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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世界尽头与小小仙境
文/朱熙

朱熙

曾用笔名柏茗,青春文学作家、编剧。东京大学博士在读。
已出版《藏身孤星的你》《白日出没的月球》《公主病》等作品。
微博@朱熙熙熙

写下这篇专栏时刚过大暑天。东京已经连续一周发出高温警报,用别处听来的有趣的说法来描述,简直“热得(天气预报上的日本地图)就像一尾烧到半熟的小龙虾”。在外头忙完一天回到家里,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干爽的地方,总是进门便直扑冰箱,抓出一瓶冰镇汽水或凉茶一饮而尽,才算捡回小半条命来。

丢掉饮料瓶的那一瞬间,莫名想起一个很过时的冷笑话。

“把大象放进冰箱要几个步骤”。

这里当然不是要探讨“打开冰箱门”“放进大象”“关上冰箱门”这三个步骤的合理性,冷笑话本来也没什么合理与否可言。只是突然觉得,炎炎夏日里,聊一聊关于冰箱的话题,倒也应景。事实上,前些日子和朋友漫无边际地谈天时,就提起过这样一个问题——现有的家用电器之中,你最无法舍弃的一样是什么?在座的几个朋友里,有答洗衣机的(爱打扮的漂亮女生),有答电视机的(狂热球迷),有答吸尘器的(无可救药的洁癖患者)……有趣的是,大家给出的答案和理由,多多少少都和各自的性格、趣味有些关联。而轮到我时,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是——冰箱。

对我而言,冰箱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一件用以冰镇饮料、保鲜食物的家电而已。

它无异于独立生活和自由的象征。

第一次真正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冰箱,是在三年前,我刚刚开始独居生活时。

在那之前,直到高中毕业为止,私心想吃的饮品和甜点总要央求父母帮忙买下,然后在家中冰箱满满地堆放着的食材和酱菜间小心翼翼地开辟出一席之地。虽说父母多半不会拒绝我的恳求,但我总觉得不够自在——“马上就要吃饭了还吃什么零食”“已经刷了牙快去睡觉”……因冰箱而来的乐趣从一开始便大打折扣。而上大学期间,学校的寝室里没有冰箱,也就没有储放食物的习惯,要么努力吃完,要么遗憾丢弃。出国的头两年,和室友合租,约定了冰箱空间一人一半,但无可避免会有越界的情况发生,有时水果、鲜奶被室友随手改变位置、推向冰箱深处,便会粗心大意地忘了它们的存在,再翻找出来时多半已过了保质期。

三年前,因为升学,我搬出了合租公寓,寻觅了新居。

东京的公寓在出租时是不配备家电和家具的。从家徒四壁的零点开始,重新构筑自己的新生活,我第一样迫不及待买回来的,便是一台超大容量的冰箱。

独占一台冰箱的自由与美好,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从此以后,我可以在里面储存各种口味的酸奶、果汁,数量和保鲜期都心中有数,再不用担心它们被谁改变位置而让我错过了赏味期限。我可以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口渴醒来,就去打开冰箱门,蹲在那儿就着一点点溢出的冷气仰头将一罐冰啤酒一饮而尽,就像很多日剧女主角所表演的那样,而无须担心爸妈会突然出现,训斥“三更半夜的也不怕冻坏肚子和蛀牙”。有了冰箱,渐渐也有了自己做饭的欲望,一顿没能吃完而富余出来的,封上保鲜膜放进冷藏室,就像给自己许下了一个“下一顿也绝不会饿肚子”的约定,无端生出一种稳稳的安全感。

拥有了自己的冰箱,就像拥有了一片小小的仙境。

常听人说,一个人住惯了,就很难再回过头去适应与别人处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对我而言,这句话可能需要略作一些修改——一个人住惯了,就很难再去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冰箱。

吉本芭娜娜在《满月》之中这样写道——

“事无巨细都细心对待:仔细擦干净碗碟,每次用完都盖好调味盒的盖子,沉下心来考虑好顺序,急躁不安的时候,停下手,做做深呼吸。”

“即便像蝼蚁一样落魄潦倒,还是要做饭,要吃,要睡。”

所幸在残酷的世界尽头,我还能拥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仙境。这片天地虽然只有方寸,但不会有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来侵入和干扰。恒温恒湿,干燥凉爽,安定坚实得就像一座堡垒。在外头经历再多风暴,回到家,打开冰箱,补充水分、糖分,填饱肚子,俨然就又有了战斗下去的体力和勇气。

重要的话再说一遍——所有的家电里面,如果只能留下一件,我希望是冰箱。 S1N06A2YPp4LxKgEZsnQqOJUaLUc4ZKuZ3TNWzMLTZDyzsqjuhSqWSKo5kBQSzq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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