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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花子虚因气丧身
李瓶儿迎奸赴会

话说一日,吴月娘心中不快,吴大妗子前来探望,月娘便留她住两日。正陪坐在房中时,忽见小厮玳安抱进毡包来,说:“爹回家了。”吴大妗子便往李娇儿房里去了。西门庆进来,脱了衣服坐下,小玉端来茶也不喝。月娘见他神色异常,便问:“你今日会茶,回来这么早?”

西门庆道:“今天该常二哥做东,他家没地方,就请我们去城外永福寺玩。后来花二哥邀了应二哥,我们四五个人,又去院里郑爱香儿家喝酒。正喝着,忽然几个公差进来,不由分说就把花二哥抓走了,把众人吓了一跳。我赶紧躲到李桂姐那里待了半日,不放心,派人打听,才知道是花二哥的内臣家族里有人告他侵吞家财,在东京开封府递了状子,批下来让本县拿人。我们这才放心,各自散了回家。”

月娘闻言道:“这也是活该!你整天跟着这伙人,不着家,只在外边胡混,今天差点惹出事来,才算有个了结。你如今还不死心,哪天不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成了个烂羊头,是不会断绝这条路的!正经家里老婆的话你不肯听,院里女人在你跟前说句什么,你倒像驴耳朵似的听进去了。真是‘家人说着耳边风,外人说着金字经’。”

西门庆笑道:“谁敢有七个头八个胆打我!”

月娘道:“你这东西,也就只会在家里耍嘴皮子。”

正说着,只见玳安走过来说:“隔壁花二娘让天福儿来,请爹过去说话。”西门庆听了,抬脚就往外走。月娘道:“别让人背后说你闲话。”

西门庆道:“邻里之间,不妨事。我去看看,看她有什么话说。”

当下走到花子虚家,李瓶儿让小厮请他到后边说话。只见妇人衣衫不整,妆容倦怠,从房里出来,脸吓得像蜡渣一样黄,对着西门庆跪下,再三哀求道:“大官人,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常言道‘家有患难,邻里相助’。他不听劝,把正经家事抛在一边,只在外边胡来,今天被人暗算,闹出这种事来。这时候才跟小厮说,让我找人情救他。我一个妇道人家,足不出户,哪里去寻人情?说起来,他不听劝,真被拿到东京打个半死,也不亏他,只是怕辱没了过世老公公的名声。我没办法,才请大官人过来,求您千万看在我的薄面上,若有什么人情,好歹找一找,只要不让他受欺凌就行了。”

西门庆见妇人下拜,连忙道:“嫂子请起,不妨事。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妇人道:“真是一言难尽。我过世的老公公有四个侄儿,大侄儿叫花子由,第三个叫花子光,第四个叫花子华,我家这个叫花子虚,都是老公公的嫡亲侄儿。虽然老公公挣下这份家业,但见我这口子不成器,从广南回来后,就把东西只交给我收着,急了还会打他几下,那三个更是被打得不敢上前。去年老公公去世,花大、花三、花四也分了些床帐家具,只有一笔银子没分。我常说,多少分他们一些也罢,他却根本不理。如今被人暗算了,才弄出这事儿来。”说罢,放声大哭。

西门庆道:“嫂子放心,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家族里告家财的事,这不难办。既然嫂子吩咐,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怎样,我一定尽力。”

妇人道:“官人若肯帮忙,那太好了。请问找关系需要多少礼物,我好准备。”

西门庆道:“也用不了多少。听说东京开封府的杨府尹,是蔡太师的门生。蔡太师和我那四门亲家杨提督,都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托这两层关系,一起跟杨府尹说,他怎会不依!不管多大的事都能了了。如今主要是给蔡太师备些礼物,那提督杨爷和我家有亲戚,他不会收礼的。”

妇人便进房打开箱子,搬出六十锭大元宝,共三千两,让西门庆拿去打点人情。西门庆道:“一半就够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妇人道:“多出来的,大官人就收着。我床后还有四箱柜蟒衣玉带、帽顶绦环,都是值钱的珍宝,也请大官人替我收着,放在您那里,我用时再去取。这时候,我不寻思个防身之计,任由他胡来,往后日子怎么过?眼见得寡不敌众,万一这些东西被人暗算夺走,我可就走投无路了!”

西门庆道:“只怕花二哥回家问起来怎么办?”

妇人道:“这些都是老公公生前私下交给我收着的,他一点都不知道。大官人只管收去。”

西门庆道:“既然嫂子这么说,我回家就派人来取。”

于是西门庆径直回家,和月娘商议。月娘说:“银子可以用食盒让小厮抬来。那些箱笼东西,若从大门进来,让街坊看见多惹眼?必须夜里从墙上递过来才隐蔽。”

西门庆听了大喜,立刻让玳安、来旺、来兴、平安四个小厮,用两架食盒,先把三千两银子抬回家。然后到了晚上月亮升起时,李瓶儿那边让迎春、绣春摆上桌凳,把箱柜挪到墙边。西门庆这边,只有月娘、金莲、春梅,用梯子接应。墙头上铺了毡条,一箱箱地递过来,都送到月娘房里。正是:富贵自是福来投,利名还有利名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西门庆收下她许多细软金银宝物,邻舍街坊都不知道。连夜打点好行装,求了亲家陈宅一封书信,派家人来保上东京,送上杨提督的书礼,转求内阁蔡太师发柬帖给开封府杨府尹。这府尹名叫杨时,别号龟山,是陕西弘农县人,由癸未进士升任大理寺卿,如今调任开封府尹,极为清廉。况且蔡太师是他旧时座主,杨戬又是当朝权臣,怎会不给面子!

当日杨府尹升堂,从监中提出花子虚,一干人上堂跪下,审问他家财下落。此时花子虚已得西门庆捎信告知,一口咬定:“自从老公公去世,发送念经,钱财都花光了。只有两所宅舍、一处庄田还在,其余床帐家具,都被族人分走了。”

杨府尹道:“你们内官家的财产,无从查考,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既然已经花费无存,就批令清河县官员将花太监的两所住宅、一处庄田估价变卖,分给花子由等三人,完事回禀。”

花子由等人又上前跪下禀告,还要追查花子虚其他银两。被杨府尹大怒喝止:“你们这些人该打!当初你那内相刚去世时,你们怎么不告?如今事已过去,又来骚扰!”

于是花子虚一点没挨打,批了公文,押回清河县估价庄宅,这里暂且不表。

来保打听清楚消息,连夜回来报告西门庆。西门庆听说事情办妥,花子虚被放回家,满心欢喜。这边李瓶儿请西门庆过去商议,想让西门庆拿几两银子买下她住的这所宅子:“日后,我早晚也是你的人。”

西门庆回家和吴月娘商议,月娘说:“你若要买他这房子,恐怕他汉子一时起疑心,怎么办?”西门庆把这话记在心里。

没过几天,花子虚回家。清河县派乐县丞估价:太监的大宅一所,坐落在大街安庆坊,值七百两,卖给了王皇亲;南门外的庄田一处,值六百五十两,卖给了守备周秀;只有住的小宅,值五百四十两,因紧挨着西门庆家,没人敢买。花子虚再三派人来说,西门庆只推说没银子,不肯应承。县里急着要回文书,李瓶儿急了,暗暗让冯妈妈对西门庆说,用她寄放的银子兑五百四十两买下来。西门庆这才答应,当官交了银两,花子由等人都画了字。连夜做文书回了上司,共得银一千八百九十五两,三人平分了。

花子虚一场官司下来,没分到丝毫,银两、房舍、庄田都没了,两箱三千两的大元宝也不见踪影,心中十分焦躁。便问李瓶儿西门庆打点人情用了多少银两,还剩多少,好凑钱买房子。反倒被妇人痛骂了四五日:“呸!你这糊涂东西!整天放着正事不干,在外边眠花卧柳,被人设圈套抓进牢里,才让人来叫我找人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大门都没出过,知道什么?认得谁?哪里去寻人情?浑身是铁能打多少钉?替你丢人现眼,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多亏隔壁西门大官人,看在往日交情上,大冷天,刮着黄风黑风,派家人去东京,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你今天官司了结,平安无事,就得了便宜还想占便宜,好了伤疤忘了疼,回家倒向老婆算后账,还问有没银子。你写的帖子还在,没有你的亲笔字,我擅自拿你的银子找人情,岂不是成了我贪污给别人了!”

花子虚说:“本来就是凭我的帖子去打点的,实在是指望能剩下些,咱们凑着买房子过日子。”

妇人骂道:“呸!你这蠢东西!我都懒得骂你。你早干嘛去了?好事在前头时不算计,到了收尾的时候倒算起账来。左一句说花多了,右一句说花多了,你那三千两银子能顶什么用?蔡太师、杨提督是好打发的吗!要不是托了这么大的人情,平白把你抓进去一场,官府连根蒿子杆都没打在你这王八身上,好好地放你出来,还让你在家里说这种大话!人家又不归你管,你是他什么贴心的亲戚?平白无故凭什么替你南来北往地奔走,花钱救你!你回家来也该摆桌酒席,请人家来,好好答谢一番,反倒像用扫帚扫地似的把人赶得干干净净,还来向人要剩下的钱!”

这几句连骂带损,把花子虚骂得哑口无言。

到了第二天,西门庆让玳安送了一份礼来给花子虚压惊。花子虚这边备了一桌酒席,请西门庆来答谢,想趁机问他银两的下落。按西门庆的意思,还想拿出几百两银子给他凑钱买房子。可李瓶儿不乐意,暗地里让冯妈妈过来对西门庆说:“别来吃酒,就编一套瞎话给他,说银子上下打点都花光了。”

花子虚不识趣,还让小厮再三邀请。西门庆干脆躲到妓院里去了,只回话说不在家。花子虚气得发昏,一个劲儿地跺脚。

看官听说:大凡女人变了心,不和男人一条心,就算是像咬断铁钉那般刚毅的男人,也难以揣测她暗地里的心思。自古以来,男人管外面的事,女人管家里的事,可往往男人的名声都被女人败坏了,这是为什么呢?都是因为驾驭得不得法。关键在于以容貌品德相互感召,缘分相投,丈夫倡导妻子顺从,这样才能保证不出差错。像花子虚这样漂泊无依、毫无规矩的人,却想让自己的女人不生外心,怎么可能呢!正是:自认为根基牢固,实则一阵风就能动摇。

闲话少说。后来花子虚勉强凑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在狮子街买了一所房子住下。受了这口窝囊气,刚搬过去,又不幸得了一场伤寒,从十一月初旬起,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起初还请太医来看,后来怕花钱,就硬扛着。一天又一天,扛到二十号左右,就一命呜呼,断了气,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他手下的大小厮天喜儿,从花子虚病倒的时候起,就拐了五两银子跑了,无影无踪。

花子虚一死,李瓶儿就让冯妈妈请了西门庆过来,和他商量买棺材入殓、念经送葬、到坟上安葬的事。花大、花三、花四一家男女,也都来吊孝送葬。西门庆那天也让吴月娘备了一桌酒席,去坟前祭奠。当天妇人坐着轿子回家后,也设了一个灵位,供奉在房里。虽然在守灵,心里却一心只想着西门庆。早在花子虚活着的时候,她就把两个丫头让西门庆玩弄了,花子虚死后,更是和西门庆一家往来毫无顾忌。

一天,正是正月初九,李瓶儿打听着是潘金莲的生日,虽然还没过花子虚的五七,她还是买了礼物,坐着轿子来了。她穿着白绫袄、蓝织金裙,戴着白紵布鬏髻、珠子箍儿,来给潘金莲过生日。冯妈妈抱着毡包,天福儿跟着轿子。进门后先给吴月娘磕了四个头,说:“前几天在坟上,多劳大娘受饿,又多谢您的重礼。”

拜过吴月娘,又请李娇儿、孟玉楼拜见。然后潘金莲走了过来,李瓶儿问道:“这位就是五娘吧?”说着就要磕头,一口一个“姐姐”,说:“请受我一礼。”

潘金莲不肯受,互相推让了半天,两人还是平磕了头。潘金莲又谢了她的寿礼。又和吴大妗子、潘姥姥一一见过。李瓶儿便要请西门庆拜见。吴月娘说:“他今天往门外玉皇庙打醮去了。”

一面让人坐下,叫人倒茶来喝。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孙雪娥走了过来。李瓶儿见她的打扮比其他人差些,就起身问道:“这位是谁?我不认识,还没拜见呢。”

吴月娘说:“这是他姑娘。”

李瓶儿就要行礼。吴月娘说:“不必麻烦二娘,只是平拜拜就行了。”

于是彼此拜过,吴月娘就请大家到房里,换了衣裳,吩咐丫鬟在明间里摆桌子准备茶点。很快,炉里添了炭,温好了羊羔酒,摆上了酒席。请吴大妗子、潘姥姥、李瓶儿上坐,吴月娘和李娇儿坐主位,孟玉楼和潘金莲打横作陪。孙雪娥回厨房照应,不敢久坐。

吴月娘见李瓶儿杯杯酒都不推辞,就亲自敬了一遍酒,又让李娇儿等人各自敬了一遍,笑着问她:“花二娘搬得远了,我们姐妹聚少离多,真挺想念你的。二娘心狠,就不说来看看我们?”

孟玉楼说:“二娘今天要不是因为给六姐过生日,还不来呢!”

李瓶儿说:“大娘、三娘,承蒙各位姐姐抬举,我心里也想来,一来是在热孝期间,二来家里没人。昨天才过了他的五七,要不是怕五娘怪罪,还不敢来呢。”

又问:“大娘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吴月娘说:“我的生日还早呢。”

潘金莲接过话说:“大娘生日是八月十五,二娘好歹来走走。”

李瓶儿说:“不用说,一定来。”

孟玉楼说:“二娘今天就和我们姐妹作伴住一夜,别回家了。”

李瓶儿说:“我也真想和各位姐姐多聊聊。不瞒各位姐姐说,我们小家小户的,刚搬到那里,自从他没了,家里没人,我那房子后墙紧靠着乔皇亲花园,特别空荡!晚上常有狐狸抛砖扔瓦的,我挺害怕的。原来有两个小厮,那个大的又跑了,只剩下这个天福儿小厮看守前门,后半截空荡荡的。多亏了这个老冯,是我以前的人,常来给我浆洗衣裳。”

吴月娘问:“老冯多大年纪了?真是个实在的妈妈,话也不多。”

李瓶儿说:“她今年五十六岁,没儿没女,只靠说媒过日子。我常给她些衣裳。昨天我丈夫死了,就叫她来和我作伴,晚上和丫头睡一个炕。”

潘金莲嘴快,说:“既然有老冯在家里看家,二娘在这里住一夜也没关系,反正你花爹没了,有谁管着你呀!”

孟玉楼说:“二娘就听我的,让老冯把轿子打发回去,别回去了。”

李瓶儿只是笑,不说话。说话间,酒过数巡。潘姥姥先起身到前边去了。潘金莲跟着她娘回房里去了。李瓶儿再三推辞说:“我的酒够了。”

李娇儿说:“花二娘怎么回事,在大娘、三娘面前肯喝酒,偏我敬酒,二娘就不肯喝?显得厚此薄彼。”说着拿了个大杯子斟满酒。

李瓶儿说:“好二娘,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怎敢作假!”

吴月娘说:“二娘,你喝了这杯,稍微歇歇吧。”

李瓶儿这才接过来,放在面前,只顾和众人说话。孟玉楼见春梅站在旁边,就问她:“你娘在前边干什么呢?你去把你娘、潘姥姥请来,就说大娘请她们来陪花二娘喝酒。”

春梅去了没多久,回来道:“姥姥身上疼,睡了。我娘在房里化妆,马上就来。”

吴月娘说:“我真没见过,她还是主人家呢,把客人丢在这里,莫名其妙就回房里去了。其他方面都好,就是有点孩子气。”

有诗为证:

倦来汗湿罗衣彻,
楼上人扶上玉梯。

归到院中重洗面,
金盆水里发红泥。

正说着,只见潘金莲走了过来。孟玉楼在席上看见她浓妆艳抹,从外边摇摇摆摆地走来,打趣道:“五丫头,你可真是个好人!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把客人丢在这里,自己躲到房里去了,你算是成年人吗!”

潘金莲笑嘻嘻地在她身上打了一下。孟玉楼说:“大胆的五丫头!你还来敬一杯。”

李瓶儿说:“我在三娘这里喝了不少酒了,已经够了。”

潘金莲说:“她那里是她的账,我也得敬二娘一杯。”于是斟了一大杯递给李瓶儿。李瓶儿只是放在那里,不肯喝。吴月娘看见潘金莲鬓角上插着一根金寿字簪子,就问:“二娘,你给六姐的这对寿字簪子,是在哪里打造的?样子真好看。回头我们每人也照样配一对戴。”

李瓶儿说:“大娘要是想要,我还有几对,回头给各位姐姐每人送一对。这是过世老公公从宫里带出来的,外面哪有这样的样式!”

吴月娘说:“我是跟二娘开玩笑呢。我们姐妹人多,哪能让你送这么多!”

众女眷饮酒欢笑。

眼看太阳偏西,冯妈妈在后边孙雪娥房里被招待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走出来,催李瓶儿道:“走不走啊?好打发轿子回去了。”

月娘说:“二娘别回去了,让老冯把轿子打发回家吧。”

李瓶儿说:“家里没人,改日再来看各位姐姐,以后有的是日子住。”

孟玉楼说:“二娘也太固执了,我们众人就没一点面子?现在不打发轿子,等会儿他爹回来了,少不了也要留二娘。”

经这么一说,李瓶儿不好再推,就把房门钥匙递给冯妈妈,说:“既然各位姐姐再三留我,再不留下就显得我不识抬举了。你吩咐轿子先回去,让他们明天来接。你和小厮回家,仔细看好门户。”

又让冯妈妈凑近耳边低声说:“让大丫头迎春,拿钥匙开我卧室里最里面的那个箱子,从那只小描金首饰匣里,拿四对金寿字簪子。你明天早点送来,我要送给四位姐姐。”

冯妈妈听了吩咐,拜别了月娘,一边出门去了,这里暂且不说。

过了一会儿,李瓶儿不肯再喝酒,月娘就请她到上房,和大妗子一起坐着喝茶。忽然见玳安抱进毡包,西门庆回来了,掀开帘子走进来,说:“花二娘在这里啊!”

李瓶儿慌得赶紧站起来,两人见了礼,然后坐下。月娘叫玉箫接过西门庆的衣裳。西门庆就对吴大妗子、李瓶儿说:“今天门外玉皇庙圣诞打醮,按年例该我做会首,和众人在吴道官房里算账,七零八碎的事缠到这时候才回来。”

又问:“二娘今天不回家了吧?”

孟玉楼说:“二娘再三不肯,要回去,被我们众姐妹硬留下了。”

李瓶儿说:“家里没人,我不放心。”

西门庆说:“没什么好扯淡的,这两天巡夜的虽然紧,怕什么!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写个帖子送给周大人,他准会照办。”

又说:“二娘怎么冷冷清清坐着?喝了些酒没有?”

孟玉楼说:“我们众人再三劝二娘,二娘就是推辞不肯喝。”

西门庆说:“你们不行,等我来劝二娘。二娘酒量也太小了!”

李瓶儿嘴里说:“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身子却没动。一边吩咐丫鬟,从新房里摆上桌子,都是留下伺候西门庆的下酒菜、细巧果仁,摆了满满一桌。吴大妗子知趣,推说不喝酒,就去李娇儿房里了。当下李瓶儿坐主位,西门庆作陪,吴月娘在炕上靠着炉壶,孟玉楼、潘金莲在两边打横。五人坐定,倒上酒,不用小酒杯,都用大银衢花杯子,你一杯我一盏地喝起来。常说:风流事靠茶来撮合,酒是引发情欲的媒人。喝来喝去,把李瓶儿喝得眉梢低垂,眼波流转,斜睨着看人。正是:两朵桃花般的红晕飞上脸颊,眉眼间露出了真情实态。

月娘见他们两人越喝越亲近,说话都有些不正经,看不下去,就到那边房里陪吴大妗子坐着去了,任由他们四个喝到三更时分。李瓶儿醉得眼神迷离,站都站不稳,拉着潘金莲往后边去净手。西门庆走到月娘房里,也醉得东倒西歪,问月娘安排李瓶儿在哪里歇。月娘说:“她来给谁过生日,就在谁房里歇呗。”

西门庆问:“我在哪里歇?”

月娘说:“随你在哪里歇,要不你也跟着她一起去歇?”

西门庆忍不住笑道:“哪有这种道理!”

就叫小玉来帮他脱衣服:“我在这房里睡了。”

月娘说:“你就别发神经了,别惹我骂出不好听的来!你在这里睡,他大妗子睡哪里?”

西门庆说:“罢了,罢了!我去孟三儿房里歇。”于是就去了孟玉楼房里歇下。

潘金莲领着李瓶儿净了手,一同到自己前边房里,和潘姥姥一起歇着。到第二天起来,对着镜子梳妆,春梅在一旁伺候。李瓶儿见春梅机灵,知道是西门庆用过的丫头,就送给她一副金三事儿。春梅连忙就告诉了潘金莲。潘金莲谢了又谢,说:“又劳烦二娘赏赐她。”

李瓶儿说:“难怪五娘有福气,身边有这么个好姐姐!”

梳妆完毕,潘金莲领着李瓶儿和潘姥姥,叫春梅打开花园门,到处游玩观赏。李瓶儿看见那边墙头上开了个便门,通着自己那边,就问:“西门爹什么时候开始盖这房子?”

潘金莲说:“前些时阴阳先生看过,说要到二月间兴工动土,打算把二娘那边的房子打通,连成一片,前面盖山子卷棚,扩建一个大花园;后面还要盖三间玩花楼,和我这三间楼连起来成一排。”

李瓶儿听了,把这话记在心里。这时月娘派小玉来请她们到后边喝茶。三人一同来到上房。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陪着吴大妗子,摆好了茶等着呢。众人正吃着点心,只见冯妈妈走进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旧汗巾,包着四对金寿字簪子,递给李瓶儿。李瓶儿先拿了一对送给月娘,然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每人都得了一对。月娘说:“太破费二娘了,这可使不得。”

李瓶儿笑着说:“大娘说哪里话,这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胡乱给姐姐们赏人玩罢了。”

月娘等人谢过,各自把簪子插在头上。月娘说:“听说二娘家门首就是灯市,特别热闹。等过些日子我们去看灯,就到二娘府上串串门,可别推说不在家。”

李瓶儿说:“到那天,我一定请各位姐姐过去。”

潘金莲说:“姐姐还不知道呢,我打听着,这十五日是二娘的生日。”

月娘说:“今天说定了,要是二娘过生日那天,我们姐妹一个都不会少,来给二娘祝寿。”

李瓶儿笑着说:“我那小地方,姐姐们肯赏光,我一定请你们。”

没多久吃过早饭,又摆上酒来接着喝。就这样一直留连到太阳偏西,轿子来接,李瓶儿告辞回家。众姐妹挽留不住。临出门时,请求拜见西门庆。月娘说:“他今天一早就起身,出门给人家送行了。”

李瓶儿千恩万谢,才上轿回家。 mp7GHKPjFIj8aGDEW92W3hRsTVLUDbzW3QhTLjzfKN7aaPgzRoWOF1tbf6OOwq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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