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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点

“最后一次,我想睡着回去”

@程沙柳

腊月二十出头,赶着回家的人并不少,我在车厢门口排了好几分钟才挤上车。坐到位置上时,发现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不时伴有轻笑声。

他们讨论的对象是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随便打理的头发中夹杂着不少银丝,皮肤黝黑,泛着光,脚上穿着一双长满褶皱,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皮鞋。一套不合身的西装让他整个装束显得异常尴尬,前胸的位置还有一块油渍。

东西放好后,他拿出车票看了看,找到了位置,是个中铺。我在他对面,不过是下铺。他摸了摸自己的铺位,“嘿嘿”笑了两声。他下铺是一位小姑娘,正脱了鞋躺在铺位上玩手机,捂了捂鼻子,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上车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多,没过多久就到了晚上,开始陆续有人往铺位上爬。他站在自己的铺位边,能看出来有些忐忑。过了十几秒的样子,他脱了鞋,准备顺着小梯子爬到自己的铺位上去。

他脚从鞋子里刚一拿出来,空气里立马就有了一股怪味,从我鼻孔边飘过的气流有些酸,也有些馊,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味道,三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我不由自主捂上了鼻子。周边铺位上的人也赶紧捂上了口鼻,一位在桌边吃泡面的小伙子非常震惊地叫了一声。

反应最大的是他下铺那位小姑娘,她直接开骂了起来:“你的脚有多久没洗了?现在什么人都来坐卧铺!有点素质行不行?卧铺是你坐的吗?”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赶紧穿上鞋子,点头哈腰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穿上。”

穿上鞋后他就朝车厢连接处走去,过了几分钟还没回来。

半夜十二点我突然醒了,然后一直失眠,无法闭眼,或许是近乡情怯,亦或许是想到即将结束的这一年我没有多少收获开始焦虑,反正无法再继续睡下去。

车厢里已经熄灯了,乘客们睡得很香,偶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车厢连接处空间大,有灯光,还不会吵到谁,我打算去那里待着。

他在那里。坐在一叠报纸上,背靠着墙,脸上满是困意,嘴里吞云吐雾,貌似抽了不少烟。

我问他为啥不去睡觉,他说:“我的脚有臭味,怕熏到他们。”他看了看自己的脚,“我明明洗过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味道呢?”

我莫名有些难过:“这没什么的,你上去睡就行,那是你的铺位,你买了票,应该是你的。”他摆手:“不去了不去了,我就不该来坐卧铺。”

我问:“那你一晚上不睡受得了吗?”他点点头:“我们以前经常这么干,有时候赶工期,好几十个小时都不睡觉。”

他讲起了他的工作,没啥特别的,和我见过的大多数被冠以“农民工”之称的打工者差不多。

他在北京打零工,给人搞家装,刷墙、贴瓷砖、安装家具什么的都干过,工地上有活儿了也会去干干,有时候还会帮人搬家,没有固定长期的工作,租住在六环外的某个城中村。这次回去就不准备再来了。

他本来计划买硬座,但想着坐了这么多年的火车全是硬座,卧铺都没有坐过。有时候硬座车厢人多得脚都下不了,别说睡觉了,他特别羡慕睡着的那些人。所以这次狠了狠心,买了张卧铺票。“最后一次,我想睡着回去。”他露出有些浅黑的牙齿,笑得很赤诚。

反正睡不着,我也没有急于回车厢里。可能是为了填补尴尬,他开始讲自己的一生。

“我二十三岁时就结婚了。我其实不想结婚的,想出去闯一闯,但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非要和我结婚,我就答应了。两年后,我们有了孩子,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怀着孩子五个月的时候,我老婆去县上买东西,让车给撞死了。”

他讲得云淡风轻,我听得惊心动魄,小心翼翼地问:“后来呢?”

抽了口烟,他继续说:“我没有再娶,但也不想待在原来那个地方,就全国各地去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去待几天。我家里给我介绍了几个对象,我都推了,因为我总想着我老婆。想着她,却和别的女人生活,我受不了,也怕耽误对方女的,干脆就打光棍。打光棍我不怕,他们说他们的,日子还得我自己过。”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的烟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二。我虽然没有抽过烟,但见过很多抽烟的人,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夹着烟,吸一口然后又吐出来。听说真正吸烟的人得把烟吸进肺里,然后再从肺里呼出来,我看他抽烟熟练的姿态,想必,这些年应该抽了不少。

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他才会感兴趣,也怕触碰到他的隐私对他造成伤害。

这种隔阂就像,一到晚上就会被关闭的硬座和硬卧车厢之间的那道门。他买了一张硬卧票,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走过了那道门,但依旧格格不入。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他不断地打着哈欠,都流出了眼泪。我让他去休息,他才同意不脱鞋睡我的下铺。他倒在我的铺位上,没几分钟就发出了鼾声。而我则一直醒到天亮。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他醒了,我坐在靠窗的凳子上用手机看电影,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泡好一碗方便面端给我。客套了几句后,我被泡面的香味吸引,大口吃了起来。他坐在我对面,和我一起吃。

他吃完面,去垃圾桶扔空碗的时候,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汤一起扔进垃圾桶里,而是把剩余的汤汁小心地倒在洗脸池旁边的一个装废水的小桶里,剩下的空碗才扔到垃圾桶里。

他说:“我之前见大家吃完面都就着汤直接扔,有个乘务员提着太重,不小心洒了一身,感觉挺不容易的。后来我吃完方便面就会专门把汤倒出来,给他们的垃圾减轻点重量。”在这之前,我也是那个不会倒汤的。

吃完泡面没过多久,乘务员就过来换票,说下一站就到万州了,他赶紧拿出自己的票:“我要下!”票换完后,他就很急迫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说:“你不用着急,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他“嘿嘿”一笑:“谢谢你啊,年轻人。”我不知道他谢我啥,礼节性地冲他点了点头。

车到站后,他提着东西急匆匆地走了,还大声和我道别:“再见,年轻人!”几分钟后,车又继续往前驶去。

我看了看他的铺位,上面的被子和枕头原封不动地叠在那里,铺面也很平整。他最后还是没有睡上自己的铺。

彼岸花开摘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
图:陈明贵

【讨论区】硬座和硬卧车厢之间的那道门,实际上代表了一种隔阂。是什么让我们虽然走过了那道门,却依旧格格不入呢?欢迎来故事会读者圈,说说你的看法吧。

就是爱历史(英国)

4. 历史上的英法百年战争是为了争夺什么而起的?

答案:领土。 Rq4rnznKXUjDu7Kx6mNGQaUM6/Lgxw2yJtQpVDYS8st512g1zxstFdwG6hhmn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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