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大明时代女子最重名节。宋无涯硬是将自己与婢女偷情的龌龊行径与司徒雯的所作所为相提并论,这叫司徒雯怎能不既羞又恼?她立马气得浑身哆嗦,如风中梨花般乱颤,指着宋无涯的鼻子道:“你……你无耻!”
宋无涯咧开嘴冲司徒雯呲出满口白牙,笑嘻嘻地道:“我有齿得很。”他对自己这位未婚妻其实并没有恶感,之所以要存心气她,一半是为了找回场子,一半是习惯性的嘴贱而已。
宋无涯练就二三十年的嘴贱战术果然见了神效,司徒雯气得脸色发白,一言不发地低头咬紧了嘴唇,修长的睫毛上有晶莹的泪珠不住颤动,煞是好看。
宋无涯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感叹,美女就是美女,哭起来都这样耐看,如果是这样欲哭未哭的神情,那是就美到了极点。欣赏美女的这个歪念头儿一起,宋无涯心里的歉疚之意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问完了司徒雯,宋无涯再逐个询问了住在西厢房的江思行、莫益三、李铭、代法孟四人,让他们说清了自己的房间的各自位置。
宋无涯让梁管家拿来一副笔墨纸张,在白纸上将当晚各位宾客留宿的房间位置画成了一个平面图。整个司徒府第呈一个“工”字形格局,最上面一横是一个封闭的长廊,两头儿是封死的,正中间竖着的一条路可以直通后院。发生命案的位置是最上面一排房间的最左边,也就是前院东厢房。金寿当晚也住在那里。至于江思行、莫益三、李铭、代法孟以及宋无涯本人,则都是住在最上面一排房间的右半边,也就是前院西厢房。
对着这张平面图稍微琢磨了一下,宋无涯心里有了数,目光从图纸上移开,看向莫益三:“莫兄,当晚你是为了什么事在房间呼唤司徒姑娘?”
莫益三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其实,我并没有叫呼唤司徒姑娘,只是在自己房间里给吓得叫了一声,司徒姑娘听到我喊叫,就移步过来看了看。”
宋无涯皱眉道:“你一个大男人,什么事吓着你了?莫非是在自已房里见了鬼?”
莫益三神色尴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刚躺下,就有老鼠从我鼻子上爬了过去,我害怕这玩意儿,当时就吓得叫了声。”
此言一出,在场各人个个神色古怪,似乎是难以想像一个大男人竟然会给一只老鼠吓得大叫。宋无涯心下暗叹,这就是读书人呐,大明的读书人,不单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胆小如鼠。
“最后一个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宋无涯按捺住心中对这位莫公子的鄙视,温言问道:“莫兄,司徒姑娘听到你的叫声过来察看,她进到你房间没有?停留了多久?关门了没有?”
莫益三涨红了脸,急忙道:“静夜之中,鄙人怎敢与司徒姑娘闭门相会?她也并没有进我的房间,只是在门前问了几句情况,稍作停留而已,时间也十分短暂。宋兄,你千万不要误会……”
莫益三絮絮叨叨地辩解个不停,宋无涯听着觉得烦,不阴不阳地笑问道:“你辩解个不停,莫非是作贼心虚?”
莫益三立刻闭住了他的婆娘嘴。
宋无涯大踏步径直走到江思行跟前,蓦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这杀千刀的混帐王八蛋,勾引小真不成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动手杀人?杀一个不算,还要杀第二个?”
江思行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强笑道:“宋兄,好端端的,莫要开这等玩笑!”
“你叫我宋兄?”宋无涯瞪着他,“我跟你很熟么?”
江思行急忙道:“你我素来性情相投,如同至交兄弟一般。宋兄,你这就忘了么?”
“哦——”宋无涯恍然大悟似的重重点了一点头,一手继续揪住江思行的衣领,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你说你与我性情相投,这就对了。我不是好人,你自然也不是好人。这人既然不是我杀的,那就自然只能是你杀的!”
宋无涯的这一番歪理说将出来,顿时让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强辞夺理。
司徒雯撇了撇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你这话至少有一句是对的,真是有自知之明呀。”
身为主审法官兼检察官的司徒县令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喝道:“宋无涯,休得胡闹,人命大案,怎能胡猜?你说他是凶手,可有真凭实据?”
包捕快也跟着道:“县尊大人说得对。宋无涯,你这是在靠猜么?若是凭猜,谁不会猜,又要你来越俎代庖断什么案?”
“对。”宋无涯笑嘻嘻地道:“我就是靠猜的。”紧接着敛住笑容,话锋一转,“凭猜,自然是人人都会,但是知道怎么猜,那就只有我会。”
司徒县令抑制住心头的少许不快,皱着眉头追问道:“且不论你是如何猜法。你说他是凶手,可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就在眼前。”宋无涯冷笑一声,抓住江思行衣领的右手骤然往下一带,将他的前胸衣襟扯了开来,“各位请看他的前胸有什么?”
只见江思行袒露的前胸上赫然有四道由上至下竖着的紫红色抓痕,很深,很显眼,一看就是人的指甲抓出来的。
江思行脸色苍白,众人一齐投来怀疑和不解的目光。
宋无涯冷冷地解释道:“小真是仰卧在床上被捂死的,凶手是骑在她身上和她面对面。小真被凶手用手捂住口鼻的时候,会本能的拼命反抗,就像行将溺死的人会伸手乱抓一样。因此,极有可能就会在凶手前胸上留下抓痕。真是可惜,如果在案发当晚强行检查一下每位男子的身体上有没有抓痕,当场就能定案,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麻烦。”
他语速及快,一口气接着道:“既然先前已经确定凶手就在住西厢房的四位客人当中,那么凶手就只可能是趁司徒姑娘注意不到他,这才偷偷经过中堂溜到东厢房小真房间的。这是整个房屋格局决定的。司徒姑娘在二更前后唯一一次离开中堂,就是站到莫益三的房间门口和他说话。这个时间很短,房门也开着,在住西厢房的四位宾客中,能利用这个短暂的机会不被发觉的跑到西厢房的人,只有住在莫益三斜对门房间的江思行!”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异常安静,各人低头思索品味,随后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包捕快和梁仵作不由自住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生出一股惭愧之情,自己也算是办案的老手了,如今却当面输给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脸上着实有点挂不住。
江思行强作镇定,勉强干笑了一声:“我这些天胸前老是痒得厉害,这些抓痕是我自己挠的。”
包捕快笑了:“这位仁兄,你这痒挠得可是惊天动地嘛,都恨不得把内脏抓出来。”他作了一个手势,两名侍立的官差立刻奔上前去,将锁链套在了江思行身上。
“仅凭这几条抓痕就想定我的罪?我不服!”江思行愤怒地高声大叫。
“不服我让你服!”
宋无涯蓦然转身,目光刷地落在江思行右手戴着的板指上,低声向包捕快说了一句。包捕快小跑着出了客厅,片刻即回,双手捧着从东厢房命案现场取过来的那张沾染着墨迹的薄被。
包捕快展开被子,宋无涯从被面上找到了一个带着花纹的墨迹印痕,伸手捉住江思行的右手,将他手上的板指与这个墨印对比了一下,果然完全吻合,粗的轮廓,细的纹理,全都对应得上。
江思行立刻面如死灰,几乎站立不住,嘴唇颤抖着道:“我……我……”
“我什么?你想说这个也是你睡梦中留下来的?”包捕快带着讥嘲的语气笑问。
司徒雯脸色苍白,神情悲愤难抑,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最后的真相轰然揭开后,她仍然难以接受,父亲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学生手里。
“你为什么要杀人?”宋无涯在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江思行面前蹲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又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因为你!”江思行嘴里挤出这三个字来,恶毒地盯着宋无涯,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