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灰
本名李辉,有个小自己14岁的妹妹芊卉。
微博:@里灰啊
妹妹芊卉
我妹出生那晚,我正在网吧跟朋友通宵打游戏。
一群狐朋狗友,都是独生子,知道我空降个妹妹,大半夜的,齐声拍桌子号叫:“你要完蛋了,小孩最烦了!整天说你坏话!拔你网线!偷你零花钱!吐你口水!”
后来我转学,跟这群狐朋狗友散了。
妹妹一天天长大,她聪明、漂亮、可爱、乖巧、善解人意……完全不是那群王八蛋嘴里的那种生物啊!
我现在特想找到那群家伙,然后愉悦地告诉他们:我妹不是我的麻烦。
她是这世界,写给我的情书。
爸妈平时对我妹管得很严,晚上只准她看一小时电视,然后要么看书要么早早睡觉。所以到了晚上,她往往很无聊。
她天天找我视频聊天,每次聊天,她的第一句话都是:“哥哥,我想你啦!”
“我也想你!”我每次都会回这么一句,但其实心里想的是:呵呵,别骗我了,你就是太无聊了而已。
前段时间我在学校各种不顺,心情糟透了,不想跟她乱扯。正巧她想让我帮她买一直梦寐以求的小魔仙套装。
我就利用这一点跟她说:“你要是能忍住两周不找我聊天,我就帮你买小魔仙套装。”
她犹豫了半天,最后答应了。
之后我果然清静了。
可也就清静了一天,隔天她就在视频里问我:“哥哥,两周到了没?”
我说没有,她就挂了。
我心想,她这也太心急了吧,就那么想要那个玩具?
第二天又来问:“哥哥,两周到了没?”我说没有,还有好多天呢。
隔天她又问……
过两天她继续问……
每次都是失望地挂断电话。
一周刚结束的时候,她又发视频请求过来。我当时正烦着呢,就直接挂断了。她又打过来,我又挂断,她又打我又挂……
不一会儿,她发来一条语音。
我放到耳边听,是一个颤抖着要哭的声音:“哥哥,我不要小魔仙套装了,我要跟你聊天……”
我立刻就觉得自己错了。
大概是因为小孩子皮肉嫩吧,我妹特别招蚊子咬。她只要不动,蚊子就会趴在她身上吸血。
夏天蚊子多,怕她被咬,我就教她抓蚊子——利用她招蚊子这一点,守株待兔,等蚊子趴上来,就一巴掌拍死。
快接近高考的时候,我心情不好,就出去跟朋友唱歌撸串,大半夜回来倒头就睡。
我妈气得半死,坐在我的床边对我大批一通,见我没反应,生气地踹了我一脚,然后就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妹到我跟前,撒娇地伸出胳膊,说:“哥哥,你看,我被蚊子咬了……”
我一看,哎哟,胳膊上有好几个红点;哎哟,另一条胳膊上更多;哎哟,腿上也有。
我心疼地问:“是不是哥哥昨天没帮你抓蚊子,就被咬啦?那我保证以后早点回来,天天帮你抓蚊子。”
我妈在旁边说:“不对啊,她蚊帐里的蚊子我睡前都给她抓过了呀!”
她仰着脸说:“我是被哥哥蚊帐里的蚊子咬的。”
原来昨晚我像头死猪般睡了,她怕我被蚊子咬,就跑到我床上帮我抓蚊子。她用我教的那个方法,让蚊子趴在她身上,然后拍……
可她反应没那么快,总是拍不到蚊子,一番折腾后反而自己被蚊子咬得满身红点。
她捧着我的胳膊反复看:“哥哥,有蚊子咬你吗?”
我说:“没有,蚊子都被你抓光啦!”
她很开心:“我是不是很厉害?”
高考前一晚。
我紧张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床都被我折腾得乱响。
我大叫:“妈,或者是爸,你们俩过来一个,帮我摸摸背。”
摸摸背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只要有人用手在后面摸我的背,我就很容易睡着。
我妈应了一声:“等一下,我洗好衣服就去。”
可话音刚落,就有手落在了我的背上。
我迷迷糊糊地想,到底是亲妈,这么快就赶来了。
最后我幸福得像个乖宝宝,很快就安然入睡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我翻了个身,感觉压到了什么。
起身一看,是我妹妹,蜷成一团,还在酣睡。
吃早饭时我妈说:“我洗好衣服准备去给你挠背的时候,你妹妹已经把你挠睡着了。本来以为再挠一会儿她就会回自己房间,可谁知她挠了那么久,自己都睡着了……”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回我让她帮我摸背,为了让她多挠一会儿,就骗她说:“你摸得越久,我就会睡得越好。”
她应该是信了,并且记住了。
“这个笨蛋,可别着凉了。”考试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放假在家。
基本上每天都是好吃懒做。
我妈很绝望地跟我说:“大哥,出来混都不容易,我对您也没什么奢望了,就希望您大中午起床后能把厨房垃圾给倒了,要不然到了晚上真的很臭!”
我不孝,我妈就这么点小要求,我却忘了一次又一次……
我妈终于爆发了,某天下午,她拿着晾衣架直接冲进我房间,一杆子下去,我嗷嗷直叫,从卧室逃到客厅,又从客厅跑到厨房……
我妹吓得以为我真被怎么样了,哭惨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妈再次警告我:“如有下次,皮开肉绽。”
我连连点头。
我妹在旁边吓得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早上我从睡梦中惊醒,提上裤子就冲进厨房去倒垃圾,却发现垃圾桶没了。
我正纳闷,我妹突然从外面回来,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手里提着空垃圾桶。
她怕我妈揍我,又不想打扰我睡觉,就早起帮我把垃圾倒了。
“笨蛋,对我这么好干吗,这么重的垃圾桶,你是怎么拖到楼下去的……”
高考之前,我跟我妹没分开过。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我心情不好,就去了北京。
某天我妈和我妹正在看电视。
我妹突然转头问我妈:“妈妈,哥哥有没有家里的钥匙?”
我妈说:“没有啊,他那么懒怎么会带钥匙?”
我妹:“那哥哥回家了,没有钥匙怎么办?”
我妈:“我们在家啊,给他开门不就可以了?”
我妹:“那如果我们都不在家怎么办?”
我妈:“他可以打电话给我们啊。”
我妹:“那他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我妈:“不会的,他那么爱玩手机,手机不会没电的。”
我妹突然急了:“会的!”
我妈吓了一跳,说:“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妹红着脸说:“你让哥哥回家来拿钥匙。”
我妈哭笑不得地跟我吐槽:“你妹为了让你回家,真是什么邪招都敢想。”
某天晚上,我妈发现我妹不见了,不在她的小房间里,在家怎么叫她都没回应。
我妈急了,大呼小叫。
我爸吓得鞋都没穿,飞奔到楼下去找……
我妈要报警,一时找不到手机,就去我房间找,发现她正蜷在我的床上。
房里黑黢黢的,我妈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给她盖被子。
发现她大眼睛扑闪扑闪,满脸眼泪。
我妈俯身把她抱起来。
她趴在我妈肩上说:“我想哥哥了。”
我一年轻小伙,没经历过什么大悲大苦,去北京的那两个月,算是到了人生的谷底。
想想看,也就短短十多年的人生,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为一个叫“理想大学”的梦想奋斗,但最后,这个梦想破灭了。
我简直心如死灰。
再加上老师在学校乐此不疲地灌输“高考决定命运”这种观点,我心想完了,不出意外我以后就是个废物了吧,只能生活在社会底层了吧。
一个人最可怕的是否定自己,对现实认命——哦,原来我也就这样啊。
我那时候感觉一切都是苦的,喝水是苦的,听歌是苦的,开怀大笑也是苦的……
工作结束,我领到了人生中自食其力赚到的第一笔钱,大概有六千块。换成以前我早就开心得飞起来了,但当时我拿着钱一点感觉都没有,对所谓的快乐都很麻木。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我妈看到我:“哇哦,好久不见!”
“芊卉呢?”我问。
“还在跳舞呢。”我妈看了一眼手机,“快到点了,你去把她接回来吧。你走了两个月,她就想了你两个月,等会儿见到你肯定特别高兴。”
我到舞蹈房的时候她还没下课。
隔着窗户,我在外面默默地看着她。
移动,旋转,跳跃,虽然舞蹈动作不标准得像是在玩,但她却跳得专注又欢快。
她突然看见了我,一脸惊喜,大叫一声“哥哥”,也不管正在上课就飞奔出来。我帮她推开门,她一下跳到我身上,死死地抱着我的脖子,嫩嫩的脸蛋紧贴着我的脸颊。
我说:“不亲哥哥一下?”
她转头在我脸上“啵”了一下,又死死地抱住我。
老师和同学看我们都看笑了。
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这世界很糟,可有你真好。
摄影/金大柒
模特/球球
有一天夏日正盛,
且单单为我。
——[美]艾米莉·狄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