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四日顾

文/王若兰

望关岭的星火顺着风势蔓延,烟火尘埃飞出千山外。

我走过一大片荒野赶至客栈时,陆渊已坐在桌前喝光了一碗酒。他抬头看过来,右手按住一匕首,青光幽幽。

“易容。”

“公子。”

窗外的风吹乱鬓角的发,环身一顾,兵刃提缰三千骑,烽火萧关霜雪梅。

一日国

诸城的桃花开得很好。从望关岭这道重要关口开始,沿坡一路盛开。男子头扎葛巾,扛着锄头从花树下经过,手提酒壶的姑娘旋身一转,从树后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花瓣纷纷扬扬落成一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陆渊“哗啦”一声打开屏扇,回身朝我笑道:“易容,你看这国家只有繁荣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我打眼一瞥街景,微微俯下身去:“可惜圣上喜文弃武,盛世景象下不知藏了多少腐朽。”

“哈哈哈,你还懂治国之道?”陆渊笑盈盈地伸过手来拍拍我的头,“既然你对圣上有意见,姑且去教教他吧。”

我抬起头,只见陆渊收扇背手而立,站在一株枝条舒展的桃树旁,花瓣迎风飞扬,纷纷拂过他那消瘦的肩头。

我半跪行礼:“易容领命。”

桃花瓣下坠着,飘散着,像在下一场不停歇的雨,以掩盖一场缭乱的预谋。而欲望是从来不会被抑制的。

陆渊,字允之,南国公长子,手握十万兵马军权。

胜雪白衣,十二骨屏扇。

举手投足,眼神是冷的。

十年前在北门大街,我第一次遇到他。他束起高高的发冠,自然地牵过我的一只被冻红的手,对我身后的男人说:“她,我买了。”声音清冷,似玉珠落入玉盘。

第二次,我跟在教习武艺的师傅身后,探出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他皱着眉牵过我的手,对我身后的男人说:“好,就她吧。”声音薄凉,是寒梅颤冬雪。

六个月前,他如豆灯下挑起的一根芯儿,面容隐在绰约的灯影中,低低笑一声,声音沉沉:“易容,你会一直跟着我吗?”

我微微俯下身去:“是的,公子。”

“如若我想反叛呢。”

灯光熄灭。

我抬起头,听到他轻温的声音:“易容,帮我。”

二日河

进宫的轿辇一颠一簸,我掀起四方轿帘,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望见望关岭上一片盛大的花树,心想:诸城的桃花开得真好。

如一片万丈深渊,而我正在渊底,非常悲怆。

我张张口:“是的,我真惨。”

“因何言惨?”轿子一停,门帘一下子被掀起,一张带着笑意的清隽的脸庞在眼前晃。

我定了定神,看着伸过来的一只手,颤着握住:“民女易容,参见圣上。”

他的手真凉。

“你就是陆小子的表妹?”他双眼眯成一条细线,嘴唇轻轻抿着,“易容这名字很好听。我叫君执,你可以叫我君执。”

君执的手真凉。

我借着他手上的力道下了轿子,向前微微俯身,身子还未下去便被他一把扶住:“易容,无须这么多礼节。”

我抿抿唇,看着右手被他自然地牵起:“易容,我领你去逛逛。”

君执。

君执,字元景,太上皇君临长子。这一脉子息单薄,却一路成长得顺风顺水。

我想起陆渊提起君执时平淡无波的面容。

“身边没人害他就自以为全天下都没人害他。”陆渊一拂袖,背过身去,“他活得太简单。”

“易容,你看,这是我养的锦鲤。”

我被耳边的话惊醒,回过神,看着周遭景象:平波湖水色沉沉,还带着冬季的寒冷,一条黄白相间的大鱼凑近水面,眼珠一转又沉入水底。

“君执,”我胸口堵着一团说不尽的感慨,“你活得太简单了。”

“哈哈,这样最好。”君执抓起一把粉末状鱼食,侧着脸笑笑,说道,“易容,你第一次来宫中,要多留几日,玩得尽兴些。”

我点点头,应着:“这是当然。”

有任务在身,当然要多留几日。

君执松松手,鱼食全撒进池塘里。他表情轻松地笑了笑,距离太近,一身龙涎香沁过来,眼神涩涩的,带着黑色的灰色的逶迤绻眷,他张口:“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河水。”

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河水。可我还是要趟。

三日城

宫中梨园内唱着绵绵脆弱的小曲,君执喝尽最后一杯酒后顺理成章地趴伏在石桌上睡去。我解开披风为他盖上,指尖轻轻碰到他温热的鼻尖。

怀中的半块兵符热得发烫。

我坐上安排好的轿子一颠一簸出了宫门,正碰上火烧云的好天气,西面被烧红了半边天,桃花开得半落,男子头扎葛巾扛着锄头从花树下经过,手提酒壶的姑娘旋身一转从树背面露出一张小巧的脸。

“易容。”

百尺前方站着一袭白衣胜雪的陆渊,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无波的面容在柔软的红色阳光中分外温柔。

我感到眼角有些温湿。

火烧云烧尽。桃花开尽。一场被掩盖的预谋,一场不能回头的河水。

十二月底,诸城落了雪。枯枝被零零点缀,像一段不知名的施舍,短暂又壮大。南国府搭建的戏台上唱着绵绵脆弱的小曲,我趴伏在石桌上喝着一壶不知名的茶。

月色清疏,陆渊踏雪而来,长衫飘然,与四周景象融在一起,脸庞迎着光被打亮,如一层张狂凌厉的锋芒。

我站起身向他福礼,双臂却被稳稳扶住:“易容,无须这些礼节。”

我抬起头听着陆渊平淡地说这一句话,心朝飞暮卷地难过。想第一次进宫,借着君执的力道被他扶下轿辇,向前微微俯身,身子还未下去便被他一把扶住,他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他说:“易容,无须这些礼节。”

穿着云丝缎般的绸子,带着愉悦的腔调,抓起粉末状的鱼食侧着脸笑笑,调笑道:“哈哈,这样最好。”

黄白色的大鱼凑近水面,带着冬季寒冷的平波湖面,水色沉沉,手指一松,眼神涩涩的张口说:“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河水。”

天色渐亮,月影隐隐,远处山野星火斑斓,东面映亮西边天。我向陆渊微微俯下身去:“公子,望关岭失守。”

四日顾

望关岭的星火顺着风势蔓延,烟火尘埃飞出千山外。

已经换天了。

带兵剿杀宫中的前朝余党,再杀进后宫梨园时,君执已换好一身蓝色便衣,饮了毒酒端坐在石桌前。他歪着头远远地望着我笑了一笑:“易容,你喂鱼时最好看。”

他侧着脸笑了笑,夕阳的光线为他镀上一层过分的风情,一如昔日梨园戏台上唱着的绵绵脆弱的曲子:“我有的一直是百姓的天下,希望陆渊也会这样想。”

“君执。”我低低喊他一声。

他平静地趴伏在石桌上,像我那一日灌醉他溜走时一样。一点点温热的鼻尖,漫天艳色的火烧云。

返程路上,血色浮在我的脸上,破败之感穿越身心,心口有钝钝的疼痛。

他什么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恍然有一种哭泣的冲动。为他,为天下,为百姓,是值得的。都是值得的。

久久赶至客栈。陆渊坐在桌前喝光一碗酒,右手按住一匕首,青光幽幽,兵不血刃。

“易容。”

我抬眼,陆渊半张脸浸在软金光线中,好似与我很近,又好似很远,远在身前一百丈。

他薄唇微启:“我娶了你吧。”

窗外的风吹乱鬓角的发,环身一顾,江山声色十万里,川河波涛尽东去。 aiOMuhASZVxtD+aRSt7t069zK9lvFYVRQGUkvMJ6qWmOnLt2YgKRPa27Su7HQJMj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