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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可是,刚到滨州市走马上任,他就遇到这样一个尴尬场面。

听涛苑周围的景致确实美不胜收。可是此刻,8号楼前却是一片狼藉。武警和公安人员用警戒带把这里划为禁区,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连在附近山坡上观看的人都遭驱赶,这既是抢险救灾的需要,程可帷知道,其中也有封锁消息的考虑。可是这么大的事件能够封锁得住吗?

看见是市政府的车辆,执勤武警让他们一行人进到警戒圈里。程可帷并没往里走太远,他所站立的位置能够看到塌楼现场的全景。虽然没在第一时间看到楼房坍塌的全过程,但触目惊心的惨状依然令他不寒而栗,正如丁忠阳所说,“好在”业主尚未入住,倘若这是一幢住满了居民的大楼,那会有多少无辜生命在一瞬间成为屈死的冤魂!

程可帷不忍再看下去,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他转身往警戒线外走去,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出来。忽然他听到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在厉声呵斥远处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穿着一件藕荷色仿皮夹克衫,一条绿紫相间方格裙子,脚蹬浅黄色麂皮靴,正拿着照相机对准倒塌的楼体拍摄。警察显然是不允许她拍照,快步过去要抢夺她手里的照相机,两人僵持不下,程可帷依稀听到女人在大声表明身份,说自己是省经济观察报的记者,来作现场采访的。

“什么人也不许拍照,这是市里规定的!”警察的声音还是很凶,强令女记者把相机里的照片删除。

程可帷走过去,拍拍警察的肩膀。

“小同志,算了吧!她这也是公务,别难为她了!”

程可帷和蔼地劝道。

小警察警惕地看了看他,口气依旧很冲:“你是什么人?这里不许外人随意停留,不知道吗?”

乔磊提高声音说:“胡闹!这是新来的市委书记,程书记!”

小警察吃了一惊,同时也认出了乔磊,忙不迭敬礼道歉。程可帷笑笑向他点头示意,让他回去继续执勤。

这时,女记者缓缓转过身来,程可帷不由得吃了一惊,蓝梦瑛,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梦瑛?是你!”

这时他才注意到,停在蓝梦瑛身边的果然是那台米白色的卡罗拉轿车,连牌照号都是原来那个城市的。

“您好,程书记!”相对于程可帷的热情,蓝梦瑛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她优雅地伸出手来。

程可帷很快从惊喜中恢复过来,握着手给身边几个人做了介绍。

“乔主任我早就认识了,这位丁秘书长还是初次幸会,以后请多关照。”蓝梦瑛得体地笑着说。

刘廷新也冲蓝梦瑛笑笑,点点头。

见市委书记遇到了熟人,丁忠阳等人识相地寒暄几句,便站到一边去了。程可帷与蓝梦瑛边交谈边往卡罗拉车边走过去。

“你不是调到省里去了吗?这次是特地来采访的?”

蓝梦瑛摇摇头:“我在这里当驻地记者,半年前才过来的。本来新楼竣工没有什么可报道的,但这起事故却是个异数,所以就匆匆跑来了,可还是来晚了!”

“所谓‘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是吧?”程可帷苦涩地笑笑,“没想到刚刚上任,就给你制造了这么大一个头条新闻。”

“这跟你可没什么关系,我可不能领你这么大个人情。”蓝梦瑛说话依旧是那样尖锐。

沉默片刻,程可帷试探着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还好。”蓝梦瑛淡淡地回答,旋即伸出那只纤纤细手,“我该回去发稿子了,再见,程书记。”

临上车时,她忽然又扔出一句:“这起事故呀,水深着呢!”

汽车绝尘而去。

3

天空一直灰蒙蒙的显得有些压抑。听涛苑塌楼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城区的大街小巷,各种流言充斥在不同场所,传的人、听的人,表情都是那样的惊诧,似乎空气里都漂浮着紧张和不安。奇怪的是,今天的天色也比往常黑得早,才五点多钟,街上就没有多少人了。

对于这一切,石榴却没有丝毫的惴惴感,临上车前,她还在自己房间里精心化了妆。不就是倒了个楼嘛,这样的工程事故对她没有直接影响,压力最大的可能是腾鳌集团的老板,也就是她的养父于先鳌。不过她很佩服她老爸处变不惊的定力。他几乎没加思索,便要石榴立刻亲自去安顿贾伟达,随即又果断任命市场开发部部长姚宜南接替贾伟达鲸龙房产的总经理职务。事实证明这先人一步的棋走得实在高明,这边石榴刚把贾伟达藏起来,检察院的传票就过来了。发生这样大的事故,警方当然要在第一时间里把公司法人控制起来,而无论腾鳌集团还是于先鳌所谓的“老大”,都不想看到贾伟达落到警方手里。

眼下贾伟达暂时不会有危险了,姚宜南捡了个美差,自然也是喜之不胜,但石榴还得来应付一下哈苏莫这边。这一下午,哈文昆的儿子,27岁的哈苏莫给她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催着她过来给自己拿拿主意,这小子,别看平时风流倜傥气度不凡,事到临头却没了主心骨。他要有他老子一半的胆略,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哈苏莫的“大海风风险投资公司”名头很吓人,可石榴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个买空卖空的皮包公司,瞧他租的这个办公地点,就是个小旅社的二层,只是楼顶上那面霓虹灯招牌做得很招摇,几里地外就能看得见。石榴也知道哈苏莫投资兴建的鲸风大厦很快就要封顶了,到那时,“大海风”或许就能“鸟枪换炮”了。

石榴开着一辆奔驰顶级豪车,在滨州市只有这一辆至尊版,事实上已经成为她的身份象征。小旅社的老板正在吧台后面坐着,一眼看到褚红色的车身开进院,忙不迭跑出来迎接,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石榴却不太理他,点点头便往二楼走去。如果不是哈苏莫在这里,八抬大轿也请不动她到这种寒酸地方。

敲敲门不待回应,石榴便推门而入,没料到姚宜南却在屋里,正和哈苏莫低声嘁嘁着什么。一回头看见石榴,哈苏莫像找到救星一样快步走上前,抓住她的双手便不肯放:

“石榴姐,你可来了!今天你要是不过来呀,我这晚上可就过不去了!--你瞧,我嘴上生出这么大的泡!”

“嘴上生泡倒没大碍,脚上的泡可是你自己走的。”石榴不客气地说,又白了姚宜南一眼,“宜南现在是鲸龙的总经理了,让他给你把泡挑开不就行啦?”

姚宜南知道石榴对自己出现在这里心里犯合计,忙赔着笑脸倒上一杯茶,讨好地说:“哈公子叫我过来替他出出主意,我说这么大的事只能咱那当家的才能摆平,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呀!”

“当家的”,这是腾鳌集团内部上上下下私底下给石榴的专有称呼,当然这样称呼她时要背着于先鳌,毕竟石榴的正式身份只是腾鳌集团的办公室主任,然而人人都知道,老板是把她当成接班人培养的,这两年,集团里大事小情,没有石榴点头,哪件也办不了,甚至有些事不需知会于先鳌,她就可以拍板。

哈苏莫是哈文昆的独生子,早年哈文昆也在临海地区驻前苏联商务协调办任过职,在莫斯科生下他,所以起了这样一个半中半洋的名字。哈苏莫大学毕业后回到临海,他提出到腾鳌集团找个差事,还是于先鳌提议,让他组建这样一个风投公司开展融资业务,为的是历练几年,能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腾鳌集团对他这家“大海风”关照有加,他的投资业务基本上都是面向腾鳌集团的。听涛苑工程先期所需垫付的资金,都是“大海风”的投资,其中一部分来自银行,另一部分则是从“丽兹.卡尔顿”集团搞来的,而这个海外融资渠道又是于先鳌帮他疏通的。

8号楼塌掉的消息传来,犹如给了哈苏莫当头一棒,如果说贾伟达作为公司法人必须承担法律责任,那么哈苏莫的责任丝毫不亚于他,因为工程开工不久,他就串通贾伟达把一部分投资抽出去投入到对俄期货贸易中。那段时间国际期货市场大豆价格暴涨,俄罗斯方面要大量吃进,在腾鳌集团负责市场开发的姚宜南得到信息,多次撺掇他赌一把,于是他与贾伟达商量。头脑简单的贾伟达经不住这两个人忽悠,便答应了。后来工地所用原材料等级下降,施工质量无法得到保证,与工程资金半路被抽逃有直接关系,这也是事故发生后,哈苏莫第一个慌了神的原因,毕竟这种事他是头一次遇到,而且他又是始作俑者。姚宜南也没了主张,从集团出来便直接来到这里,名义上是帮他出主意,实际是唆使他把责任全部推到贾伟达身上。

哈苏莫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真相一旦捅开,自己蹲几年牢是免不了的。但究竟如何洗清自己,他又不忍心对贾伟达落井下石,于是便想到石榴。哈文昆与于先鳌是多年老相识,从小他就与石榴在一起玩耍着长大,说“两小无猜”也不过分。他知道石榴在腾鳌集团的分量,也相信她一定能帮自己这个忙。

石榴听罢情况介绍,不禁又气又恨,一直被宣传为全市安居工程样板楼的好端端一幢高层建筑,背后竟然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猫腻,这简直是在拿人命关天的事当儿戏!长得一表人才、背景显赫、受过正规教育的这个年轻阔少,看上去精明过人,怎么能干出这种目无法纪的蠢事!她感到实在不可思议。这一瞬间,她明白了给于先鳌打电话那个人为什么那样严厉,而且那样迫不及待地要腾鳌集团马上处理好善后。

姚宜南的主意过于缺德,但石榴想,眼下也没有第二条路子可走,本来于先鳌就有“丢卒保车”的想法,这样大一个事故,总要有人出面顶罪,而这个人,除了鲸龙房产的老总外,不可能是其他人。既然这样,一桩罪和两桩罪差不到哪里去,看来也只能委屈贾伟达了。

“谢苗诺夫号”静静地停靠在鲸鱼湾港的深水泊位上。从俄罗斯远东地区运载来的落叶松原木早已经卸船,山一样堆在货场上,回程运载的粮食和肉禽蛋品也在紧张装船,按计划,船只后天就要启程回国了。

这一单生意全部是由腾鳌集团做的。石榴顺利通过戒备森严的警卫线,款款向船上走来。外轮作业区严禁无关人员靠近,但她却可以畅通无阻,一则她手里有官方派发的外贸证件,二则她本人就像个地地道道的欧罗巴女人--她有着二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

石榴对自己的美丽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从那些大鼻子船员垂涎欲滴的眼神和不时传来的轻佻口哨声中就能感觉出来。在外轮泊位入口处执勤的那个小兵蛋子虽然竭力做出一副凛然正气的表情,但袅娜前行的石榴仍旧能够探察得到后背上那股灼热的注视。其实今天她并没有刻意打扮,因为来船上不是为了与俄方进行联谊,办理通关手续也只是一个借口,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满头大波浪卷焗成亚麻色,高高的鼻梁衬着一双蓝幽幽的深眼窝,白如精瓷一样的面颊丰腴而细嫩,身穿一套亮黄色皮尔.卡丹名贵皮衣皮裤,颈上的白纱巾妩媚地随风摆动,加上超过一米七五身高、凹凸有致的惹火身材,哪个男人若不为自己而动心,那才是有病呢!只是,已经快三十岁的石榴常常不屑于理睬那些不怀好意的讨好者,而上学时受过的特殊训练也使她面临类似骚扰时应付自如。

船长扬切夫斯基在舷梯旁迎候她。两人已经是老朋友了。石榴用俄语与他相互问候,然后随他走进船长会客室。这里也是一个小型酒吧。

“喝点什么,石榴小姐?”其实扬切夫斯基的汉语说得蛮不错,长年跑中国航线,日常用语他已经能娴熟应用了。

“谢谢。”石榴直奔主题,“他在这里怎么样?”

“哈哈,不错不错,很听话的,只是情绪有些不太稳定。”扬切夫斯基给石榴斟了一杯克瓦斯,这是俄国人比较喜欢喝的一种饮料,酸酸甜甜的,有一种新鲜黑麦面包的香味儿,石榴也很爱喝。

“劳驾把他请过来吧!”石榴边说边随手打开鳄鱼皮手袋,取出一只精美的栽绒方盒,递给船长,“这是爸爸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一定会喜欢。”

盒子里是一枚品相完好的龟甲片,上面的楔形文字清晰可见。这是国家特级文物,严禁私自交易的,价值连城。扬切夫斯基收藏中国古董有二十年历史了,这份礼物令他大喜过望。他明白,这是于先鳌对他这次提供便利的回报。

扬切夫斯基出去片刻,门又开了,鲸龙房产的前任总经理贾伟达无精打采地走进来。看了石榴一眼,一声不吭地坐下抽起烟。

石榴静静地盯着他,也是一句话没说。这个男人吃过她的苦头。那是几年前,石榴刚从大学毕业来到腾鳌集团,热情开朗的性格和一身西洋韵味吸引得公司里那些惯于逐腥猎艳的男人们竞相在她面前献殷勤。一次酒会上,喝得云山雾罩的贾伟达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弦,居然吃起石榴的豆腐,嬉笑着在她胸前抓了一把。石榴大怒,轻舒玉臂,一个漂亮动作把他掀翻在地,高跟鞋尖尖的后跟踩在他的鼻子上,眼见就要给他破了相,还是于先鳌喝止了她。当然事后,贾伟达被于先鳌痛痛快快地左右开弓赏了十多个耳光。公司里所有人从此知道了,老板这个养女不仅人长得靓,在西安念大学时还曾经跟罔极寺老尼学过功夫,自那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见了面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看看一支烟将燃尽,石榴把一个精美的皮夹推到贾伟达面前。

“这是护照,还有五十万卢布现金,后天船就启程,莫斯科那边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老板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是集团派驻莫斯科的特别专员,协助总代表负责那边的营销业务。”

石榴的声音平淡,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贾伟达却睁大了眼睛,良久,狠狠揿灭烟头,有些激动地说:“怎么,真的要我去逃亡啊?前天你不是说,老板会帮我解脱的吗?”

“不错,这就是老板给你解脱的最好办法。”石榴的声音依然平和,“市里已经成立专案组,要求老板把人交出来。你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吗?一幢好端端的大楼倒了,可以给你定十多项罪名,哪一项你也担当不起!如果不想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你只有听从老板的安排,先出去躲一躲。中国的事,往往是一阵风,躲过这一阵子,老板自有办法帮你解套的。”

“十多项罪名?”贾伟达高声叫起来,“哪项罪名能落到我姓贾的头上?哪件事不是那些说了算的人定的?是我想抽逃资金?是我想偷工减料?是我想买进劣质材料?是我想不顾条件拼命抢工期?是我想……”

“不管是不是你想的,可具体操作的是你,而且你是鲸龙地产的法人代表!”石榴打断他的咆哮,严肃地说,“我想你还是不要这样冲动,听从老板的话没有错。你是老板最信任的人,老板把你派出去,明显是在想方设法保护你,这点子事你都看不明白,难道非要戴着手铐脚镣去过堂?”

贾伟达一下子泄了气,瘫在那里,两手抱头,嘟囔道:“我是看透了,这就是要让我当替罪羊啊!”

“总是要有人出面顶罪的嘛,你不当这个替罪羊,难道让老板去当?”石榴掏出自己的摩尔烟,点上吸了一口,又说:“皮夹里还有一张金卡,国际通用的,钱你不用愁,我会定期给你打进去的。”

贾伟达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那……也得让我回趟家吧?……我老婆,女儿……不知道该怎么担心呢!……她们有好几天没有我的音讯了……”

“不行!你不能离开这条船,而且连电话也不能往家里打!这很危险!你知道吗?”石榴坚决地说。

她逼着贾伟达交出手机,走到舷窗前,一挥手,扔进大海里,随即换用柔和的口吻说:“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关照她娘俩的--小佾那孩子,我也蛮喜欢的呢!”

贾伟达叹了口气,起身从吧台里拿过一瓶伏特加酒,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而尽,眼睛变得发红,“砰!”将杯子摔得粉碎。

软硬兼施,贾伟达总算暂时就范了,石榴松口气,回到公司接上姚宜南和他手下鲸龙房产几个人一道来到贾伟达家。她打算,以后照料这个家庭的任务就交给姚宜南来办。

贾伟达的家在一处普通的四层楼里。石榴下车抬头望望,顶层那扇塑钢窗户双室户住的就是贾伟达的老婆和女儿。搞了十多年房屋开发,自己家还住着这样一套落后的旧居室,石榴多少有些感慨。她示意跟在身后的随从,几个人鱼贯走进楼门里。

贾伟达的妻子刘芷薇在中心医院当护士长,女儿小佾正读高中,明年就要参加高考。见有客人来,刚刚下班的刘芷薇忙着张罗茶水,又喊隔壁的女儿把爸爸抽的烟找出来。石榴自己虽然没结婚,却很喜欢小孩儿,以前腾鳌集团年节搞活动时,贾伟达领着小佾参加过几次,每次石榴都要把她带到自己房间里去玩一阵,还不时给她一些从国外带回来的新奇小巧的洋玩意儿,半年不见,这个长相甜甜的女孩子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尤其是那两只毛嘟嘟的大眼睛,真像一个芭比娃娃。石榴喜爱地把她拉到身边,边端详边夸奖她,又拿出一件特意给她买的式样新潮的秋冬款外衣让她比量一下,高兴得小佾连声说石榴阿姨真好。

一脸憔悴的刘芷薇不过意地拉着石榴的手说,伟达给公司惹了那么大的祸,领导不但不追究,还惦记着他的老婆孩子,真叫人过意不去。石榴顺势说,公司派贾总出国去了,为的就是让他躲躲风头。这大楼倒了也不全是贾总的责任,更与你们没关系。孩子现在正是学习的紧要当口,千万不要为这件事受影响。贾总不在家,公司会关照你们的日常生活的,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千万别见外。

刘芷薇抹着眼泪连声表示感谢。石榴又把姚宜南介绍给她说:“这是集团委派接替贾总的姚宜南,姚总,贾总出国期间,你们娘俩有什么事,都由姚总来关照,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当然也可以直接找我。”

姚宜南拉过小佾的手说:“姚叔叔和你爸爸是好朋友,有什么事需要叔叔办的,尽管找我,喏,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姚叔叔。”小佾的声音又脆又甜。

又聊了一会,石榴换了严肃的口气说:“不过,贾总毕竟是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者,上头肯定还是要追究的。估计会有人来了解一些情况,你们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千万不要给贾总添什么麻烦。反正你们孤儿寡母的,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贾总出国的事,对任何人也不能透露,短期内也不要惦记着和他联系。这是为贾总好,也是为你们娘儿俩好。”

刘芷薇千恩万谢地连连应允。石榴起身告辞,留下厚厚一叠钞票,还有一些米面油肉蛋主副食品。下楼时,她对送别的刘芷薇和小佾说:

“你这居住条件可是一般,贾总盖了那么多房子,就没想到给自己换一套?”

“别提了!”刘芷薇一脸失落,“本来她爸说好,听涛苑竣工后要在那片小区里买一套面积大些的,这不,全泡汤了!”

汽车发动起来,石榴隔着车窗与母女俩挥手告别,扭过头吩咐姚宜南,明天派人把贾伟达家里的电话撤掉,免得被人监听。姚宜南嘴里答应着,眼光却一直没离开站在路灯下的小佾,那女孩子穿着那件新款外衣,一脸天真而幸福的表情。

石榴的奔驰顶级轿车从贾伟达居住的小区开出来,一直驶向市中心的人民礼堂。晚上这里有一场个人独唱音乐会。为庆祝听涛苑一期工程圆满竣工,腾鳌集团特地从北京邀请了时下风头正劲的“甜歌女王”樱桃小姐前来滨州市开办专场音乐会,原定8号楼剪彩那天举行首场演出,市里四大班子领导都要出席,可是塌楼之后,再这样大张旗鼓地“庆祝”显然不合适,于是演出推后了两天,领导们也不再方便露面了,这样,于先鳌便让石榴来张罗今天晚上的活动。樱桃当然是艺名,她本人便是在滨州长大的,毕业于鲸鳍高中,从小能歌善舞,后来考入北京一家顶级歌舞剧院,不出几年便红遍大江南北。她的父母哥嫂现在都还在滨州市居住。有了这层关系,前年腾鳌集团为成立十周年举办庆典,石榴专程去北京邀请樱桃回家乡演出,两人一见如故,加之一个叫“樱桃”,一个叫“石榴”,自然多了几分亲近。这次又是石榴出面把樱桃请来,而且她在滨州市的所有活动都是石榴给安排的。

礼堂外人流如织,观众正在持票入场。石榴泊好车,抬眼看到沿着马路边威风凛凛停着一排山崎.火神牌的摩托车,她知道虎头他们来了。以过去的经验看,凡有这类大型文体活动,总会有些社会上的小混混前来捣乱,所以集团公关部向她报告说让虎头带人来帮着维持秩序时,她默许了,这也算是“以黑制黑”吧。

一个通身着黑色夹克的平头年轻人跑过来,他就是虎头。虎头生于虎年,名字里又有个虎字,从小辍学,便在社会上厮混,靠着拳头棍子打出威风,手下有了一帮弟兄,于是便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给自己这伙人起名叫“虎头帮”,人人在胸前纹上一只虎头作标记。前些年,这些人闹腾得过分了,被姜大明处理过,打那以后虎头见了姜大明便老老实实的,并且自愿充当眼线,帮助警方破获过一些大大小小的案子。腾鳌集团涉足房地产开发后,时常为老住户拆迁的事情而挠头,于先鳌想组织一伙人专门负责“拔钉子”,姜大明便向他推荐了虎头和他的手下弟兄。起初给这伙人安个名头叫保安服务公司,后来姜大明说这类公司要在公安部门备案,这些家伙个个都有案底,肯定通不过,于先鳌灵机一动,起了个“和谐经济推进办公室”的名称,意思是通过他们的“工作”促进和谐经济建设。姜大明初听这个名字时,忍不住一口茶都笑喷了,真他妈的会拉大旗做虎皮!他笑骂道,不过你倒会赶政治上的时髦。

平时这伙人是受贾伟达支使,但虎头对石榴也畏惧三分,原因是他的手下没少被石榴修理过。这会儿见石榴下车,他急忙过来报告说,姜局一会儿也要过来看演出。

“他要来?不是说市领导都不参加吗?”石榴有些奇怪。姜大明虽然是在公安局任职,但毕竟也是滨州市的副市长之一。

“当家的不知道吧?”虎头海吹起来,“咱姜局可是个音乐发烧友呢,男高音唱得棒极了!那年春节,他带队给俺们送法上监狱,还拉着我和他一起唱过二重唱呢!”

石榴睨了他一眼,哼道:“别提你那点光荣历史了!领我上后台,看看北京的客人去!”

……

后台化妆间的门关着,石榴轻轻敲了敲,得到应声便推门而入。屋子里只有樱桃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随樱桃一起来的两个化妆师都不在。石榴有些奇怪,细打量发现,原来樱桃已经化好了妆,只等着上场了。

“石榴姐,”樱桃起身介绍道,“这是我哥哥,听说我回来了,特地来看望我。”

其实樱桃比石榴还大两岁,但化过妆后的樱桃显得娇俏姣美,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所以从结识那天起,就称石榴姐姐,石榴也默认了。

石榴礼貌地与她打个招呼,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而樱桃好看的眉眼间似乎也带有隐隐的忧郁。

石榴歉意地对樱桃说,这几天忙一些杂事,照顾不周,等这场演出结束,一定要陪她上省城玩两天。樱桃说自己很开心,昨天回滨州的家里住了一晚上,爸妈都很高兴。

樱桃哥哥见插不上嘴,便告辞了。见哥哥出门,樱桃吞吞吐吐地说:

“石榴姐……我哥哥他……”

石榴看了她一眼,准备听她说下去。就在这当口,门又开了,虎头引着姜大明走进来。

“樱桃小姐,姜市长来看你了!”

樱桃看到姜大明,眼睛里忽地一亮,急忙起身施礼,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

姜大明朗声笑着冲石榴点点头打招呼,话却是对着樱桃说的:“老朋友来了,大哥无论如何也要来捧这个场子的!一晃两年不见,樱桃可是越发漂亮了!”

石榴话里有话地说:“没想到咱姜大市长还对文化事业这样关心,以前我可没看出来呢!”

“发烧友而已,发烧友而已。”姜大明毫不掩饰地说,“其实我只是爱听樱桃唱的甜歌,每次听完,都感到周身熨帖,心里呀,像喝了蜜糖一般。”

樱桃莺声谢道:“大哥这样抬举樱桃,找机会就给大哥专门唱几首好了。”

“那可真是大哥的福分了!”姜大明半真半假地说,“今天大哥就要从头听到尾,当一个忠实的粉丝!”

石榴不屑地哼了姜大明一下,隐约感觉樱桃的笑声很勉强,想想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断定她肚子里有心事。

4

手机铃声响了,尹七七慵懒地翻个身,拿起手机一看是哈苏莫。这个表弟,尹七七常开玩笑叫他“哈斯玛”,去年夏天,她跟舅舅哈文昆和表弟一起去天池游玩,东道主请他们品尝一道叫做“清蒸哈斯玛”的名菜,据说是满汉全席108道菜品中的一道,其实是长白山里特有的一种林蛙,极富营养。主人介绍说,女士吃了美容,男人吃了大补。席间尹七七招呼哈苏莫,不知道怎么回事,顺嘴就把他喊成了“哈斯玛”,当时她开心得大笑,为自己这份创意而得意,表弟倒是没恼,只是揪着她耳朵要一个吻,说是惩罚她,还是舅舅把儿子斥退,不许他胡闹。

哈苏莫比尹七七小一岁,今年二十七了,顶着个风投公司经理的名头,开名车戴名表穿名牌住名宅,潇洒惬意得很。贵为地委书记的公子,纨绔子弟的名声是摆不脱的,但尹七七看得出来,他最大的一个优点是对待女人不是那样随意。坊间传说他出手大方,举止奢华,但绯闻甚少,这在当今的阔少爷群里确实少见,也是尹七七对他多少有些好感的原因之一。

不过尹七七却尽量避免与他接触过多。她看得出来,这个表弟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爸爸妈妈的话可以不听,但尹七七吩咐他做什么,他都会不打折扣地马上去办,有时候和爸妈拌嘴了,也只有尹七七能安抚好他。对尹七七,他算得上言听计从,从来不惹她不高兴。上次尹七七过生日,他在鲸鱼湾港外“酒吧走廊”最有名的海参崴酒吧里陪她消夜,借着酒劲,抱住她索吻,尹七七当时就翻了脸,拂袖而去,这傻小子竟然在尹七七的房间外面站了一夜,就是为了第二天一大早给表姐赔个不是。尹七七明白他的心思,也知道在自己那贫穷落后的老家,姨表姑表舅表兄妹姐弟之间联姻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她却不想也不敢答应他。一则她觉得自己不配;二则精于世故的舅舅哈文昆早就看出了端倪,曾经私下里严厉警告过她,不要纵容表弟的纠缠。她不敢得罪舅舅,没有舅舅,便没有她的今天,她没有本事不听他的话。

尹七七挂断手机,将它设置成拒绝接听状态。今天是周六,她本想好好睡一觉,在宾馆做服务员工作,每天一大早就要到岗,总感觉睡眠不足。可是这个可恶的哈斯玛,硬是搅了自己的好梦。

尹七七阖上眼皮,却怎么也不再有睡意,想想昨天晚上与那个人通的电话,一下子兴奋起来。

她说想买一台小车,说自己在车行看好那款“雨燕”,日本铃木品牌,小巧而灵便,特别是通体瓦蓝的颜色,像个小精灵。她说宾馆里好多比自己年轻的女服务员都有了车,只有自己还天天挤公交上班,着实没有面子。那个人在电话里笑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问她,凭你那点儿工资,冷不丁开个车上班,不怕别人议论吗?

尹七七知道,只要他不明确拒绝,便等于是默认了。也许忽然有一天,有人会把车开上门送给自己,就像这套房子。当初向他提出来不想再住在宾馆,他也是没答应她什么,可是一个月后,两人在一起温存时,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串钥匙交给她,进到房间里她才发现,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着她来入住了,连房屋产权证上写的都是“尹七七”三个字。

想到这些,尹七七心头涌上一阵甜蜜,当初那种痛苦、羞辱和委屈早已经淡化得无影无踪了。虽说他比自己大了整整一倍的年纪,虽说他不许自己另交男朋友,但他对自己的确很好,宠着自己,惯着自己,听任自己在他面前发小脾气而从来不生气,对自己的所有要求几乎都能满足。尹七七唯一的遗憾是,这种情感是秘密的,不为世人所接受的,因而也是见不得阳光的,她已经为他赔上了七八年的美好光阴,或许此生自己就要给他当一辈子地下夫人,直到他告别人世为止。

有时听同事们谈论哪个女人被某某高官包养,尹七七都会心里乱跳,生怕她们是在影射自己,连带的,她对“二奶”、“小蜜”、“姘头”一类的字眼儿格外敏感。不过她也听得出来,女伴们在讲述这些艳事时,大多时候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羡慕,一种向往,这就使她暗地里又有了几分自得。久而久之,尹七七开始陶醉于眼下这种生活,毕竟当初从家乡那个小山村里出来时,自己绝不敢想象能过上这样雍容华贵、锦衣玉食的日子。

翻身坐起,尹七七抓过床头柜上那面椭圆形的理妆镜,照了照自己的面容。虽然未经打理,镜子里的姣好形象仍是那样娇嫩妩媚。尹七七知道自己很美,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舅舅常说,这样一个美人胚子,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材料了。鹅蛋圆形的面庞细腻如凝脂,在长长的乌发衬托下显得愈加白晳,两只眼睛不是很大,但细长的睫毛却把它装点得格外灵活,鼻梁高高的有几分俏皮,而红润如婴儿般的芳唇则十分性感。年届三十的女人大概是一生中最水灵最丰满的季节,他能被自己迷住,无疑也是因为这一点。尹七七得意地向镜子中那张娇媚的面孔做了个鬼脸。

尹七七在家里是最小的丫头,上头有三个哥哥,没有姐姐妹妹,于是便备受爹娘娇宠。山里人家很穷,别说女孩子,她的三个哥哥都没上过学,别人家的男孩子也是从小就进山砍柴打猎放牛种地。在她的缠磨下,家里终于同意送她进了学堂。大学没考上,她读了地区护理学校,中专毕业那年十九岁,找不到工作,只好又回到小山村。正在这时,离开家乡多年的哈文昆回去探亲,尹七七跟着爹娘去看望这个担任地委书记的舅舅。舅舅听说她学的是护士,很爽快地答应帮助她在鲸鳍镇找份拿工资的活儿。在家乡人眼里,舅舅是个了不起的大官,而鲸鳍镇更是他们心目中的大城市,山里娃能在鲸鳍镇上班,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呵!虽然尹七七知道,这个舅舅并不是妈妈的亲哥哥,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他的敬畏、崇拜与亲近。舅舅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尹七七坐上自己的奥迪轿车回到鲸鳍镇。最初一个多月,尹七七是住在舅舅家里,闲着无事,便帮着保姆做做家务。但她惦记着工作的事,几经追问,舅舅告诉她,到医院当护士要有上岗资格证,而她只有毕业证却没有上岗证,所以只能先把她安排到鲸鸿宾馆当服务员,这个宾馆实际上是地委招待所。刚开始尹七七对这份工作并不看好,认为自己读了好几年书,结果却干起侍候人的差使,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但很快她就喜欢上这里的环境了。地委招待所虽说也是服务性单位,却不对外营业,接待的客人多是上级部门的领导干部,鲜有闲杂人等,住客本来就不多,尹七七又被安排到条件最好、档次最高的一号楼,这是一幢俄罗斯风格的三层小楼,除非极重要的来宾,平时不安排普通客人入住。尹七七到岗后,就住在一号楼里,没有客人时,主要任务就是负责行署专员白逸尘的生活起居。他是单身一人来临海工作的,夫人去世了,唯一的女儿在英国读研,一号楼便成为他八小时之外休息的场所。

一晃来到鲸鳍镇十年,在宾馆里,尹七七也称得上是老资格服务员了。由于有哈文昆的关系,宾馆大小头头对她都照顾有加,她的工作几乎没有什么压力可言。这几年,白逸尘的糖尿病有日趋严重的迹象,每天入睡前,地区医院的护士都要来给白专员注射胰岛素,而由于工作不定时,这种注射便要随白逸尘的时间而定,曾经有一次,护士整整在一号楼挨到半夜才等回来刚刚结束会议的白专员。后来还是哈文昆对白逸尘建议说,七七也是学护理的,挂个点滴做个肌注应该不成问题吧?干脆叫她给你服务算了,免得还要个护士专门跑来跑去的。白逸尘一听当然赞成,于是随后几年尹七七便成了白逸尘的兼职护理师。只是去年白逸尘忽然暴卒,尹七七再也不敢独自住在那幢小楼里了,才硬逼着那个人给自己搞到现在住的这套小户型两室房。

今天尹七七还有一件事要办,那就是参加地区青联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去看望一位老八路和他收养的一群孤残儿童。“五四”青年节那天,宾馆团委把那位老八路和他的孩子们请来,听他做了一场革命传统报告。在会场,尹七七认识了帮助老八路照料这些孩子的那个叫焉雨亭的姑娘,两人一打交道便感到心气相通,于是成为好朋友。本来尹七七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出了青年人的年龄界限,对这种青春类的活动兴致不大,但看到焉雨亭那般投入,那般情真意挚,深受感动,当即在青年志愿者申请表上签了名。后来与焉雨亭又接触了几次,对她的了解越发深入,尹七七日益有一种找到了可以一吐心愫之人的感受,当然到目前为止,她还不曾向对方透露过丝毫有关自己的隐私,倒是那姑娘不藏心曲,在一次活动后两人并枕而眠时,向尹七七坦言自己是遭受爱情挫折才离开原先那座城市,来到这个相对落后的地区行署所在地的小镇当上志愿者的。听她的话头,似乎也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令尹七七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心态,与她的感情愈加亲近。

昨天焉雨亭来电话说,慈善协会拨来一笔钱,她约尹七七一道上街给孩子们买些过冬的衣裳。两人定好九点钟见面。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尹七七下床梳理完毕,又在落地镜前前后检查一遍,挎上一只乳白色的坤包,开门走下楼去。

秋日的阳光显得和煦而温馨。冷不丁从楼门里出来,尹七七感觉有些不适应,她手搭凉篷刚要叫一辆出租车,却见小区门外停着的那台宝马X5车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风度翩翩的哈公子,她的表弟“哈斯玛”哈苏莫。

用姑娘们的话说,哈苏莫属于那种长得很“敞亮”的人物,一米八的个头,肩宽背阔,一看就显得孔武有力的魁梧体魄。尹七七觉得,这个表弟最能打动人的地方是他脸部的轮廓,棱角分明,嘴型也很生动,看上去总像挂着阳光般的笑意,这样的男人很容易给人留下好感。每当他凑到自己身边,尹七七就会产生一种心旌摇动的反应,只得拼命克制着不与他靠得过近。

“干吗不接我的电话?”哈苏莫用责问的口气说,却没显出生气的样子,拉开车门让尹七七坐上去。

尹七七说,要去和一群孩子活动,不想麻烦他。“你这大男人,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我对孩子不感兴趣,可是对姐姐感兴趣呀!”哈苏莫嬉皮笑脸地说着,发动了车子。

“又说疯话!”尹七七佯作生气,把脸扭向窗外。

“看你,巧儿姐,我不胡说了还不行吗?”哈苏莫讨饶了。

尹七七生在农历七月七,那天是民间的乞巧节,所以家里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巧儿。哈文昆就这样叫她,不过尹七七却不太愿意表弟这样称呼自己。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七七,记住没有?”她揪住哈苏莫的耳朵叮嘱道,“一会儿见到一个小美女,别让人家以为咱俩有啥特殊关系,叫得那样肉麻。”

哈苏莫夸张地哇哇叫着,连声允诺,又问是个什么样的美女。

尹七七灵机一动,身子前倾,问道:“小弟,那可是个正宗美女呢,比你小大约两三岁,姐姐给你当个红娘怎么样?”

哈苏莫爽快地答应了:“好哇,不过我可得先瞄瞄,若是比姐姐长得靓,还可以考虑,不然哪,你甭想拿别人来顶包!”

焉雨亭早已经等在鲸口村前面那座石板桥桥头了。尹七七看到她手里还拉着那个叫瓦沙的小黄毛。

“我表弟,名叫哈斯玛,这名字不好记,你要是记不住呀,就叫他癞蛤蟆好了!”尹七七给焉雨亭介绍着,又笑道,“他可真是一只癞蛤蟆呢,专门能‘赖’住女孩子。”

焉雨亭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笑着与哈苏莫打招呼,哈苏莫叫道:“姐姐干吗呢,头一次见面就这样损我,一点也不在美女面前给小弟留面子!”

说说笑笑上了车,焉雨亭解释道,小瓦沙今天过生日,一会儿买完衣服,想带他吃蛋糕,顺便去翻斗乐游戏场玩一玩。

市区里新开了一家大超市。哈苏莫把车停好,陪着尹七七和焉雨亭一起走进商厦。四楼销售过冬服装,都是中低档的衣裳。焉雨亭按照孩子数量,分男女买了十多套,又给小瓦沙额外买了一只虎头帽。 7s1EE3qo/zMUBEmIHpzlH4Q8DXZcEKhLcf/ySy3S0Uu3/0pWCRK3vCqBLGWhkB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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