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是一个工作者和生产者。虽然他不能参与成人的工作,但是,他有自己的工作。
成人的任务是构筑一个超自然的环境。他必须用他的活动和智慧努力进行的体力工作,我们称之为“生产劳动”。通常,这种劳动是社会性的、共同的和有组织的。人在社会中工作肯定是有既定目的的,但他同时也必须遵循有组织的社会规范。这些规范是人们自愿遵循的,以达到共同的目的。因为他们认识到,这样的规范是有秩序的和有成效的社会生活所必需的。但是,除了那些社会生活所需要的规律和作为世代相传的文化源泉的规律外,还有其他的规律,它们隶属于人的自然本性。这种基本规律对所有人和所有时代来讲都是共同的。在所有的生物中可以发现的规律之一,就是劳动分工的规律。在人类中间,它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们生产不一样的东西。与个人工作者有关的还有另一条自然规律,那就是劳动效益的规律。遵循这条规律,他总是试图获取最大的生产效率而付出最少的精力。这是一条最重要的规律,与其说它表达了尽可能少干活的愿望,还不如说人希望能以最少的努力生产同样多的东西。这条规律适合于替代人的劳动的机器。
所有这些社会与自然规律都是有效的。但是,它们并不能普遍地适用,由于人能支配的物质资源和生产的财富是有限的,他想使自己富有的愿望就产生了竞争。在野兽那里也可以发现,它们为生存而进行的搏斗随之而产生。
除了这些自然的冲突之外,还会有由个人的心理畸变所导致的其他冲突。于是,剥削他人的劳动取代了劳动的自然分工。劳动效益的规律致使有的人强迫其他人劳动,并说:“让他们去劳动,我自己可以从他们的劳动中得到好处。”因此,在维护财产权的伪装下,这样的说法使得剥削他人的劳动成为一种原则而确立起来了。
儿童本质上是生活在成人之中的自然人,但成人很少考虑到他的存在。他与成人的社会活动毫不相关;他自己的活动也与社会生产毫不相关。我们必须相信这个事实,儿童不可能参与成人的社会劳动。如果我们把体力劳动描绘成铁匠使用沉重的锤子敲打铁砧,那儿童显然不能从事这种劳动。如果我们把脑力劳动描绘成科学家在一项困难的研究项目中使用精密的仪器,那儿童显然也不能在这方面作出任何贡献。也许,我们可以想到一个立法者正在制定最好的法律,那就是:儿童从来也不可能替代成人。
因此,儿童与成人社会基本上是不相干的。对于成人在自然之上所建立的那个人为世界来说,儿童是一个陌生人。在儿童诞生的那个社会中,他是一个超社会的人,不能使他自己适应于社会。他既不能参与它的社会劳动,也不能参与它的社会组织,甚至可以说,他是这种既定的秩序的破坏者。儿童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因为他一直打扰成人,在他自己的家中,他是一个混乱的根源。儿童天生具有好动的特性,使他对成人环境产生不适应,但他生来就不会放弃这种特性。
于是,成人拼命压抑儿童。成人教导儿童不要干扰或烦恼他们,直到儿童被驯服为止。就像一些违反社会法律的成人被关在监狱里一样,儿童也被送进托儿所或学校中。成人驱逐儿童到流放地去,直到他能平静地生活在成人世界中。只有到那时,儿童才可能被接纳进社会。但是,他首先必须像一个被剥夺了公民权的犯人一样服从成人。对于成人社会来说,儿童甚至是一件没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最重要的是,成人是儿童的主人和君主;儿童必须永远无条件地服从成人的命令。
儿童一无所有地来到了他的家庭。对儿童来说,成人像上帝一样伟大和强有力,儿童必须从他那里获得生活的必需品。成人是儿童的创造者、统治者、监护者和惩罚执行者。从来也没有一人像儿童依赖成人一样完全地和绝对地依靠另一个人。
新生儿孤弱无助、没有意识、不能说话不能站立,但他以完美的形式最终成长为一个成人。如果他的心理生活通过所获得的一切而变得丰富起来,并闪烁着精神的光芒,那是由于他曾经是一个儿童。只有儿童才能成为成人。成人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替代儿童。与儿童被排除在成人的超自然的社会秩序之外相比,成人更明确地被排除在儿童的“世界”和“工作”之外。儿童的工作截然不同于成人的工作,属于另一种秩序。事实上,人们甚至可以说它们是相互对立的。儿童的工作是无意识地完成的,因为他还没有使一种神秘的心理能力主动地参与创造。但它实际上是一种创造性的工作,它使人想起《圣经》中对正被创造出来的人的描述。但人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原来一无所有的人是如何通过所有的创造获得智慧和力量的呢?在每一个儿童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件惊人的事情的所有细节并对此表示赞美。我们的眼睛每天都在注视这种奇迹般的景象。
人一旦获得了生命,在人最初诞生时所发生的事情都会在所有人的身上再现出来。我们发现,在维持生命的永恒来源中没有一件东西是枯萎的,每件东西都是更新的。因此,我们可以不断地重复说:“儿童是成人之父。”现实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成人所有的力量都来自“成人之父”去完成秘密使命的潜能。使儿童成为一个真正工作者,也就是说,儿童不会仅仅靠休息和冥想而发展成一个成人。相反,他积极地从事工作,通过不断的行动在进行创造,我们还必须清楚地意识到,他也是运用成人使用和改造的同一个外界环境在进行这种工作的。儿童通过运动得以生长。他那建设性的努力构成了一种在外界环境中发生的真正工作。
儿童通过运动使他自己获得经验。因此,他学习协调自己的运动,并培养他在与外部世界接触时所体验到的情感。这一切有助于他的智慧的形成。通过集中注意地听别人说话以及作出他自己有可能作出的初步努力,他勤奋地学会了如何说话;同时又经过不倦的努力,他成功地学会了如何站立和奔跑。在生长的过程中,儿童就像任何最认真的学生一样遵循一个课程表,如同星星也是按照同样不变的恒性沿着无形的轨迹在运动的。事实上,在儿童发展的每个阶段,我们都可能侧量儿童的身高是否达到预定的标准。我们也知道,儿童在5岁时会达到某一个智力水准,在8岁时又达到另一个智力水准。由于儿童将服从自然为他所制定的计划,我们也可以预测在10岁时他的身高将是多少,他的智能又将如何。依靠他自己不断的活动、努力、经验、挫折,通过他自己的尝试和斗争去克服困难,儿童慢慢地完成了他自己的困难的和重要的工作,并且总是具有一种新的完善的形式。成人实际上在完善环境,而儿童却在完善他自己。儿童的努力就像一个人在不停地奔跑,直到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为止。因此,成人的完善依靠儿童。
我们成人依赖于儿童。在儿童的工作领域中,我们是他的儿子和侍从,正如在我们的工作领域中儿童是我们的儿子和侍从一样。在一个领域中成人是主人,而在另一个领域中儿童是主人。因此,儿童和成人都是国王,但他们又是各自王国的统治者。这是人类中为了和谐而存在的一个基本结构。
由于儿童的工作由行动和外部世界的真实物体所组成,因此,它可以成为明确的研究对象。在搞清楚儿童工作所遵循的规则和方式之后,我们就可以把儿童的工作与成人的工作进行比较。儿童和成人都对他们的环境进行一种直接的、有意识的和自主的活动,我们可以把这种活动称之为“工作”。但是,他们的工作相似仅到此为止,因为他们的工作都有各自的目的要达到,而且这种目的无法直接知道并下决心去达到。甚至在植物当中,最低级的生命体的生存也是以牺牲环境为前提的。但生命本身是一种能量,它通过不断地完善外界环境并使之更新,使能量自身不衰以不断地进行创造。例如,珊瑚虫从海水中提取碳酸钙,由此形成它们自己的保护性的覆盖物。它们活动的目的就是,在创造的进程中,它们的环境成为了新的陆地。由于这一最终目的远离它们的直接工作,因此,我们甚至不提新的陆地就可以了解到大量有关珊瑚和珊瑚礁的知识。对所有的生物,尤其对人来说,其道理或多或少是相同的。
每个儿童都参与创造一个成人,这个事实表明儿童有一个明确的、可见的和最终的目的。然而,尽管我们可以从每一个方面去研究儿童,了解有关儿童的每一件事情,从他的身体细胞到他的所有功能的各个细节,但我们仍然不能觉察他的最终目的,即他将成的成人。
儿童的工作目的和成人的工作目的两者尽管是不同的,但它们都意味着:工作要利用环境。
自然界有时可以用更简单的手段揭示它的某些秘密。例如,在昆虫中,我们可以注意到它们生产劳动的真正产品。其中一个是丝,这种光亮的线被人编织成珍贵的织品;另一个是蜘蛛的网,它是由脆弱的丝组成的,人们迫不及待地要破坏它。然而,丝是蚕的产物,也就是,丝是蚕这个仍处于生长过程中的生物工作的产物,而蜘蛛网是成年蜘蛛工作的产物。这种比较会帮助我们认识到,当我们讲到儿童的工作并把它与成人的工作作比较时,我们是在讲两种不同的但又是真实的活动,然而它们在目的上是截然不同的。
儿童不遵循劳动效益规律,而且正好是相反。他把大量的精力消耗在一个满足其内在需要的目的上,在完成每个细节时花费了他所有的精力。所以,这种外部的目的和行为只具有偶然的重要性。在环境和儿童内心生活的完善之间存在着这样的一种特别引人注目的关系,那是因为对于成人来说这种观念肯定向他显示了儿童的心理生活。一个发现他自己已经升华的人不会再依附于外界东西,他仅仅在适当的时间为了他自己内心生活的完善而利用它们。与这种人相对立的是,一个仍处在他自己的层次的人仍会被某些外界的东西和目标所迷住,以至准备不惜任何代价去追求它们,有时甚至达到损害健康和丧失生命的地步。
无可置疑,成人的工作和儿童的工作之间另一种明显的差异是,儿童的工作并不寻求获利或帮助。儿童必须靠自己进行工作,他必须完成全部工作。没有人能承担儿童的工作,代替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