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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官，大官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十六岁，青春期，叛逆，描写打打杀杀的小话本儿看多了，不喜欢读圣贤书，净想着将来当个锄强扶弱的大侠，浪迹江湖，快意恩仇。

小少爷有个崇拜的大侠，这位大侠姓叶，相传是崆峒派第十三代嫡传弟子，学成后奉师命下山匡扶正义。叶大侠生得一副好相貌，传说许多怀春少女只是看了他一眼，此生就非他不嫁了。

小少爷痴迷爱豆，无心向学，屡屡逃课去城东茶楼听说书先生讲叶大侠的光荣事迹。

昨天叶大侠端了黑风寨，前天叶大侠取了某某狗官人头，大前天叶大侠把刀子架在富户脖子上逼他开粮仓赈济灾民……

小少爷听得津津有味，举着筷子给说书先生疯狂打call，还六个铜板六个铜板地打赏说书先生。

因为六六六。

劫富济贫这种事，老百姓喜闻乐见，但其实是犯法的。

前些日子，叶大侠被官府通缉，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画像上的男人剑眉星目，俊美无俦。

小少爷之前都只是听说叶大侠容貌生得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好法儿，这次看到画像，瞬间粉得更加坚定。也不知道官府放这种画像，目的究竟是要抓人，还是要帮叶大侠圈粉。

这天夜里，小少爷偷偷溜出府。

于是一夜之间，满城的画像全都不见了，倒是小少爷的床底下多了厚厚的一大摞纸。

小少爷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一张，贴在自己的床头上，目光灼热地凝视着爱豆，赞美道：“叶大侠当真是英武不凡。”遂用脑袋抵着叶大侠的画像入睡。

2

茶楼去多了，说书先生便认识小少爷了。

说书先生在三教九流中的人脉大把，见小少爷满脑子闯荡江湖的蠢念头，便介绍了几个流氓地痞给小少爷认识，糊弄他说这些都是和叶大侠结交过的英雄豪杰。

小少爷犹豫：“真的？”

几个流氓地痞展示了他们花拳绣腿的功夫，然后开始商业互吹。

“几日不见，张兄的逍遥剑法又精进了许多，可以说是人剑合一了！”

“哪里哪里，刘兄的降龙腿才是刚猛霸气，内劲浑厚，不愧是天下第一腿！”

没见过江湖世面的小少爷就傻乎乎地信了。

小少爷得空就逃课出来，请说书先生和这群流氓地痞喝酒吃肉。

这群混账得了好处，更是争先恐后地讲起叶大侠行侠仗义的事迹，还承诺将来要引见小少爷和叶大侠认识，又忽悠小少爷说他骨骼清奇，适合练武，说叶大侠见了他定会收他为徒。

这群骗吃骗喝的地痞侃起大山来都是专业水准，单纯的小少爷被他们吹得云里雾里，觉得自己已是个预备大侠了。

这么一折腾，小少爷的心思彻底不在读书上，课业荒废得厉害。小少爷他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派人盯着他念书，可小少爷总能想法子逃跑。

当爹的没法子了，决定把自己之前重金聘来当影卫的高手派去，专门看管小少爷。

影卫这种生物，平时是藏在暗处，不让被保护者看见的。

这日，小少爷又想偷溜出去结交英雄豪杰。他以为自己巧妙地摆脱了所有侍卫，正美滋滋地打算翻墙出府，却忽然被人点了穴。

小少爷僵硬地杵在原地，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两条手臂平举伸向前方，一条腿抬得高高的，正踏着墙上凸起的雕花。

小少爷正惊讶着，两条手臂从后面伸出，拦腰搂住了他。

小少爷：“……”

这人谁啊！？

神秘人不说话，只把维持着这个姿势动弹不得的小少爷一路抱回书房，放在书案前。

小少爷双臂仍然前伸着，放不下来，脸憋得通红：“……”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低沉又温柔，说话时似是含着笑：“功课没做完，少爷往哪跑？”

语毕，那人出手如风，解了小少爷的穴。

小少爷一得到自由，立刻朝后望去，然而身后空无一人，仿佛白日见鬼。

小少爷：“……”

他平时武侠小话本儿看得多，知道这不是闹鬼，只是对方功夫高、身法快，在自己扭头的一瞬间藏了起来。

小少爷气呼呼地问：“你在哪？你是谁？”

一片安静。

小少爷：“是不是我爹派你来看着我的？”

仍是一片安静。

小少爷别无他法，只好装模作样地提笔做起了功课。

做了一会儿，小少爷估计那看着自己的侍卫说不定已经走了，便放下笔，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书房里实在不像有第二个人在的样子。

小少爷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走去，刚迈出房门一步，就又被那人点了穴，拎回书案前放好了。

神秘人悠悠道：“少爷不老实。”

小少爷急得冒汗，却说不出话。

神秘人低沉地笑了一声，解了他的穴，便又消失了。

3

小少爷气疯了，满书房转圈找那神秘人。

柜子里、桌子下、屏风后、房梁上，全都找了个遍，但皆是空无一人。

小少爷愤愤地叉着腰：“你出来！我也是你的主子，只要我没逃跑，你就也得听我的话！”

神秘人：“有道理。”

语毕，一个黑衣人从小少爷身后转了出来。

小少爷气急：“你方才究竟躲在哪？”

黑衣人：“我一直躲在少爷你身后。”

说完，他唰地一闪身，消失在小少爷身后。

小少爷急忙一扭头：“……”

黑衣人又瞬间绕回小少爷面前，亲切地解释道：“你一回头，我就绕到你前面。”

小少爷凶巴巴地瞪着黑衣人！

这黑衣人个子很高，不像其他习武之人那样练得一身疙瘩肉，身材精瘦修长，结实得恰到好处，不过他的脸却是平平无奇，毫无特征，看过一眼怕是扭头便会忘。

小少爷：“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我是你爹的影卫，你爹派我来看着你，十二时辰无休的那种。”

小少爷：“你叫什么？”

黑衣人：“张三？”

小少爷：“怎么还是个问句？”

黑衣人笃定道：“张三。”

小少爷软语商量着：“张三你让让，我有事要出去，保证一个时辰就回来，不会让你为难，好不好？”

影卫张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不好，老爷吩咐了，今日少爷功课做完之前哪也不许去。”

小少爷哀求道：“就一个时辰啊，很快的。”

影卫语重心长：“一个时辰不少了，够抄十篇古文。”

小少爷眼珠一转，拽着影卫的袖口晃了晃，眼睛眨巴眨巴，声音软绵绵：“那就半个时辰，让我出去吧，侍卫哥哥。”

仗着自己脸蛋生得可爱，小少爷想要什么时经常是靠卖萌。

影卫眼睛微微弯起，盯着小少爷卖萌的脸看了半晌，不仅不给通融，还学着小少爷撒娇的语气软绵绵地应道：“侍卫哥哥不让。”

小少爷瞬间翻脸：“那我收回方才那句话。”

影卫厚着脸皮：“但是侍卫哥哥已经听见了。”

小少爷：“……”

这影卫比起之前那些看守自己的侍卫来，功夫明显高出一大截，小少爷没法子了，气得直蹦！

影卫好笑，语调恢复正常了，问：“少爷出去做什么？”

小少爷脑袋一扬，不屑道：“说了你也不懂。”

影卫：“听老爷说，你成日尽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胡混，你是出去找他们？”

小少爷怒气值飙升：“什么地痞流氓？不懂就不要乱说，他们都是大英雄！”

影卫不以为然地一笑：“大英雄？”

小少爷狂点头，将那些地痞的绰号和名字一一报出，试图震慑影卫。

4

小少爷：“怎么样，惊不惊讶？害不害怕？”

影卫默然片刻，嗤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没听过。”

小少爷又气又冤：“你当然没听过了，你又不是人家江湖圈的，你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你懂什么是江湖吗？你懂什么是快意恩仇吗！”

影卫表情略古怪，仿佛在憋笑：“嗯。”

小少爷见他垂着头乖乖听训，愈发得意，像只小公鸡一样傲气地昂着头道：“还有，他们都是与叶大侠交好的兄弟，还有人和叶大侠拜过把子呢……”

影卫一抬头，讶然道：“什么？哪个叶大侠？”

小少爷冷笑：“呵，总算知道厉害了。还能有哪个叶大侠？天底下能当得起叶大侠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影卫：“……”

小少爷一张迷弟脸：“叶大侠是盖世英雄，他们和叶大侠交好，自然也是英雄。”

影卫：“……”

小少爷：“没毛病。”

影卫脸上的惊讶神色已经消退，他打量了小少爷片刻，用一种相当难以捉摸的语气问：“少爷喜欢那位叶大侠？”

小少爷一点头：“正是。”

影卫唇角一翘，阴阳怪气地噢了一声。

小少爷见他笑得仿佛不怀好意，如梦初醒般抹了把脸，恼火地自言自语：“我和你一个侍卫说这些干什么。”

影卫似是来了兴致，追问道：“你连见都没见过叶大侠，你喜欢他什么？”

小少爷清了清嗓子，闭眼胡吹：“我喜欢他身上的侠气，还有他的盖世神功！你知不知道，叶大侠曾以一人之力端了黑风寨，为当地百姓除了个大祸害！听说叶大侠当日独自攻进黑风寨，一步杀一人，寨主在他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叶大侠血洗全寨后，又在墙上以血写下‘替天行道’四个大字，以匡扶正义……”

影卫听得直发怔。

小少爷美滋滋，还以为自家叶大侠从此又多了一个迷弟，不想那影卫却换上一副狐疑神色，道：“黑风寨我知道，据说里面有上百号人。”

小少爷：“对啊！”

影卫：“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上百个会武功的人？”

小少爷撇嘴：“你不能，叶大侠能。”

影卫摇头：“叶大侠也是人，不是神仙。”

小少爷继续无脑吹：“叶大侠就是神仙。”

影卫：“说不定叶大侠是在土匪吃饭的锅子里下了蒙汗药。”

小少爷气得七窍生烟：“你不许侮辱叶大侠！叶大侠行事光明磊落，他连‘蒙汗药’三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影卫附和：“是了，叶大侠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不仅不会写‘蒙汗药’，也不会写‘替天行道’。”

小少爷气得直转圈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夸张一下……”

影卫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叶大侠怕是真的不识字，他不是自小就在山上随师父习剑吗？没空学识字。”

小少爷气得面红耳赤：“你不许编排叶大侠，你、你这个黑子，好生不要脸！”

影卫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少爷跳脚：“你就是嫉妒叶大侠！”

影卫：“哦？我嫉妒他什么？”

小少爷：“叶大侠曾经取了刘嵩那狗官的项上人头，不像你，还要给当官的做侍卫，所以你嫉妒。”

影卫惊讶：“你爹也是狗官？”

小少爷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当然不是！”

影卫嘿嘿一笑：“那我给你爹当侍卫，有什么问题？”

小少爷哑口无言：“……”

就感觉太不快意恩仇了啊！

影卫摸摸下巴，悠悠道：“况且，刘府那宗命案我听说过，明明就是那狗官荒淫无度中风暴毙，叶大侠只不过是碰巧路过，就无辜背上一条人命，被官府通缉。这叶大侠心里……怕也很是绝望啊。”

小少爷讥笑：“说得像你看见了似的。”

影卫眉毛一挑：“少爷自己不也没看见？”

小少爷：“……”

5

小少爷沉吟片刻，重整旗鼓道：“还有一次，河东受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叶大侠夜半潜入一富商家中，拿刀抵着富商脖子，叫他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你一个小小侍卫，做不到吧？”

影卫好笑：“劫富济贫？富商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除非那富商是赚了害人的黑心钱，否则拿刀子去抢人家的粮，和土匪有什么分别？”

小少爷三观被砸得稀碎，惊呆了。

小少爷定了定神，虚弱地反驳道：“但是……后来的确有富商开仓放粮了，而且据说那富商一开始是不肯的……”

影卫：“说不定是叶大侠自掏腰包买了人家的粮食，又分发给百姓呢？”

小少爷难得听侍卫说了句叶大侠的好话，面色稍缓：“这倒也不无可能。”

影卫继续嘴贱：“然后你的叶大侠就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日日稀粥就萝卜干，嘴里淡出个鸟，不吃肉没力气，连剑都提不动……”

小少爷濒临崩溃，咆哮道：“你知道叶大侠的什么啊！”

影卫也调笑道：“你知道叶大侠的什么啊！”

小少爷：“你不许学我说话！”

语毕，他气得掐住影卫的脖子前后摇晃。

小少爷哭唧唧：“叶大侠就是劫富济贫，就是劫富济贫！我掐死你个黑子！”

影卫连连讨饶，小少爷出够了恶气，终于松开手。

影卫揉了揉被小少爷掐红的脖子，不解道：“少爷怎么这么喜欢劫富济贫？少爷也是个富的，若叶大侠有天潜进府中，拿剑抵着少爷的脖子劫银两，我是该出手相救呢，还是该作壁上观？”

小少爷被问得怔住，片刻后，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竟自顾自哧哧地偷笑起来。

影卫：“……”

小少爷的眼睛亮得像井中的月，脸蛋红扑扑，全然沉浸在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想象中：“真有那一天你就别管，反正你也打不过，就让他劫我好了，我乖乖的，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一定不会伤我性命，说不定还会收我为徒。”

影卫闻言，一边眉毛高高扬起，再次把小少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语气极是古怪道：“好啊，那祝少爷早日被劫。”

小少爷：“你这会儿嘴倒挺甜。”

影卫：“扑哧。”

小少爷被这幻想刺激得雀跃非常，一时间只觉得天地间什么都是好的，连功课也不那么可恶了，便挂着一脸神秘的笑容自己回去做功课。

影卫双臂环抱斜倚在门口，只盯着小少爷看个没完，脸上似笑非笑。

小少爷的功课做完了，请他爹验收。

小少爷在他爹身后，狗腿地捶背揉肩：“爹，我可以出去玩了吗？”

老爷满意颔首：“去吧。”还额外给了小少爷零花的银子，非常溺爱。

也怪不得他会把小少爷宠成这样。

小少爷像只欢乐的小鸟一样飞走了，影卫尽忠职守地跟上。

6

小少爷又去找那些地痞无赖胡混，请他们去醉仙居喝酒吃肉。

醉仙居的雅间里，戏精们尽力在表演，主题仍然是无脑吹捧叶大侠，顺便也吹吹自己。

影卫蹲在房梁上，手里拿着一只方才趁他们不注意从桌上顺来的烧鸡，啃得美滋滋。吃了一会儿，影卫又拿起一壶顺来的酒，把酒壶举得高高，张大了嘴往自己口中倒酒。

吃饱喝足了，影卫一抹油渍麻花的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少爷。

那群戏精讲完故事，又搬来一堆砖头摞成一摞，然后派出一个什么狗屁天下第一掌，一掌把砖头全劈成了两半。

小少爷使劲地鼓掌，连声叫好。

这群人吃饱喝足散场了，影卫飞下房梁，在那砖头上戳了戳。

一戳一个洞。

显然都是做过手脚的。

影卫：“……”

是夜，三更时分，小少爷睡着了。

影卫从小少爷的卧房房顶站起来，几个翻身轻盈地跃出院墙，隐没在夜色中。

这夜城中接连出了几件怪事。

某个自称天下第一腿的泼皮无赖，双腿让人打断了，被几个小地痞用门板抬着去看郎中。

又有某个自称天下第一掌的流氓，被人绑住双手在房梁上挂了一宿，放下来时一条胳膊肿得两条粗。

又有某个自称剑圣的江湖骗子，让人揍成了猪头不说，赖以骗人的剑也被掰成三截丢进了河里。

还有那个在醉仙居说书的先生，据说被人用剑抵着，自己掌嘴了一百下，嘴唇肿得像是挂了两条猪大肠。

这帮地痞无赖平时虽大恶不做，但小恶不断，像苍蝇一样惹人厌，前段日子傍上了某个大官家的小公子，自觉有了靠山，更是横行乡里、飞扬跋扈，百姓们看他们不爽很久了，这次终于见他们栽了跟头，都纷纷鼓掌叫好。

不过这群人平日在小少爷面前做戏做得足，小少爷不明真相，还去探望他们。但这几个地痞见了小少爷就像见了鬼一样没命地跑，小少爷无法，只得郁郁地回了府。

小少爷在房中转圈踱步，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影卫躺在房梁上跷着二郎腿，吃着苹果，悠然自得道：“大约是平日坏事做多，遭了报应。”

小少爷飞快回护：“不可能，叶大侠的朋友哪会做坏事！”

影卫：“或许他们并不是叶大侠的朋友。”

小少爷仍不信：“你说不是就不是？”

影卫：“少爷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给你讲的那些叶大侠的事迹，桩桩漏洞百出吗？”

小少爷：“哪有漏洞？”

影卫：“他们说李家村发山洪，叶大侠使出一记排山倒海，用掌风把洪水拍回山上去了，这你也信？”

小少爷皱眉沉吟了片刻道：“的确奇怪。”

影卫欣慰：“可不。”

小少爷：“叶大侠是剑客，按理说应该用剑风挥去山洪，哪来的掌风？况且，排山倒海是郭巨侠的绝技。”

影卫险些被苹果噎死：“喀喀！喀！”

小少爷闭眼吹：“但据说叶大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天下没有他不会的功夫，会使排山倒海倒也说得通。”

影卫：“……”

小少爷：“你怎么不说话了？”

影卫：“少爷知道什么是山洪吗？”

小少爷：“自然知道。”

影卫跃下房梁，苦笑着打量小少爷，道：“我看少爷也不像是个傻子啊。”

小少爷气成了一只河豚：“大胆！放肆！以下犯上！”

影卫眉毛一挑：“怎么一提到叶大侠，少爷的脑子就像被人挖走了似的？”

小少爷恼火地指着影卫：“你、你脑子才被人挖走了！”

影卫摸着下巴，在小少爷面前来回踱步，似是在做什么决定。

小少爷：“反正叶大侠就是什么都会，哪里都好，他的朋友们也一定不是坏人，我明日再去探望他们，定要帮他们讨回公道。”

7

影卫猛地顿住脚步，似是忽然决定了什么般，笑了笑道：“你连见都没见过叶大侠，乱崇敬个什么，说不定叶大侠平日喜欢抠脚丫子，你也不会知道。”

小少爷震怒：“叶大侠怎么会抠脚丫子！”

影卫啧了一声，道：“怎么不会？叶大侠也是人，他不仅会抠脚丫子，还会剔牙，会打嗝，会放屁，会拉屎。”

小少爷被这接地气五连击打击得几乎昏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神了，才气若游丝地反驳道：“叶大侠怎么会……怎么会拉那么脏的东西……你……”

影卫佯做惊讶状：“不会拉？你的意思是叶大侠没长腚眼？”

小少爷脸红得几乎要爆血管，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叶大侠自然长、长那什么了……不对，叶大侠才不会长那粗俗之物……他不是，他……”

影卫几乎憋笑憋出内伤，肩膀直抖。

小少爷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影卫的圈套，愤愤道：“你说话好生粗俗！”

影卫绷不住了，仰头哈哈大笑。

小少爷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不许再用污言秽语侮辱叶大侠，你这黑子，你连给叶大侠提鞋都不配！我这就去告诉我爹你欺辱我，让他把你撵出府！”

影卫笑吟吟道：“出府可以，但我给叶大侠提鞋还是够格的，不信你看。”

说完，他脱掉自己的鞋，又提上了。

小少爷：“……你在干什么？”

影卫：“给叶大侠提鞋啊。”

小少爷眨巴眨巴眼：“你什么意思？”

影卫用手指在自己脸侧抠摸了片刻，随即唰地撕下一层脸皮。

小少爷蹦起来抱住柱子，尖叫：“哇啊啊啊啊！脸掉了！”

影卫好笑，凑过去道：“你看看我是谁。”

小少爷死死闭着眼睛，吓得五官都挤成一团儿了，哆哆嗦嗦道：“你是鬼！”

影卫：“……”

影卫：“枉你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话本儿，怎么连易容术都不知道？”

小少爷战战兢兢地从手指缝里往外瞄了一眼，惊了：“你……你怎么回事？”

影卫手中拎着一张平平无奇的易容面具，双臂环抱，站在小少爷面前。

俊朗挺拔的一道身影，被月光勾勒了一圈朦胧的银边。他身后的玉兰树明明已开花了一段时日，但没来由的，小少爷竟觉得它像是刚刚才开花的，千树万树，飘摇招展，却都敌不上眼前人的一个笑。

影卫：“我是叶大侠。”

小少爷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脚底软得像是踩着一朵云。

他软手软脚地缩到柱后，只露出半张脸盯着这个自称叶大侠的人，面颊像是被朱红色的廊柱染了色。

叶大侠望天叹气：“早知道你这么崇拜我，我就不戴这面具了，这些日子可把我捂得够呛。”

说着，他转眼望向小少爷，柔声道：“可别去报官啊，少爷。”

小少爷眼珠贼亮，显是已经信了，但却不愿意相信，自欺欺人地反驳道：“你是叶大侠……不可能……”

叶大侠上前一步，凑近了些，含笑问：“怎么不可能？”

小少爷成一坨，整个人都矮了几分，结巴道：“长、长得和通缉画像上……不太像……”

真人居然比画像还好看几分！

叶大侠：“我的画像总是比我本人丑一些。”

小少爷说不出话。

8

叶大侠抚着自己的脸，道：“唉，这面具太不透气，都把我捂出火疖子来了。”

小少爷的迷弟魂骤然被点燃，抗议道：“叶大侠才不会长什么火疖子！你、你是冒牌的吧？”

叶大侠：“哦？”

小少爷：“你定是戴了两层面具，乔装叶大侠！”

说完，他从柱子后伸出一只手，在叶大侠脸上好一通抓摸。

叶大侠双臂环抱，老老实实地任他施为，一张俊脸被小少爷的魔爪揉捏成各种形状，半晌，叶大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少爷摸够了没？”

小少爷飞快地收回手：“我、我是想检查……”

叶大侠：“检查出什么来了吗？”

小少爷嗫嚅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信，叶大侠怎么可能上我家来当侍卫？”

叶大侠叹气：“上次不是说过，刘嵩那狗官死了，碰巧我路过，加上民间一通胡吹，官府硬是以为是我杀了那狗官，现下四处都在通缉我，我便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顺便……”

小少爷眼睛亮亮的，轻声问：“顺便……什么？”

叶大侠亲昵地点了点小少爷的额头，十分接地气道：“顺便赚些银子啊，少爷。上次我自掏腰包买粮食赈济百姓，穷得日日稀粥就萝卜干，你爹请侍卫价码开得高，而且肉可以随便吃，我就来了。”

小少爷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就为了吃肉！叶大侠居然就为了吃肉！

小少爷在柱子后面飞快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慌了：“这些天我提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心里偷偷笑我蠢？”

叶大侠老实答：“我是在心里偷偷笑你了。”

小少爷哭唧唧了：“你太坏了，你这个人。”

叶大侠温声道：“笑你可爱。”

小少爷又笑嘻嘻了：“你、你说什么呢？”

叶大侠被变脸飞快的小少爷逗得笑出声。

叶大侠：“这样吧，隐瞒身份是我理亏，作为赔罪，我……”

这必定是要收徒了，小少爷兴奋地望着叶大侠，甚至做好了立刻拜师的准备。

叶大侠：“你没见过叶大侠抠鼻孔吧，我抠一个给你看。”

小少爷尖叫：“啊啊啊！你不许抠鼻孔！”

然而叶大侠已强行抠鼻孔并朝远处一弹。

小少爷惊恐得像个皮皮虾一样！

9

叶大侠舒爽地抠完鼻孔，又道：“你应该也没见过叶大侠……”

小少爷扑过去死死抱住叶大侠，把叶大侠的两条手臂连同整个上半身牢牢箍住，道：“不许！你什么也不许做！”

以叶大侠的力气，想挣脱小少爷的禁锢简直不要太轻松，不过叶大侠不仅没挣，反而纵容地低笑了一声。

小少爷听见这声笑，立时像被火烫了一样松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叶大侠低声道：“怎么样，叶大侠就是个俗人，你还崇拜吗？”

小少爷满脸写着崇拜，却梗着脖子粗声道：“不崇拜了。”

叶大侠装模作样地犯愁：“唉，既然你不崇拜我了，那卧房里藏的厚厚一摞画像该如何处置？”

小少爷羞耻得几乎死过去：“你连我卧房里藏着你的画像都知道？”

叶大侠：“我天天跟在你身边，什么都知道。”

小少爷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扔了它们！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了，明日开始我就喜欢张大侠，李大侠，郭巨侠去。”

顿了顿，小少爷又严肃地纠正道：“而且你的画像哪有厚厚一摞？分明就几张，是我随手从菜市场地上捡的。”

叶大侠阴阳怪气：“噢——”

小少爷像只小斗鸡一样嗖地冲回卧房，捧着厚厚一摞叶大侠的画像出来了。

叶大侠似笑非笑地看他。

小少爷头一低，一溜烟跑远了。

小少爷在府中转了一圈，最后来到花园，蹲在假山旁边，把厚厚一摞画像卷成粗粗的一卷，往假山上的窟窿眼儿里塞，想藏起来。

这时，叶大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哟，不是说要扔？”

小少爷惊得一蹦，忙把画像又从窟窿里抽出来：“要你管！”

叶大侠双臂环抱，含笑问：“少爷舍不得？”

小少爷还在犟：“没，我就是觉得直接扔了有点儿可惜，不如留着冬天烧火用。”

说完，总算找到了理由的小少爷美滋滋地捧着画像回卧房。

叶大侠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少爷。

小少爷收好那摞打算烧火用的画像，呆呆地坐在床边。叶大侠凑过去，离小少爷只有半尺不到的距离，仿佛想对他说什么。

小少爷激动不已，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叶大侠，随时准备拜师。

然而叶大侠却只是从小少爷的床下面摸出了一个酒葫芦。

小少爷略失望：“这哪来的？”

叶大侠美美地滋儿了口酒：“捡的。”

小少爷：“捡来的你也喝，当心有毒。”

叶大侠：“不会，是在你家地窖里捡的。”

小少爷瞪圆了眼睛：“你去我家地窖偷东西？”

叶大侠故意逗着他：“你是富，我是贫，劫富济贫的事儿，怎么能算是偷呢？”

小少爷哑口无言，很气。

于是，叶大侠拿着酒葫芦，被撵了出去。

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去了。

10

第二日一早，小少爷就把叶大侠请回卧房，琢磨拜师的事：“叶大侠，以后我随你去闯荡江湖怎么样？我们当一对雌雄双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叶大侠打趣：“你是雌？”

小少爷：“啊，不对，那就雄雄双侠……”

就是听起来有点儿傻！

叶大侠刮刮他的小鼻尖：“罢了罢了，小少爷，你还是乖乖念书，打打杀杀的事交给我这种粗人来便是。”

小少爷不干：“我不想念书，念书多没劲，我收拾些细软和你走，你边教我习武，我们边浪迹天涯，好不好？我从小就想当大侠了。”

叶大侠苦口婆心道：“习武很苦，江湖很乱，我们江湖人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不仅凶险，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没你想的那么有趣。”

小少爷嗤了一声，不信：“既然这么不好，那怎么你还习武当了大侠？”

叶大侠诚实道：“我是没法子，我无父无母，小时候倒在路边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我师父捡去了，不跟着我师父练武我就会被逐出门派自生自灭，如果我可以选，我也要念书考功名。”

小少爷拿手堵着耳朵，嘴里小声念叨：“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叶大侠把小少爷拎起来，放在地上让他盘腿坐，随即挨着他坐下：“成，我教你习武，你先跟我学习运气吐纳。”

小少爷揉揉肚子：“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个早膳，再回来学。”

叶大侠摇头：“不成不成，吃了五谷杂粮体内便有浊气，不利于修行，要打完坐才能吃。”

小少爷遂饥肠辘辘地打坐，肚子咕咕叫。

小少爷：“习武真累，都不能吃早饭。”

叶大侠好笑：“这才哪到哪，从今日开始，你还要日日早起跑圈、扎马步、练拳、练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都耽误不得。”

小少爷脸色不大好看：“……”

叶大侠：“还想和我闯荡江湖？”

小少爷一咬牙：“想！”

叶大侠沉吟片刻，不知从哪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递到小少爷面前，道：“那背一下打坐用的运气口诀。”

小少爷一翻书，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且晦涩难懂，小少爷快速扫了几句，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小少爷惊了：“练武还要背书！？”

叶大侠轻嗤：“这是×阳内功第一重的心法口诀，后面还有九重，合计十重，每重都不一样，都要熟读并背诵全文才行。”

小少爷倒抽一口凉气，嗫嚅着说道：“这……呃……”

叶大侠笑眯眯道：“这只是内功罢了，外功招式更多。单说我们崆峒剑法，就有十八套路数，每一套路数又有十八种变法，这都要背下来。而且你不能只会使剑，江湖凶险，有时若手中碰巧没有剑，也不能束手就擒不是？拳法、腿法、轻功、点穴，都得学，要背的武功秘籍摞起来比你都高。是了，点穴还要熟背人体经络图，要求能够做到默画全部人体穴位与经脉走向……”

小少爷听得崩溃：“这么多书要背！那……那当大侠和考功名有什么区别！”

叶大侠冷静道：“有区别，你只要背四书五经，我们却要背更多。”

屋子里短暂的寂静。

小少爷：“可是我记得你说你不识字。”

叶大侠从容狡辩：“的确不识，都是我师父念给我听的。”

叶大侠催促道：“快背，不然为师要打你手板了。”

又是短暂的寂静。

小少爷盯着那晦涩拗口的心法看了半晌，道：“……那我还是考功名吧，大侠我可能做不来，这心法我看都看不懂。”

叶大侠平静道：“好，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一扭头，背对着小少爷无声地笑了出来。

11

这天起，小少爷和狐朋狗友们断了联系，也不做江湖梦了，天天在叶大侠的监督下勤奋学习。

他天资聪颖，加上勤奋，成绩很快便有了起色，在第一次乡试模拟考中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在二模三模中也保持住了这样的领先地位，并在正式乡试中成功考取了举人。

小少爷中了举人，老爷乐得发疯，大宴宾客。

大宴宾客当晚，老爷喝多了，小少爷趁机过去要奖励：“爹，我考中举人，有没有什么奖励的？”

老爷：“爹给你买一辆新车，十六匹马拉的，马力十足，怎么样？”

小少爷：“我不喜欢飙车。”

老爷：“爹送你十个漂亮丫鬟，怎么样？”

小少爷：“我不喜欢丫鬟。”

二十四孝老爷小心翼翼地问：“那……十个俊俏小厮？”

小少爷：“……小厮我也不喜欢。”

老爷大手一挥，十分豪迈：“那你说想要什么。”

小少爷：“我想求您重查叶大侠的案子。”

于是老爷重查了叶大侠的案子。

几个月后，叶大侠成功洗脱了冤屈，满城的通缉画像终于是撤了下来。

小少爷走在街上，看着四处空荡荡的墙壁。

以前满大街低头抬头都能看见叶大侠的画像，活像个满街做广告的天皇巨星，现在突然没有了，小少爷竟然还有点小寂寞！

叶大侠不会被官府追杀，便摘了那面具，继续给小少爷做影卫。神奇的是，即使摘了面具，全府上下仍没有人发现小少爷的影卫就是叶大侠，因为这个影卫实在是太影卫了，整日来无影，去无踪，连吃饭时都见不着人，厨子把他的饭菜备好放桌子上，一转身的工夫就没了，仿佛闹鬼。

叶大侠不用整日东躲西藏了，某日，与之前闯荡江湖时的知己好友聚会喝酒，还带上了小少爷。

和小少爷之前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同，叶大侠的这些朋友可个个都是实打实的高手，在各自门派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是说书先生嘴里的红人。小少爷之前或多或少地在茶楼里听过他们的英雄事迹。席间叶大侠挨个把他们介绍起来，小少爷被这么多偶像派大侠围观着，兴奋得几乎要死过去。

叶大侠介绍完其他大侠，又向其他大侠介绍小少爷：“他几个月前中了举人。”

小少爷本以为他们看不起自己这种酸溜溜的读书人，没想到大侠们纷纷拱手赞叹。

“不得了，文化人，文化人。”“我还没见过活的举人呢！让我好好瞅瞅……”“在文化人面前你文雅一点儿！”

小少爷受宠若惊。

叶大侠向朋友们闭眼胡吹，就像当年小少爷吹他一样：“你们知道我家少爷有多厉害吗？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知兵法，右知算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小少爷扑哧笑出来。

什么左知右知的！

然而大侠们都被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叶大侠：“但我们家少爷不只是天资聪颖，你们知道他有多努力吗？他夜夜头悬梁，锥刺股，染了风寒病得昏迷还坚持在梦中背书，你们行吗？”

大侠们纷纷表示不行不行，有个人说：“老子只会写自己的名！”

叶大侠贴着小少爷耳朵道：“他叫丁一。”

小少爷：“……噗。”

小少爷被吹得快上天，心下不大好意思，转头吩咐店小二笔墨伺候，想求这些大侠的签名。

笔墨来了，小少爷一句“求签名”还没说出口，大侠们便目光炯炯地围上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我懂，这是要作诗了！”“那个李什么白，李特白就是边喝酒边作诗。”“让让，让让，老子也要看作诗！”

叶大侠在一旁呷着小酒，歪着头偷笑。

小少爷只好硬着头皮挥毫泼墨，作了首诗。

被这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大侠捧上天。

小少爷被夸得头晕脑涨，叶大侠凑过去与他咬耳朵，轻声道：“你看江湖好，江湖看你也好。”

小少爷：“……嗯。”

本来担心叶大侠会借这次与旧友团聚的机会离开自己闯江湖，现在小少爷把一半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酒过三巡，有大侠问叶大侠：“老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和兄弟们一起浪？”

叶大侠笑笑，道：“我不打算回去了。”

大侠们：“不回来，那你做什么？”

叶大侠：“做我们小少爷的影卫。”

大侠们纷纷表示瞧不起你！

叶大侠坦然道：“做影卫多好，不用天天打打杀杀，有编制，领固定月钱，工作环境好，东家可爱，伙食又丰盛，天天吃蹄髈。”

小少爷听了那句“东家可爱”，开心得脸红了。

大家纷纷表示你怕不是被蹄髈蒙了心。

叶大侠含笑：“可不就是被蒙了心吗。”

小少爷把整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这些日子小少爷晚上睡不着觉，叶大侠时常会去他的卧房，给他讲江湖中那些刀光剑影的故事，有苦有乐，有笑有泪。

无须再幻想闯荡江湖，因为江湖就在身边。

是夜，小少爷的卧房中……

叶大侠讲故事。

叶大侠再讲故事。

叶大侠再三讲故事。 zZXrzd8VFwJX8DwMzLlI9MWeaKYEKg8relM3Yhe5vumulkkeBgqpf9jkL0lv8H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