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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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那个偶尔会突袭我的隐症,总在我以为一切都好起来时,从背后潜身而来,一点一点侵蚀,叫我知道它来了。
行动渐渐变得茫然迟缓,失神,手指失调,内心惊恐,眼泪无法抑制地大颗滚落。通常持续三分钟左右,才慢慢恢复正常,仿佛它从未发生过。
医生告诉我,这是手术后遗症。最担心的事依然出现了。
吃药是对付它的一种办法,却也不能绝对控制。
我从最初每次发作时恐惧无助,抱着自己的腿蹲在地上哭,到后来学会应对它了,能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它来,任由它走,尽力平静地等待那最难熬的几分钟消失。
没有人明白那种感受。
我想起有一次梦魇,拼命挣扎,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很害怕。可是想想,这是梦啊,不要怕、不要动就好。
总会结束的。
有一次,我独自坐在高铁候车室,忽然失神发作了。恐惧,连手放在何处也不知,努力想打开包,却怎么也打不开。我握着手机想拨打电话,却一次次按不准。在平日看来是多么简单的事,我竟都做不了了。
我没有掉眼泪,怔住一般望着人来人往,面上毫无反常的我,心中如同有一双手在死死按住绝望。
绝不能被打垮啊。
自以为坚强,是那种就算跌进谷底,只要一息尚存,也要爬起来的人。
偏不听天由命。
直到有一次,我正对着电脑写稿子,我感觉它又要来了。我佯装镇定地继续敲打键盘,十几秒后,我打不了字了。
我打不了字了……这十年来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在那一刻竟做不了。
那是我最崩溃的一次。
“我会不会以后渐渐写不了字?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绝不会的,只要你坚持吃药,我保证你会好起来。”我的医生如是说。
我的身体和心一直这么煎熬着。
每天吃药,背上好似蛰伏着一个魔。若停药或者熬夜,它就会攀附而上突袭你,让你连一支笔都拿不了。
在这片沼泽里挣扎太久了,我也想过伸直手,任自己沉入泥泞的黑暗。
我不愿让别人知道。
可根本掩饰不了,我根本掩饰不了……
在郑州场读者见面会上,情况再度发生。我无法写字了,握着笔,失神,不知该如何写下那个笔画简单的“幸福”的“幸”。
我的面前站着等着我签名的女孩,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努力控制着手,一遍遍在旁边的稿纸上尝试写下“幸”字。
“阿怪,阿怪……”我的手发抖,只能喊我的搭档的名字。
她凑近我,察觉出我的异常,替我圆场。
短暂而漫长的两分钟过去了。
晚上,我收到一条私信。
“湖湖,五年了,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你。喜欢你严肃认真的样子,喜欢你偷笑的样子,喜欢你自己偷偷忍着的样子……我今天看到了,你不知怎么的好像突然写不了字,头疼,我看到你的眼泪都快掉下来,然后忍了忍,那一刻我也心疼了……”
看完,我心里很感动。长久以来的独自强撑,一下就瓦解了。
只要能这样被爱着、活着。
只要让我和你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