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五月二十日,是帅府周守备的生日。西门庆封了五钱银子的贺礼、两方手帕,穿戴得衣帽整齐,骑着一匹大白马,四个小厮跟随,前往周守备家拜寿。席间有夏提刑、张团练、荆千户、贺千户等一班武官饮酒,府中鼓乐迎接,还搬演着戏文。玳安接过西门庆的衣裳,骑马先回家去。到太阳偏西时,玳安又骑马去接西门庆,走到西街口,撞见了冯妈妈,问道:“冯妈妈要去哪里?”
冯妈妈道:“你二娘让我来请你爹。雇的银匠把首饰整理好了,今天送来,让你爹去瞧瞧。你二娘还有话要和你爹说呢!”
玳安道:“我爹今天在守备府周老爷那里吃酒,我这就去接他。您老人家回去吧,等我到了那里,跟爹说一声就是。”
冯妈妈道:“劳烦你一定说到,你二娘等着呢!”
玳安打马径直来到守备府。众官员正饮酒时,玳安走到西门庆席前,说道:“小的回马家时,在街口碰到冯妈妈,二娘让她来说,雇的银匠送首饰来了,请爹去瞧瞧,还有话要和爹说。”
西门庆听了,就要起身,周守备却不肯放,拦在门口拿着大酒杯劝酒。西门庆道:“承蒙大人赐酒,我就再饮一杯,只是还有些小事,不能尽情畅饮,望大人恕罪!”说完一饮而尽,辞别周守备上马,径直来到李瓶儿家。
李瓶儿迎接西门庆进屋,献过茶汤后,西门庆吩咐玳安先骑马回家,明天再来接他玳安走后,李瓶儿对迎春吩咐道:“把那盒子里的首饰取出来,让西门大官人瞧瞧。”
迎春应了一声,很快捧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李瓶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黄灿灿的首饰,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宛如跳动的火焰。
西门庆拿起首饰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首饰确实不错,我收下了。就按咱们说的,二十四日行聘礼,六月初四正式迎娶你过门。”
李瓶儿听了,脸上笑开了花,满心欢喜地说:“那我这就去安排酒席,咱们今天好好喝几杯。”
不多时,酒席便已备好,李瓶儿和西门庆相对而坐,开怀畅饮。喝了一会儿,李瓶儿让丫鬟在房里擦抹干净凉席,又吩咐道:“把纱帐放下,再焚些兰麝香。”
丫鬟们一一照做,房里顿时弥漫着清幽的香气。两人在纱帐中,铺开鲛绡被,脱去外衣,并肩坐着继续饮酒调笑。
李瓶儿端起酒杯,递到西门庆嘴边:“你可得多喝几杯,日后娶我过门,可不能忘了今日的欢喜。”
西门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怎么会忘?有你这样的美人相伴,天天都是欢喜日子。”
过了许久,李瓶儿脸颊绯红,眉眼间带着几分醉意与柔情。两人又说了些贴心话,气氛越发亲昵。
不知不觉中,夜渐渐深了,两人带着几分酒意,依偎在一起,说着对未来的期盼。
西门庆醉中戏问李瓶儿:“当初花子虚在世时,你也和他做过这事吗?”
李瓶儿道:“他整天睡生梦死,我哪里耐烦和他干这种事!他每天只在外边瞎混,就算回了家,我也懒得和他沾身。况且公公在世时,我和他分房睡,他要是不老实,我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惹急了就告诉公公,要拿棍子打他。我和他做这种亲昵事,岂不是要羞死我!谁像你这般合我心意,就像是医治我的药一样。白日黑夜,都让我不住地想你。”
两人嬉闹一阵,又温存了一回。旁边迎春端来一个小方盒,里面都是各样细巧果品,小金壶里满盛着美酒。从黄昏点亮灯烛,两人时而温存时而歇息,一直玩到一更时分。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李瓶儿让冯妈妈开门去看,原来是玳安来了。西门庆道:“我吩咐了明天来接,这大半夜的又来做什么?”说着叫玳安进来问话。那小厮慌慌张张走到房门口,因西门庆和李瓶儿正睡着,又不敢进去,只在帘外说道:“大姐、姐夫都搬来了,带了许多箱笼在家中。大娘让我来请爹,快去商量事呢。”
西门庆听了,一时犹豫:“这大半夜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必须回家看看。”连忙起身。李瓶儿伺候他穿好衣服,又做了一盏暖酒让他喝下。
西门庆打马一路到家,只见后堂中亮着灯烛,女儿女婿都来了,堆着许多箱笼床帐器物,心里先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时候回家来了?”
女婿陈敬济磕了头,哭着说:“近日朝中,我杨老爷被科道官参奏倒台了。圣旨下来,把他关进南牢问罪。门下的亲族和管事人员,都被判了枷号充军。昨天府中杨干办连夜赶来,把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慌了神,让儿子同大姐带着些器物箱笼,暂且在爹家中寄放,躲避些时日。他自己已经起身去东京我姑娘那里,打听消息去了。等事情平息后,定当重谢,不敢忘记大恩。”
西门庆问:“你爹有书信吗?”
陈敬济道:“有书信在这里。”说着从袖中取出,递给西门庆。西门庆拆开观看,上面写道:
眷生陈洪顿首书奉大德西门庆亲家台览:
余情不叙。近来因北虏侵犯边境,抢过雄州地界,兵部王尚书不发救兵,延误军机,连累朝中杨老爷,都被科道官参劾得十分严重。圣旨大怒,将杨老爷拿下南牢监禁,会同三法司审问。其门下亲族及管事人员等,都按例发配边卫充军。我一听到消息,全家惊惶,无处可投,先打发小儿、令爱,带着随身箱笼家当,暂借亲家府上寄住。我即刻上京,投奔姐夫张世廉处,打听消息。等事情安定后,回家定当重谢,不敢有忘。唯恐县里有什么风声,我让小儿另外准备了五百两银子,麻烦亲家费心处理,日后定当叩谢,没齿不忘。灯下草书,不再详述。
仲夏二十日洪再拜
西门庆叫来了吴主管,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连夜去县中承行房,抄录一张东京发下来的文书邸报来看。上面写的是:
兵科给事中宇文虚中等一本,恳乞皇上决断,速诛误国权奸,以整顿军事,消除虏患事:
臣听闻夷狄之祸,自古以来就有。周朝的猃狁,汉朝的匈奴,唐朝的突厥,到了五代时契丹逐渐强大,及至我大宋建国,大辽在中原横行已非一日。但从未听说过国内无夷狄却外遭夷狄之患的情况。古语说:霜降时堂钟会鸣响,下雨时柱础会湿润。同类相互感应,这是必然的道理。就像病夫,腹心之疾已久,元气内耗,风邪外侵,四肢百骸无不患病,即便有扁鹊这样的神医也难以救治,又怎能长久呢?如今天下的形势,正如同病夫衰弱到了极点。君主如同元首,辅臣如同腹心,百官如同四肢。陛下在九重之上端坐拱手,百官各司其职,元气内充,防卫外固,那么虏患从何而来呢?
如今招致夷虏之患的,莫过于崇政殿大学士蔡京:他本就以奸邪险诈的资质,行寡廉鲜耻之事,谄媚逢迎,对上不能辅佐君主行正道,辅佐君主治理天下;对下不能宣扬德政推行教化,保护爱护百姓。只以利禄为自身资本,希求宠爱巩固地位,结党营私心怀奸诈,蒙蔽欺骗君主,中伤好人。忠臣因此人心涣散,天下人因此心寒。众多达官显贵,都聚集在他一门之中。近来河湟决策失误,主张讨伐辽国,割让三郡,郭药师叛乱,最终使金虏背弃盟约,侵犯中原。这些都是误国的大罪,都是因蔡京不称职造成的。
王黼贪婪平庸无赖,行为如同俳优。承蒙蔡京提拔,推荐进入政府,不久就荒谬地掌管军事。只知贪图职位苟且偷安,始终没有一点计策可施展。近来张达在太原战败,他却惊慌失措。如今虏寇侵犯内地,他又带着妻子儿女南下,为保全自身打算。他误国的罪行,杀了也抵偿不了。
杨戬本是纨绔子弟,依靠祖荫,凭借宠信掌管兵权,滥竽充数担当重任,看似忠诚实则奸邪,怯懦无比。这三个大臣,都结党营私,内外蒙蔽,是陛下腹心的祸害。数年以来,招致灾祸异象,损耗根本伤害元气,徭役繁重赋税苛刻,百姓流离失所,盗贼猖獗,夷虏叛乱,天下的财富已耗尽,国家的纲纪废弛,即使用尽头发也数不清蔡京等人的罪行。
臣等在该科待罪,担任谏官之职,只因亲眼目睹奸臣误国,却不向皇上陈述,那就上辜负君父的恩德,下辜负平生所学。恳请陛下圣断,将蔡京等一干奸党恶人,或交给廷尉,以示轻微惩罚;或处以极刑,以显示严惩;或按例枷号;或流放到荒远之地,以抵御鬼魅。或许能挽回天意,让人心畅快,国法得以端正,虏患自然消除。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奉圣旨:“蔡京暂且留任辅政。王黼、杨戬着令拿送三法司,审问明白后奏报。钦此钦遵。”
随后三法司会审,连同党恶人犯王黼、杨戬,因失职,放纵虏寇深入,残害百姓,损兵折将,失陷内地,按律应处斩。手下坏事的家人、书办、官掾、亲家董升、卢虎、杨盛、庞宣、韩宗仁、陈洪、黄玉、刘盛、赵弘道等,查出有名的人犯,都判枷号一个月,期满后发往边卫充军。
西门庆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只觉耳边“飕”的一声,魂魄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真是:惊伤了六叶连肝肺,吓坏了三毛七孔心。
当下西门庆急忙打点金银宝玩,包装停当,把家人来保、来旺叫到卧房中,悄悄吩咐他们,如此这般:“雇牲口连夜上东京打听消息。不必去你陈亲家老爹的住处。一旦有不好的风声,就想办法打点妥当,速来回报。”
又给了来保、来旺二人二十两银子。天刚蒙蒙亮,两人就雇了脚夫启程,往东京去了,这里暂且不表。
西门庆一整夜都没睡着,到第二天早上,吩咐来昭、贲四,把花园的工程停下,各工种匠人都先回去,不用再做了。每天把大门关得紧紧的,家里人没事也不许往外走。西门庆只在房里走来走去,愁上加愁,闷上加闷,就像热地上的蜒蚰一样坐立不安,把娶李瓶儿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吴月娘见他愁眉不展,面带忧容,只好宽慰他说:“他陈亲家那边出了事,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也不必这么焦愁。”
西门庆道:“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陈亲家是我的亲家,女儿、女婿两个惹事精搬到咱们家住着,平时街坊邻居里恨咱们的人多着呢。常言说得好:机儿不快梭儿快,打着羊驹驴战(指一人出事,旁人受牵连)。倘若有小人指指点点,拔树寻根,咱们身家都难保。”
正是:关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这里西门庆在家烦闷,暂且不表。
且说李瓶儿等了一天两天,不见西门庆有动静,一连派冯妈妈去了两趟,西门庆家大门关得像铁桶一样。冯妈妈等了半天,没一个人出来,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看快到二十四日,李瓶儿又派冯妈妈送头面过来,顺便请西门庆过去说话。冯妈妈叫门不开,只好站在对面房檐下等着。过了一会儿,只见玳安出来饮马,看见冯妈妈就问:“冯妈妈,你来做什么?”
冯妈妈说:“你二娘派我送头面来,怎么没动静?请你爹过去说话呢。”
玳安道:“俺爹连日有些事,没空。您老人家还是把头面拿回去,等我饮马回来,跟俺爹说就是了。”
冯妈妈道:“好哥哥,我在这里等着,你把头面拿进去跟你爹说一声。你二娘正为这事儿埋怨我呢!”
玳安一边把马拴好,走进里边,过了好半天才出来说:“跟爹说了,头面爹收下了,让你回禀二娘,再等几天,我爹抽空去二娘那里说话。”
冯妈妈一路回来,把情况告诉了李瓶儿。李瓶儿又等了几天,眼看五月快过完,六月初了,还是朝思暮盼,音信全无,梦中都在牵挂,美好的期盼被阻断。正是:懒把蛾眉扫,羞将粉脸匀。满怀幽恨积,憔悴玉精神。
李瓶儿盼不见西门庆来,每天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到了晚上,独自睡在枕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外面打门,仿佛看见西门庆来了。李瓶儿迎上去笑着接住,携手进房,问他为何失约,两人各自诉说思念之情,缠绵悱恻,彻夜欢娱。直到鸡鸣天亮,西门庆才抽身回去。李瓶儿猛然惊醒,大喊一声,魂都像丢了一样。冯妈妈听见动静,慌忙进房来看。李瓶儿说道:“西门他爹刚出去,你关门了吗?”
冯妈妈道:“娘子想得心迷了,哪里有大官人来?连影子都没有!”
李瓶儿从此被噩梦缠身,夜夜有狐狸假冒西门庆的名号,摄取她的精气。渐渐变得面黄肌瘦,吃不下饭,卧病在床。冯妈妈跟李瓶儿说,请到了大街口的蒋竹山来看病。蒋竹山年纪不到三十,身材五短,长相飘逸,却极其轻浮狡诈。被请进卧室,李瓶儿头发散乱,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副忧愁不堪的样子。喝过茶汤,丫鬟铺好褥垫。蒋竹山在床边为她诊脉后,见她容貌美丽,就开口说道:“我刚才诊了脉,娘子肝脉弦出寸口而且洪大,厥阴脉出寸口久上鱼际,这是六欲七情导致的。阴阳相争,忽冷忽热,似乎是心中有郁结无法排解。像疟疾又不是疟疾,像受寒又不是受寒,白天就疲倦嗜睡,精神不振;晚上心神不宁,梦与鬼交。如果不早点医治,时间久了会变成骨蒸病(虚劳病),肯定有生命危险。可惜,可惜啊!”
李瓶儿道:“有劳先生,恳请赐下良药。我病好了,一定重重酬谢。”
蒋竹山道:“我一定尽心尽力,娘子要是服了我的药,肯定能痊愈。”
说完起身告辞。李瓶儿让人送了五钱银子的药钱,冯妈妈去把药取来。李瓶儿晚上吃了药,睡得安稳,不再做噩梦。渐渐能吃下东西,起来梳头走动。没过几天,精神就恢复了。
一天,李瓶儿准备了一桌酒席,备下三两银子,派冯妈妈去请蒋竹山来道谢。蒋竹山自从给李瓶儿看病后,就一直对她心存觊觎。一听说请他,立刻穿戴整齐前往。被请到中堂,李瓶儿盛装出来相见,行过万福礼,换了两次茶汤,把他请进房中。酒席已经备好,满室飘香。小丫鬟绣春在旁边,用描金盘托着三两白银。李瓶儿高举玉杯,走上前施礼道:“前些日子,我身体不适,承蒙先生赐药,服后很有效果。今天略备薄酒,请来先生表示感谢。”
蒋竹山道:“这是我分内之事,理应如此,何必这么客气!”看见三两谢礼,又说:“这个我可不敢收。”
李瓶儿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恳请先生笑纳。”
推辞了半天,蒋竹山才收下。李瓶儿递过酒杯,安排他坐下。喝过三巡酒,蒋竹山偷偷打量李瓶儿,见她粉妆玉琢,娇艳动人,就先用话试探道:“冒昧问一句,娘子今年多大年纪?”
李瓶儿道:“我虚度二十四岁。”
蒋竹山道:“像娘子这样的妙龄,生长在深闺,家境富足,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前些日子会得这种郁结之病呢?”
李瓶儿听了,微笑道:“不瞒先生,我因为丈夫去世,家事萧条,独自一人,忧愁思虑,怎能不生病呢!”
蒋竹山道:“原来娘子丈夫过世了。多久了?”
李瓶儿道:“我丈夫从去年十一月得伤寒病死的,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
蒋竹山道:“当时请谁看过病?”
李瓶儿道:“大街上的胡先生。”
蒋竹山道:“是东街上刘太监房子里住的那个胡鬼嘴吗?他又不是太医院出身,懂什么脉理,娘子怎么请他呢?”
李瓶儿道:“也是街坊邻居推荐的。还是我丈夫没福气,不怪他。”
蒋竹山又道:“娘子有子女吗?”
李瓶儿道:“没有子女。”
蒋竹山道:“可惜娘子这么年轻,独自守寡,又没有子女,何不另寻出路?甘愿独自忧愁烦闷,怎能不生病呢!”
李瓶儿道:“我最近也在谈亲事,早晚就要过门了。”
蒋竹山连忙问:“敢问娘子要嫁给谁?”
李瓶儿道:“是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
蒋竹山听了道:“苦哉,苦哉!娘子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常在他家看病,最了解他的底细。这个人专门在县里包揽官司,放高利贷,贩卖人口,家里的丫头不算,还有五六个老婆,动不动就打人,稍有不如意,就叫媒人领出去卖掉。他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害妇女的头目。娘子幸亏跟我说了,不然进了他家,就像飞蛾投火一样,让你上不上,下不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况且最近他亲家那边出事受牵连,他在家躲着不敢出来,盖了一半的房子都丢下了。东京下来文书,府县都在找人。将来他盖的那些房子,多半会被官府抄没。娘子没必要嫁给他呀!”
一番话让李瓶儿哑口无言。况且她还有很多东西放在西门庆家,寻思了半天,暗暗跺脚:“怪不得一次又一次请他都不来,原来他家里出事了!”又看见蒋竹山能说会道,态度谦恭,心想:“我要是嫁给这样的人也不错,不知道他有没有妻室?”于是说道:“承蒙先生指点,我感激不尽。如果有合适的人家,还请先生帮忙引荐,我肯定会答应。”
蒋竹山趁机问道:“不知娘子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我打听清楚了,好来跟你说。”
李瓶儿道:“家境不论大小,只要像先生这样的人就行。”
蒋竹山听了这话,喜得心里发痒,连忙走下席来,双膝跪地说道:“不瞒娘子说,我妻子过世了,家里没人打理,鳏居已久,也没有子女。如果承蒙娘子垂爱,愿意结为夫妻,那真是我平生最大的心愿。我一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李瓶儿笑了笑,伸手扶他起来道:“先生请起。不知先生鳏居多久了?年纪多大?要成亲的话,得有个媒人说合,才合乎礼数。”
蒋竹山又跪下哀求道:“我今年二十九岁,正月二十七日卯时出生,不幸去年妻子去世,家境贫寒,实在出身低微。如今既蒙娘子亲口应允,哪里还用得着媒人说合。”
李瓶儿笑道:“你既然没钱,我这里有个冯妈妈,拉她做个媒证。也不用你下聘礼,选个好日子,招你进来做上门女婿。你觉得怎么样?”
蒋竹山连忙磕头下拜:“娘子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这真是前世有缘,三生有幸啊!”
两人在房里各自递了一杯交杯酒,就这样定下了亲事。蒋竹山喝到天黑才回家。
李瓶儿这边和冯妈妈商量道:“西门庆因为这事,吉凶难料。况且我这里没个男人,前阵子病得那么重,差点丢了性命。如今之计,不如把这位先生招进来,有什么不行的?”
第二天,就派冯妈妈去给蒋竹山送信,选了六月十八日这个好日子,把蒋竹山倒插门招进来,成了夫妻。过了三天,李瓶儿凑了三百两银子,给蒋竹山开了两间门面,店里焕然一新。起初蒋竹山去别人家看病只是步行,后来买了一匹驴骑着,在街上往来行医,这里暂且不表。正是: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