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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文/萧小船
图/ffyy3232

我是永川河底住着的鱼妖的头目,我们以没有灵力的鱼为食。突然有一天河畔来了一只叫“随月生”的大猫,抢我的口粮,将我当成枕头压在身下睡觉,还成天扬言要以三十六种烹饪方法把我给做了吃。虽然你长得眉清目秀,但你一只猫总来威胁恐吓外加调戏我这只鱼,你有毛病吗!

壹 你不能吃我,因为我怀了你的娃娃

天泉神宫以北百里处有一条河,叫永川。

千年前的永川河畔是神帝闲暇时最喜欢待的地方,他常在这里垂钓休憩。那时候无数神仙都想和神帝来一场偶遇,是以永川河边的垂钓位子遭到哄抢,甚至有位颇有经商头脑的上仙还搞了头赤脚麒麟兽到永川旁边一堵,谁给门票钱才放谁过。

由于来钓鱼的仙人太多,导致永川河里的鱼数量急剧减少,神帝发现了这一现象,召集群仙开了场名为“最好的关爱是手放开”的主题会,言明垂钓过多会对水中生态平衡造成的危害。

会后众位仙者为响应神帝号召,开始往永川河里放生。众位仙者选的都是品种好、有灵气的鱼类,再用手那么一摸,仙气那么一带,于是许多鱼都有了灵识,一入永川河就直接化成了妖灵。

此时此刻我站在水宫最高处的珊瑚山上,眼睛往下面那么一扫,虽已经是看过许多次,还是忍不住惊愕于我们永川河里鱼妖物种的多样性。

有长着翅膀的,有修炼出两条手臂举铁举出肱二头肌的,还有尾巴巨大一跑尾巴就呼啦啦地鼓起把自己包成球的。

我嘴角抽了抽,从珊瑚山上跳到秋秋身边,帮它从自己尾巴里剥出来,沉重地说道:“诸位兄弟姐妹,我们、我们永川河如今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自从那只叫‘随月生’的大猫来到永川一带,我们河底的鱼类就遭了毒手,再这样下去我们永川河里的生物就要灭绝了。”

我一言既出,大家的鱼脸表情都很沉重。

丞相万寿游到我身侧,老气横秋地说道:“事到如今,只有将随月生赶出永川这一条路可走了,不管让他活着走还是死了走都行。而我们这儿只有小公主能在岸上活动自如,所以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请大家凑一凑小公主的口粮。”

我心下美滋滋,面上还得摆出个被逼无奈的表情,用手将麻袋解开:“把小鱼干都交出来吧!”

永川河严格遵照“大鱼吃小鱼”的生物链法则生存,鱼妖们会将吃剩下的鱼都晒成干,用防水的鲛纱袋子封住,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丞相觉得这东西不新鲜一直不许我吃,我馋了许久这次可以一次吃多种口味的了。

麻袋装了大半,水底突然起了漩涡,卷着水草拔地而起。

万丞相喊了声“不好”,众鱼连忙按大小个排队,尾巴盘着尾巴连在一起免得被卷走。我深吸了口气,一把将麻袋封好缩小藏在袖口里,化出原形,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漩涡里跳。

我只觉得身体飘飘荡荡的,闭眼前人还在水底,再睁开眼身体已经从半空往下落,下面是大片大片淡粉色的仙汲草,中央躺着一个白衣男子。离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长相,只觉得肯定长得好看,待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瞧见颜色比旁边的仙汲草还要艳三分的那张脸,我的心不由得跳快了好几下。

这人长得,是真的好看。

好看的白衣公子猛地一睁眼,我整个人便停在他上方,鼻尖离他的发丝不过咫尺之距,我闻到了一股香味……烧烤的香味。

和我一起停下的,还有从漩涡里带出来的河底没成妖精的鱼们,这场景诡异得很。

随月生一侧头看见了我,靛蓝色的眼睛里浮出了几分震惊。

也不怪他震惊,主要是我原形太大,一个顶旁边一百只小鱼,对比着看实在震撼。

他眨了眨眼,抬手戳了戳我的鱼鳍:“又是你,上回看你装死装那么半天也不容易,我就放你回去了,你居然又撞到我手里,那就不要怪我了。这么大一只,鱼头红烧,鱼身清蒸,鱼尾巴炖汤,美得很。”

我忍住那阵心惊肉跳,急急地开口:“你不能吃我的,因为我已经怀了你的娃娃,不信你可以用术法看!”

随月生盘腿坐起来,手顺着鱼身滑到了我的鱼肚前,透视眼一开,里面有一颗闪着金光的鱼子。

“你,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成了妖的鱼精被人压一压,对方灵力进入体内就可以怀鱼子的……上次你压在我身上睡了一下午,回去之后我就有你的孩子了。”虽说我是仗着物种不同鬼扯,但好歹也是条少女鱼,谈到这个话题越说我浑身越热,整条鱼青里透红,像被人扔进锅里一样。

随月生直直地看了我半天,意味不明地开始狂笑,笑得我鱼刺都被震得直哆嗦。

半晌,他笑够了,修长的右手往前一伸变成一只肉乎乎的大猫爪子,嫩粉色的肉垫贴在我腹部:“我最喜欢吃鱼子榨油了。”

随月生这么轻易地信了我让我震惊,但我更惊讶的是这剧情的诡异走向,说话都直结巴:“可可可、可这是你的鱼子啊!”

“我是一只没有感情的大猫。”随月生往前凑,就在我头脑风暴想来个金蝉脱壳跑路时,他鼻子嗅了嗅,脸上浮现满足到迷幻的表情,“……这什么东西这么香?”

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整条鱼从头到尾都热成水煮鱼。

万丞相你快来,这里有只大猫调戏鱼了!

贰 单身久了,看一只猫都觉得眉清目秀

千年前永川河中因众多神仙的放生导致鱼妖众多,未受驯化过的妖精们大多凶残,成天打来打去,没有一刻消停。某一天从东海顺水游过来一只鲛鱼,本想来玩玩,结果一进永川的地界就被扯进群殴里。这只鲛鱼也是个暴脾气,一拳一个鱼妖怪,最后稀里糊涂地把永川河底的动乱给平了,被众鱼妖奉为大王。

后来鲛鱼因病去世,彼时她刚刚怀上鱼子,众鱼妖想保住大王唯一的血脉,便合尽众鱼的灵力将鱼子护住,轮换着守着。待到后来河底死了一只除了大没有任何优点的鱼,众鱼便将被灵力包裹的鱼子放入它的体内,鱼子借着大鱼的血肉得以生存,百年之后大鱼依靠鱼子的灵力活了过来化出人形,成了永川河底的小公主。

之前万丞相和我说起我如何存活不易时,把我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了纪念这个过程,我便叫余籽。

道理我都懂,但这名字是不是取得过于随意了?

永川河底的生灵对我娘的敬重之情深到超过自己的生命,所以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新的希望。

我的责任就是像我娘一样让永川河生灵安详宁静地生存下去。我之前还在想永川河一贯风平浪静,能有什么波澜,不存在的,但随月生的出现却啪啪地打肿了我的脸。

三个月前随月生出现在永川河畔,抓河底水族为食,抓去后直接烧烤,香味都能飘到水底。

鱼妖都以小鱼为食,现在出了个随月生来抢食,照这么下去总有一日他要把鱼都抢光,到时候我们就惨了。是以一个月前,我便偷偷地浮上水面,打算以永川河公主的身份和他好好谈谈。

我虽顶着大鱼的身子,但有着鲛鱼的特性,在水上也能自由活动。

我一个鱼头钻出水面暗中观察,就见草地上懒洋洋地卧着一只雪白的长毛猫,虽是猫的长相,可身形却和老虎差不多。它懒洋洋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那双靛蓝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在水里待的时间久了,看一只猫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我心里正酥麻着,就见它将爪子抬高,嘴里嘀咕着什么。下一刻,我旁边不远的水面上卷起一阵漩涡,数条小鱼顺着往外飞,在半空上顿了一下,再“唰唰唰”地落到大猫伸出来的尖尖指甲上穿成了串。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只猫,而我是鱼,我们是天敌啊!

我吓得要往回钻,突然它一眼扫过来,我顿时就不能动了。

在身体被急速地往后拖的过程里,我大脑飞速运转,闭气放松,装成一条没有灵魂的鱼,猫爪子踩上我的鱼脑袋我都一动不动。

万丞相说猫这种生物一向任性,而随月生抓鱼只抓活的,所以我猜他是不碰死鱼的。

果然他扒拉了我半天,我鱼肚皮被翻了好几次后他的爪子才移开。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他团成一团压在脑袋下,他咂了咂嘴,就这么睡了过去。

那个下午让我终生难忘,从此我放弃了再去找随月生谈心的想法。

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只是问题依旧严重,这一次我便出了奇招来找他。不承想他比我想象中的更恶劣,连自己的鱼子都不肯要,但好在,我带的一样东西挽救了我的鱼生。

永川的月亮极大,月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照得这间木屋纤尘毕现。

此时的我化出人形,躺在床边做挺尸状,三分之二的位置全都被随月生那只大猫给占了。他睡觉极其不老实,本来人形躺下去,睡着睡着就化出了原形,一只猫爪曲起,另一只搭在我肚子往上胸以下的部位,不时地上下乱蹭,蹭得我面红耳赤的。

我有一丝后悔冒充怀了他鱼子的苦情角色了,不然也不会被迫躺在他身边。

对此随月生是这么说的:“虽然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但毕竟小鱼是条生命,以后他生出来了不能让他觉得家庭是破碎的、未来是凄凉的,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当时:“……”那你之前想吃鱼子榨油的时候咋不觉得自己残忍?

我心里正骂着,我腰上的爪子里藏着的尖尖指甲不自觉地就探了出来,眼看就要往我肉上钩,我顺手从枕边的鲛纱袋子里摸出两根小鱼干塞过去。随月生眼睛都没睁,嘴巴吧唧吧唧地嚼完小鱼干后,指甲收了回去。

我暗自松了口气,随月生留下我就是因为我这袋秘制小鱼干。我鬼扯说这鱼干只有在我身边才好吃,我要是死了鱼干也会跟着腐烂。随月生又意味不明地看了我很久,之后相信了我的鬼话把我带了回来。

片刻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爪子抠着自己脖子,痛苦地呻吟着:“你,你给我下毒!”

我蒙了:“我没有啊,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我是带了毒药,可还没来得及放,这锅太沉我不能背。

随月生道:“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否则我是不会信的,明日我就把小鱼干都捣碎做成酱,再把你切成小片裹上面粉放在油锅里炸!”

“怎,怎么证明?”随月生的猫爪子伸到我后颈儿,往前那么一拉,下一刻我嘴上贴上两片柔软的东西。灼灼的气息渡到我口中,顺着血液流至四肢百骸,连一颗心都被熏热。

我一脸发蒙地看着眼前这张变成人形的脸,片刻后他松开我,眉毛上挑道:“我把毒气也渡给你一些,若毒是你下的,你就会拿解药解毒。若不是你,那我上西天时多个人陪着,也不亏。”

我:“……”那你真的是很棒棒呢!

叁 爸爸要我演,我不演就会上烤架

我和随月生一起挺尸到天亮之后,所谓的毒也没发作,所以他昨夜肚子疼是典型的吃撑了。

后半夜他依旧纵横床榻地睡着,一大早神清气爽地出门了,而我则忐忑了一晚上都没睡,困得补了个回笼觉。待再睁开眼睛时对上一张陌生的脸,惊得我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

“三弟怎么在家养了条鱼?”

我听他这称呼才注意到他与随月生长得有三分像,只是气质更偏儒雅,不像随月生那样做什么都懒洋洋的。我赶快下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杵着,好在这时随月生回来了,鱼篓往旁边一放,里面的鱼满得快要溢出来,看得我眼泪汪汪的。

“这位鱼姑娘怎么还要哭了?”随月生他二哥随央问道。

“她啊,对我一往情深,不惜为我未婚先孕,只为了留在我的身边喂养我。只要一见到我,无时无刻不是热泪盈眶,二哥习惯就好。”

我:“……”

随央默了默,又道:“三弟,我此次来是……”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吃再说。小籽,把架子拿到院子里去。”随月生吩咐完便拎起那篓鱼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随央隐忍地握了握拳追了上去。

随月生所说的架子,是他自己改良的民间烧烤架,共三层。最下一层放炭火,中间一层放要烤的食物,最上面的那层一摇左边的手柄就会倒过来,将里面填的各式作料均匀地撒在食物上。

在吃这件事上,随月生可以说是追求到极致了。

我一边抹眼泪为烤架上的鱼默哀,一边琢磨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毒药掺进去。今日随央在,倘若随月生毒发但没死想找个碴,我就不再是唯一的嫌疑人了。

那厢随月生大快朵颐地吃,吃得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都竖起来,开心得一抖一抖的。

随央自饮了一杯酒,接着之前的话头道:“无量仙山的人近日几次在神宫附近出没,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神宫之前与青城族大战虽胜但损兵折将,无量仙山此次若是来打,神宫怕是会有大麻烦。”

仙界除天族外,又有三大门:天泉神宫、无量仙山和青城族。

一山连二虎都容不得,别说三只了。自打这三门建立就一直不合,大仗小仗打个不停,就和多年前的永川河底一样。前不久天泉神宫把青城族灭了,虽名声大噪,但也埋下了隐患。

随月生一听这话,眼皮一抬,道:“有没有麻烦,和我有什么关系?”

“神宫的兵将半数都是你带出来的,你若是能回去必定士气高涨,胜算也会翻倍,三弟……”

“不是我不回去,小籽怀着我的孩子,鱼在水里产卵,她离不开永川河,我总不能扔下她。”随月生说着看向我,声音柔和下来,一派深情款款,“小籽既然能为我未婚怀子,我也要为她割舍一切陪她到底才对得起这份情。”

我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上下牙都在打架。

随央看看随月生又看看我,最后叹了口气扬长而去,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烤鱼的声音。

“翻个面。”

随月生兀自出了声,我忙摇了下第二层的手柄,鱼烤好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他干净利落地剔除了一条鱼的整根刺,夹起一筷子鱼肉又放下,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道:“把手伸出来。”

我眼睛倏地睁大,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他轻轻地笑了笑,两只手张开分别包住了我的两只手,越来越用力地往里收,直到我疼得眼底泛起了泪花他才松手。

“伸出来。”

我咬着下唇,颤巍巍地伸出右手,他蹙着眉把我的右手掰开,上面赫然有一个小小的鲛纱袋子,里面的药粉还剩下一半。随月生拿走小袋子,往半空一抛,小袋子起了火落地便成了灰烬。

“好好的烤鱼加了别的料就不好吃了,真是浪费。下次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把你切片做成酸菜鱼?”

他这没付诸过行动的威胁根本吓不到我,可我还是忍不住浑身抖个不停。

随月生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半弓着腰,将脸凑到我面前,距离近到下一刻仿佛就要贴上一般。

我踉跄着要往后撤,反被揽住腰肢一下撞到他的身上。

“你看你演技不好还非要充当实力派,还挺有意思的,我每天这么看着,你要继续努力编新花样给我看,不然真的烤了你。”

以他靛蓝的眸子为镜,映出我委屈巴巴的一张脸。

害怕,难过,想哭。

随月生捏着我的下巴细细地摩挲,轻声地问:“所以你往我的烤鱼里放了什么?”

爸爸要我演,那我不演就会上烤架了,我哆哆嗦嗦地说道:“秘制海底盐。”

随月生放开我,捂着肚子狂笑出声。

我不由得怀疑在他的心里我到底是个啥角色……逗他开心的相声演员?

肆 这世上还没有我随月生玩不转的鱼

在随月生身边战战兢兢地待了小半个月,我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一点儿底细和生活习性。

随月生是天泉神宫的三皇子,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将才,除了打仗之外内心一无所有。天泉神宫与青城族决战也是他率兵最后取得胜利的。就像是凡界但凡打仗很出名的将军很少有几个有好下场一样,他虽然战功赫赫,但在战后被天泉神宫的一个亲王弹劾,说他为人跋扈嚣张,在与青城族打仗时屡次不听尊主命令,行事过于激进,这样的人又有大功劳在身上,以后肯定是个祸患。

此言一出,天泉神宫多人附和。尊主很疼惜这个天赋异禀的儿子,左右为难之际,随月生在大殿之上将战甲一件件脱下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泉神宫。

昨夜故事说到这儿时,木屋顶上的随月生慵懒地躺着,舔了舔爪子上的长毛,笑道:“他们以为我稀罕那些身外之物?真是可笑!小爷就算没有那身盔甲依旧是天泉神宫最靓的猫崽!”

他说着打了个酒嗝,软绵绵地躺下,咂咂嘴,长长的胡子跟着乱飞。

随月生的生活习性之一:喝多了变话痨,且爱变回原形上房顶上对着月亮喵喵叫。

他就那么号了半宿之后我差点儿耳鸣,一早上起来耳畔仍回荡着他“美妙的声音”。

今日又是个艳阳天,仙汲草开了花,深深浅浅的粉色蔓延开来,一望无际。随月生习惯性早出晚归,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永川河边,水面无波无澜,像一块蓝绿色的美玉。

万丞相给我的药粉已经被随月生给烧了,而以我自己的术法要想打赢随月生这个天泉神宫的战神,除非他死了。

这些日子我也没想个好主意,眼下既然走到这里了,回去和大家商量下也好。打定了主意,我一头往水里扎,突然撞上了硬硬的东西一下把我弹到了仙汲草坪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脑子就一片空白,顿时没了知觉。

动荡间我似是做了个梦,梦里随月生那只醉猫也不肯放过我,将我整条鱼吊起来,下面整整齐齐码了好几十口大锅。他化出人形,美滋滋地看着我,脑袋上竖起毛茸茸的大耳朵,身后尾巴一甩一甩的,对我说道:“青花椒锅、番茄锅、老鸭汤锅……想下哪一个,你自己选。”

“我哪个也不想选!”我凄厉地喊了一嗓子,吓得霎时从梦中醒来。

眼底映入一片绿油油的景色,我紧闭上眼再睁开,这才看清我面前是一片小树林。只是和普通的树林相比,这里的树高耸入云,林间的雾气都被染成绿色,我整个人被绑在一棵树的中央,离地几尺高,往下一看,吓得我眩晕。

“我还以为灵霄的女儿得多出众,不过就是个干瘪的丑丫头罢了!”从绿雾中钻出几个鱼头人身的怪物,怪物首领鄙夷地开口,气得我只想喷水。

我长得丑咋了,吃你家小鱼干啦!

鱼头人口中的“灵霄”,就是我娘亲。当年我娘亲一统永川河底,当然也有鱼妖不服,而我娘是个以暴制暴的人物,便将他们全都赶出了永川河。为了能存活下来,这些鱼妖进化出人身,占了仙汲草原尽头的快绿林艰难地生存了下来。

如今我落到他们手中,估计是不会有啥好下场的。

我稳了稳心神,冷冷地往下一瞥:“说我丑?难道阁下这么多年没照镜子看过你自己的尊容吗?”

“你——”

“老大,算了算了。”鱼头人二号拦住首领,甩着鱼须哼道,“何必和她斗嘴呢,如今她已经是鱼篓中的鱼,跑不了了。等晒成鱼干后看她还张不张得开嘴!”

正午的大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永川的太阳与月亮都近得仿佛触手可及,不过是半个时辰我就听见身上鱼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身上已经快要脱水,有气无力地在想,如果我能活下来,以后再也不吃小鱼干了。

越来越沉重的眼皮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寒光惊得一抖,我缓缓地将眼睛睁大,就见随月生一身白衣,如谪仙临世般穿过重重绿雾。他脚踩着树杈,翻身一跃到我身边,挑着嘴角笑得自以为风流倜傥,邪气逼人。

实际呢……他现在比他自以为的还要帅气一百倍罢了。

“从天泉神宫出来时,我除了毛皮一无所有,现场打磨了一把兵器来救你。抱歉了,小鱼崽他娘。”

我:“……”这称呼怎么这么奇怪。

“喂,你是从哪儿来的,不想活了是吧!”鱼头人首领在下面叫嚣,二号吹了声口哨,从四面八方冲出他们的人,目测有几十号。人虽然不多,但对付我和随月生两个肯定是够了。

我紧张地看着随月生:“你兵器好不好用啊?”

他侧过脸往下看了看,左手钩着树干,右手将他的兵器取下,在手里花式翻转。

我定睛一看,差点儿窒息。那是一根巨大的鱼刺,这能好用个鬼!

我不小心将后一句嘟囔出了声,随月生笑了:“兵器好坏是根据用他的人来判断的,这世上还没有我随月生玩不转的兵器……”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补充道,“还有人,哦不,是鱼。”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随月生脚下一蹬,直直地跳到下面的鱼头人群中。

唰唰唰,鱼刺狂杀。

伍 眼泪化不成珍珠,掉了也不值钱的

天泉神宫第一战神的名头真的不是盖的,在我看来,这不是打架,这是单方面的屠杀。鱼头人虽然长得奇怪但原形也是鱼,过后随月生扛着大鱼刺往木屋走,鱼刺上横穿了几十条鱼。

我化出人形后身上好多处被烫伤,尤其是小腿上有一块最严重,走路都费劲儿。我一瘸一拐地走了一会儿,随月生停下脚步回头,皱着眉叹了口气后将鱼刺丢到边上,在我面前化出原形。

我眨了眨眼,他将身子伏低:“上来。”

“啊?”

“上来,再废话红烧了你!”

我颤巍巍地骑了上去,随月生的身形和寻常老虎差不多,驮着我一个人依旧走得脚步轻盈,道:“这可是我第一次让女人骑我,还把那么一大串烤鱼原材料都扔了,你要知足并感恩。”

我双手抱住他的脖子,闻言愣了愣:“你不是不吃死鱼的吗?”

“谁说我不吃,我只是不吃某条蠢鱼罢了。”他拖长声音,我脸涨得更红,干脆把头埋进他脖子处茸茸的毛里。

这种触感很熟悉,就像我初次见到随月生时一样,他把我压在身下,茸茸的毛发随着清风轻轻飘动。我鱼身皮肉极嫩,异常敏感,那个下午他睡得安逸,我却是被他的毛弄得浑身发红,不由自主地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多时我听见一声长长的鸟鸣声,从仙汲草坪东边乍起,一只巨大的比方鸟飞起,翻卷的风吹得草木呼呼作响。

这大鸟有时会到永川河面抓鱼,谁碰上谁死。我克制地扮演着一只死鱼,可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随月生被狂风吹醒,看着在半空盘旋飞舞的大鸟,烦躁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我生怕他嫌比方鸟吵他午睡把我丢出去打发鸟,正绝望地等死,等到最后等来了他一跃而起,一爪子拍在比方鸟的脑壳上,言简意赅一个字:“滚!”

他那身姿矫健的样子,简直能帅到人的心里。那之后我每次入梦都会梦到大猫,梦到他叼着我在山林花草间懒洋洋地散步,走到舒服的地方就把我压在身下睡懒觉。

万丞相曾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所以,虽然我和随月生是天敌,但我还是可耻地心动了。我想就算他没有发现我那袋毒药粉,我大抵也下不了手吧!

这从快绿林到木屋不长不短的一路上,我眼前一幕幕闪现的是他,身边的人是他,此刻心里想的还是他。

到底是为了什么从永川河底到随月生身边的,我似乎都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一提起永川河,我猛然想起被鱼头人打晕抓去之前发生的事情,永川河面上仿佛是被罩了一层结界,平时看不到,但只要人碰到便会被弹回来。

永川河从来没有结界,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我从随月生身上下来就要往外跑,衣领处猛地被钩住,他后腿支着,爪子往回收,我就直接靠到他身上了。他冷冷地说道:“怎么着,骑完我就想跑?小爷是那么好打发的猫吗!”

我:“……”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和他演了,如实地说了我的担忧之后,他“哦”了一声:“要求很合理,不过你这里……”他粉色的肉垫拍了拍我肚子,继续道,“既然已经有了我的崽,那我这个永川河准女婿想一起过去看看也很合理吧!”

我:“……”我不演了,他怎么开始演上了。

虽然随月生进水底很容易引起全民恐慌,但我如今在他手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从了。

而且如果真的出什么事,身边有随月生在,我也能更安全且安心。

随月生化出了人形,破开河面上的结界,背着我下了永川。旁边游过的鱼儿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吓得到处乱窜。水宫看着和我离开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里面住着的鱼妖全都不见了踪影。

“秋秋!秋秋!”

“万丞相!丞相!”我走不了路,便化出鱼尾焦急地到处游,甚至钻遍珊瑚山的每个地方,可怎么喊也没有人回应。

随月生寻到了一壶酒,坐在水宫门口的水草秋千上,晃着脚道:“你若是能找到人,那之前设的结界还有什么意义?”

我怔了怔,迅速地游到他身边:“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万丞相他们去哪儿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一群鱼被抓走了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要下锅做汤吃了。只是不知道我二哥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若是番茄锅,那我还可以去分一碗吃。”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立着。

他早就知道抓走万丞相他们的人是随央?!

那别的事情他知不知道?或者说……他参与了吗?

我脑中乱七八糟的线搅成一个团,随月生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像是能轻易看透我心里所想,他以手指点了点我的太阳穴,先一步开口道:“让我猜猜,你的v鱼脑壳里在想什么?肯定在想既然我知道是我二哥抓了你们水宫的人,那我二哥的行动我肯定也知道的,甚至我也参与进去了。不然我怎么能那么及时地去砍杀鱼头人救你,还拖延你回永川水底的时间不让你发现呢?”

他轻轻一笑,点点头:“真是想得合情合理……”

我咬着下唇,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倔强地不让它流下。

随月生说得没错,我就是条蠢得要死的鱼,他对我有一丁点的好,我就傻乎乎地信了他的全部。

我越想越难过,最难过的却是事到如今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从小被万丞相他们小心护着长大,勉强可以自保。我打不过随月生,更救不了他们。

随月生喝了一杯酒,轻叹了口气,下一刻温暖的双手捧起我的脸,用拇指拂去我满脸的泪:“你如今化出鱼尾倒是挺像鲛人,只是这眼泪化不成珍珠,掉了也不值钱,哭个什么劲儿,真难看。”

他话说得讽刺,动作却很温柔,末了俯身亲了亲我皱紧的眉头。

“我说你就信?我让你亲我难道你就会来亲我?可真是条傻鱼。”随月生顿了一下,声音轻佻了起来,“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我吸了吸鼻子,气得对着他脸咬了一口。

陆 鱼的口水能缓解伤痛,你帮我舔舔

永川河底的鱼妖身体里都有仙气与灵力,是正经上神、上仙千年万年修炼所得。

天泉神宫与无量仙山的大战在即,天泉神宫经过青城族一战后本就元气大伤,第一战神随月生又出走,此时对上无量仙山胜算极低。

随央是个心机猫,他好不容易借亲王的刀除掉随月生,他便有即位尊主的机会。随月生已经离开,他又怎么会真的想迎随月生回去,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原来上一次随央过来,明着是请随月生回去坐镇,实际上是来打探虚实。他一早就盯上了永川河底那些灵力极盛的鱼妖,若能抓到天泉神宫分给将士们吃,就能飞快地提升他们的法力。

鱼头人是受了随央的指使抓走我,随月生在来救我之前发现了水面上的结界,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

可随月生若是不救我,我就只能被烤成鱼干,他没再去管永川河底的事情,而且来了快绿林。结果是我活了下来,而水宫的所有人,即将葬身于天泉神宫众人之口。

这真相并没有让我好过,我哭得凄惨,捶着随月生的胸口骂道:“你这个坏猫,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他们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活着的。我是永川河的公主,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他们,就算我毫无战斗力,还傻得厉害,但我从来没放弃过他们。”

我娘是海里的一条鲛鱼,她无意间来了永川河,成了河里的老大,将这一方混乱规整得祥和。可河终究是河,我娘习惯了海水,在这里水土不服,病入肌理,可她从来没说过。她是为了保护永川最后病死在这里的,她甚至差一点儿连我都没保住。

我想做的,是像我娘一样,用尽我的所有力量保护这一方水土。

哪怕面对的是随月生这样的天敌,我虽害怕,但从来没想过退缩。

随月生任打任捶,等我打累了趴在地上哭,他才开口道:“天泉神宫规矩多,随央想杀永川的鱼妖取灵力要先祭天再祭地,仪式漫长得很,起码要三天。”

我哭声一停,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你能带我去天泉神宫救他们吗?”

随月生手捂着胸口:“这里刚才被某条蠢鱼捶得好疼。”他又摸了摸脸上的牙印,“这里被咬得也好疼。”

我抹了一把眼泪,凑了过去,轻轻地帮他揉了两下:“这样好点儿了吗?”

“我听说鱼的口水有缓解伤痛的作用,你帮我舔舔。”

我推开随月生,捂着脸继续嘤嘤地哭,他连忙抓回我的手按回原处:“算了,就这么揉着也挺好。”

这么揉着揉着,我突然想到一个点:“随央为何非要等我不在了才动手,我身上有半数鱼妖们的灵力,多一个我岂不是对他们更有益?”

随月生高深莫测地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因为我的腿还没好,怕耽误时间,随月生便用术法把我缩成个小木鱼揣在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暗中观察。

他说想救永川的鱼妖,根源还是打赢与无量仙山的这场仗。

“我从前离开是懒得和随央争,如今为了某鱼争一争也值得。他吃准了我一贯骄傲又言出必行,既脱了战甲离开肯定不会再回天泉神宫。可他那种千年老光棍怎么会晓得,我们这些心有所系的猫,打脸都是日常行为了。”

临行前随月生依旧以他习惯的调调吊儿郎当地说着话,可我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像吃了一大块蜜糖。

我嘟囔着:“明明是只猫,活得好像只狗哦。”

随月生义正词严地反驳道:“你说话记得严谨点儿,狗多难听,我这叫忠犬。”

说着话,随月生已经顶着天泉神宫众人八卦的目光直奔神殿而去,我冷不丁撞见一个人,惊诧到了极点。随月生用手按住了我,说:“别在这个部位抖,再抖自杀给你看。”

神殿之上站在随央身边的那个人……居然是万丞相!

看到随月生出现,他爹天泉神宫尊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随央眼神冰凉,声音亦是紧绷得很:“三弟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真是让为兄想不到。”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父王,儿臣已经想好了对战无量仙山的战略部署图。”随月生从宽袖中取出一张羊皮卷,上面内容详尽,不像是一日两日写出来的。

尊主握着部署图的手都在发抖,不住地称:“好,好,好……”

“父王若是相信儿臣,儿臣愿领兵出战,只要一个月必凯旋!”

“好……”

“父王!”随央咬着牙道,“三弟已经当众脱了战甲,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不是天泉神宫的人,是叛徒,这个时候要是用三弟为帅,怎么能服众!儿臣已经将永川河的鱼妖都抓来,只要祭天之后杀了给众将士吃,便能提升十倍战力,不必再冒险用三弟领兵了。”

“哦?谁说我是叛徒?谁不服我?你把他叫出来和我说。”随月生笑得杀气陡生,神殿气压都低了不少,“只要是我穿的,就算是一身麻衣那也是战甲无疑,二哥若是不信,此次去打仗二哥也同去,还有你身边这位看着眼熟的大爷,一起去好了,人多力量大。”

“你——”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尊主握紧随月生的手,带着他往里走。离老远我还能听见随央的咬牙声,像是生生要把牙咬碎。

真的是好气哦!

柒 所以对你好,纯属出于我本能

由于随月生的不要脸奉献,永川河的鱼妖们得以被放回。他亲自送我与鱼妖们下了水底,在水宫附近设了结界,以免在他出征时再出什么意外。

“也没什么意外好出,这次我把我二哥和你那个万丞相都带去,剩下的也没谁会对你不利。”随月生在我房间里转了一圈,眼睛一亮,一个恶猫扑食把我压上了榻。

我象征性地扭一扭,便不自然地去抱住他的脖子:“所以万丞相一直都是随央的奸细?那他为何非要支走我才对鱼妖们下手?甚至还找鱼头人绑我走。”

“随央不满我已久,一直在想办法找人替代我在军中的位置。万丞相支走你、找鱼头人绑架你是不想让你被带回天泉神宫,和随央没半分关系,算万丞相还有点良心!”

我心下有些酸涩苦闷,下巴被他掐着对上那一双不满的靛蓝眼睛:“我在你面前你还想别的男人,当我是死猫?”

“那你……你为什么对我……对我好啊?”

“我听说灵霄的女儿是还没长成的鱼子,从天泉神宫离开之后想来瞧瞧。我想着作为永川河之神的女儿,你怎么着也得是个战斗力爆棚的人,我是准备和你打一场架的。谁料到我们初见你就装成条死鱼,还翻白眼,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所以对你好,一开始是出于好奇,后来,纯属本能。”

这么别致的表白真的是随月生的风格,我不知道该说些啥,就只能尬笑着。

随月生低下头,轻柔地含住我的下唇,解了我心头另一个疑惑:“我在第一次亲你的时候,往你身上渡了个定位的术法,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瞧,从那时候起,我的忠犬特性就很突出了,汪汪汪。”

难怪他能立刻赶到快绿林救我,我脑子晕晕乎乎地被他带着走,迷蒙里听到他在我耳畔低低地说着:“这样才叫能怀小鱼子的‘压一压’……”

随月生率军与无量仙山的人打起仗。时不时就有前线的人来永川河底,隔着结界给我报战况,说他们三殿下如何如何天神下凡一砍百,砍得对方跪下来喊爸爸。

万丞相在大战中中了埋伏当场就战死了,随央保住一命逃了,立马就被随月生扣了顶“逃兵”的帽子派人送回了天泉神宫,引尊主大怒。

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正拉着秋秋谈心:“不管是谁害过我,他都要为我出头还击回去,随月生这只猫可真忠犬。”

秋秋一脸发蒙:“所以他到底是猫还是狗?”

我:“……这不重要。”

一个月之后,无量仙山归顺到天泉神宫。大军清理战场,随月生先行赶了回来。

我走出结界,在木屋前坐着等他。仙汲草的花瓣开始凋谢,纷纷扬扬地飘满天地间。

远远地我看见随月生穿着一身白色素衣,笑如朗月,踏着流云飞来。我想起那一日我从永川河中出来,也是像这样飞向他。

今日知昨日的欢喜事。

今日比昨日更加喜欢他。 36fv38TH2w7ySpU6Yo2EF92Ya6wdn6ilOGMfvjbLvSnK0R9INkablvDzLyxy+2Z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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