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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牵手

福哥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二伯母,他甜甜地笑了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梨涡,肉呼呼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袖,就这么和她说话:“二伯母是出去玩儿了吗?二伯父在家里等你呢,你要快些回家。”

他被母亲教得很好,小小年纪,却非常聪慧,一张白嫩包子般的脸,也有几分像他的父亲程珏。

这小男娃,正是程瓒的三弟程珏的嫡子,福哥儿。今年才虚五岁。

沈令善下意识地去看江屿,见他表情淡淡的,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便下意识地走到了福哥儿的面前。

有个年轻妇人走了过来。

先是看到福哥儿,福哥儿歪过头冲她笑:“母亲,你看二伯母在这里。”他拉着沈令善不肯放手。

妇人瞧着沈令善,这才惊讶道:“二……”她顿了顿,看向她身后高大挺拔的男子,忽然想起来,她已经嫁给齐国公江屿了。她过去叫了一声“江夫人”,这才将福哥儿揽到自己的身边。

她便是程家三爷程珏的妻子谢幼贞,也是沈令善的表姐。

沈令善自幼同谢家两位表姐的关系好,谢宜贞端庄稳重,谢幼贞温婉聪慧,前者嫁给了她的三哥,后者同她一道,先后嫁进了程家,成了妯娌。

在洛州程家的这五年,她能说说话的,也唯有谢幼贞了。她很少见到程瓒,大多是场面上的事情,私下各过各的日子。比起她,谢幼贞和程珏却是夫妻恩爱,她进门不久,便怀上了孩子,次年便生了嫡子福哥儿。而且程珏生得风流倜傥,看上去不像是个专情的,可成亲之后,身边就唯有谢幼贞一个妻子,而且对她非常尊重。

这会儿谢幼贞穿了一件水蓝底十锦月季花锦缎通袄袍,戴了一支金镶玉鬓花,非常地雅致得体。她的长相清秀,虽不惊艳,却属于耐看的,她生得比少女时丰腴了一些,如今越发地有韵味了。

……也有大半年没见了。

原本是很亲密的,目下听她叫自己一声江夫人,大抵是因为江屿在场。毕竟有之前的事情,江屿见到程家人,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的,是以谢幼贞并未同她表现得太亲密。她总是很细心,这一点她怕是永远都比不上她。

沈令善便道:“程三夫人。”心里却还是有些诧异,谢幼贞怎么来皇城了?

沈令善也没有同她多说什么,只弯腰将一包粽子糖给了福哥儿。福哥儿见着二伯母本来是非常高兴的,可娘亲却不许他叫二伯母。四五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大大的眼睛望着面前的二伯母,总觉得以后二伯母不会像以前那样疼他了。

他忽然有些难受,他很喜欢吃粽子糖。二伯母给他的这包粽子糖,他不要的话,是不是还能继续叫她二伯母?

福哥儿没有接。

谢幼贞便替福哥儿接过,然后抱起福哥儿,哄着他:“福哥儿还不快谢谢江夫人。”

福哥儿怔怔地望了母亲一眼,而后看了一眼二伯母,便转身将脑袋埋进母亲的肩头,大抵是觉得委屈,眼睫濡湿,不想理人了。

“这孩子……”谢幼贞低声训斥了几句。

沈令善笑着说没关系:“……小孩子都这样。”这便同谢幼贞别过,随江屿上了外边的马车。

谢幼贞缓缓抬起眼,望着沈令善远去的背影。趴在肩头的福哥儿也转过身,看着二伯母,有些依依不舍。二伯母一直都很喜欢他的……

福哥儿一张包子脸拧成了一团,眼睛也红彤彤的,低声问母亲:“二伯母是不是不回来了?”

他虽然年幼,却是异常地聪慧,有些事情也记得很清楚。之前他问母亲关于二伯母的事情,母亲总是不说。他就偷偷跑去二伯母住的地方,不过二伯母已经不在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在了。他只碰到了二伯父,他二伯父看上去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谢幼贞便教他:“日后见了,不许再叫二伯母了,记住了吗?”

福哥儿不懂。为什么之前叫二伯母,现在又不许叫了。

坐在马车里,沈令善能感觉到江屿的不悦,只是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离齐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她便打开纸包,捡了一颗粽子糖吃。

马车很大,面前搁了张紫檀木如意云纹小几,一套青花缠枝纹茶壶茶盅。有些渴,沈令善欲给自己倒杯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要喝水吗?”

耳畔是江屿淡淡的声音:“不用了。”

沈令善抓着手中的茶盅,用力捏了捏。

她心里有些闷闷的,便也不再和他说话,兀自倒了一杯水。马车虽驾得稳,可终究还是有些晃动,茶水溅了几滴在衣袖上,衣袖处绣着莲花纹,图案略深了些,沈令善安静地低头,用帕子擦了擦。

马车到齐国公府门前的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如棉絮般,白绒绒的,纷飞地落着。

江屿先下的马车,他下意识地去扶她,沈令善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慢慢地下来,然后很快就将手收了回来。

冰凉的雪花在手背上融化,江屿伸手去牵她的腕子:“……地上有些滑。”

沈令善没看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我走慢些就成了。”

江屿的手顿了顿,看着她冻得有些微微发红的鼻尖,语气平静道:“也好。”说罢,便独自往前走。

沈令善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迈着步子,走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陌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很少这样对她。

她看了一会儿,身旁一直跟着的丹枝就说:“夫人,您同国公爷置什么气呢?”刚才在玲珑斋遇见了程三夫人母子,国公爷为何事生气,自然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

沈令善在后面慢慢走着。

刚下雪,地上还未积雪,落下便化成了水,走上去有些滑。

走了一段路,丹枝就轻轻叫了她一声:“夫人……”

沈令善闻声抬眼。

就看到那个原本已经消失在大雪中的男子,又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步子很快地朝着她走来,玄色斗篷被风吹地猎猎作响,眉眼看上去比平日更冷峻。

刚走到她跟前,连句话都没说,便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进去。他抓得很用力,沈令善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差一点就要滑倒。就这么被他拉着走着,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走地磕磕绊绊。

走了几步,他才忽然慢了下来,静静牵着她回了琳琅院。

谢幼贞回了谢府。

这回她来,是因为母亲病重,她远在洛州,着急不已。程珏索性带她来了皇城。她将福哥儿交给了乳母,去了厅堂看程珏。程珏和谢家的几个叔伯兄长们在说话,只是这么多人中,她一眼便能看到程珏。

程珏实在是太出众。

当初她在荣国公府看到他和沈令善在说话,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便有些愣住。

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圆领长袍,腰间佩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面颊白皙,高高瘦瘦,犹如傲然挺立的翠竹,眉梢淡淡染着笑意。

沈令善便歪着脑袋同她说程珏:“……那是我程家的三表叔。说是表叔,也不过比我大了四岁罢了,就会占我便宜。”然后就小声告诉她,“二表姐,程三叔最会捉弄人了,你下回见着他,可不要被他欺负了。”

会捉弄人吗?

她听了沈令善的话,看着程珏在凉亭内,含笑和沈家长房的几位公子在说话,倒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极难想象,这样一个斯文倜傥的少年,捉弄起人来是什么模样。

一直到成亲五年有余,她还不曾见过他捉弄人的模样。他待她始终非常尊重,在外面一贯给足了她面子。她在程家过得体面,至少比起沈令善,她好了太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觉得自己同他不够亲密。

晚上谢幼贞伺候程珏更衣。

快要二十五的男人,生得越发挺拔俊朗。程家男人一贯的好样貌,若要属最出众的,便是二公子程瓒。程珏同程瓒也有五六分像,不过程珏生得有些太精致秀气,不如程瓒的温润稳重,特别是一双桃花眼,在他望着你的时候,即便是面无表情的,也总觉得他在笑。

这样的男人,也难怪先前有风流的名声在外的。不过那是因为外人不了解他。其实他是一个极君子的男人。

谢幼贞同他说起了福哥儿:“……这几日福哥儿新学了几首诗,若是爷明日有空,便听他背一背,可好?”

福哥儿是程珏唯一的儿子,自然对他非常疼爱。

他就问:“学了哪几首?”

谢幼贞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眼说了名字。程珏一听,才知道她为何害羞了。

福哥儿背的诗是他所作的。

他低头看妻子,见她小脸白皙清丽,看上去秀净温婉,待他也非常地体贴。他想起了一些事情,微笑着说道:“若要说诗词,我始终比不过我二哥。”

谢幼贞却忙道:“岂会?夫君的诗写得极好。”

程珏微微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谢幼贞见他心情不错,便替他解腰上的玉带:“……对了,妾身今日遇见江夫人了。”

程珏没有反应。

“……我原本还担心善善过得不好,今儿瞧她面色红润,看上去倒是比在程家的时候胖了一些,齐国公倒是对她不错。”她正说着,忽然有一双手抓着了她正解着腰带的手上。

是程珏握住了她,力道还有些大。

程珏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处理。”他的语气很温和,“你先歇息吧,不必等我。”

谢幼贞知他平日公务繁忙,也不敢多问,只好看着他从衣架上拿起刚脱下的外袍重新穿好,然后阔步出了房门。

她就这么看着他出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再想下去。只吩咐丫鬟将她纳了一半的鞋底拿来,继续在灯下纳鞋底。

府上已经掌了灯,外面正在下雪。

程珏走在长廊上,看着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的雪,便想起幼时,他经常去沈家找沈令善。他经常将她捉弄地哇哇大哭,有一回他弄坏了她堆了半天的雪人,她穿得像个团子,就坐在地上哭,哭得惊天动地,把沈家三兄弟都引过来了。沈迳可是好生揍了他一顿。那时候他就想,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小姑娘?

现在她嫁给江屿了。

江屿那人,他从第一眼看到他就不喜欢他。偏生她就是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有什么好的?能比得上他二哥吗?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沉默寡言性子高傲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手握重权的齐国公。

新帝年幼,朝政到头来还不是由他掌控?

他那样一个不择手段善于权术之人,娶沈令善,真的会对她好吗?当初沈令善在那种情况下悔婚,他肯定怀恨在心,又怎么可能真的敬她爱她呢?

江屿一回屋就没坐,直接去了书房。

沈令善将买的糕点和粽子糖让碧桃给嵘哥儿和东院的几个孩子们送了一些去。

晚上便有人传话过来,说他要忙到很晚,叫她早点睡。

沈令善也没说什么,吩咐丫鬟给他准备了点心,拿着绣绷在灯下绣了一会儿。

只是往日都能心平气和,今晚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好几回都戳到了手指。她便放下绣绷,干脆早些睡觉了。她翻来覆去,知道江屿心里在介意什么,生气什么。起初她嫁给他的时候,也是不情愿的,可看着他待自己的态度,她也尽量回应他。有时候她甚至想,可能江屿还念着往昔的情分,会好好对她的。可是她真的想得太好了。

在江屿看来,她当初背信弃义,之后又嫁给程瓒整整五年,心里如何没有疙瘩?

沈令善觉得有些压抑,心里有团东西堵着,想和他大吵一架。 tArlDaKEMF4N1yDG2IbFig3EUm/BjfpMSbGl4zGywwjnXIUJy89v/2JZcpsB+a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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