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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尹七七吩咐哈苏莫把衣服打包送到车里,哈苏莫得意地对她说,你还不想让我来,现成的劳动力,还不收费,上哪里找去?

焉雨亭道谢,看着哈苏莫挟着大包顺着电动扶梯下楼去,便和尹七七一道上到顶层。这里有几家甜品店,翻斗乐儿童游乐场也在这一层。

给小寿星叫了一份奶油蛋糕,两人各点了一杯热饮。尹七七吮吸了一口,忽然神秘地凑近焉雨亭问道:

“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焉雨亭莫名其妙地反问。

“刚才这癞蛤蟆呀!我看你们俩郎才女貌的,蛮般配呢!用不用姐姐给你牵牵线?”

“说啥呢七七姐?”焉雨亭的脸腾地红了。今天她化了淡妆,圆鼓鼓的脸蛋娇俏可人,羞腼之下,那几粒浅浅的雀斑却显得清楚了。她没料到尹七七会冷不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这弟弟,要人品有人品,要学历有学历,家庭条件更是没的说,加上一表人才。好妹妹,这样有型的男人可是万里难挑一呀,看中了,就得抢先抓早不是?”

尹七七还在兜售,焉雨亭却嘟起了嘴:“你再胡说,我生气了哦!人家本来是把你当姐姐的,你却拿我开心!”

“好好好,不说了!”尹七七忙哄着焉雨亭。见小瓦沙吃得差不多了,两人把他抱上电动小火车,看着他一圈圈跑起来……

等孩子玩累了,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哈苏莫提议去海参崴酒吧吃俄式西餐,焉雨亭婉拒,说家里的孩子们在等着自己。说来奇怪,刚见面时并没把这个大男孩儿放在心上,经过刚才尹七七半真半假地来了那么一出,她忽然觉得在哈苏莫面前有些不自在了,急着想离开他。

哈苏莫无奈,开车将焉雨亭送回鲸口村,然后与尹七七一道走了。

看着宝马车绝尘而去,焉雨亭站在山道上忽然有些怅然,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在这一瞬间被搅动复苏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熟悉的男人的影子在眼前浮动而过。

焉雨亭大学毕业后,在另一个城市找了份广告策划工作,其间也有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不料后来事情出现变化,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机缘,使她疯狂地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事业有成的男人。通常这样的男人对初出校门的女孩子都有着不可抵御的杀伤力,焉雨亭感到这个男人的风度、气质、职业、爱好各个方面都令自己着迷,她甚至不可救药地宁愿做一个不要名分的地下夫人。为此,相恋多年的男友与她分了手。她以为自己是前卫的,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为爱情敢于牺牲一切的。可是事实却给了她一记沉重的打击,不是那个男人最终抛弃了她,而是他在政治斗争中成为失败者,受到党纪政纪处分,从此一蹶不振,而与焉雨亭的秘密恋情则成为政治对手置他于死地的杀手锏。失去自由的男人无法再见面,焉雨亭却在茶余饭后被无数人当成调侃的谈资。她无法再在那个城市待下去,带着一颗滴血的心悄然离开。还是一位大学时的闺蜜开导了她,使一度几乎不想再活下去的焉雨亭走进老八路刘柏年的小院子里,并在这种志愿者的崇高生活中找到了新的人生价值。

本来经过那样一场打击,焉雨亭已经不再对男女之情抱有希望,但是刚才这个阳刚而阳光的小伙子却惹得她心烦意乱。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哈苏莫的长相很有几分自己当年恋人的模样儿,怪不得乍一看到他,心头就会涌上一份亲切感呢!

但是心思精细的焉雨亭却看得出来,虽然哈苏莫对自己热情有加,其实他更在乎尹七七,他的表姐。焉雨亭说不准这两人之间的姐弟关系是不是真的,现在的社会上,年轻人搞拍拖往往习惯以兄妹或姐弟相称。哈苏莫看尹七七的那种眼神,绝对是恋人之间才能有的那份缠绵,那份温柔,那份体贴。平心而论,不管年龄大小,这两个人倒是--用尹七七的话说--“蛮般配的”。可是,尹七七却把他推荐给自己,她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焉雨亭这边在独自天马行空地猜想着,哈苏莫那边却拉着尹七七的手到了铃木汽车销售场。

在销售场,尹七七忽然对哈苏莫说,想请他教自己开汽车。哈苏莫说,这不难呀,现在上市的新车都是自动挡的,说句难听话,前面拴只肉包子,狗都能把它拽走。尹七七笑着捶他一拳,说你把姐姐当成什么了?接着说到不少同事有了车,自己也看中一辆小雨燕,等攒够钱了一定要买一台。哈苏莫嘲笑她说,以你那点工资,哪年哪月能攒够一台车钱哪?尹七七说,所以才要你先教我嘛,等我考下驾照来,差不多也有实力买车了,两不耽误,多好。

她没敢说会有人给自己送一台车的。

哈苏莫却当真了,把宝马停在路边,扭过头直盯盯地看着尹七七。

“咋了?”尹七七心里有些发毛,以为自己哪句话说漏了,引起他的怀疑。

“姐,你说得对。像你这样够品位的美女,哪能还去挤公交车呢?”哈苏莫一本正经地说,“是小弟考虑不周,光想着自己潇洒了。”

说着再次启动引擎,调转车头,向市郊开去。

“去哪儿呀?”尹七七不明所以。

“我们现在就去看车,姐,这事儿,包在小弟身上了!”

尹七七大惊,急忙阻止。她知道这个表弟是个义气型的男人,说到的事一定会做到,但她却不能,或者说不敢让他给自己买,那个人如果知道了,不定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哈苏莫却不听她的,不消二十分钟,车子停在铃木汽车4S店。

哈公子驾到,店老板自然要亲自出迎,而且毕恭毕敬。哈苏莫把尹七七介绍给老板,说姐姐看中了一台雨燕轿车,想买一台开着玩。店老板很年轻,年纪与哈苏莫不相上下,听罢连声说,既然是大姐自己用,开一台走就是,谈什么买不买的。

“那哪行呢?你也要靠买卖过日子呢!”哈苏莫豪爽地说着,看了看价签,笑道:“才七万多呀,姐,你能不能选一台上点档次的?”

尹七七矜持地笑笑,说:“我喜欢这款车的造型,不在乎钱多少。只是我现在还不会开呢!”

哈苏莫拍拍老板的肩膀,说:“哥们儿,就是这台了,你给做好内外饰,该配的都配上,十天后我来提车!”

“好说,大姐用车,兄弟给打八折。”老板答应得也很爽快。

回到宝马车里,尹七七有些着急地说:“你这家伙办事也太毛躁了一些--十天,我上哪里办驾照去呀?无证驾驶,你想叫我蹲监狱啊?再说,十天怎么能学会开车呢!”

“姐,什么你都不用操心,明天给我两张照片,我叫交警支队长亲自给你办好驾驶证!学车嘛,我每天带你练两个小时,不出一星期,保证让你像老司机一样熟练。”

尹七七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回家后,你和舅舅说说这事儿吧--他总是告诫我别太招摇,不事先打个招呼,舅舅会生气的。”

哈苏莫满口答应。

开车到尹七七的住处,哈苏莫眼里带着期冀看着尹七七,见她没有表示,忍不住问道:“陪你跑了一天,姐,不想让我上去坐坐?”

尹七七犹豫一下,笑了:“姐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你也赶快回家吧,省得舅舅舅妈惦记。”

哈苏莫惆怅地叹口气:“姐,我什么时候能进到你的心里呢?”

5

程可帷推开朝东的窗户,嗅到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海风味儿,惬意得很。这间办公室原来是哈文昆的,面积不小,但陈设却很落伍,办公桌还是老式的“两头沉”。早些年政府机关里办公设施的配置是有严格等级标准的,这种两端都有抽屉、桌面宽大、制式庄重的办公桌足有两米长,是专门配给市一级领导使用的,只是随着岁月的打磨,油漆已经斑驳,桌面上也布满了沧桑,与眼下那种南洋红木打造的老板台不可同日而语。大概是因为滨州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的确低于周边地市,这座原地委办公大楼也显得很陈旧,五层高的楼体连个罩面都没有,冷眼一看,给人一种沧桑寒酸的印象。

来到滨州已经十天了,程可帷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材料,别说走出大楼,就连到机关各个部门转一转这样的例行举动也没有,这令很多人觉得意外。那天他由丁忠阳和乔磊陪着从塌楼现场来到这间办公室,哈文昆和匡彬已经等在这里了。同为地市主要领导,此前在省里开会时他们经常相遇,彼此之间很熟悉。哈文昆说,卢部长早晨打来电话,说程书记今天到任,按说自己应该亲自去迎接,可是新楼盘剪彩脱不开身,更糟糕的是,让程书记刚上任就撞上这样一件丢脸的事,真让人下不来台。匡彬接上话说,初步调查结果是地质原因,这种事虽说算不上百年不遇,也有一定的不可抗力,政府那边会全力处理好善后事宜,不会给程书记带来麻烦。程可帷隐约感觉到,这位匡市长似乎不希望自己对这起事故知晓得更多,更不愿意让市委书记介入处理。

第二天,程可帷与市级领导成员集体见面,大伙儿算是认识了,其后他又分别和哈文昆、匡彬谈谈话,其他副职就没再个别交谈。哈文昆表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态度,笑着说这回你正式到职,我这肩上的担子也就可以放下了,真怕这个非常时期出什么大事,不好向省委和景林书记交代啊!

“哈书记……”

哈文昆严肃地制止他:“可帷同志,不要再这样称呼哦!--一个市委,是不能有两个书记的!哈书记已是过去时了,你叫我文昆同志最好,如果觉得不妥,场面上也可以叫我哈主任,虽然我这主任还要经过人大选举才算数的。”

“哈书记过于较真了。您在党内任职比我资历老得多,在您面前,我只能当个小学生。”程可帷认真地说。

“一码是一码,党内也是要讲规矩的,规矩不能破坏。”哈文昆坦率地表明态度,很快转换了话题,“我今年已经五十八了,照省委不成文的政策,是应该退居二线的,之所以让我转任人大,我心里有数,省委是考虑地改市是件大事,你又是新到任,需要有个老同志帮衬帮衬。我这主任也是过渡而已。可帷同志,在党内工作了一辈子,应该怎么样走好这最后几步,我心里有数。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干,有什么新思路新点子就放心大胆地去落实,不要顾忌前任地委的老框框,也不要考虑我的面子。我是个老党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哈文昆说得很实在,程可帷听了颇为动情,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对工作交接,哈文昆并没有谈得太多,理由是不想给程可帷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不过他当面吩咐乔磊,把近三年地委和行署所有文件都给程书记送来,同时要随时为程书记当好参谋。

通常一个新领导上任,尤其是主要领导,都要在第一时间与班子里其他同志广泛谈谈话,程可帷的做法却相反,开过见面会后,除了哈文昆和匡彬,市委副书记,副市长,纪委书记,人大几位候任副主任,政协主席,副主席,他都没再找。每天早晨到办公室,晚上就回到鲸鸿宾馆住处,除了乔磊,就是秘书刘廷新见他的面比较多。于是不少人私下里都分析,这个新书记可能不是个太容易接近的人。

来滨州之前,省委书记王景林和省长向世群以及卢雅宣和魏东分别向程可帷介绍了滨州的大体情况。与哈文昆和匡彬交换意见后,又看了大量文件材料,程可帷脑子里逐渐形成一幅比较清晰的图画。原地委和行署抓的几项主要工作,从宏观上看着力点选的还是正确的,他意识到,按照省委“明确思路、稳步推进、开拓创新、注重实效”的方针,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借地改市的机遇,把经济转型、经营城市、改善民生三件大事切实抓好,而最关键最紧迫的任务是,尽快确立建设东北亚外贸中心区的总体思路,抓住鲸鱼湾港二次开发这个龙头,整合国有、民营、个体对俄日韩贸易资源,打造环渤海黄金海岸线,以此来带动滨州市一二三产业全面振兴。而前任班子其实已经在这方面有了初步规划,不需要他这个新书记再进行大破大立。想到这一点,程可帷暗自松了口气,似乎肩头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他不由得佩服哈文昆的经验丰富,成熟老练,至少在掌控大局方面,他的这位前任是驾轻就熟的,设立保税区就是个很有前瞻性的构想,一下子就把鲸鱼湾港的定位抬到“国际化”的高度。

程可帷在窗前站了许久,回过头又环视一眼这间略显昏暗的办公室。一幅半面墙大小的滨州地图挂在那里,从图上看,市委办公楼离海边不太远,而市政府却在城区的另一侧,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两大首脑机关遥遥把守在城市两端。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哈文昆搬到人大去,把书柜连同里面的书都留下了,程可帷看了看,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倒是古玩文物类书籍杂志不少,看来这位哈书记对收藏有点兴趣。

电话突然响了。程可帷注视着桌面,上面摆着三部颜色不同的话机,一部是外线,一部是机关内部的小号,还有一部红机子是直通省委的加密电话。发出铃声的是那部外线。他犹豫一下,抓起听筒。自他坐进这个房间,这部外线电话还是头一次响起。

他注意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手机号码。可是他没料到的是,电话里竟然是蓝梦瑛。

“您好,程书记!”蓝梦瑛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有一个人想见见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现在?”程可帷有些意外,没想到蓝梦瑛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当然不是现在,时间由您定,在您认为方便的时候。”蓝梦瑛像是在说外交辞令,“不过我认为早一些好。”

这最后一句便不像下级对上级说话了,程可帷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蓝梦瑛,那时她总习惯在他面前使用这样的语气。他知道,此刻的她,流露出的却是一种无意识。

“如果不急,我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程可帷用商量的口吻说,“我刚刚来,手头的事一大堆,需要先熟悉熟悉情况。”

“那是当然,新官上任嘛,哪能不忙?”蓝梦瑛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在百忙当中拨冗赐见,毕竟这是一个老同志,早就等着您来,对您抱着很大期望。”

程可帷心里一沉。老同志!以他的经验,大凡老同志提出的要求,多是与个人利益有关系而且往往都是比较棘手难于处置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快。明知自己是“新官上任”,还要给自己揽这样一桩麻烦事,这蓝梦瑛真有些过分了。

好像钻进程可帷心里,蓝梦瑛忽然放低声音:“程书记请放心,找您并不是要解决个人的什么要求,而是反映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与前任白专员有关的。”

白逸尘!程可帷忽然心头一紧,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料到蓝梦瑛会牵涉到这件事当中。而且这件事绝不应该是在电话里说的。

他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梦瑛,不要再说了!这是你的手机吧?你先挂断吧,我会打这个号码找你的。”

蓝梦瑛明显愣了一下,幽幽地道声“拜拜”,收了线。

程可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望望窗外,发现天色变得有些昏暗,风也大了。沉吟片刻,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一封寄自海外的航空挂号信。那是从北京出来时,省委书记王景林亲自交给他的。写信人是白逸尘在英国留学的女儿。

到一个新城市任职,工作千头万绪,需要他过问的事情很多。程可帷对省委书记交办的这件重要任务感到心头沉甸甸的。他一直没想好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万万料不到的是,蓝梦瑛竟然也在介入这件事。她是媒体的记者,早些年在市报工作时,就表现出高度的新闻敏感性,对这类疑案感兴趣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受媒体指派还是以个人身份来关注这件事?而且这起事件与普通的刑事或民事案件不同,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牵涉到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人物,在这种情况下,轻率掺和进去便会有很大的危险性,以那丫头率性而为的个性和嫉恶如仇的脾气,搞不好,不但不利于查清事件真相,甚至会帮倒忙的。

手里这封信,在程可帷看来,或许是一条插在炸药包上的导火索,只要碰到一点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所以,炸药包周围的人越少越好,能够接触到导火索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程可帷决定要努力说服蓝梦瑛,让她远离这桩危险,尽管对一个新闻记者来说,危险当中蕴涵着巨大的诱惑。

蓝梦瑛怏怏地合上手机,忽然有些后悔,开始怀疑自己早先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那天与程可帷不期而遇后,她就提醒自己,除非必要,绝不与他谈及工作以外的话题。可是当程可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她挂断电话时,她忽然感到其实自己心里还是有许多话要对他说的。

她看看手里这只宝石蓝色的三星手机,这还是自己二十五岁生日时,他作为礼物给买的,对了,现在自己使用的这个号码他很生疏,确实,来到滨州换了新号后,自己就没给他打过电话。

蓝梦瑛独自住着一套双室房子,白天也作办公室用,外面挂着经济观察报记者站的牌子。她料定,程可帷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是单身一个人。其实从结束短暂婚姻那天起她就打定主意,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能让程可帷知道这一点。

天气阴晦,外面已经黑透了,蓝梦瑛却一点也不饿。她扭亮床头灯,斜倚在床头想看一会儿书,可是眼前的字像长了腿似的跳动不已,一个也看不进去。叹口气,她索性闭上眼睛。

与程可帷认识多少年了?记得那是自己八岁的时候,而现在的蓝梦瑛已经三十岁了。二十二年哦,可是一切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第一次从程叔叔手里接过崭新的书包、文具时那份激动,二十多年来一直萦绕在蓝梦瑛的心头。作为“希望工程”的受益者,这个贫困山村的小女孩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个资助者会改变自己的一生。那时程可帷是团市委副书记,蓝梦瑛是他资助的两个寒门学子之一。当然那时小梦瑛并不清楚程叔叔的官儿有多大,直到几年后她跟随爸爸带着家里腌制的腊肉和亲手挖出的野菜到城里去看望恩人时,才惊讶地发现,程叔叔原来在那样一座威严的大楼里上班。后来程可帷到蓝梦瑛家乡县当了县委书记,这使他在资金资助的同时,有更多机会亲自到她家里去表达关心。县里的干部知道这层关系后,当然便对这一家人有了额外照顾。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十多年里,蓝梦瑛在程叔叔的关爱下一点点长大,并以优异成绩考上复旦大学新闻系,成为山乡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大学期间,程可帷依然定时给蓝梦瑛寄生活费,尽管她一再表示,自己有奖学金,而且靠勤工俭学的收入完全可以应付学习和生活的费用需要,但程可帷却坚持按月把钱打到她的银行卡里。他的工作多次变动,从市政府秘书长,到副市长,再到市委副书记,蓝梦瑛大学毕业时,他正担任市纪委书记。

蓝梦瑛没有选择留在上海,坚持要回到家乡当一个市报记者,这令她的同学和老师都大为不解,因为复旦大学新闻系作为国内高校名牌专业,毕业生一向非常抢手,在省级媒体工作都被看做是“大材小用”,何况是市报,又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陆城市!蓝梦瑛却很坚决,甚至是义无反顾,原因在于,那时她的心底已经深深刻下了程叔叔的影子--毕业前最后一个寒假去探望程叔叔时,程可帷的夫人气急败坏地把她赶了出去,指桑骂槐地说,花了这么多年的钱却养了只“狐狸精”,而程可帷为此勃然大怒,险些与妻子动粗,并且不顾雪夜追到车站,把蓝梦瑛领回市里找了家宾馆安顿下来。那个晚上,她第一次伏在程叔叔胸前哭了,是委屈,是羞辱,也是甜蜜和快慰。程可帷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她一直是把他当做长辈看待的,可是那个晚上,她的心理却发生了微妙变化。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觉察到程叔叔过得并不快活,而且夫妻间似乎早已是貌合神离,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在那个城市,蓝梦瑛是市委机关报的一个普通记者,程可帷是市委领导,按常理说,两人之间的距离使他们无法经常见面。可是,蓝梦瑛上班三个月后,便要求跑市直机关这个片,总编辑暗中得知她与程书记有这样一段渊源后,很痛快地答应了。那段时间,也是程可帷与妻子关系闹得最僵的日子,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除非不说话,一开口便是呛人的火药味儿,以至于极大地影响到程可帷的工作。已经懂事的女儿虽然听信妈妈挑唆也对蓝梦瑛有些看法,但看爸妈根本没有和好的希望,便对程可帷说,既然过不下去了,你们俩还不如好和好散。百般无奈,程可帷向妻子提出离婚,结果可想而知,妻子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到市委书记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说自己的丈夫养了个小情人,想抛弃糟糠之妻。好在接近退休年龄的市委书记是个厚道人,也知道这十多年来程可帷资助贫困学生的来龙去脉,狠狠地把程夫人骂了一通,一场极可能影响程可帷仕途发展的家庭风波才被压下去。事后,市委书记劝程可帷还是忍耐忍耐,因为他已经向省里推荐他作为下任市委书记的人选,省委马上要来进行考核。

就这样,程可帷与妻子的关系一直处在“冷战”当中,女儿不在家,他也懒得回去住,大多时候是在办公室或市委招待所里过夜。妻子看出来丈夫提议离婚不是吓唬自己,也多少收敛了一些,不过却扬言说,想把老娘甩了另寻新欢?门儿也没有!老娘就是不离,拖也拖死你!看你有什么办法!

第一次看出程可帷夫妻间出现问题时,蓝梦瑛感到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既为程叔叔抱屈,也对程夫人有一丝丝同情,甚至比程可帷的女儿还要害怕这个家庭因此而分崩离析,不过那个“母老虎”泼妇般的举动却彻底打破了她在两人之间的情感平衡,她感到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也正是自程可帷把她从车站送到宾馆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对程可帷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她不再称他叔叔,写信时都不加抬头称呼,直到参加工作后,也只是在公开场合才以“程书记”相称。

那年过生日前两天,蓝梦瑛去市委采访程可帷主持的一个会议。会后,她不经邀请,径自来到程可帷的办公室,这时的程可帷已经是市委书记了,秘书刘廷新知道领导与这个女记者的关系,没加阻拦。

程可帷微笑着问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蓝梦瑛调皮地说:

“会议的内容我都清楚了,明天头条消息见报。可是书记大人是不是也有没弄清楚的问题呀?”

程可帷没明白,迟疑地摇摇头。

“后天,后天是个什么日子呢?--我考考你。”

蓝梦瑛歪着头,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程可帷略一思忖,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你过生日,是吧?”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日!从被选定作为希望工程受助者以后,她不止一次收到过他的生日礼物,只是上大学后,他才不再送了。所以,当程可帷说出这个日子时,蓝梦瑛心里猛然泛起一阵轻轻摇动的涟漪。

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我想让你给我买一件礼物。”她开门见山地说。

程可帷笑出声:“你这丫头,礼物当然是应该送的,可是不好自己开口讨吧?说吧,想要什么?”

蓝梦瑛却不觉难为情,很大方地说:“我可是二十五岁生日噢!我要你大大破费一笔--我要你给我买一部手机,一部最新款的三星手机!”

生日那天,蓝梦瑛恳求程可帷陪自己度过这个夏天的夜晚。程可帷犹豫有顷,答应了。她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炒了几道菜,程可帷不胜酒力,她给他准备了一瓶度数很低的长白山甜红葡萄酒。两人边喝边聊,不知怎么地就把话题扯到婚姻家庭上,程可帷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话也少了,只是闷头喝酒。

“可帷。”蓝梦瑛这样叫他。程可帷像是不认识似的抬起头望着她。他以为她先喝醉了。

“别这样瞅着我,我没喝多。”蓝梦瑛拿过酒瓶,给自己斟满,“今天叫你来,并不单纯是给我过生日,我是想和你摊牌的。”

“摊牌?摊什么牌?”程可帷也有些酒劲上涌,不明所以地问。

就是那个晚上,蓝梦瑛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她要等着程可帷处理好家庭的麻烦事,待他办理离婚手续后,她要跟他。

“你胡说什么呢?”程可帷本来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但这一刻却清醒了,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叫胡说?”蓝梦瑛也提高声音,尖刻地说,“难道你就甘心过着这种毫无爱情毫无亲情甚至毫无感情的日子吗?难道你就甘心把自己的后半生葬送在那个粗俗不堪一点教养也没有的女人身上吗?你为什么就不能跳出这个已经死亡的婚姻活棺材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呢?”

“你疯啦?”程可帷霍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蓝梦瑛猛然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眼泪夺眶而出。

“可帷,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颤抖着,抽噎着说,“每当看到你在家里不开心,我这心里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疼痛难忍,真恨不得一刀就把那个母老虎捅了!你是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全市的一把手,可是你过的日子却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这是何苦呢?难道你要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吗?”

“梦瑛,”程可帷嗓子也有些沙哑,“我谢谢你理解我,关心我,可是你要知道,正因为我是全市一把手,我才不能像你希望的那样做,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我的形象,更关系到市委的形象,甚至关系到党的形象。既然堕入这个炼狱,那我也只能默默承受,谁让我不是普通市民呢?”

蓝梦瑛放声大哭起来:“不!我受不了你这样!可帷,听你女儿的话,下决心吧!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你离婚的下场怎么样,即使因为这件事把你一撸到底,我也要跟你!我爱你,我早就深深地爱上你了!”

程可帷的眼睛也湿润了,听任蓝梦瑛在怀里痛哭不已,他心里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虽然这个姑娘也是他所喜欢的,他却一直把她当成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孩子来对待。他没有料到,在她心中竟然会有这样一种情愫。这使他感到一阵心悸,同时也深深地被感动。从她的哭声中,程可帷忽然发现,其实生活并不是那样糟糕,至少这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二十岁的女孩子,还是理解自己的苦衷的。她所袒露的心愿,不正是每一个男人都向往和追求的吗?但是,他却不能像蓝梦瑛那样无所顾忌,那样我行我素。他是这个市的市委书记,全市有上百万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他没有那么高的自由度。

“梦瑛,别哭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高兴才是。”程可帷扶蓝梦瑛坐回座位上,看着她慢慢擦拭眼角,故意用诙谐的口气说,“你叫我的名字,我可是亏大发了,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听话,还是叫我叔叔吧!”

“我不。”蓝梦瑛固执地摇头。

“白驹过隙啊!我已经年近半百了,你却是一朵花儿,才张开蓓蕾,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不管。我等着你,不管你什么时候离开她,我都等你。”蓝梦瑛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那天晚上,蓝梦瑛想留程可帷住下,程可帷坚决拒绝了。打那以后,几年中他们始终也没越过那道樊篱。

6

鲸鱼湾绵长的海岸线横亘东西,远离港口的鲸尾岭三道沟四面坡,原是一片丘陵地带,除了稀疏零散地住着一些渔户外,沿着起伏的山地全是大片的松林。这里是城乡结合部,平日里没有多少人来往,可是数年前腾鳌集团买下这块地皮后,于先鳌又投资修建了高等级公路,昔日荒凉的山沟里才逐渐热闹起来。腾鳌山庄是腾鳌集团的总部,外人极少能进到里面,于是岭上岭下都显得有些神秘,高大的围墙门禁森严,一进大门,迎面便是那座仿白宫形状的圆顶小楼。于先鳌的办公与起居处就在三楼正中那间也是椭圆形的大房间里。这是整个园区视线最好的一套房间,面对着鲸尾岭通向集团大门的公路,远远地还能看到海面上的点点帆影。

腾鳌集团是靠做对俄贸易起家的,外界传说于先鳌已经有十亿身家,但看他本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谆谆长者,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祥形象。此刻他刚刚用过早餐,正站在窗前把玩手中那两只硕大的核桃球。窗下的小广场上,矗立着一尊高高的不锈钢雕塑,那是一只昂首向上气势磅礴的巨鳌。据说鳌是龙的九个儿子之一,龙生九子各不同,鳌是龙头龟背麒麟尾的合体,一向被视为真命天子的化身,北京皇宫门前的华表上和太庙门口都有它的影子,甚至连女娲补天时也曾“断鳌足以立四极”,可见其地位的尊崇。渔民家庭出身的于先鳌打小随父亲出海时就迷信这种动物,后来在临海外贸公司当了几年业务员,下海单干后,自然也就把公司的名称与自己名字中的这个“鳌”字合二为一,连公司大楼也起名“鳌宫”,用来表达对事业“龙升鳌腾”般的祈求。

一大早哈苏莫打来电话,石榴抓起听筒,不客气地问他有什么事。哈苏莫非要于伯伯自己接。这两年来,除非必要,于先鳌已经很少亲自接听外人的电话,一应事务大都由石榴代为处理,他也有意要培养这个养女尽快独当一面,但这个电话他却不能不接,因为这是哈公子的电话,于公于私,他与哈家的关系都非同寻常。

“于伯伯,您不出去吧?我有事要找您,马上到您那里去,行吗?”

怎么能不行呢?于先鳌笑着说在鳌宫等着他,又关心地叮嘱他路上慢些开车,他知道那小子好玩飙车。

石榴蓝色的眸子里飘过一丝不满,嘟起嘴道:“嘴倒是甜!找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敲竹杠!”

房间里温度有些高,于先鳌解开白市布家居衫的领口纽绊,笑着责备石榴说:“女孩子呵,就是少见识,不像是做大事的样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拿得起放得下,不为一时一地的得失而上心,你就是学不会。”

“老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都三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石榴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叫道,接上于先鳌的话茬说,“这半年,公司可是亏损经营呢,上次打点姓贾的出走,又花了一大笔,现在账面上没有多少活钱啦!”

“我心里有数。”于先鳌神情笃定地说着,手里却没停止转动,那两只用来调节指腕筋脉的核桃球相互摩擦,发出咔咔的响声。

不到四十分钟,哈苏莫的宝马X5便虎虎生风地开进山庄。一身名牌的公子哥手里摇着车钥匙,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于先鳌面前,问过于伯伯好,他先拿石榴开涮了:

“几天没见面,石榴姐越发迷人了。于伯伯,您这民营企业养着这样一只金凤凰,多叫人家屈才呀!我若是外交部长啊,准把石榴姐外放去当驻俄罗斯大使,那时候呀,中俄关系肯定会是铁上加铁的!”

石榴给他用托盘端上一杯茶,顺势在他额头轻弹了一下:“贫嘴!今天早晨喝蜜水啦?”

于先鳌问候了哈苏莫的爸爸妈妈,然后转入正题,果然不出石榴所料,哈苏莫说想从于伯伯这儿临时串一笔钱,尹七七想买一台车,她自己看好雨燕了,可那是台小车,才七万来块钱,都是哈家的人,开出去也丢脸哪!所以自己想给她买一台稍好些的,车行里刚进了一台保时捷双门轿,要四十万,琥珀蓝色,特漂亮,送给七七姐开正合适。

“钱不是问题,可是你爸爸知道了,会同意吗?”于先鳌仰靠在沙发上,笑着问。

聪明的哈苏莫答道:“若是别人给买,老爷子肯定不会同意的,但要说是于伯伯资助的,老爸即使生气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是吧,石榴姐?”

“小鬼头!”石榴也笑了,戏谑道,“你这花心大少是不是看上你七七姐了?那么标致的美人儿,花上四十万,不多。”

“说什么呢?石榴姐,我生气了哦--七七是我姐呢。”哈苏莫居然红了脸,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似的。石榴说:“瞧瞧,被我说中了吧?姐弟恋,现在时髦着呢!”

于先鳌打断石榴的调侃,说集团财务现在都由石榴掌管,这点子小事不须他这个董事长来定,让哈苏莫和石榴商量着办。石榴说,虽然现在公司资金紧张点儿,但事关哈公子能否赢得美人心,再困难也要办,成人之美嘛!于是她领着哈苏莫去转款。临出门,于先鳌对哈苏莫说,腾鳌集团收购外贸公司的事,市政府一直没最后拍板,这回来了新书记,恐怕要出麻烦,你回去问问哈书记,是不是应该催一催匡市长。哈苏莫痛快地答应了。

石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叫来财务总监,吩咐他给哈苏莫开了一张四十万元的承兑汇票。

“听着,把七七追到手了,可别忘记我这个大媒人哟!”石榴不怀好意地笑道,“只是我替七七委屈,你这花花公子,外面少不了拈花惹草的,迟早有一天会把人家一脚踹了的。”

“石榴姐,说真格的,你说七七她能不能看上我?”哈苏莫一本正经地问道,“我真的喜欢她,可是她对我却不感冒。”

“那你喜欢她什么?她是个农村姑娘,除了长得靓,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呀!”

“我也说不好,可我就是喜欢她,现在如果有几天见不到她,就想她。”哈苏莫认真地说。

石榴一眼不眨地望着哈苏莫,忽然发现这小伙子并不像想象中的贵公子那样滥情,心头不禁生发出几分柔软,良久,站起身来,像个长辈一样抚抚哈苏莫的头发,轻声说:

“女人是容易被感动的,只要你是真心对待她。”

看着哈苏莫跟在石榴后面走出房间,于先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这段日子,他在表面上一直做出一副轻松洒脱的样子,可内心的压力却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哈苏莫虽然是个纨绔子弟,思想却比较单纯,于先鳌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心里也一直很喜欢他。这小子不时上这里讨点花销钱,于先鳌每次都能满足他,是心甘情愿地满足,而且绝不伤及他的面子,也从来不对哈文昆提及。在于先鳌看来,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两家虽说算不上世交,但打从参加工作起,于先鳌就和哈文昆在一个单位共事,哈文昆一直给他当上级,彼此间的交情也说得过去。哈夫人不止一次托他给儿子介绍对象,他也认真动过心思,无奈哈苏莫玩心太重,不管介绍什么样的人,从来不曾认真处过。有一天,哈夫人看到石榴,忽然动心了,打来电话打听这洋妞儿有没有主儿,于先鳌吓了一跳,连忙说人家马上就要结婚了,打消了那老太太的念头。他知道,哈文昆对自己身边这个混血儿养女也有好感,只是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让石榴成为哈家的儿媳妇,这里的缘由,别说哈文昆夫妇,甚至连石榴自己都不知道。

下海闯荡二十多年了,于先鳌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拜哈文昆所赐。在中国当生意人,如果没有来自官场的支撑,连一天也混不下去,更别说发财了,“官商一体”也可以算是“中国特色”之一。但哈文昆对腾鳌集团的扶持却是公开的,而且是光明正大的,临海地区经济落后,很重要一个原因是经济多元化程度不够,而国有经济发育不良,本身孱弱,民营经济又没有强大实力,形不成规模,所以始终跟不上全省高速发展的步伐。在这方面,哈文昆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很早就看出不把民营经济搞上去,国有那一块也无法盘活,于是在地委会上大声疾呼要加快开放搞活的力度,用省内最优惠最灵活的政策招商引资,力争在短期内扶持几家有一定实力的民营企业集团。这个思路不仅在本地区大受好评,连省里都给予肯定,省委书记亲自在相关材料上作了批示,要求省报予以宣传。于先鳌就是借助这股东风,乘势而起,靠着政府行政力量的支持,在几年时间里把一个零打碎敲只能到俄罗斯跑单帮的个体小公司发展成为集商贸、进出口、机械加工、房地产开发、远洋运输为一体,包容农林牧副渔各行业的企业航空母舰。在这个过程中,特别是在哈文昆任地委书记的十年里,腾鳌集团受益匪浅,业内业外公认的是,没有哈书记,就没有腾鳌集团,而且哈文昆在地委领导企业挂钩制度中也是选择的腾鳌集团作为自己的联系点。

哈文昆对腾鳌集团的偏爱人所共知,但却没有人怀疑这其中有权力寻租的成分。哈书记的清廉同样人所共知。他的内弟曾打着他的旗号向腾鳌集团推销水泥,虽然油水不大,哈文昆得知后,仍然指示工商和税侦部门予以查处,并以“非法经营”的罪名将小舅子关了十五天,理由是他并没有营业资格,属于从中“勾兑”谋利。报上公开报道这一案例后,哈文昆还在地委班子民主生活会上做了检讨。当然事后他也被哈夫人痛骂了好些天。 isjuyHN+pIBw0NBHWNwMJxZx4yHzPXBKufoDEsyvHk51nm5OPMsQ95Ljt/MNFr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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