来就行。”陈薇觉得有人在反而更乱,醉的人直接让他睡了得了,还什么交杯酒?

“这个?”喜娘有些迟疑,但看看新郎醉成这样,反正已经入洞房了,既然新娘开口,那就出去吧。

于是行了礼,拉了丫头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陈薇还是坐着,隔着盖头看到新郎趴在桌上。

那人在那天他是看过几眼的,光着屁股,人很是狼狈,却并不算难看,特别是那双眼,就算当时急成那样,眼睛却仍是透亮透亮的,很早的时候听爹说过,眼睛亮的人,多半是聪明的。

她等了一会儿,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确定新郎已经抱着桌子睡去了,才叹了口气,自己掀了盖头,唉,早知道还是自己掀,刚才就不盖了。

她站起来,走近他,他一身红衣,已没有那天的狼狈,这样看又比上次看到时俊了几分,可惜眼是闭着的,鼻子上沾了桌上花生的红,有些滑稽,她一笑,凑近,伸手想替他擦去,只是手还未触到,他却猛的睁开眼,就这么定定的看她,眨也不眨。

她吓了一跳,收回手,然后对着他笑,他却又忽然闭上眼,人一下往后跌在地上。

“哎。”她反射性的伸手拉他,他伸手将他一带,两人跌在地上,确切点说,她整个人跌在他身上。

“那个你,”他仍是闭着眼,道,“那个你是丞相的妻妹?”

“是啊。”她趴着不动。

“洗澡那个?”

“是啊。”

“那个,你多大年纪?”他闭着眼。

她想了想:“这个啊,过了年应该二十了吧,有些大了是不是?”人家女子都是十六七岁就嫁了。

他却猛的睁开眼,扶着她坐起来,笑道:“不大,不大,正好,”又怔怔看了她看一好儿,“真他妈漂亮。”

“嘎?”

“我说,漂亮,你真是漂亮,”他忽然嘻嘻的笑,竟然一点醉意都没有,本来混沌的眼明亮异常,同时无赖的气息也更浓,细长的眼微眯着,自己跑到桌边,拿了准备好的洒杯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她,“交杯酒,喝了,我们洞房。”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却自己饶过她的手臂,一口饮尽杯里的酒。

然后蹦到床上脱衣服去了。

她还是反应不过来。

“那个,相公。”她半晌才站起身,喝干了杯中的酒,走上去。

“啥?”

“妾身有事想说。”

“何事?”他已脱了上身的衣服,瘦了些,却还算结实。

“那个。”她绞着手中的帕子。

“快说,”他一副猴急的样子,“要不等洞了房再说。”说着想伸手来拉她,然而还未碰到她,整个人忽然用力的抖起来,跌在一床上。

“咦?”她愣住,看到他嘴里同时有大团的白沫吐出来,眼睛往上翻着。

“羊癫疯?”她叫了一声,然后看看屋里,迅速的将一根手臂粗的龙凤烛拔下来,吹灭了塞进他嘴里。(注,羊癫疯痪者最忌让他靠近水边井边之类地方,防止其跌入,另,发病时要防止他因为身体抽搐咬伤或咬断自己的舌头,所以要往其嘴里塞进硬物。)

“怎么样?”孔全插着腰,不用皱眉,高大魁梧的身材就把矮他一个头的大夫吓得发抖,“这病他五岁时一位云游的高人已将他治好了,怎么会又犯?你倒是说说看。”大手还特意的在大夫瘦弱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想拍第二下时大夫就躲开了,哪还受得住第二下?

“这个,”大夫往床边挤了挤,微抖的手抚着山羊胡道,“这个应该与三少爷昨晚的洞房有关,风痫者不易过于激动,心神蒙蔽,肝风内动,故昏迷抽搐,两目上窜,手指抽动如数物状,牙关紧闭……。”

“一句话,那要如何?”听不懂医生的絮叨,孔全手一拍,问道。

“一句话就是,近段时间最好不要行夫妻之礼。”

“那怎么行?”床上的孔不二比老子先开口,直接坐起来,“老子昨天刚成的亲,你就让老子过和尚日子,死老头,快快回去,叫你师祖来替老子看。”

“老三,他已经是本城最好的大夫了,”孔全看儿子把大夫吓得混身发抖有些过意不去,却不知自己也是原凶之一,“再不成可就要动用宫里的太医,既然前面几个大夫都这样说,我看你也别费话,乖乖听大夫的话。”挥挥手让大夫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方才大夫坐的椅子上,看着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新媳妇,心想,老三捡来的运气,这媳妇居然长得这么标志。

“那个,儿媳啊,”他清了清喉咙,道,“大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近段时间可就委屈你了,至于三日后回门,宰相那边,你也多担待点。”虽然没有娘家可回,但既然这新娘之前就住宰相府,这宰相又是她姐夫,长兄为父,回门一事还是要回的,只希望这新媳妇不要在宰相面前说到这事,不然那小老儿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陈薇昨天就没怎么睡好,这会儿站着腿有点酸,几个大夫看下来,说着一样的话,她只觉得无趣,正自神游,只到公公叫她,她才回过神,敛神,微低着头道:“媳妇嫁进孔家就是孔家的人了,这事自是知道的。”

“嗯。”孔全很满意的点头,心想,咱孔家总算进了个知书达理的人,正待再说什么,外面管家忽然跑进来报:“主子,六王爷驾到,还带着贺礼,说是来贺三少爷的婚事。”

六王爷即西淮王萧延,当今皇帝是先帝的第九子,而他是第六子,长皇帝四年,六岁立为太子,十二岁被废,所为何事,世人不得而知,之后一向低调,鲜少再问政事。

从孔全的表情来看,显然是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他看了眼床上的孔不二,起身走到门口,才回头对孔不二道:“别再赖床上了,整理一下,与你媳妇出来一起见客。”说完,出去了。

孔不二跷着二郎腿,看着老爹出房去,脸上仍是吊儿郎当的表情,只是眉极轻的皱了一下,一闪就过了,然后冲着陈薇伸出手,笑道:“夫人替为夫更衣吧。”

陈薇腿正酸得紧,听孔不二叫她,直接坐在床上,孔不二双臂便缠上来,也不管屋里还有丫环在,陈薇伸出纤细的手抵在他的胸口,笑道:“待会当着客人的面再发病可不好,”说着站起身躲开了,看丫环已经拿来了衣服,问道,“穿这套可好?”

萧延,京中第一美男子,这种称号,多少是与他的身份有关的,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气度不凡,此时他一身便装,相当随意,但却掩不去他一身的贵气,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插着翠绿的碧玉簪,有几个发丝垂下来散在眉间,衬着阴柔的眉眼,让人想到了个词:眉目如画,但那又眼却又意外的利,即使在笑,也似有锋芒绽出,让人不敢直视,只见他此时正手执一柄纸扇,低头赏玩着旁边的盆景,。

孔全见这位王爷当然不能只着便装,换上官服带着儿子和儿媳恭恭敬敬的出来见客。

按规矩该跪,但自孔全平定了边关之乱后,先帝赐了爵位,准他除了皇帝,其他皇宫贵胄之前一律不跪,所以有“不跪候”之称,如今除了当今皇帝谁也不敢受他一拜。

老子不跪,儿子却还是要跪,一番该做的礼节做足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萧延眼神转动间打量了陈薇几眼,纸扇在掌中一拍道:“果真男才女貌,般配的很,候爷好福气啊。”

“全仗皇帝英名,赐了孔家这门亲,皇恩浩荡啊。”孔全说着对天作了作揖,很是恭敬的样子。

萧延淡笑,都说武将出身都该是粗人,这孔全却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当下也不动声色,向着跟他而来的随从挥了挥手,那随从便将手中捧着的锦盒拿了上来,放在桌上。

“本王前几日尚在云南督战,昨晚才得回,却错过了令郎的婚宴,”说话间那仆人同时打开锦盒,陈薇正好立在旁侧,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却是用一整块玛瑙雕成的“鸳鸯戏水”,“这是本王自云南得来的,本王看它寓意合适,正好作为贺礼,虽然晚了一天,也算是本王一片心意。”盒中之物他并未多说,轻描淡写的推到孔全前面。

这么大块玛瑙要是放到普通人家,当真希罕的很,但孔全这种见过大事面的人,这玛瑙在他眼中也只能算普通之物,心想,这王爷当真小气了些,送这么大一块金饼也比这强,脸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多谢王爷,王爷真是太客气了,折杀老臣了。”

萧延只是淡笑,不动声色,眼睛看了一眼默立在一旁的孔不二,见他虽然站得笔直,却心不在焉,纨绔弟子的习气丝毫未敛,轻轻一笑,拿起旁边的茶,掀开杯盖,闻到茶香,却又放下,上等龙井,却是俗气之物。

“听说皇帝给令郎派了个差事。”他接着就说话,让人以为他是要说话,所以放下了茶杯。

孔全一怔,心想这王爷消息倒是快,回道:“皇帝确实提过要给老臣这不肖子一个差事做,可就是没了下文,王爷还要替老臣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啊。”

他轻易的反将一军,萧延纸扇“刷”一声打开,满扇面的桃花,拿在他如玉的手中,虽算不上脂粉气,却说不出的妖异,全看在陈薇眼里,却不敢多看,眼睛又转开了。

萧延扇着扇子笑出声:“都说孔候口风紧,看来是真的,”“刷”的一声扇子又合上,看着孔不二,怎么也想不通,狡猾如狐的皇帝怎与这样的人为伍?还是他藏的太深连自己也看不出来呢?他微微蹙了下眉,看着厅外院中的那株绽放的牡丹,半晌才对着孔不二道,“你可要为皇帝好好分忧啊。”

孔全是否认了,这王爷却是肯定的语气,孔不二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行,便吊儿郎当的回道:“小人就这点能耐,真若能做个官当当,就尽量干呗。”

答的全不合礼数,陈薇听着挑了下眉,有点想笑,斜眼看看他,他似乎没什么自觉,表情仍是那样,倒是他老子,在暗地里拉了他袖子一下。

可能是听惯了其他人被委以重任时的慷慨陈词,乍听孔不二的回答,萧延一怔,随即笑起来,扇子还是在掌中拍着:“如此甚好,那就尽量干吧。”

他说着站起来:“时候不早,本王还有事要办,不如就此告辞。”衣袂翩然间说不出的风姿,只是看在屋中的一老两少眼中却只当无物。

“老臣,送王爷。”孔全赶紧站起来。

“孔候留步。”人已走到门口。

待送走西淮王,回到厅里时,孔全看看那桌上王爷的礼物,哼了声:“小气,”顺手拿起扔给儿子,“虽不值钱,却要好生放好,毕竟是王爷的礼物,不可怠慢了。”

其实是挺沉的一件东西,孔不二险险接住,自盒中拿起那玛瑙细看,玛瑙中似有流水,隔着层玛瑙,灵动异常,晃动间,那一双鸳鸯就如同在水中戏嘻一般,甚是生动。

“里面有水啊。”他用力的摇着那玛瑙,转手又扔给孔全。

孔全接过,细看:“的确,”又毫不预兆的扔给旁边的陈薇,“儿媳啊,看看那是什么玩意。”大家闺秀,应该懂得多一点。

陈薇吓了一跳,提起裙子就去接,还好她本来离孔全就不远,整块玛瑙抱在怀中,撞在胸口生疼。

也不急着喊疼,拿稳怀中的石头,不用细看就道:“媳妇看那是一块水胆玛瑙,玛瑙腹中含水本不少见,但体形如此大块,实属难得,再加上这色泽和雕工,无不恰到好处,算是件一等一的宝贝,公公定是知道的,只是看过的宝贝太多,忘了而已。”解释时还不忘给无知的公公找台阶下。

她这后面半句说的极窝心,孔全顺着台阶下来道:“水胆,对,儿媳你一提我就记起来了,是宝贝,”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临了还给他留面子,他看着那块石头,又见儿子咧嘴冲他笑,眉一横冲他道,“你还愣着干嘛,这么沉的东西,快替媳妇拿好。”

委任

过了前面不远处那道门就算进了皇宫了,孔不二不怎么喜欢坐马车,以往他都是骑马,大街上一路奔跑而过,往往身后有一队人骂他横冲真撞。

老爹说,娶了妻也算成大人了,得改改形象,皇帝召见,一大早就给他准备了马车,不停叮嘱要斯文,惹得一旁的傻瓜大哥,一阵嘲笑。

“斯文?”他哼了哼,同时自车外嗅到一股香气,忙伸出头去看,果真是那买桂花糕的老妇,“停车!”他忙喊。

那老妇做的桂花糕可算是一绝,尤胜皇宫里的厨子,他偷带过几块给皇帝,皇帝也赞不绝口,派人来寻却不见了踪影,如今一月多不见,竟忽然出现了。

“替我拿个十包,”他扔了锭银子在老妇的担子上。

老妇竟然认得他,笑道:“少年郎,是你啊,可惜只剩三包了,对不住。”说着弯腰自担中取了三包给他。

她弯腰时孔不二才看到她头上戴的白花,原来是家里死了人,不过怎么要一个月这么长?

“婆婆,你一个月都跑去哪里了,我可想着你的桂花糕。”接过老妇递来的桂花糕他随口问道。

“回了次家乡,家里有点事,”老妇这样说着,脸上竟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仍是在笑,孔不二正自纳闷,那老妇递找钱过来。

正想说不用了,却看到那一堆碎银里同时夹了张红色的纸:“那是什么?”他抽了那纸过来看。

上面是细毛笔画的符,很是怪异。

“那是我从家乡红衣社里求来的符,信红衣者得永生,得富贵,少年郎,我看你常光顾我生意,所以送你一枚,保佑你全家平安。”老妇兴致勃勃说道。

“红衣社?”孔不二盯着那符,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冲老妇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帮助我们百姓脱离苦海,让死者归向永生世界,我丈夫就是去了那里,少年郎,你……。”她正想往下说,忽然看到孔不二身后走过的几个官差,便迅速闭口不言。

孔不二看到她的反应,心里更觉得古怪,而那老妇低头开始整理担子。

“少年郎,红衣神明保佑你。”匆匆整理完,她挑起担子道,然后转过身,走了。

孔不二看她走远,又看看手中的红纸。

“什么玩意儿。”半晌他说了一句,随手将那红纸扔在地上,走了几步又回身捡起,放在怀中,这才上车去。

皇帝一身红衣,坐在御花园中的亭中眯着眼看园中的花团紧簇,他的样貌没有萧延那般俊俏,却自有一派威仪。

孔不二有时候会偷偷看几眼这个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君王,似乎还是那个小小的人儿,转眼却已不敢直视了,虽然他对自己仍是这副态度,但自从他做了皇帝后,自己再也不敢与他平起平坐,就像现在,他坐着,自己是站着的。

而很明显的一点,以前平起平坐的两个人,现在自己这样站着,这位皇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老爹的话有些道理,人成了皇帝就不再是人了。

不过他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使是站着的,也是倚着亭柱,站没站相。

“县令啊?”他抓着头,很不满意的样子,以为皇帝会封他个大官,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却只是个县令,不过七品,与老爹的一品,大哥的三品差很多呢。

“是不是嫌官小?”皇帝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轻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在拿你爹和你大哥的官职做比较。”

孔不二嬉笑,道:“就数皇上您了解我,能不能派个大一点的官做做,不然回去给我家里人耻笑。”他凑近皇帝轻声作着请求。

皇帝仍是笑:“封个大官还不容易,”见孔不二一脸欣喜,又转了语气,“不过也要事出有因,你爹是前朝元老,先帝在位时已被封为一品,自然没话可说,你大哥,年纪轻轻已战功显赫,三品已是亏待了他,至于你……。”他停下来,看看孔不二,孔不二已下意识的缩回头去。

“至于你,不学无术,只顾胡闹,封你个大官做,恐怕不能扶众。”

孔不二指尖碰碰鼻子,仍有些不服气,却也无法反驳,样子有点蔫,说道:“那是哪里的知县?”

“绍兴府山阴县。”

“绍兴?去那里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才让你去。”

“何事?”孔不二眨了眨眼,又凑上去,忽然觉得皇帝并不是随便扔个小官给他当。

皇帝一笑,站起来,一身红衣甚是惹眼,孔不二早知这皇帝古怪的很,起初这身红衣并未在意,现在站起来,忍不住道:“你又不做新郎倌,穿什么红衣?”他仍是不习惯称皇帝为“皇上”,曾经改过,但毕竟以前的称呼用惯了,时常忘记,用了“你”,又马上改口称“皇上”,甚是别扭,最后皇帝也听着烦了,准许他在没有外人时用回原来的称呼。

“难道穿红衣就是做新郎倌?”皇帝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红衣,道,“朕穿这身红衣,与你即将赴任的绍兴有关。”

“什么关系?”

“你可听过先帝刚即位时曾发生过一个不大不小的暴动,而这个暴动是由一个民间邪教组织,叫作‘红莲社’?”皇帝又坐下来,道。

“红莲社?你是指差点攻占京城的红莲社?”看自己说“攻占京城”四个字时,皇帝的脸色不太好,孔不二忙又继续道,“我老爹带兵平的乱,我自然是知道的,听老爹说红莲社人都是一身红衣,你……。”说到你字,孔不二停下来,看着皇帝的一身红衣。

“你什么?”

孔不二抓抓头道:“你这身红衣是不是与那红莲社有关?”

皇帝只是笑,不置可否,开口又说另外一件事:“大约五年前,又出了个红袍道人,带着红莲社的余党在山西境内大肆与朝延作对,你可知道此事?”

“红袍道人?”孔不二想了想,“这个没多大印象。”

“当时正是先帝病重之时,朕已开始替先帝分忧,处理朝政,那红袍道人起初只是极小的一股势力,却因为行事作风深得民心,所以很快整个山西追随者无数,规模有向省外扩张的趋势。”

“那后来呢?”

“后来那红袍道人被亲信出卖,砍头示众,”皇帝淡淡的一句,“你可知活捉红袍道人的人是谁?”

孔不二当然不会知道。

“当时山西的布政使掌,现在的宰相大人,他自那件事后,先帝对他极其信任,短短五年,飞黄腾达。”

孔不二皱起眉,事情有点复杂。

看他若有所思,皇帝继续道:“现在朝中,除了你们父子,我可信之人不多,所以山阴县令你是不二人选。”

孔不二已听出点苗头来,本以为这皇帝小子只不过是不好意思给他大官当,所以扔了个芝麻绿豆官护弄他,现在看来真的别有深意。

“山阴——,”他拉长了语调,“是不是有事发生了?”

“有事,”皇帝道,举手拿了亭中石桌上的一本奏折扔给他,“看看吧。”

孔不二拿过看了一眼,满眼的咬文嚼字,又合上扔回去:“你知道我最头痛看文章,什么内容,你直接说。”

皇帝轻声一笑,道:“直接说,就是红莲社又死灰复燃,五年前出了个红袍道人,现在又出了个红衣社,已播及整个绍兴,以山阴县最严重。”

“红衣社?”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孔不二想着这个名字哪里听过,看到石桌上他刚买的桂花糕,顿时心里一跳,妈的,敢情就是刚才听过,他下意识的摸摸怀中的符,却并不对皇帝说自己刚遇到过一个信红衣社的老妇,而是道,“你要我去就是为了这红衣社?”

“对,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皇帝拿起茶喝了一口,依然是平淡的语气,却是杀气重重。

陈薇在房门口张望,已经不早了,她那个相公还没有回来。

一大早,皇帝召见,匆匆走了,现在已是明月当空,却不见人影。

“儿媳,你莫急,这小子肯定与皇上谈什么重要的国事,耽误了时辰。”她那公公似乎很看重她,左一声儿媳,右一声儿媳,叫得勤,还特意让下人带她整个孔府转了一圈。

这孔府不是一般的大,只是被孔家父子弄得实在有些……,怎么说呢,惨不忍睹:好好的莲池圈了一块给佣人的小孩摸鱼;整一片桃林光秃一片,听带路的下人说是孔家大少爷前月在林中试验新研制的火器,烧的。看到后面,她干脆尽量抱着平常心去看,草盆里种地瓜是正常,好好一片花地按了梅花桩也没什么了不妥,到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孔家三父子真是难得的妙人。

“小姐,姑父回来了。”正倚着门发愣,自己贴身的丫头,跑上来报。

她还是吃着瓜子,看着满地的瓜子壳,“嗯”了一声,进屋准备把鞋子穿上,女人小脚,穿小鞋不算,还要裹层布,着实麻烦,但相公面前不可失了淑女风范,她拿了鞋子匆匆的穿上,这才又出门去。

孔不二被他大哥孔有力扶着,不,确切点说拎着回来了,一身酒气。

陈薇愣了愣,不是说谈国家大事吗?莫非那皇帝喜欢边喝酒边谈?

“大哥,让丫头扶吧。”她忙让旁边的丫头去接手。

但眼下只一个丫头,哪里能扶得动,孔有力也没有撒手的意思,道:“待我把他扔到床上。”说着干脆一把扛到肩上,进屋去了。

真的是扔在床上,陈薇还听到“嘣”的一下,而做大哥的也不敢在弟媳房中多待,看看自己家小弟咧着嘴叫疼,“嘿嘿”笑了几声,拍拍手出去了,还顺手关了门。

孔不二疼的还在床上打滚,嘴里不住骂娘,陈薇倚在床柱上看他,却听手下丫头哼了一声,道:“小姐,你可知姑爷这么晚回是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去喝花酒了,连喝了八坛女儿红,被他大哥就这么拎回来的,我在门口时都听到了。”丫头有些不平的看着床上不住哼哼的孔不二。

陈薇却只是“哦”了一声。

“小姐?”哪有成亲第二日就去喝花酒的,这分明是没把小姐当回事。

然而陈薇显然没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睡吧。”

“可是。”

“记得把门口的瓜子壳扫一下。”她又打了个哈欠。

“是。”主子都不在意了,她一个丫头生什么气?丫头悻悻的出去了。

床上的孔不二翻了个身,成大字形舒服的躺好,嘴里还在哼哼,陈薇看到他脸上留着的唇印,看了半晌,爬上床,凑上去替他擦,才擦了一下,孔不二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抱紧,口中道:“春花,美人,让爷亲一个。”说着在陈薇脸上胡乱的亲。

陈薇被他抱着动弹不得,也就任他亲,他在她脸上又亲又舔了一会儿,忽然不动了,陈薇想该是睡着了,正想挣扎着起身,他却猛的起身推开她,大叫道:“小爷要尿尿,拿夜壶来。”说着跪在床上要脱裤子。

“嘎?”陈薇傻住,随即看孔不二真的把束裤子的带子扯下来,捂嘴轻笑,道:“官人你先得下床来啊。”

好不容易将孔不二扶下床,他嚷着要春花来替他拿夜壶,陈薇没法,就说自己便是春花,他却死活不肯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大概憋不住了,转身对着身后盆景尿起来。

陈薇再次傻住,看着尿液流了一地,再看看手中的夜壶,心想,这个冤家啊。

再次将他扶回床上,陈薇一身汗,想起身将外衣脱去,孔不二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不肯松开,她动一下,他的整张脸就贴过来,浓浓地酒气喷了她一脸。

她只好不动,就这么瞪着他,孔不二嘴里还在哼着,白日里那双极亮的眼此时紧闭,灵气敛去,却带着几分孩子气,陈薇看了他一会儿,叹着气伸手替他擦去未擦尽的唇印,却听他咕哝了一句,并不十分会清楚,大概是在说,小爷三日后就要离开京城,以后难得再来,大家不醉不归,倒满,倒……。

三日后?她转眼看着床外桌上的红烛,去哪里? bW+YW5tWHAF91z/KWLDDenxRueLKSRinnihKaqYRSgzNohdeYnkfIrcIcL3V4MKq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