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逆淘汰
李国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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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看门道,升迁看暗道
仕途的命运从避免『逆淘汰』开始
1
时令正值深秋。
L省的省委书记王景林驻足山巅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秘书黄诚站在山脚下滨海公路旁的望海亭里,不时向上张望。本来这个亭子便是游人观赏海景的极好去处,可首长偏偏要爬上山顶去看海,还叮嘱他和司机不要作陪。黄诚知道,山上不远,有一处首长时常挂怀的所在,他一定会去那里的。
山并不高,但由于脚下是立陡立陡的峭壁,便显得有几分巍峨了。站在这里,极目远望,整个临海地区--不!一个小时前,当省委书记王景林在地委干部大会上宣布国务院的决定后,这片210平方公里的土地便已更名为“滨州市”了--整个滨州市尽收眼底。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恰恰在这一带形成一个漏斗型海湾,这便是鲸鱼湾港,北方最大的天然不冻港之一。虽然它的知名度不及大连、青岛、上海等国际海运枢纽港,年吞吐量却也在东北亚名列前茅,何况就全国而言,它凭借地理上的优势,长期占据着对俄罗斯贸易的头把交椅,已经是L省统计国民生产总值(GDP)时不敢忽略的因素。
海天一线。阳光下,远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几艘挂满风帆的小渔船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漂浮着,看不出它们是在移动。鲸鱼湾港区不时有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梭往来,深水泊位停着的那艘万吨轮便是著名的“谢苗诺夫号”,据说这是俄罗斯滨海边疆区为纪念20世纪初那位流亡中国东北、并长期在前苏联远东地区与布尔什维克相对抗的白俄将军所建造的现代化散装货船,现在则是往返于符拉迪沃斯托克和鲸鱼湾之间的主要船舶。王景林记得,八年前两大港口直达航线开通,“谢苗诺夫号”首航抵达时,曾经邀请中方官员登船参观,但考虑到这艘船的名字毕竟有诸多忌讳,所以省里严令当地不许任何人以官方身份登船。这才几年过去,那些条条框框便都被打破了,汶川大地震后,当这艘船载来救灾物资时,自己也亲自到船上向捐赠方、那个仪态高贵的伏莲依娃女士表达谢意。她是在美国注册的“丽兹.卡尔顿”集团的欧亚大区总裁,也是俄罗斯民间对华贸易的头号大牌,实力雄厚。
王景林转身顺着山坡小路向身后不远处那个小村落走去。这个小渔村叫鲸口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早年都以打渔为生,这十多年来,年轻一代陆陆续续当上对俄贸易的倒爷,出海的事反倒成了那些老渔把式的营生。当然现在没有哪一家是靠跑海为生,偶尔登船,也是以消遣为主。倒是有几户人家的海上养殖经营得不错。这一带的海参、海蜇、海胆都是名贵品种,外贸需求量很大,所以海上人家早已经摆脱贫困,进入小康了。
那条倒扣着的旧渔船像是一只路标,王景林远远看到它,不由得会心地笑了。他把风衣脱下,挎在肘上,拾步走到用大块山石垒成的小院门前。院子里是一幢正房,五开间,典型的海边渔家结构,平顶,没有瓦,窗棂还是那种旧式的木格栅;院子不小,夯土地面却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可能养了几头猪,不时传来呼噜呼噜的叫声。快到中午了,房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王景林见一个身着渔家蓝色染花短衫的女孩子正伏身在旧渔船的船帮上,双手掩面,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做什么,便重重地咳嗽一声。
女孩子一惊,便转过身来。王景林依稀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却又想不起来。这女孩个头不高,长了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孔,眼睛很大,睫毛出奇地长,忽闪忽闪的,盯了王景林一眼,见是生人,便高声向屋里喊道:“爷爷!有客人来了!”
像变戏法一样,哄的一声,从船底下钻出一群三五岁不等的小娃娃,有男有女,一齐扑向女孩的怀里。原来她正带着他们玩“躲猫猫”。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从正房出来,手搭在眉端朝着王景林打量,看清楚了,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真会赶饭口--干煎小黄花鱼,高粱米水饭,小葱拌豆腐,这可是在省城里难得吃到的呢!”
谈笑风生间两人在屋前那棵老石榴树下坐定。那个姑娘懂事地拎出一把大铜壶,给每人倒上一大碗酽茶。这当儿,那群小孩子扑过来,这个揽腰,那个抱腿,吵着闹着要姐姐带他们继续玩,老人吩咐道:“亭亭,你把他们带到外面去吧,爷爷这里有事儿。”
女孩子乖巧地应着,像老母鸡带雏儿一样把十多个孩子领出了院子。
王景林来看的这位老人便是二十年前曾经担任过L省省委书记的老八路刘柏年。他是这鲸口村土生土长的渔家子弟,离休后不愿意在省城住,执意要回老家安度晚年。当年在部队时,王景林便是他的部下,担任省委书记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来看望这位老上级。
“我知道你快要来了。”刘柏年自信地笑道,“从新闻里听到中央批准临海地改市,我就估摸着你会亲自过问这件事。”
“是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抓这项工作,千头万绪,等于一切从零开始,难度很大啊!”
“中央的决策是英明的!”刘柏年由衷地说,“过去我在省委时,对沿海一带开发开放重视不够,现在看,多少拖了全省经济的后腿。你这步棋走得非常妙,申请地改市,临海地区借这个东风,很快就会有一个大发展。中央显然也是看到了这其中蕴藏的潜力。”
王景林喝了口水,说:“本省外贸格局,长期以俄日韩为三大支柱,如今对日对韩进出口额都是逐年增长,只有对俄贸易缺乏统一管理,不断下滑。这次俄罗斯出重拳清理‘灰色清关’,更使得这一块出口雪上加霜。临海地区是对俄进出口货物的主要集散地,不能让它失去支撑作用。省委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请中央改变现行体制,强化对它的垂直管理。”
“你考虑得很远。”刘柏年赞许道,“滨州市成立后,还是要把加强外贸作为主要的经济增长点,这是最快捷、最合算的一条路子,也是在短期内吸引外资最有说服力的资本。”
“是啊!有中央支持,有区位优势,现在看来,新的滨州市占据了天时、地利,前景看好,我是很有信心的。”
“天时、地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和。”刘柏年两眼炯炯,带有提醒意味地看着王景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午饭很简单,却有鱼有菜有汤。做饭的是一个年近六旬的妇女,刘柏年说,村里委派她来照料自己的生活。
“她可是这个家里的一把手哦,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孩童,都要听她摆布!”
她谦和地笑了笑,哄着另一张桌上的十几个孩子吃饭。名叫亭亭的那个女孩子也忙前忙后地给她打下手。
边吃边聊,王景林发现和上次来时相比,孩子的数量似乎又多了一些。一问才知,好几个孩子都是父母长年在俄罗斯做生意,家里没有人照料,才被刘柏年收留下来的。本来村里打算付一点抚养费给他,但老爷子硬是不要,说自己一个月上万元离休金足够用的了。
“看看那个小黄毛!”刘柏年放下筷子,从亭亭手里接过来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他叫瓦沙,他爸爸是这个村里的,和一个洋姑娘好上了,生了孩子,那俄国妞儿不想要,就送回国来。现在他的中国话说得蛮好呢!”
他把孩子放在地上,叫他背首诗,瓦沙背着小手,朗朗背诵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瓦沙的声音清脆,带着奶味儿,非常好听。王景林喜爱地把他抱起来,夸奖他长得漂亮。
刘柏年深叹了口气,说:“可是你想不到,这个小男孩有血友病。”他指指身边的孩子们,声音低沉地说,“这几个,或多或少都有些智力障碍。”
王景林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
“有些是遗传,有些是近亲结婚,还有些是环境因素造成的。”刘柏年忽然转变了话题,“我们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有个很严重的缺陷,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比方说,城里人只能生一个小孩,而农村却执行的不是很严,有条件的都生了两胎。而现实情况是,城里人受教育程度明显比农村人要高得多,长此以往,越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生的后代越少,而越是受教育不足的人,生的后代越多。就局部地区而言可能无关紧要,但从整个人口基数来说,可就不得了,这里面隐藏着极大后患,关系到整个民族的素质啊!”
王景林点头赞同:“上个月,省里召开人口工作会议,中国医学科学院一位年轻专家专门向我提过这个问题,他说这就是‘逆淘汰’现象--差的淘汰好的,劣的淘汰优的。一代人两代人看不出来,几代人过后,后果就非常可怕了!”
“嗯,我知道那个小伙子,他在我这里住了三四天,做了不少调查。”刘柏年蹙眉道,“畅英去世,我非常难过,由此也令我想到,我们在干部任用上,是不是也应该防止出现类似的‘逆淘汰’现象?”
雷畅英曾是刘柏年的警卫员,后来担任A市市委书记,是个刚直不阿、不谙为官之道的朴实干部,因为与擅长玩弄权术精于拉帮结派的市长合不来而毅然辞官,最终遁入空门,郁郁而终。听刘柏年提起他来,王景林不禁默然,良久,才起身握住刘柏年的双手,动情地说:“老书记,对滨州市的新班子,你完全可以放心。省委已经决定,调程可帷同志来担任第一任市委书记--你是认识他的,前年正是他扳倒了市里的腐败势力,打了一场整肃吏治的漂亮仗。他已经从中央党校结业,明天就可以到滨州市上任了!”
王景林与刘柏年作别,老书记吩咐亭亭送客人下山。女孩子抱着瓦沙跟在王景林身边走出院子。王景林温和地问她读过书没有,她自我介绍说,她是主动要求来帮助刘爷爷照料这些孤残儿的,算是社会志愿者。
“我叫焉雨亭,前些年大学毕业,做过一段广告传媒工作。”她落落大方地说。
王景林脑海里一亮,焉雨亭!他顿时知道她是谁了。上个月处理A市市委党校那起案子时,他从卷宗里见过这个姑娘的照片,怪不得一照面觉得那么眼熟呢!
前临海地委书记、即将出任新滨州市人大常委会首任主任的哈文昆气恼地拍了一下写字台,吩咐站在桌前的办公厅主任乔磊给匡彬打电话,请他过来一趟。乔磊知道这位上司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不敢怠慢,直接要通了市政府那边的电话。已经被确定转任市长的匡彬答应马上过来。
摆在哈文昆面前的是原临海行政公署派驻俄罗斯商务协调办公室发回来的一份紧急电报,内容是通报俄方突然查封切尔基佐夫斯基集装箱大市场的情况。昨天,俄罗斯莫斯科市政府突然宣布无限期临时关闭该市场,并将集中销毁市场内价值高达20亿美元的中国“走私”商品,这使在俄华商蒙受巨大损失,仅临海地区在这个市场里被扣押的商品便价值12亿美元,另外还有约三十名商户被抓,其中既有来自原临海地区的官方贸易人士,也有民营企业代表,而身份最高的则是腾鳌集团驻俄罗斯贸易代表处总代表同时又是临海地区驻俄协调办主任慕铁前。对哈文昆而言,俄方忽然变脸无异于当头一棒,因为这一举动彻底打乱了他谋划多年的总体布局。何况协调办主任代表的是中方一级地方政府,这又涉及外交尊严问题。
临海地区在全省十多个地市中,经济总量原本一直处于最末位置,土地贫瘠,农业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型工业企业倒是有几个,但都是位于大山里的兵工厂,受中央有关部委直辖,地方根本不能染指;中小企业形不成规模,产值、效益都没有什么可称道之处;唯独海洋资源还算得上丰饶。但临海也有得天独厚之处,那就是鲸鱼湾港,是东北地区重要的出海口之一。哈文昆担任地委书记后,敏锐意识到要振兴临海经济,除了抓好对外贸易之外别无他途。在他的积极倡导和强力作用下,临海地委和行署用了两个“五年计划”的时间,从根本上调整了经济发展战略,将原先死抠“以粮为纲”、追求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那种陈旧而不切实际的旧观念转变为主打外贸牌,经营“大集团、大项目、大贸易、大流通”的新思路,将政府财政毫不吝啬地投入到这“四大”上面,很快就带来明显回报。借助区位优势,如今全地区对东北亚各国外贸总量已经占据本省二分之一以上,尤其是对俄贸易,遥遥领先于其他地市,位居全国第一。除国有的临海外贸公司外,民营和个体进出口也形成了各自体系,可以说,整个临海地区的经济命脉完全维系在对外贸易上面。
眼下哈文昆正在下力气运作的一件大事,是争取省里和中央有关部委同意,在鲸鱼湾港建立国家保税区,实行沿海特区的优惠政策,促进地区经济来一个大发展。正在这个当口,地改市进入操作阶段,于是这件事便成为哈文昆在地委书记任内导演的最后一出大戏。他想给自己几十年的政坛生涯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昨天传来消息说,北京方面外经贸和交通主管部门已经倾向于同意进一步开发鲸鱼湾沿线黄金海岸,而省里的态度也很积极。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哈文昆想,自己可以给新任市委书记一份丰厚的政治遗产了。须知几代临海人都把建设鲸鱼湾国际海运枢纽当做一个梦想,而这个美好前景是在他哈文昆手里拉开帷幕的,仅此一点,就足以彪炳史册的了。
可是,支撑这个计划或者说能够让上头动心而同意建立保税区的首要因素是对俄贸易的蓬勃发展,倘若俄方卡死这条生命线,鲸鱼湾港就失去了活力。除了对东北亚地区的海运业务外,这个港口在内贸方面毫无竞争力可言。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俄罗斯当局的不明智决策成为常态,乃至使新诞生的滨州市遭受池鱼之殃。
哈文昆暗自骂道,这些大鼻子真他妈的不够意思,半年前对方派了一个庞大的经济代表团来临海访问,自己亲自出面,高规格接待了他们,当时双方觥筹交错,回顾历史,畅叙友谊,气氛极为融洽。可是如今这边刚刚“翻牌”,你不做点祝贺的表示也就罢了,却迎头给了一个突然袭击。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利益面前,友谊不过是一张纸尿片!
匡彬很快就过来了。这是一个长相随和的中年人,在哈文昆面前表现得很敦厚。他是哈文昆一手提拔起来的,前任专员白逸尘在任时,他从行署秘书长一步步当到副专员、常务副专员。白逸尘过世后,他接了班。此次临海地区地改市,本来哈文昆提议由他担任市委书记,却未获省委同意。尽管如此,他也对哈文昆充满感激,知道这位老领导为自己是尽了力的。
匡彬是个聪明人,一听哈文昆找自己,就知道是商量对俄贸易的事,便带来外贸局、经协办两个部门的负责人。哈文昆一看很满意。这也是他看好匡彬的地方。从早年在外贸公司时起,匡彬就在他手下工作,匡彬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揣摩领导心思,提出的一些建议也能扣准哈文昆的心路。哈文昆是回族人,吃不惯大食堂里的饭菜,担任办公室主任的匡彬便安排食堂专门设立了一间民族灶,名义上是给全厂二十多个少数民族职工供应民族餐,但实际上成为哈文昆一个人的“特供”餐厅。本来对牛羊肉一口不沾的匡彬,为了适应上司的口味,硬是逼着自己逐渐习惯并接受清真饮食,而且还利用闲暇时间跑遍鲸鳍镇,把镇上大大小小的回民餐馆了解得清清楚楚,包括地理位置、交通路线、星级档次、菜肴特色、装修品位、厨师水平、联系方式,都画在一张图表上。当上专员后,又极力扶持开办了全临海地区最大、最豪华的伊斯兰饭店“天方楼”。哈文昆很早就看出此人心思缜密,善解人意,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不断加以提拔,直到今天匡彬成为全临海地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方诸侯。
匡彬和外贸局、经协办的几个人依次走进哈文昆的办公室,详细汇报了俄罗斯方面的动向,并提出各自的对策。哈文昆边听边沉思着,心情慢慢晴朗了一些。看来俄方此举属于临时措施,而且是莫斯科地方当局所为,至少离临海最近,贸易量最大的远东地区还没受波及,这就好办。治理“灰色清关”,俄国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复搞一次,就像癫痫病患者不定期发作一样,只不过这次声势大一些而已,过了这个风头,一切都得恢复老样子,毕竟在短期内俄罗斯还离不开与中国人进行的易货贸易。
哈文昆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暂时无需小题大做,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看来自己有必要亲自往莫斯科跑一趟,给驻那里的商人和代表们打打气,让他们稳住阵脚不要慌。只是,现在自己是临时代管市委工作,以什么身份前去合适呢?
他说出自己的考虑和顾虑,匡彬提议,人大有法律监督之权,完全可以对政府的施政措施进行执法检查,驻俄商务协调办也是政府部门之一,有义务接受人大监督,人大主任前去名正言顺,何况我们与对方之前有着良好的交流与合作,此时应该进行必要的立法方面的交流。外贸局、经协办的几个人也一致应声附和。匡彬补充说,市政府关于鲸鱼湾港保税区建设的引资计划已经得到省里批准,腾鳌集团于总帮忙联系“丽兹.卡尔顿”集团参与投资,这个集团的欧亚大区总部就设在莫斯科,哈书记此行正好可以与对方先行接触,争取能达成合作意向。
处理完俄罗斯方面的麻烦事,哈文昆吩咐乔磊打电话召来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姜大明。
“白专员的事,省里最后是什么态度?”
简单寒暄两句后,哈文昆直截了当地问。
“省厅没有明确表态,但我观察,基本上同意我们的意见。”姜大明回答。
白逸尘在住处突然死亡,医生的诊断是糖尿病急性恶化导致并发症,引起心力衰竭从而梦中猝死。但是白逸尘的家属却断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结论。白逸尘的妻子几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独自住在鲸鸿宾馆里。唯一的女儿在英国留学,匆匆回国处理后事后,对父亲的死因提出疑问,因为她本身便是学医的,认为糖尿病不可能导致病人突然猝死。为此,她要求对父亲的发病、救治以及去世的过程进行详尽调查。
接到白逸尘突然去世的消息,哈文昆表现得很吃惊。他在鲸鸿宾馆当服务员的外甥女尹七七声音颤抖着向他报告这一噩耗时,他第一反应是马上通知120再派人前去抢救,并当即给匡彬和班子里其他人打了电话。当他二十分钟后赶到白逸尘所住的宾馆时,白逸尘早已离开了人世。一旁的医生表示死亡的原因是胰岛素注射过量。
白逸尘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每天都离不开胰岛素,尹七七为他服务的一个重要职责,便是在他入睡前给他注射一定量的胰岛素。白逸尘的女儿对此提出疑问,认为是尹七七疏于责任心而给病人过量用药,甚或这里有更深的阴谋。这样的指控让上上下下都有很大压力,为此,哈文昆责成姜大明具体负责,抽调有关专家组成专门小组对整个事件进行深入调查,鉴于自己与尹七七是舅甥关系,为避嫌考虑,由匡彬全权负责调查工作,并将结果向地委和省委报告。匡彬和姜大明前后忙活了一个来月,又把事发当晚白逸尘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给他执行注射操作的尹七七关起来进行深入细致的询问,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护士出身的尹七七通晓基本的护理知识,不可能冒失到擅自给病人加大剂量的程度。但调查组根据种种迹象分析,病人的确有注射剂量过大导致血糖骤降的可能。众所周知,白逸尘自己也会注射,有时晚上参加宴会不能及时赶回宾馆,在入席前他就会找房间悄悄给自己扎上一针。由此看来,即使用药过量,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感觉不适而自作主张给自己补了药。当然这只是分析而已,因为包括尹七七在内,没有人亲眼看到。
关于白逸尘死亡的调查报告写好后,哈文昆召集常委会听取了汇报,并以地委和行署的名义具文上报省里。当时省委书记王景林不在家,省长向世群便批转省公安厅介入再次调查并拿出最后定论。姜大明为此来来回回跑了省厅若干次。
“逸尘同志英年早逝,是一个重大损失,现在想起来,我心里还十分难过。”哈文昆说着,眼圈似乎有些发红。“女儿有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们要站在那孩子的角度想问题,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也把相关人员解脱出来,不然,我这当书记的,还有班子里其他同志,都有压力啊!”
乔磊和姜大明都点头说明白。
哈文昆转向乔磊说:“逸尘同志平素自律甚严,身后没留下什么遗产,他女儿在国外留学的费用,看看能不能找个渠道资助她一点?这件事你去办。等程书记到任,把这个情况也向他汇报一下。
乔磊允诺下来。
抬腕看看表,快到竣工典礼时间了。哈文昆带着班子成员,乘车往听涛苑而去。
2
听涛苑小区工程被看做是给新的滨州市成立的献礼项目,开工那天,正是省里有关地改市的请示上报国务院的日子。全部工期八个月,一直由地委书记哈文昆亲自主抓,是临海地区多年来少见的规模最大、现代化程度最高、工程进度最快的楼盘。而高达120米的8号楼则是整个鲸鳍镇的天际线,不仅造型前卫,而且坐落在半山丘陵地带,面向鲸鱼湾,地理位置极佳。开盘未半,整幢大厦的上百套大小户型的楼花便被抢购一空,创下了临海地区房地产开发业界楼花销售的新记录,鲸龙房产当然也从中大赚了一笔。鲸龙能拿到这个地块,按说也是抢来的美食。本来地区规划办在挂牌出售这块地皮时,实力更强的兴东地产捷足先登,以2.5亿元人民币的天价拍得了开发权。兴东地产有香港背景,资金雄厚,被誉为L省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省内几个大城市的著名楼盘,几乎都有他们涉足。腾鳌集团的主业是对俄贸易,房地产开发只是近几年才插足进去的,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技术力量乃至施工资质,鲸龙都无法与兴东相抗衡。但是事实却是,已经草签了意向的拍卖协议一夜间忽然被宣布作废,理由是拍卖程序有欠公平,而几天后,这块肥肉竟然落入鲸龙口中。更令兴东那位港方老板难以理解的是,自己的2.5亿元人民币是现汇,竟然敌不过鲸龙“空手套白狼”!--鲸龙拿到这块黄金地皮,只是先期投入不到八千万,其余都是以尚在图纸上的二十余幢楼盘作抵押换来的银行贷款!
最后揭标结果出来之后,房地产圈内一片哗然。众所周知,拿到这块地皮,便等于拥有了一台印钞机,其投入产出比之高,不单单是“暴利”两个字能够形容的。鲸龙房产及其母体腾鳌集团一时成为众矢之的。无奈之下,临海地区规划局、招标办特地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声言兴东地产之所以落选,是因为没有办理齐全在本地区进行房地产施工的一应手续,况且从扶持本地企业的动机出发,由鲸龙房产拍得这块地皮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有记者提出这样做是不是有地方保护主义的嫌疑,新闻发言人顾左右而言他,草草宣布散会了事。这起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作为临海地区的“一号项目”,地委和行署都给予极高重视。规划局和城建局一致提议由行署专员白逸尘直接负责这项工程,但施工尚未展开,白逸尘就病倒了,于是地委书记哈文昆自告奋勇亲自出面承担起对工程的全面管理。八个月里,他不下十几次亲临施工现场,一再要求鲸龙房产精益求精,从高从严,打造一个精品楼盘,为临海地区的房地产业放一颗卫星。
竣工入住仪式设计得非常到位。作为天际线的8号楼周边的几栋小高层两周前就发了钥匙,业主大多已经搬了进去。留着8号楼用来剪彩,为的就是营造一种喜庆祥和的气氛。松柏搭成的庆功门,围绕小区四周的数百面彩旗,上百人的鼓乐秧歌队,十余只硕大的氢气球拖着长长的标语在天空中摇曳,二十门礼炮静静地候在会场一侧;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下,还有一队身着鲜艳服装的少先队员,他们人手一束鲜花,准备献给各级领导;电视台的转播车也早早到了现场,临海地区有史以来也是新的滨州市第一个投资过亿的民居项目竣工,这种最能体现领导者政绩的重大新闻哪能错过!主席台上,雪白的桌布上摆着几十把房间钥匙,每一把上面都拴着一个鲜红的“福”字结,那是要等到宣布入住时由市领导给业主发放的,想必那时每个领钥匙的人都会是一脸的感恩戴德,而那种场面是最令执政者陶醉的了。
这个仪式也是新组建的滨州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首次正式在市民面前亮相。除了新任滨州市市委书记程可帷尚未到场外,哈文昆率领班子全体成员都到了现场。市长匡彬,新从外地调来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嘉缑,由行署领导转为市领导的其他几个人依次登上主席台。上午临近十点,在一个吉祥美好的时刻,新任滨州市市长匡彬走到麦克风前,高声宣布听涛苑竣工入住剪彩仪式开始,顿时鼓乐齐鸣,鞭炮大作,礼炮声声声震天,几百只鸽子和成千上万只气球腾空而起。翩翩秧歌舞中,少先队员们欢呼着涌上主席台,向市领导和工程设计方、施工方、监理方代表献上鲜花,整个现场一片欢腾!
这时,令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距离主席台正前方二十多米处,身披多道彩色条幅、外罩乳白色墙砖、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高高矗立在众人眼前的8号楼像是一个喝酒过量的醉汉,又像是被震天价响的礼炮、爆竹、锣鼓声惊吓着了一般,竟然摇摇晃晃地仰身向后倒去!参加剪彩仪式的人们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前后也就十几秒工夫,整幢大楼便在一片惊呼声中訇然倒下。巨响声中,随即卷起一阵狂暴的灰尘,俨然一场核爆炸带来的冲击波,黄土裹着沙粒扑面而来,主席台上的人们险些被这一阵飓风卷倒在地。
参加仪式的人们惊恐地狂叫着争相逃命。鞭炮和气球的碎屑漫天飞舞,插在四周的彩旗东倒西歪,松柏彩门也被气浪连根拔起。几分钟后,尘埃落定,勉强保持着镇静的哈文昆看到,现场一片狼藉,而他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场景,肯定已经通过电视直播被全市人民都看到了。回头看看倒下的楼体,他暗自额首称庆,幸亏大楼是向后倾倒,那一侧是一片空地,如果是反方向倒下,那自己和在场的上千人,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呢!
主席台上的领导们还算有些风度,至少没像台下的人们那样狼奔豕突、一片惊慌,不过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都是一层厚厚的尘土,而且个个像木头一样呆住了。哈文昆两手平压,脸上一片凝重,带着众人向正前方望去。8号楼倒下的形状很有型,竟然毫无破碎之处,甚至连每扇窗户上的玻璃都完好无损,就像一个积木玩具平躺在地上。只是楼基处,上百根柱子状的粗壮桩基从根部齐刷刷地折断了,从地下拔出的黄泥裹在桩基上,宛如附在骨头上的血肉,看了令人心里一阵阵战栗。哈文昆忽然感到眼前眩晕,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与此同时,腾鳌集团的董事长于先鳌以为自己是在欣赏一部好莱坞灾难大片,不相信似的摇摇头,努力睁大眼睛--没错,对面墙上那64寸液晶屏幕里,披红挂绿、趾高气扬的听涛苑8号楼的确是在一点点倾斜,开始是慢慢的,缓缓的,像是慢镜头,但很快就加快了后仰的速度,还没等于先鳌醒悟过来,便已訇然倒下,现场如同刮起一场沙尘暴,刚才还漫天飞舞的鞭炮残屑和成串的五彩气球,一瞬间都被几十丈高的烟尘遮蔽住了,画外音只有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巨响,震得人心里破碎了一样。
于先鳌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电视台在搞恶作剧,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听涛苑出事了!哈书记亲自抓的样板工程、被政府当做地标性建筑予以关注的8号楼,匪夷所思地倾倒了,而且是整体垮塌!
腾鳌山庄“鳌宫”大厦里,同时在收看现场实况转播的显然不止董事长于先鳌一个人,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办公室主任石榴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惶,身后还跟着市场开发部部长姚宜南等公司的几个中层头头。于先鳌不快地皱皱眉头,手下人不请自入,这是很少有的事,他明白,这些人都慌了神。
“怎么?天塌了?”
于先鳌威严地板起脸,从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站起身,随手按动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在这个关头,他不能让部下看出自己乱了阵脚,尽管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吩咐石榴留下,把其他人赶了出去。不待说话,老板桌上的电话先响了。他马上知道是谁打来的。
电话里这个人是于先鳌不能不特殊对待的角色。于先鳌从来不直呼他的名字,而总是尊称他“老大”,这位老大似乎也默许他这样称呼自己。老大在电话里表露出少有的愤怒,语气非常严厉,叱令于先鳌抢时间做好善后,最大程度地挽回不良影响。
“如果因为这个事故带来连锁反应,你可要知道它的后果!”
老大的声音阴森森的。于先鳌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声音,甚至猜测,大概是因为饮食习性不同才导致他说话总是这样凉飕飕的令人周身发冷,但此刻,仍为这个使他不寒而栗的声音而一阵忐忑。
那边的电话断了,于先鳌不假思索,当即拨打贾伟达的手机。贾伟达是腾鳌集团下属的鲸龙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也是听涛苑项目的总负责人,和石榴、姚宜南、慕铁前一道被外界视为腾鳌集团的“四大金刚”,深受于先鳌信任。此刻他正在竣工入住剪彩典礼现场,按典礼程序,新任市长匡彬将给他佩戴上一枚市政府颁发的功勋章,以表彰他在推进安居工程开发、提升城市现代化民居建设档次方面的出色贡献。谁也预料不到的是,庆功仪式竟然给这座鲸鳍镇层数最高的住宅楼敲响了丧钟,而作为法人代表的贾伟达,面临的则不再是万众景仰的荣誉,相反倒可能是无法逃脱的牢狱之灾。
电话里传出“你所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于先鳌料想贾伟达很可能也在给自己打电话。此刻那小子不定慌成什么样子呢!这样也好。自己还是别淌这汪浑水吧!他放下话筒,坐回转椅上,平静地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养女石榴。这会儿,她的脸色好一些了。
“女儿,你马上与贾总联系一下,越快越好!”
“是,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一趟。”
石榴伸手抓起案上的电话机。于先鳌却按住她的手。
“不!你亲自去见他一面。”于先鳌的眼睛里含着丰富的内容,“你知道该怎么办。”
中午时分,程可帷和秘书刘廷新走出火车站。这里是从省城开出的列车的终点,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车站不大,设施也很陈旧,一点儿也不像其他地市火车站那样豪华气派,这倒是令人意外。通常执政者都喜欢把钱花在这上面,因为这是脸面,是最能够体现政绩的地方。
新任滨州市委常委、秘书长丁忠阳在乔磊陪伴下等候在站台外面。程可帷看到,候车楼高处,工人们正在把“鲸鳍站”的站名换下,“滨州站”三个光灿灿的铸铜大字随着起重机长臂抬升,依次稳稳地坐上高楼顶端,再望望远处鳞次栉比的脚手架,这个城市似乎正在开始一场脱胎换骨般的新生。
丁忠阳、乔磊与程可帷热情握手,互相道好。一辆七个座位的本田奥德赛公务车载上四人,稳稳地划个半弧,开出了站前广场。
“程书记一路上辛苦了!”丁忠阳早些年在程可帷手下担任过县委书记,这次与张嘉缑一道被调来充实滨州市新班子,属于提拔重用,又是继续跟着老领导干,心里自然轻松。“车上条件不太好吧?”
“是啊,人很多,超员严重。”程可帷笑了笑,“好在软卧还算宽松。”
乔磊接上话说:“省城到这里是铁路支线,每天只有两班车,地委和行署领导上省城办事,都不愿意坐火车,而是自带车去,那样反倒更方便一些。”
“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只有两班火车哪够用啊?”程可帷感叹道。
乔磊是本地人,比较了解情况,解释说:“这条铁路线起初只是鲸鱼湾港的工业专用线,不以客运为主,早先每天只开一班普客,后来哈书记,不,哈主任说,铁路局把咱鲸鳍镇当成阑尾啦,以为可有可无啊?行署多方争取,才又加开了一列管内直快,就是您坐的这趟车。”
临海地区程可帷以前不曾来过,市容市貌与他想象中差不多,楼房低矮,建筑形式也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排排居民楼像是堆砌起来的火柴盒,呆板而缺乏生气,难得见到的几幢像点样儿的新潮建筑,不是公检法就是银行证券等金融投资机构。马路也不宽,倒是大街小巷遍地种植的银杏树成为城市一景,再就是街上有些店面招牌竟然使用俄文,这形成与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的鲜明特点。
这还不是令程可帷特别关注的地方,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城市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气氛,一种说不好的空气,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微微海腥味儿随着流动的风在飘浮,带有一丝丝紧张和不安。
一溜十多辆消防车从前面开过,没有拉响警报,像是执行什么任务归来,接着又是两台救护车匆匆与奥德赛擦肩而过。街人行人的表情也带着惊诧和惶惑。看来自己的感觉不错,程可帷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磊与丁忠阳对望一眼,放低声音说:“程书记,我本想到了招待所再向您汇报--一个小时前,市里正在举行的一个住宅小区竣工仪式上,发生了楼体倒塌事故。哈主任和匡市长都在现场呢,不然他们是要亲自来车站迎接您的。”
丁忠阳面色沉郁地补充道:“好在只是一幢空楼,业主还没入住,据初步了解,只有三个施工人员被砸伤,都已经送往医院抢救,现场清理大体结束,领导们都到安监局参加事故分析会去了。”
“现场离这里有多远?”
“大约八九里地。”
程可帷命令司机转道直接去塌楼处。乔磊拍拍司机肩膀,汽车拐个弯,向海边开去。
听着丁忠阳等人的进一步介绍,程可帷心头愈发感到沉重,这是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从省里出来时,他对上任后的头三件工作都做过设想,就是没想过会迎头遇上这样一件事。假如真如这两人所说,一幢即将启用的新大厦整体坍塌,那可真算得上是千古奇闻兼丑闻了。常听说这儿豆腐渣那儿豆腐渣,但是豆腐渣工程“豆腐”到这种程度,在全国甚至全世界恐怕都是绝无仅有的。这后面的文章绝对不会那样简单!
在调来滨州市担任市委书记之前,程可帷是从中央党校直接去的省城。刘廷新在省城接到他后,陪同他去见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卢雅宣和省长助理兼省人事厅厅长魏东,这两人受省委委托具体负责滨州市党政新班子的组建工作。一周前在北京,卢雅宣到中央党校与他谈话,宣布调他担任新设立的滨州市委书记,原本以为谈话后便可以上任了,孰知卢雅宣告诉他,省委王书记正在北京开会,抽空要亲自接见他。
在省政府驻京办事处,省委书记王景林与程可帷谈了一个小时。这次谈话,使程可帷对中央和省委的决策有了更透彻的理解,也对自己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更加明确。王景林说,打造一条黄金海岸线,全面提升滨州市在国家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宏观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使之尽快冲破旧有产业格局的桎梏,甩掉经济总量在全省居尾的落后帽子,需要大胆解放思想,开阔眼界,打破僵化模式,勇于闯出一条新路来。现在正是东北亚经济圈进行重新整合的良机,省委希望滨州市委能够抓住原临海地区对外贸易的传统优势,在发展外向型经济方面有所作为,筑牢对俄日韩贸易这块广阔平台,以外促内,带动其他产业特别是关系民生的项目健康良性发展,争取在两到三年内,使全市GDP总量能够翻上一番。
“地改市是一个契机,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省委希望你充分抓住这两三年的时机,带领全市人民打一个翻身仗。当然,省委和省政府会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以及政策上的支持。”
临别时,王景林紧紧握住程可帷的手,殷殷期望之情溢于言表,程可帷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发热。