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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亦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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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吃得太饱，与友人从餐厅散步回家。其间友人说：“老张今天谈到了何主任，说尽管单位里有太多人说她不好，但老张总觉得她是个好人，因她帮过老张——我是说，没有任何代价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帮’。”
老张是友人单位里的一名资深员工，与我也认识。何主任是友人单位里的一名资深主任，因工作而与我同桌过数次，正巧，同样与我相识。
其实我知道老张所说的“被何主任帮过的事”。的确，那也真是一件小事：某次老张因急事需请假，上人事处盖章时，因忘了带身份证，负责盖章的同事一板一眼地要求她先回去拿身份证。年轻时的老张快急疯了，恰巧何主任路过，见她那么急，便领着她到人事处说：“同一个单位的人都不认识吗？人有三急，快签一签让人回家，身份证之后再补上。”
二十年过去了，年轻的“小张”成了如今的“老张”，每每忆及当时，老张总说：“何主任是个还不错的人。”尽管二十年里，这个“还不错的人”因行事作风遭到了无数的嘲讽与诋毁，可老张总认为，“何主任是个还不错的人”。
看，说人类复杂，可有时候，人类却也简单如斯：记得一个人的好，往往只因她在某件小事上替自己说过一句话。说得文艺点，就是“我记得你好，只因那年需要时，你伸过来了一只手”。
友人后来又说：“我也和老张说，你曾经对我评价过自己眼里的何主任：一个其实挺天真的人。”
“哦？我这么评价过她吗？”我仔细想了想，是的，在一次宴会上，觥筹交错间，有人称了何主任一句“美”，那位年近五十岁的女子竟笑靥如花。
回头我和友人说：“我觉得你们何主任其实是个挺天真的人，因为那时候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五十几岁的人了，竟还会因他人称赞自己的美貌而欢喜。不能因此就说她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可至少在那个年纪还能拥有这种简单而由衷的快乐，我想，她大抵还算天真。
不是贬意。
我总以为，天真是一种难得的品质，尤其在人与事皆复杂的当下。多少人如履薄冰地活着，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随之而来的就是数不清的灾难：娱乐圈、政治圈、文学圈……圈圈如此。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每日也都充斥着被人为改造过不知多少遍的诽语——这一个时代，诋毁一个人的成本，约等于零。
写下这篇专栏的当天，张馨予上微博热搜了，原因是她结婚了——与一名武警特种兵。于是一瞬间，曾经谩骂过她、诋毁过她、跟着舆论导向往她身上泼过脏水的人，一个个醒悟了：哎呀，军婚可是要查三代的呀，党都说张馨予没问题了，那以前的那些黑料都是假的咯？以前骂她的那些人都骂错了咯？
呵。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还算喜欢她。娱乐新闻我没怎么看，只觉得这女子的眼睛里，有种傻大姐式的干净和天真。
可其实，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彻头彻尾的好人，一如我不信这世上有十恶不赦的坏蛋。再坏的人，内心也总有一处柔软地，就如同再好的人，内心深处终有隐隐的自私、护短、暴烈，以及对这个世界并不明媚的、无穷无尽的失望。
所以经常会在新书上市的那阵子，收到读者的私信：我觉得你书里没有坏人。
其实何止无坏人？我的书里也不曾有过彻头彻尾的好人。那些反面角色，即使做的事“坏”，也终有一部分人性里的“善”，支撑着他完成独立的人格。如同新版《伦敦》里的那个杀人凶手，最终，大部分的人竟都不讨厌他。
如得其情，哀矜勿喜。
毕竟，在这喧嚣复杂的世界里，人连同人格都有多面。
三毛说：“我不求深刻，只求简单。”
可你要知道，评价一个人的善与恶，永远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